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苟出一個盛唐> 第172章 風雪河州(三)

第172章 風雪河州(三)

  以河州為界,河州之西之北,吐蕃影響力大,之南之東,大唐影響力大。


  河州其實就是大唐吐蕃文明的交匯點。


  隨著吐蕃殘酷百多年的頭統治,境內會說唐話已經非常之少。


  絕大部分人聽不懂張行瑾的話,但看得懂他的意圖。


  “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殺了我,你們也活不了。”拓跋琿也算識相。


  “叫你的人退下去。”張行瑾得意的冷笑。


  拓跋琿以吐蕃語說了幾句,親兵你望我,我望你,後退三步。


  賴力衝著張行瑾怒吼。


  張行瑾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對不住了。”


  “隻要你放下武器,城裏的一半財物都是你的。”拓跋琿還沒有看清現實。


  張行瑾道:“按我說的做,可以保你一命。”


  “你究竟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帶你回歸大唐。”張行瑾命己方士卒向他靠攏,有拓跋琿在手,沿途自然無人敢阻攔。


  就在張行瑾以為勝利在握的時候,地麵震動起來,大隊的步卒騎兵湧來,四個穿著吐蕃盔甲的將領各站在本部之前,目光如野狼一般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李承圭嘰裏哇啦的向他們說明情況。


  一個魁梧將領站了出來,盯著張行瑾,以唐話道:“放了城主,留你一個全屍,否則爾等屍骨無存。”


  張行瑾愣了一下,這不像是來談判的,反而像是來殺人滅口的。


  他還沒說話,拓跋琿怒道:“圖兀欽,你想造反嗎?”


  圖兀欽回以陰冷笑容,“河隴之地,本就是我大吐蕃的領土,而你們吐穀渾人,在當年不過是我們軍奴。”說完,又以吐蕃話向身後士卒說了什麽,士卒紛紛振臂而呼。


  “圖兀欽你不過是吐蕃下等人出身,憑什麽當城主?”左邊一員黑臉將領怒斥道。


  “拓跋家已經是衰弱的老虎,跟著他們隻能被群狼吞噬,骨肉渣子都不剩,你們拓跋家不行了,就不要連累大家跟著一起送死。”南麵一個紅臉將領道。


  隻剩下西麵將領一句話沒說,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


  這些人一個個長得歪瓜裂棗的,居然都會唐言。


  張行瑾傻眼了,兵書上說擒賊先擒王,現在王也擒了,怎麽賊一點兒也沒有服軟的跡象?


  “你真的是城主?”


  拓跋琿麵露苦笑,“現在你看到了吧,擒住我也沒用,他們就是想我死。”


  幾人的爭吵還在繼續。


  “你這個城主是怎麽當的,這些人如此桀驁不馴,你都管不住?”張行瑾一臉鄙夷,大唐亂成了一鍋粥,這河隴更加沒有秩序可言。


  拓跋琿臉色難看道:“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如我們合作怎麽樣?”


  張行瑾頓時來了興趣,“怎麽合作?”


  “你的人加我的人差不多七百,足以抵擋他們一陣,城北我的人馬就會趕來。”


  張行瑾略一思索,鬆開掐他脖子的手,放下彎刀,“城北有多少人?”


  “五千本族人馬,足以殺光他們!”拓跋琿言語間帶著怒火。


  張行瑾看了看四周圍成鐵桶一般的敵人,不下四千人,至少有一半以上的騎兵,他們不需要衝鋒,隻需要從四麵平推過來,就能踩死自己和拓跋琿,“來不及,在你的人趕來,他們隻會更加團結,全力對付我們,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兩人本來是生死之敵,現在反而成了同舟共濟的難兄難弟。


  越是凶險,張行瑾反而越是平靜。


  他想起最早的時候,陛下曾給他們講過班定遠三十六人定西域的故事。


  一股巨大的使命感讓他熱血沸騰。


  “放手一搏也比等死強。”拓跋琿凶相畢露。


  張行瑾道:“你手下好像並不和睦,難道真沒人效忠你?”


  “效忠?河隴之人隻向強權效忠,一旦虛弱,就會被人吃的骨頭渣子也不剩。”拓跋琿摘掉頭上的高帽,露出禿頂髡發。


  “我有個提議,你暫時退位,把城主之位讓給那個叫圖兀欽的。”張行瑾目光閃閃道。


  “不行!當年為了河州,連兒子都戰死了,怎麽說讓就讓?圖兀欽不過是賤奴,手下一千吐蕃兵,憑什麽掌控全城?”


  “你怎麽這麽執拗,正是因為圖兀欽實力不夠,別人才不會服氣,他們自己就會自相殘殺,我們不就有機會了嗎?”張行瑾循循善誘。


  拓跋琿臉上陰晴不定,最後長長歎息一聲,“好吧。”


  旋即以吐蕃話大聲說了些什麽。


  全場瞬間安靜,接著就是幾個將領更加激烈的爭吵起來。


  不過這次講的是吐蕃話。


  氣氛越來緊繃,四個將領的彎刀全都轉了向。


  眼看一場火拚迫在眉睫,沉默已久的李承圭忽然大聲說了什麽,幾個將領情緒漸漸冷靜下來。


  李承圭一臉陰笑的望著張行瑾。


  拓跋琿衝著李承圭大罵,“李承圭枉我把你從奴隸提升為軍師,你就是這麽對我的?沒有我你還怎麽當軍師?”


  李承圭道:“河州城誰都能當城主,但隻有我能當軍師,拓跋城主,你昏庸無能,貪圖享樂,河州重鎮十年來,在你手上越來越疲乏,你若是不行,就換別人來。”


  “廢什麽話,殺了拓跋琿,我們幾人輪流做城主!”圖兀欽大吼道。


  周圍士卒紛紛挺刀前進,騎兵也開始向他們擠壓過來。


  而外圍拓跋琿的親兵直接扔掉彎刀,跑向對麵。


  張行瑾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看來這個拓跋琿真是不得人心啊,連親兵都能跑。


  拓跋琿麵如死灰,反過來哀求張行瑾,“幫幫我,隻要能擋住他們,我的大軍趕來,雞犬不留,到時候我認你當義子,以後河州城就是我們父子的。”


  張行瑾的老血都湧到喉嚨口了,好不容易才壓下去,怎麽到處都有人想當自己的爹?

  難道自己長得像兒子?

  不管當不當拓跋琿的義子,兩人在事實上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周圍騎兵擠壓過來,張行瑾當機立斷,讓慕容敞看住拓跋琿,他自己一馬當先,手持一把彎刀,不退反進,向著南麵紅臉蕃將衝了過去,身後三百士卒也跟著他衝。


  如今之計,隻能以亂取勝了。


  沒有盔甲,身體反而靈活一些,待在原地是自尋死路。


  幸好騎兵手中全是彎刀,清一色的高頭大馬,沒有速度,威力並不比步兵強多少。


  一個衝鋒,前排的蕃騎馬腿被紛紛被斬斷,騎兵被壓在馬下。


  紅臉蕃將愣了一下,沒想到如此重圍,張行瑾如此悍勇,不守反攻,三百士卒,人人如猛虎下山,嘶吼著朝他衝來。


  河州城以實力說話,任何實力的損失都將在下一輪城主的爭奪中喪失話語權。


  紅臉蕃將顯然深知這一點,想也不想,讓出了缺口。


  其實他想擋也未必擋的住,河隴雖是戰亂頻仍,但都是爭奪人口,真正的血戰少之又少,往往雙方一亮刀子,象征性的打一場,眼看情況不對,直接就投降了,勝利者也會大方的接納弱方,畢竟都是奴隸和兵源。


  不像中土大戰,刀刀見血,下死手,吃人肉,敗者全族盡滅。


  遊戲規則不一樣,導致雙方對戰爭殘酷性的認知不一樣。


  事實上,晚唐時期,吐蕃衰弱的比大唐還要厲害,戰力一瀉千裏。初唐中唐之時,吐蕃還能跟大唐打的有來有回,大非川一戰滅唐軍二十萬。


  但到了中晚唐,史敬奉兩千五百朔方騎兵,帶一個月糧草,就能擊潰十六萬吐蕃大軍。


  會昌三年,青藏高原上殺出的最有實力者論恐熱,二十萬大軍攻打鄯州四萬人馬的尚婢婢,居然一敗塗地。


  論恐熱一度投靠唐廷,求作河渭節度使,唐宣宗不許,最後被尚婢婢部將拓跋懷光五百騎兵偷襲致死,腦袋還送進了長安。


  論恐熱之死,意味著吐蕃最後的統一希望破滅,一夜之間,青藏高原,河湟之地,大大小小冒出一百多個勢力,互相殘殺,互相攻伐,高原從此一直衰弱下去。


  張行瑾輕而易舉的破開包圍之後,向南門衝去。


  幾個將領仍在以吐蕃話大聲叱罵。


  張行瑾聽著身後的混亂,意氣風發,大笑道:“蕃人不過如此,大唐威武!”


  “大唐威武!”三百道喊聲響徹風雪之中。


  “你們真是唐軍?”拓跋琿不敢置信,就是他的父親拓跋懷光,當年在河湟如日中天之時,也不敢對大唐不敬,領了大唐冊封的官職。


  張行瑾意味深長的回看他一眼。


  天寒地凍,南門城牆也想不到敵人會從城內而來,張行瑾把拓跋琿往前一推,拓跋琿積極配合,嘰裏哇啦的一通吐蕃話,守軍讓開階梯,唐軍一擁而上,迅速堵住階梯,同時在城牆上,布置路障,防止敵人從其他幾麵城牆攻來。


  張行瑾靈機一動,令士卒將城樓中儲備的水潑在階梯和城牆上。


  不到片刻,水就結成了冰。


  等了足足半個時辰,圖兀欽才領著叛軍姍姍來遲,但看到城牆上的架勢,臉上一沉。


  天慢慢的黑了下來,幾個叛將誰也沒有先動。


  張行瑾奇怪道:“你不是有五千大軍嗎?這麽長時間,怎麽一個都沒來?”


  拓跋琿臉色就像低沉的天空一樣陰冷。


  不說話就是最好的回答,這個人還真是廢物,連本族人馬都無法掌控,也不知道十多年是怎麽在河州混的,還想收自己當義子,張行瑾越想越氣。


  就這情況,就算自己不來,恐怕過不了兩年,這人也將死在部下的叛亂之中。


  不過就算拓跋琿是一灘爛泥,張行瑾也得捧著。


  李承圭嘰裏哇啦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圖兀欽一聲令下,手下士卒一手拿刀,一手抱著茅草往上衝。


  城樓上別的沒有,守城的石頭擂木倒是不少,直接往下扔,敵人損失慘重,又紛紛回退。


  圖兀欽破口大罵。


  親自手持刀盾領著親兵往上衝,城牆之上,也有敵人從東西麵城牆攻來。


  戰鬥終於到了玩命的時刻。


  三百唐軍加上城牆的四百守軍,兵力的劣勢漸漸顯露出來。


  四百守軍眼見形勢不利,已經有人倒戈或是逃跑。


  張行瑾大喊一聲:“點燃城樓!”


  命令被忠實執行下去。


  慘烈的廝殺讓拓跋琿兩股顫顫,“要不投降算了,圖兀欽不會下死手的。”


  慕容敞的眼神也躲躲閃閃起來。


  “愚蠢!”張行瑾吼了一聲。


  城樓大火,在寒風中升起,階梯上慘烈搏殺,城樓上敵人也從東西兩麵攻來。


  危機時刻,東麵城牆上忽然大亂,隻見一員吐蕃將領率領部眾殺散敵軍,大聲喊著:“拔度、拔度!”


  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賴力,張行瑾哈哈大笑,“天不絕我,賴力好兄弟!”


  還讓慕容敞把這話翻譯出去。


  “奔達、奔達!”賴力大聲回應著。


  城牆上有賴力援助,張行瑾全力對付階梯上圖兀欽,這廝扛著盾牌,周圍親兵圍攏,如一隻緩緩爬動的烏龜一樣,令人無處下手。


  “木頭石頭,給我砸!”


  在如雨點一般的木石攻擊下,圖兀欽也扛不住了,身邊親衛越來越少。


  這廝一見情況不對,又往後退。


  這一次進攻的失敗,讓在場的蕃將麵麵相覷。


  當然也不是他們真的打不下來,四千多人,就是壓也把這三百人壓死了,但有城主的位子在頭頂懸著,誰也不肯下死力。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