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鳳凰男的自卑
朱子睿想著江浩與喬心唯的事情,心裡頗多感慨,想想他們生命中的那些無可奈何,再想想自己的洒脫自在,他真的覺得自己的人生太沒意思了。
可能是自己不甘心就這麼過一生吧,可能是他也覺得自己是時候該找個人組建一個家庭吧,他就這麼拽著李倩薇的手腕,眼睛也直直地盯著她看。
「啊什麼啊?回來,開著門不冷嗎?」
說著,朱子睿用力地將她拉回了座位上,還俯身去拉車門。他坐在駕駛室,要去關副駕駛室的車門,可想而知,這個過程中必定有一段時間,他倆之間的距離會很貼近。
「你身上還有酒味,能開車嗎?」李倩薇提醒了句。
「不能開也開了這麼長的路了。」
「我是說,你開回去的路上萬一查酒駕怎麼辦?」
朱子睿笑了一下,本來已經拉遠的距離,他又湊近過去,比之前更近,「那我不回了?」
李倩薇又傻愣住了,她不知道今天朱子睿是怎麼了,這跟平時嚴肅冷漠的他完全不像。此刻,他的臉就在她的眼前,遠看令她著迷,近看令她呼吸都困難了。
這是她暗戀了七年的男人啊,她每天都跟著他工作,她一度以為自己就是他的工作機器。她也曾幾次想辭職逃走,但每一次她都因為心裡的這份執念而默默地將離職報告撕毀。
她告訴自己,只要他還是單身,那她就有機會。
於是,一年又一年,一晃就是七年的光陰,他一直是單身,而她亦然。
她有一次在公司的洗手間里,聽到兩個年輕的女同事談論朱子睿,「小梅,你說朱部長正值壯年,身邊又沒有女人,他想要的時候是怎麼解決的?」
「還能怎麼解決,要麼炮友要麼手唄。」
要麼炮友要麼手,這句話令她深記至今。
想著,李倩薇臉紅起來,幸好這是晚上,幸好車裡的光線很暗。
「那我不回了,」朱子睿見她不說話,又重複了句,還試探地說,「我不回了,住你那裡?」
「啊?」李倩薇本能地發出一聲問號。
朱子睿又笑,他一笑,那迷惑的眼神真叫她心跳加速,她有點兒坐不住了,帶著怒氣說:「部長,您沒喝醉吧?!明天年會上您還得講話,講話稿寫好了嗎?!」
「你幾時看見我講話用講話稿了?我那都是臨場發揮的。」
「您要是開不了車就叫代駕,別在這裡取笑我,我只是你的下屬而已,不負責逗你開心。」
「你真生氣了?」
李倩薇能不氣么,這個男人毒舌得很,一刀不夠再補一刀,刀刀刺痛她的軟肋,「部長,您不知道說年齡是女人的大忌嗎?」
「都用上『您』了啊,看來你是真的生氣了,嘿你真夠小氣的,你們女人是不是年紀越大,心眼越小啊?」
「??」這人簡直,沒法跟他說話!李倩薇二話不說,雙手猛地朝他胸口一推,直接將他推開了。
朱子睿還是笑,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今天真是衝動了,但顯然,衝動的程度還不夠。
「好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我私下裡不是很會說話的,這你應該了解,我並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也不能亂說話啊!」她的心,還在因為他的那句「住你那裡」而砰砰亂跳。
「好,我再也不說你年紀大了行不?」
「你??」朱子睿以為她還在因為他說她年紀大這件事而生氣,這下再一說,等於又給了她一刀,她憤憤地說,「你真是一個補刀大王,我下車了,你開慢點。」
「誒,誒,真走了?路上有交警查酒駕怎麼辦?喂,我被抓了怎麼辦?」
李倩薇下了車,看他還在車裡叫喚,便問:「那你想怎麼辦?」
「我想住你那裡啊,我認真的。」沒錯,他的表情是很認真,第二次說了,並不是衝動。
要麼炮友要麼手,要麼炮友要麼手,要麼炮友,要麼手!
李倩薇深呼吸了兩下,說:「我跟我爸媽住,恐怕不方便,我走了,好冷。」說完,她用力地關上了門,穿上外套,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朱子睿看著後視鏡,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他開著車走了,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的自卑。
他出生在一個西部偏遠的小山村,老家兄弟姐妹很多,一大家子都是靠著大山吃飯的農民,他是村裡唯一一個在都城扎穩腳跟的人,他是全家人的驕傲。用一個現在很流行的詞,他就是一個標準的鳳凰男,還是單親家庭的鳳凰男。
都城是一個外地人遠多於本地人的城市,本地人有著一種與身居來的優越感,他們一面享受著外地人對這個城市的付出,一面卻控訴著外地人對這個城市的侵佔。對於本地人和外地人,永遠都是雙標政策。
談了感情,勢必會談到婚姻,談到婚姻,勢必會談到家庭,他的家庭令他難以啟齒。
小時候,滿身是傷的母親終於忍受不住身體和精神的摧殘,狠下心來丟下三個兒子,與酗酒家暴的父親離了婚。
父親沒有再婚,因為他的壞性格和臭脾氣,沒有女人願意跟他,況且還有三個兒子。
母親很快嫁了人,那是一個平庸而又老實的木匠,他們的日子雖然清苦,但木匠對母親不錯,他們後來又生了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
所以,他的兄弟姐妹特別多,最大的哥哥已經快四十歲了,而最小的弟弟,還在念初中。
這樣的家庭,令他自卑,哪怕在事業有成的今天,這種自卑感依舊存在。
他曾經向江浩傾訴過,江浩只說,人的出生是改變不了的,可以改變的,是你的未來。
是啊,他一直不斷地在為自己的未來而奮鬥,他不想以後結了婚還要離婚,更不想自己的孩子經歷他小時候所經歷的那些無助和痛苦。
所以,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他不想隨隨便便地開始一段感情。
至於李倩薇,他不是沒有想過,共事了這麼多年,與她的關係,甚至比自己的兩個妹妹還要親近,可只要一想到她或她的家人可能會介意他的家庭背景,他就不敢妄想了。
李倩薇的父母都是國家公務員,她還是家裡的獨女,從小被父母捧在手心裡嬌生慣養著。
他還記得她剛進公司的時候,說句話都會臉紅,就連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單純,一看就知道是好家庭出生的孩子。
越是這種家庭出生的孩子,她的父母就越挑剔,要把自己的心頭肉給人家啊,還不得挑個門當戶對的?!
看喬心唯,她家雖然是重組家庭,但好在也是和睦美滿的家庭。喬心唯善良正直、勤奮努力,不計較不爭搶,離婚的時候還不要江家一分錢,她這樣的性格和條件,都令江浩的母親百般嫌棄啊。
那個時候,兩人一邊喝著酒一邊聊天,他說:「浩哥,嫂子這樣的條件都讓你媽這樣嫌棄,我看我以後找老婆,肯定不能找本地人。」
「呵呵,你先找到哪個人願意當你老婆再說吧。」
是啊,找不到那個人,什麼都是白搭。
通暢的馬路上,他開了一路,也想了一路,但始終沒有結果,在感情方面,他就是一個智商為負的人。
忽然,手機進來了一條信息,他瞄了一眼,看到是喬心唯發來的,字不多,全都顯示出來了,她說——「部長,明天年會我不想去了,行嗎?」
他放慢了車速,拿起手機編輯了一個字——「好。」
很快,喬心唯又回——「謝謝。」
漆黑的夜,冰冷的家,喬心唯坐在房間的落地窗前,坐在暖氣片的邊上,身體烤著暖,但心裡,卻陣陣發涼。
她伸出手,手掌扒著玻璃,外冷內熱,玻璃上有一層薄薄的水霧。她用手指擦乾淨一塊,看出去,那萬家燈火比天上的星空都要亮堂。快要過年了,有好多戶人家的窗戶上都掛著紅燈籠,也貼著喜慶的大紅窗花。
她的眼淚又開始決堤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著江浩在什麼地方,江浩是否安然無恙。
她深愛這個男人,哪怕她被他拋棄過,哪怕他視軍令為最重,她想,如果再重新來一次,重新回到臨州的時候,只要他來找,她肯定還是會原諒他的,這是命,命運由天定,半點不由人。
很累,但就是睡不著,她起身走到梳妝台,從抽屜里拿出了相冊,細細翻看。這是江浩讓影樓印的照片書,他說照片放在電腦里不方便,多了就列印出來,經常翻翻看看才有意思。
確實,照片就是要經常翻看的。
這一本照片書,搜集了三百張照片,每一張都經過江浩的親自把關,大多數都是晞寶的,也有她的,和家人的。
她還記得他在電腦前整理照片的時候,一邊看一邊說,我兒子就是天生的大明星,照片不用修就能入冊。
他還說,心唯啊,我把整理過的照片放一個包,新拍的放在另一個包里,等多了,再去印,到時候給我爸媽一本,給你爸媽一本,老人家看到照片肯定開心。
想得多了,眼淚都流幹了,思念又開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