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2回 七七之卦
人在碰到大起大落的時候,心理防線最是脆弱,雖然這次趙慎三明白暫時擱置他是陳書記的一個計策,可是省領導的心目中始終是大局為重,若是後續發展的局面呈現出沒有他趙慎三天下太平,有了他趙慎三狼煙動地的話,沒準這個計策就變成了事實,他回來后還真的很可能就被閑置了。
故而,他從省城回來后,就一直處於一種極其不穩定的心態之中,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一會兒覺得自己很悲壯,很偉大,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很弱智,很悲催,心情如此,行為卻不得不按照既定方案去做作,對他的心理磨礪程度可想而知。
此刻,面對劉涵宇誠心的關懷,痴情的目光,心疼的聲調,趙慎三縱然真是鐵石心腸,也瞬間被軟化成一攤蜜糖了,也很感情化的看著劉涵宇,撒嬌般的低聲說道:「成熟什麼?這樣不好嗎?我就是覺得自己太成熟了,才總是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的,否則的話也不會委屈妹妹你……唉!」
劉涵宇俏臉一紅,嗔怪的剜了他一眼嘟囔道:「你還知道人家委屈呀?行了,別說這個了,等下心裡該不好受了。說正經的,你安心去學習,我過幾天去京城看你……行了,我來時候不短了,你明白了吧?明白的話就別心裡難受懂嗎?」
「嗯,我明白了。」趙慎三深深地看著劉涵宇,目送她走了。
趙慎三一個人又坐了一會兒,終於想到了一個合適的處理方法,那就是躲起來!怎麼躲?不離開雲都,卻不坐在班上,這樣的話隨時可以出現,又不至於被人覺得還抱有幻想不願意離開,卻也避免了像高放武這種「自覺性」跟「積極性」比較高的同志們上門「慰問」。
想好以後,趙慎三把麗麗叫出來囑咐道:「麗麗,我回家去了,有事你打電話,但是記住,沒我的話,誰來找你要東西都不給。」
麗麗一愣說道:「您這麼快就回省城了?不是還沒交接嗎?您不在我怎麼辦?」
「笨妮子,我在雲都沒有家嗎?我就在雲都,等黎書記確定交接給誰,或者李建設書記出現了你趕緊通知我。你怎麼辦?安心上你的班,還能怎麼辦?」趙慎三說完,起身就走了。
悠然的回到雲都的家裡,看著牆上的掛鐘顯示著才剛上午十點鐘,他一霎時覺得十分不習慣,上班時間在家裡無所事事,這種他風頭正勁的時候可望而不可及的偷得浮生半日閑,卻讓他有一種近乎手足無措般的茫然,在屋裡轉來轉去,樓上樓下逛游,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出門開車駛出了小區,往雲山寺方向去了。
車開出市區,路兩邊綠化帶里的紅楓樹葉子已經呈現出夾雜著暗褐的深綠,看來很快就會變紅了。雲都這個城市,平素最喜歡颳風,今天又是風呼呼的,遠處有性急的楊樹葉子已經變成了亮燦燦的金黃色,隨著風打著旋沖著趙慎三的車窗砸下來,緊貼著前擋風玻璃留在那裡了,看上去像一顆沒有空缺的心臟,被一根粗粗的線繩拴著,可現下線繩卻被截斷了,只留下短短的一截。
車開到半山上之後,秋意更濃了,秋陽照耀在烏沉沉的柏樹上,把柏樹照成了一種蒼鬱的顏色,凝重,沉寂,一如趙慎三此時的心境。
趙慎三對於雲山寺來講,無論從他曾經是了悟大師記名弟子這方面,還是從他是旅遊宗教文化投資人這方面講,他都相當於半個主人,故而他輕車熟路的叫人打來攔車的起落桿,沿著寺邊專用的車道一直把車開到新建的前面幾重主殿後院,直接進了跟前面的金碧輝煌想必,顯得灰撲撲十分簡陋的老寺里。
了悟大師此刻沒有在他的住室里,而是在老寺的正殿里,跪在千手觀音靈台前面的蒲團上,虔誠的吟唱著一篇經文,那蒼老的聲音好似有靈氣一般,居然就繞樑三匝猶自餘音裊裊,帶著一種奇異的空靈跟玄妙,明明沒有伴奏,看上去頗為枯燥的經文,卻硬是被大師吟唱出一種動人的旋律,一字字鑽進聽者的腦海里,裡面原本存在的各種愛欲悲歡盡數被清除掉,留下的都是一種離世般的平靜空茫。
趙慎三悄悄的走進去,在大師身後找了一個蒲團跪伏下去,雙手攤開掌心向上放在蒲團上方,把臉貼在掌心,整個人一動不動,嘴裡卻跟隨著大師默念著這篇經文,一點點的讓經文化解掉他內心淤積著的團團塊壘。
大師吟唱完畢,慢慢的站起身來,趙慎三依舊保持著跪伏姿勢沒動,了悟大師不用看就知道是他,輕笑著說道:「不必如此作態了,心裡充滿俗世中的得失,怎能靠誦經獲得佛門清凈呢?起來跟我來。」
趙慎三慢慢站起來,孩子般乖乖跟在大師身後,和他一起走進了他那個小院落,院子里擺放著幾把竹椅,大師率先坐下了,指點趙慎三也坐下,滿臉揶揄的笑道:「小朋友,老衲觀你心事重重,要不要搖一課佔佔運氣呀?」
「好啊!大師,我正想求您幫我斷一斷吉凶呢,那就搖一課吧。」趙慎三沒聽出大師是在開玩笑,急不可耐的說道。
大師笑了:「呸,還算是曾經的佛門居士呢,就這麼點德行嗎?不知道無事問卦自損福祿嗎,怎麼真就讓我起課?」
「大師,當初您曾經跟我說過,我一念之中所求的,都有可能實現,但就要看我對待機會的態度了,您也曾斷言我的機會自亂中來,我是臨危受命,需要撥亂反正。
慎三這段時間一直處於動蕩之中,果真是臨危挂帥,試圖清戾氣,正視聽,期間所受的辛苦波折磨礪一言難盡,但無論如何艱難,心中始終有一念在支撐,那就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故而,慎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卻又膽大妄為犯上調查,總想著只要撥去了亂,恢復了正,我的一切行為都有了價值。
可是……唉,也許天沒有給慎三成功的機緣吧?一次次的磨礪帶給我的不是成功的喜悅,而是越來越沉重的擔子,跟越來越嚴峻的考驗……我就向背水一戰般沒有退路,終於,到了今天,連面前的戰場都不需要我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做的這一切有沒有價值,若是我被換掉后,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無謂的,別人該怎麼進行齷齪的勾當,依舊毫無阻礙的進行下去,那我豈不成了一個最大的笑話,跟一個最大的悲哀了嗎?」趙慎三隻能是面對了悟大師的時候,才能徹底放下顧忌,徹徹底底的宣洩出積壓在他心頭好久的疑惑。
大師並沒有直接給趙慎三解釋什麼,只是摸出了六枚銅錢遞給了趙慎三說道:「既如此,就起課吧。」
趙慎三結果銅錢沒有立刻就扔,而是把這幾枚銅錢合在掌心裡,虔誠的放在胸口,哪裡能真正平靜下來?內心依舊鬱結著一團忿忿不平之意,閉上眼默念著:「我要問我所行之事是否能成功,前程事業是否會順利。」
然後,趙慎三一次次把銅錢撒開,大師等他最後一次出手,面帶微笑說道:「真是巧了,居然是個七七之卦。看來,還真是命數使然。」
趙慎三也略微懂的一點周易,張口說道:「哦?又是乾卦?這個貌似我擲出過好幾次了吧?」
「呵呵,是啊,小朋友,看來你還真是久病成醫,多卜自通了,我一說七七之卦你就知道是乾卦,還想起自己不止一次得到過這一卦,那麼還需要我幫你解嗎?」大師掂須笑道。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潛龍勿用,陽在下也。見龍在田,德施普也。終日乾乾,反覆道也。或躍在淵,進無咎也。飛龍在天,大人造也。亢龍有悔,盈不久也。用九,天德不可為首也。」趙慎三張口就背出了卦辭。
「是啊,元亨,利貞,堅持就是勝利。一爻為陽,潛龍勿用,這句不用我解釋吧?雖然積極主動努力進取是正確的行動,但你跟你的客房發生了抵觸就需要潛藏收斂,暫時的隱忍才會給你最終的勝利。
但二爻為陽,可謂不當位,又與五陽不對應,足以說明你要麼是因為自己的良好勢頭而驕傲自滿,不吸取管著你的客方意見,要麼是你的良好勢頭被你的客房竊取,原本該屬於你的成果又丟失的可能。」
「三爻依舊為陽,陽爻在陽位,當位,然而與六陽不有應。你的確夠強勢,當位表明主方強硬態度是正確的,主方需要強硬態度以保護自己的利益,並且在與客方的較量中取得優勢,這是對主方有利的潛在因素。
然而,客方態度也強硬,並不接受你的壓抑,這潛在的有利因素沒有成為現實。在客方挑戰前,如果你不虛心聽取客方意見,過於表現自己,對你來說是危險的,『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