第四十八章 說的都不是什麼人話
找來的卻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屍首。
見到屍首時,眾人好不詫異,那屍身被人劃得面目全非,死相十分可怖,若非穿著袈裟,根本認不出究竟是誰……
秦雨纓心知不對,沒有聲張,只在與陸泓琛獨處時道:「這不是我們見過的那個方丈。」
那人顯然是個練家子,她曾與他交過手,很清楚他的腕力。
而這具屍首,手腕的筋骨十分單薄,壓根不像曾練過武功。
「王爺,山下又出現了一具屍首!」不多時,侍衛再次來報。
死的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僧人,秦雨纓是認得這小僧人的,幾日之前,正是此人在柴棚里發現了她,叫人將她從冰天雪地里抬了出去。
「這小僧人是被一刀割喉而死的,死了有好幾日了,若非天寒地凍,屍首被凍在了雪堆里,恐怕早已被山間的野狼啃食了。」侍衛將仵作的驗屍結果一一稟告。
幾日之前……
秦雨纓柳眉微醋,難怪她一直沒再見過這人,原來,他早已被殺。
這寺廟在半山腰上,天寒地凍,道路不通,無人會選在這種時候來燒香拜佛。
如此看來,那所謂的方丈,以及那每日給她送飯菜的小和尚,都並不是什麼真和尚。
真正的兩個僧人,早已被殺死拋屍,取而代之……
小僧人畢竟救了自己一命,還有那老方丈,也是因收留了自己的緣故,才惹來殺身之禍,秦雨纓心裡過意不去,問那侍衛:「小僧人叫什麼名字,可有父母親人在世?」
侍衛搖頭:「聽說是個孤兒,沒有名字,只有個法號,叫圓悟。」
「厚葬這二人,通知此縣縣令,開春之後修繕廟宇,今後這附近若再有被遺棄的孤兒,可收留在寺廟裡,由七王府撥銀負責他們的吃穿用度。」陸泓琛道。
侍衛拱手:「王爺真乃大善人也……」
陸泓琛倒不是什麼上善若水的人,不過身為一個王爺,他的封地遼城,一直以來都比其餘城池更太平富足。
回京途中恰好路過遼城,大街小巷雖不比皇城繁華,但也還算熱鬧。
不知是不是吃了太多蠱蟲的緣故,小雪狐這幾日睡得很沉,此刻躺在秦雨纓的手爐里,肥肥的一條尾巴,佔了身體重量的大半,都快將手爐給塞滿了。
感受到秦雨纓的目光,它翻了個身睜開惺忪的睡眼,與她來了個四目相對。
「其實,你那時是想救他的吧?」秦雨纓問。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陸泓琛。
雪狐聽明白了,卻裝作不明白,哼哼了兩聲沒理她,翻個身又繼續呼呼大睡。
那傲嬌的小模樣,看得秦雨纓十分想笑。
正要捏捏這懶貨肥嘟嘟的腮幫子,馬車的門忽然嘎吱被打開了,陸泓琛拿著一物走了進來:「這是遼城特產的百花糕,你趁熱嘗嘗。」
說著,遞來一個精緻的小盒子。
打開盒子,裡頭的糕點果然還是熱騰騰的,散發著一股清甜的香味。
秦雨纓咬了一口,軟而不糯,甜而不膩,嗯,味道的確不錯。
吃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身旁這冰山,視線一直專註地落在她臉上。
看著他闔黑的眸子,她忽然記起了一樁小事:「對了,你……」
陸泓琛眸光脈脈,靜待下文。
「沒……沒什麼,」秦雨纓面色赧然,有些話著實說不出口,索性輕咳一聲換了個話題,「你說,何時將雪狐放回驪山比較合適?」
懷中熟睡的小狐狸,忽然「噌」地坐了起來,一雙圓眼睛定定地看著她。
「你想家了?」秦雨纓問。
「吱吱……」雪狐張牙舞嘴地吱了起來,只差沒沖秦雨纓叉腰加跺腳。
這個缺根筋的女人,難道她一點也看不出來,它壓根就沒想走嗎?
「你想留在我身邊?」秦雨纓終於瞧明白了,這傲嬌的小東西是在為自己方才那話生氣。
小狐狸哼了一聲,表示她猜對。
「留下來也不是不可,只是你平日里吃的那些蟲子,我實在不知該去哪找。」秦雨纓有點糾結。
聞言,雪狐當著她的面跳到那糕點盒子里,大口大口吃起了百花糕。
「敢情你平日里的挑食,都是裝出來的?」秦雨纓挑眉。
雪狐沒好氣地吱了一聲,那寺廟裡除了青菜就是豆腐,它自然吃不慣,不過這百花糕味道倒是不錯,還可以再來二兩……
「既然決定留下來,不如給你取個名字。」秦雨纓摸著它的小腦袋思忖。
「皮毛這麼白,不如就叫小白。」一旁的陸泓琛道。
這名字取得極不用心。
自從有了這隻肥傢伙,他與秦雨纓獨處的時間就愈發屈指可數,他自是恨不得再抓只狐狸給它作伴,省得它總纏著自己的王妃……
小白?
似乎有點太過簡單,太過尋常。
不過,反正只是個稱呼而已,秦雨纓沒覺得有哪裡不妥,小狐狸卻很是氣呼呼。
她想了想:「不如……叫小吱吱?」
雪狐愈發氣惱,它怎麼覺得,這個選擇還不如上一個呢?
秦雨纓一不留神就瞧見了它翻起的白眼,壞笑道:「反正你每日吱吱吱吱的,叫小吱吱多貼切?」
這下雪狐不吱了,改哼了。
「那就這麼定了。」秦雨纓逗它。
雪狐徹底無語了,天地良心,自己好歹也是個靈物,怎麼居然被一個女人給欺負了?
雪狐吭哧吭哧不說話,馬車一路緩緩前行,秦雨纓看向窗外,默默想起了一些別的事情。
若那兩個假僧人只是想取她的性命,大趁她睡著,將她一殺了之。
之所以要留她性命,十有八九是算準了陸泓琛得知她的下落,定會心急火燎地找來……
也就是說,他們要對付的,其實是陸泓琛。
她記得太后說過,陸泓琛年幼時十分聰慧過人,若非歷朝歷代儲君皆立長不立幼,當上太子的就不是當初的皇帝,而是他了……
七歲那年,他與先帝一同去寺廟禮佛,回去之後,路上受了風寒,發冷汗發了許久,而後就漸漸有了這怪病。
算起日子,那時三王爺陸長鳴也才十七八歲。
陸長鳴的母親只是個小小的宮女,先帝對他不甚喜愛,他在宮中也一直無人問津。
且不論陸長鳴有沒有如此深的心機叫人下蠱,至少秦雨纓覺得,當年的他羽翼未豐,還沒有這麼大的本事。
幕後主使,恐怕另有其人……
秦雨纓是被太后押回七王府的,說她給王爺治病不力,罰她在佛堂吃齋念經,好好反省。
秦雨纓對此很是糾結,念經就念經……誰能告訴她,吃齋是怎麼回事?
可又不能抗旨不尊,於是就這麼在佛堂里住下。
剛一住下,小狐狸就拖著一隻油紙包著的大雞腿過來了,費力地拖到她跟前,伸了伸爪子,將雞腿往她身邊挪了挪。
誘人的香味鑽入鼻子,秦雨纓勾唇擰起它:「果然沒白疼你……」
秦瀚森得知消息第一個趕了過來,見秦雨纓處境如此凄涼,氣急敗壞要找陸泓琛算賬。
「長姐,你為他殫精竭慮,他卻恩將仇報,任由太后將你軟禁在佛堂,簡直可恨!不如你與我一同離開這七王府,鋪子近兩月的進賬足夠在外頭買棟宅子,我定會幫你將一切打理得妥妥帖帖,不會讓你再受任何一點委屈……」
說著說著,忽聞一個聲音:「前面那些說的都不是什麼人話,只有這最後一句很好,本王希望你說到做到。」
回過頭,是陸泓琛。
秦瀚森不覺有些尷尬,轉目看向秦雨纓:「長姐,他……」
「他一直在這兒陪著我。」秦雨纓答。
秦瀚森有些不解:「可是你……」
「只不過是吃吃齋、念念經罷了,我並沒受什麼委屈。再說,我打小就經常被關進佛堂,也算是與佛結緣。」秦雨纓道。
見她還有心情打趣,秦瀚森算是舒了口氣,接而仔細打量起了佛堂:「可這裡未免也太冷清,不如,我叫冬兒多給你拿些銀鱗炭來。」
「本王已派人去取了。」陸泓琛背手道。
秦瀚森又看了看秦雨纓懷中那隻小小的手爐:「只有這麼一隻手爐怎麼夠?我再給你買幾個大些的。」
「本王也已派人去準備了。」陸泓琛又道。
話音落下,看向秦瀚森的眸光已是多了幾分不耐——這些事何須他人提醒?他當然不會讓秦雨纓在此挨餓受凍。
秦雨纓汗顏,天知道這二人是在鬧哪一出……
還未說話,忽覺手爐微微動了一下,想來是小狐狸表態了。
她點頭:「那就多買些手爐吧,越大越好。」
小狐狸聽得翻了翻白眼,這才對嘛,每日睡在這巴掌大小的地方,都快憋死本大爺了……
陸泓琛與秦瀚森走後,佛堂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柳若兒。
「這是太後娘娘剛賞賜給我的芙蓉糕與水晶蝦餃,聽聞王妃您最愛吃蝦,今後被關在佛堂,怕是再也吃不到了,不如趕緊嘗嘗吧,趁還記得這蝦的滋味。」她取出一個食盒,當著秦雨纓的面打開,笑眯眯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