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這一世,我絕不會……
翌日。
天剛亮,遲柔柔便往淩天院裏跑。
遲重樓已經起身,在下人的幫扶下,坐上了輪椅。
徐雲之就在國公府裏住下了,卻是一早就過來給遲重樓施了針。
遲柔柔進去時,剛剛施針完畢。
“重樓將軍底子好,現在蠱毒已除,後麵隻需喝上兩月湯藥,飲食上在進補些,很快氣血就會活泛。”
“多謝徐大夫。”遲重樓對徐雲之點了點頭。
“客氣了,早年徐某可是蒙過將軍救命之恩的,理當盡力。”
徐雲之點頭說道。
遲重樓笑了笑,“過去我們曾見過?”
“算見過吧。”徐雲之眸光幽幽一動:“十年前,京郊杏花嶺。”
遲重樓沉默了一會兒,“過去太久,遲某卻是想不起來了。”
“無妨,徐某人記得便行。”
徐雲之說完,看到跨門進來的遲柔柔,眼裏差點沒放出光來!
遲柔柔胳膊上雞皮疙瘩拱了拱,有種被冒犯到的感覺。
這徐嬤嬤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剖開,仔細研究下她肚子裏腸腸肚肚的構造一般。
這妥妥是個瘋子!
遲柔柔敢篤定!
狀似不覺他眼神的赤果果,遲柔柔低眉順眼走到遲重樓跟前,嚶聲嚶氣的喚了聲:“大哥。”
遲重樓對徐雲之笑了笑,後者知情識趣的告辭了。
遲柔柔心裏有點怵得慌,昨夜的事兒得怎麽忽悠過去啊?
“以後夜裏不許出門。”
遲重樓開口道,“女兒家孤身在外,危險。”
“我知道了。”
遲柔柔偷偷摸摸看了他一眼,眼神被遲重樓逮了個正著。
兄妹倆就這樣沉默了下去。
半晌遲柔柔都沒等到遲重樓的下一句話,不免有點疑惑的抬頭:“大哥,你就沒別的問我了?”
遲重樓歎了口氣。
“你現在已是大姑娘了,難免有自己的秘密。”
“大哥不問你,待你願意說的那天,再告訴大哥吧。”
遲柔柔聽到這話,貓尿差點又淌下來了。
嚶嚶嚶,她忽然覺得長大了也不好,她要是個小屁孩的話,這會兒絕對撲到大哥懷裏去撒嬌打滾求抱抱。
不過她現在這個頭要是一猛子紮進去,怕是要把大哥給嚇出個好歹。
“那……那昨夜……我聽說……”
遲柔柔語氣有那麽一丟丟尷尬。
果不其然,她看到遲重樓的神色陰沉了幾分。
“你院裏的圍牆我已命人重新休憩,這段時日,狼騎也會在外布防。”
遲柔柔目光挪到他手臂上,聽小雲汐說,昨夜大哥還自己割傷了自己。就為了名正言順把狼騎調派來……
為了她這樣大動幹戈,遲柔柔心裏是不大好意思的。
不過,昨夜宇文閥派了三十個黃眼圍堵她和遲玉樓,難保宇文長生那瘋子不會再做點別的。
有狼騎守著國公府,終究要好一些。
聊勝於無嘛。
“大哥,午時的時候我想出去一趟。”
遲柔柔輕聲道,偷摸留意著遲重樓的神情。
“若要出去,就讓玉樓陪著吧。”
遲柔柔眼睛一亮,趕緊點頭。
“那大哥你繼續休息會兒,我先不打擾你了。”
“好。”
遲柔柔說著,招呼下人好生照看著,這便往外走。
隻是剛邁出門檻,就見老李幾人進來了。
在他老李身後赫然還有幾個熟麵孔,正是已蘇醒過來的張胡子和書生。
他們這會兒走路雖還一瘸一拐的,但氣色倒是不錯。
遲柔柔目光閃爍了一下,神色如常的走過去。
張胡子和書生被帶回來後一直在國公府歇養著,遲柔柔曾讓小雲汐悄悄給他們的藥裏放了點血,幫助他們恢複傷勢。
否則怎可能這麽快就下地?
不同於老李,張胡子和書生看到遲柔柔後表情都有些古怪。
兩人顯然是想起了那天,遲柔柔一拳拳把宇文卓給打成肉泥的場麵。
日光下,遲柔柔臉上的笑容尤為燦爛,甚至稱的上是天真無邪。
柔柔弱弱的樣兒仿佛拎隻雞都困難。
那小胳膊小腿兒瞧著更是輕輕一折便要斷掉似的。
但就是那毫不起眼的小拳頭,一拳拳的把人錘成了泥。
張胡子和書生到現在都記得她滿臉鮮血時的樣子,那時的她,笑容同現在一樣的燦爛……
日光落在身上,卻如冰刺骨般的寒冷。
張胡子和書生心頭凜然,笑容也不太自然。
“二姑娘這麽早就來看將軍啊。”
老李倒是一如往常樣招呼著遲柔柔,到了跟前後,朝裏看了眼,小聲對遲柔柔道:
“昨夜將軍發了好大通脾氣,二姑娘,那禦院主你還是遠著點吧,這人忒囂張了,居然對將軍說那種話!”
遲柔柔汗顏啊,連連點頭:“對,那芋頭就是個孽畜!”
碗裏都還沒吃著,就惦記鍋裏!
白月光他都搞不到,還想搞他大哥?!
想讓她管他叫大嫂?
那芋頭這麽弱雞,一看就是個受,隻有當大嫂的命!
遲柔柔心裏嘀咕著,與老李搭了幾句腔。
那是花開一朵,各表兩枝。
聊完之後,遲柔柔這才離開了,隻是臨走時特意看了張胡子和書生一眼,對他們露齒一笑。
兩人臉上一僵,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遲柔柔走後,兩人才如蒙大赦般的吐了口長氣。
“你倆怎麽瞧見二姑娘和瞧見鬼了似的?”
老李奇怪的看著他倆。
張胡子和書生麵麵相覷,後者小聲道:“你是不在場,沒見識這二姑娘的厲害。”
“誰說我沒見識過?”老李吞了口唾沫,“她可是一手捏爆了一個人的腦袋,嘖嘖,那神力,絕了!”
“捏爆腦袋算啥,你是沒看到她是怎麽殺那宇文卓的,那是直接……”
張胡子話還沒說完,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前傳來:“直接如何?”
三人抬頭就見遲重樓推著輪椅,出現在屋門口。
“將軍!”三人神色一凜。
遲重樓讓屋中伺候的下人都退出去,老李見狀趕緊上前把著輪椅,把遲重樓推到院子裏。
“為何不繼續說了?”
張胡子和書生對視了一眼,後者道:
“將軍,我們也沒別的意思,二姑娘救了我們的命,我們心裏都感激她,隻是那天……”
書生咬了咬牙,“那天來襲殺將軍的宇文卓,他是個怪物啊!”
“非但如此,他還把狼騎兄弟也變成了怪物,死了之後,連屍骨都沒了,直接灰飛煙滅……”
書生說著,看了眼老李,低聲道:
“我聽老李說,回京之後,二姑娘當眾毒打了宇文閥的人,但對於宇文卓乃是怪物一事絕口不提。”
“將軍,此事不止關係你的安危,狼騎兄弟的冤屈,更關乎大衍朝的社稷。”
“末將覺得,你還是當向二姑娘問清楚,咱們好作打算!”
遲重樓眸光深沉,他盯著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不知在思索著些什麽,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與喜怒。
書生三人麵麵相覷,他們都覺得,將軍這次醒來後與過去似有些不同了。
以前他雖也沉默寡言,但卻沒有現在這般深沉。
“關於小鳥兒的事,我要你們守口如瓶。”
“宇文卓的事,本將自有決斷。”
三人對視了一眼,也沒再多說什麽,齊聲應下。
遲重樓又與他們說了一些軍中之事後,這才讓三人退下。
等他們走後不久,遲重樓推著輪椅回了屋子,看著擋道的門檻,目光幽幽一動。
一道算不上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輕而易舉的抬起椅子,將他抬進了屋子。
這舉重若輕的姿態,絕不似一個七旬老人。
遲重樓偏頭看著身側的老人,微微頷了頷首:“我不在的這段時日,辛苦你了,許伯。”
“大少爺說的哪裏話,隻是,老奴終究沒能照顧好二姑娘。”許伯歎了口氣。
遲重樓身子靠在椅背,揉了揉眉心:
“小鳥兒她……到底還是覺醒了。”
許伯唉了一聲,“怪我沒有照看好二姑娘和三少爺。”
“怪不得許伯你,終究是我離家太久了。”
遲重樓抬起頭,眸光幽沉,“本想她能像正常人那樣走過一生,到底還是奢望。”
“隻要老奴活著一日,便不會讓人真傷到二姑娘。”
許伯沉聲道:“宇文長生既已露麵,想來宇文閥裏的那個老不死也醒了。”
遲重樓沉吟了片刻:“讓暗部的人入京吧。”
他眼底光芒莫逆,如無垠黑海,沉的令人心悸。
“十年前的賬,現在也該慢慢清算了。”
許伯眼裏閃過一抹恨意,“大少爺你隱忍這麽多年,老主子與主母的仇的確是時候該報了。”
“老奴撐著這一口氣到現在,就是為了從那人身上啃下一塊肉來!”
“現在還不能與他完全撕破臉,但參與當年那件事的人,一個也別想跑!”
遲柔柔和遲玉樓就在府上。
然而遲重樓和許伯的這一襲談話,卻沒有半個字傳入兩人耳中。
商量好事後,許伯就要離開,忽想起什麽,腳下一頓。
“大少爺,關於三少爺的身世,怕是瞞不住了。”
遲重樓眸光幽幽一動。
“時機恰當時,我會親自告訴他。”
許伯點了點頭,這才離開。
遲重樓一直看著院外,他推著輪椅,到了門口。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踝,輕喃道:
“這一世,我絕不會讓上一世的悲劇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