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那人有點眼熟
吩咐丫鬟拿來金創葯,陸泓琛親手替她塗上了。
金創葯敷在皮膚上,涼涼的,有些癢。
秦雨纓有些赧然,輕咳了一聲:「你說……此事會如何收場?」
「到最後,自然是不了了之。」陸泓琛道。
不出他所言,到最後果然是不了了之。
秦可柔不肯承認勾引過陸浩淼,陸浩淼也不願坦白一切全是自己一手策劃,竟稱只是誤會一場,將事情賴一個新來小丫鬟身上,愣說是那小丫鬟錯將迷魂香當成了普通的熏香,才鬧出了這樣的烏龍……
沒過多久,又出了另一樁事——世子不知為何得罪了七王爺,被七王爺在練武場上打得頭破血流,在家足足躺了十幾日才勉強能下床,若非太醫醫術了得,此人怕是要廢了。
眾人皆以為是七王爺性子古怪,喜怒無常的緣故,幾乎無人知其中真正緣由……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七王府平靜無波,再沒出過任何亂子,就連那心機頗深的柳若兒,都難得地安分了下來。
秦雨纓有些無聊,總覺好似缺了點什麼,仔細一想,才記起秦瀚森這個仲弟已接連幾日未曾來過了。
秦瀚森不來,她閑來無事,索性自己找了過去。
小依正在院中忙碌,見了她連忙行禮:「王妃娘娘,您是來找少爺的?」
秦雨纓點頭:「他近來在忙什麼,怎麼一直不見人影?」
小依一怔:「您不知道嗎,少爺明日就要參加科舉了。」
言語間,秦瀚森已從書房中徐步出來了,手裡拿著一卷書,正搖頭晃腦地背誦著什麼。
短短數日不見,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底多了兩抹深深青痕,顯然沒少熬夜。
背著背著,抬眼瞧見秦雨纓站在院中,面色不由一喜:「長姐,你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
「你能去找我,我為何不能來找你?」秦雨纓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書,那書極厚,已被秦瀚森翻了大半,「明日的科舉,你準備得如何了?」
秦瀚森面色微黯:「我……」
聽語氣便知,心裡很是沒底。
「就算考不上也沒什麼,天大地大,又不是只有當讀書人一條路可以走。」秦雨纓安慰。
「就是,依照您自己的喜好當個大夫也挺好。」小依在一旁插話。
大夫?
秦雨纓心念一動:「你想學醫術?」
被戳穿的秦瀚森有些尷尬:「小依,別胡說……」
「婢子沒有胡說,您書房裡那些全是醫書,不是想當大夫是什麼?」小依反駁。
秦瀚森的書房很是寬敞,書架上儘是些詩經、論語。
秦雨纓走了進去,順手拿起一本詩經,翻開一瞥,書上記載的竟都是些藥材。
仔細一瞧,她恍然大悟,原來詩經只是個封皮而已,裡頭其實是醫書。
醫書紙張很舊,似乎有些年頭了。
「你是何時開始看這些的?」她問。
秦瀚森看著那書,眸光微滯:「說起來也是巧合,幾年前我重病時,趙氏不肯撥錢找大夫,我還以為自己會活活病死。是小依從娘留下的遺物中找出了一本醫書,我叫她照著書上的方子,在園中找了些草藥,這才……」
這才險險撿回了一條命。
「奴婢原本只是想找些值錢的東西當了,好抓些葯替少爺治病,還好少爺識字,不然奴婢可就暴殄天物了。」小依補充。
「重病?」秦雨纓聽得詫異,「何時的事,我怎麼不知?」
「那時奴婢跪在後院跪了好些日子,向您索要夫人留下的一根簪子,打算當了簪子換救命錢,怎料您一直閉門不出,還叫人告訴奴婢,那東西您是不會拿出來當掉的……您難道不記得了?」提及往事,小依的語氣有一絲抑制不住的生硬。
雖已過去了好些年,但那種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絕望,她一直記得清清楚楚。
秦雨纓心覺古怪,自己怎麼竟一點也想不起來?
再者說,若仲弟真的得了重病,她又豈會吝嗇那麼一根簪子?
不管是不是母親留下的遺物,她這個活著的弟弟,性命總歸比遺物重要得多。
「已經過去了,就不必再提了。」秦瀚森黯然。
不管怎麼樣,秦雨纓都是他唯一的長姐,他又豈會怪她?
小依在旁小聲提醒:「是秦老爺親自去江南催促一批貨物時的事……」
經她這麼一說,秦雨纓才恍然想起:「秦洪海一走,我就被趙氏關進了佛堂……」
她壓根不在後院,自然對此一無所知。
難道小依這些年一直對她不冷不熱,原來心裡存了這麼個疙瘩。
「長姐……」秦瀚森聞言一怔。
小依也是一怔:「王妃,我……」
「已經過去就不必再提了。」秦雨纓擺手。
這些都是身體原主的經歷,自己只是個旁觀者,再說下去便很尷尬了,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應答。
她語氣挺平淡,小依聽了卻愈發愧疚:「奴婢此生定不會再受他人唆使,誤會王妃……」
「此生很長,不必這麼早就許什麼承諾,明日還有科舉,你照顧好我仲弟便是。」秦雨纓道。
小依點頭應了聲是:「這是自然。」
「對了,我怎不知娘留下過一本醫書?」她想了想,轉目問秦瀚森。
秦瀚森聞言從書架取下一本書,吹了吹封頁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攤在桌上攤開來:「長姐,這便是母親留下的那書,可惜只有上冊,沒有下冊,且紙頁極脆,好似一翻就會碎。」
不過,也只是看似極脆而已,他翻了這麼多年,也沒見哪頁碎過。
秦雨纓看了一眼,那紙頁纖薄,呈詭異的半透明狀,不知是用何種材質做成。
捏在手裡,薄如蟬翼,有種細微的涼意。
沒翻兩頁,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叩門聲。
轉目一看,是杜青。
「王妃娘娘,府中來客了,王爺請您過去一趟。」杜青在門口躬身。
秦雨纓點頭合上書,想了想,轉目朝秦瀚森道:「你若肯聽我的,以後這些書皮就不用再蒙上了,喜歡看醫書沒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禁書,不必遮遮掩掩。說不定你以後不會因讀書走上仕途,而會是個不錯的大夫。」
秦瀚森聽得心裡微暖,他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軌跡就是讀書、讀書、讀書,如此便能揚眉吐氣,光宗耀祖。
這些年,只有人教他該做何事,卻從未有人問過他真正想做何事……
看著秦雨纓的背影,他怔了良久。
良久過後,才輕呼一口氣,心中某個地方好似忽然通透了許多,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果真一一拆去了所有醫書的封皮。
仔細一瞧,這才發覺母親留下的這書封頁極美,畫著一朵朵栩栩如生的寒梅。
不,那似乎不是梅。
每一朵,都比尋常梅朵要多出一瓣……
「府里來了什麼貴客,怎麼有勞杜副將親自來請我?」
行在外頭,秦雨纓問杜青。
「是三王爺,他今日帶著世子來,說是要登門道謝。」杜青答。
登門道謝?
秦雨纓聽得甚奇,陸泓琛在練武場將陸浩淼打了個半死,三王爺這個當爹的,不來討要說法也就罷了,居然還登門道謝,這究竟是在唱哪出?
三王爺這次不僅帶陸浩淼來了,還帶了不少珍稀珠寶、古玩字畫,說是感激陸泓琛前陣子在練武場上替他教訓犬子。
還說自己身為父親,對陸浩淼這個犬子太過寵溺,以至於慣壞了他。
聽陸長鳴把話說得如此真切,秦雨纓險些都要信了。
這人,樣子做得還挺足啊……
話鋒一轉,陸長鳴又道:「聽聞昨日有人在驪山瞧見了一隻難得一見的雪狐,相傳雪狐之血能治百病,不知會否對七弟你的病情有益。」
雪狐?
秦雨纓神色微變,世人只知雪狐之血能治百病,卻不知其實也能解百毒,不過,只有活血才有用,雪狐一死,那血就一文不值了。
「只是如今大雪封山……」陸長鳴舉目看向窗外的皚皚白雪,眸中似有可惜。
是啊,大雪封山,連車馬都寸步難行,更別提狩獵了。
可雪狐偏又只在雪中出沒,待雪一化,說不定就無跡可尋了……
秦雨纓兀自思忖,思忖了一會兒,忽覺有道目光印在了自己臉上。
側目一看,是陸浩淼。
他身上的傷似乎好得差不多了,眼神中有掩飾不住的陰戾。
也是,任誰被打了個半死,也不會如此輕易善罷甘休。
只不過,秦雨纓一時也想不到他能折騰出什麼花樣。
先前總跟在陸浩淼身邊的師爺,今日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高高大大的侍衛。
那人方臉闊腮,一身樸素的灰衣,渾身上下瞧不出任何出眾之處,見她看向自己,不急不緩地躬身行了個禮。
秦雨纓點點頭算是回禮,視線未在他身上過多停留。
陸長鳴待不多時便走了,他離開時,冬兒狐疑地望著那侍衛的背影:「王妃,奴婢怎麼覺得,那人有點眼熟?」
其實不止是她,秦雨纓也覺那人有點眼熟。
思來想去,卻又記不起到底曾在何處見過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