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群青的君子國（57）
神鳴鬼泣麵前的賓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倒是先吆喝店小二上來兩瓶烈酒。神鳴鬼泣納悶地接過一罐，隻見他豪爽地一飲而盡，咕咚咕咚地酒全都進了肚子裏，然後長長地換了口氣，抒發胸口與腸胃裏的快意。他瞟了瞟周圍，朝神鳴鬼泣一笑，“隻是恰巧罷了。不過以你在龍族刑部的功績，得到的文錢也就隻能來這種偏遠的客棧消遣消遣了吧？”
神鳴鬼泣臉蛋驀地一紅，“鎮天衛，我剛才和領頭吵了一架，你就別挖苦我了。”她不爽地抄起酒罐猛灌一口，雙頰顯得更紅了。
這鎮天衛雖是隻鳳凰，但確是神鳴鬼泣的親弟弟。鳳凰本是龍族後裔分支，盡管當今龍鳳勢不兩立，但聖清鑾髑產下龍蛋的時候可沒有考慮到龍鳳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靖贇山郊內的金鱗客棧，處於山腳下的一片竹林之間。據說追捕悖獸神淩珺翊時，許多捕吏都曾在此客棧度過夜，聲勢如此浩大的追捕行動讓本是平淡無奇的客棧一時紅火了起來。著名的美食家虎晏也火速來到客棧裏品嚐了一番，全店懷著一百二十分的幹勁端上了三十六盤大餐，然後忐忑不安地等待虎晏享用完。虎晏把第三十六盤中的香油舔得不留一絲痕跡，用手帕擦了擦嘴，又讓店小二端上幾碗茶。店家夫婦一時望望虎晏，一時又麵麵相覷，心說怎麽虎晏吃東西的時候風卷殘雲，吃完之後就慢條斯理了。
最後虎晏終於點點頭，道了一句還行，便離開了金鱗客棧。
這一句還行，說進了店家夫婦的心坎裏，覺得虎晏隻是在敷衍他們，心中突然拔涼拔涼的。互相歎氣一聲，便失落地低頭回去埋頭苦幹。後來的一星期，和往日一樣沒什麽生意，隻有幾個常客在用虎晏曾經來過作為話題聊天。就在夫婦放平心態，不再抱有期待之時，店內的生麵孔突然多了起來，而且是越來越多，幾乎座無虛席。打聽一番才知道，原來是虎晏把店內的炭燒響螺向天下推薦了出去。
虎晏稱金鱗客棧內有一佳肴，食料為響螺，其之珍稀，隻在恒溫深水中的泥土生活。若想要捕捉響螺，隻能深潛入泥好好尋覓，運氣上佳眼睛銳利才能捕得。金鱗客棧夫婦不辭辛苦捉得響螺，又將其放入風爐上以燒酒清洗並烤製，直至酒開始沸騰冒泡，才將螺肉的腥味清除得一幹二淨。隨後找來川椒、豬肉、生薑、青蔥、醬油、黃酒、鵝肝等食料混合成末，調成燒汁後倒入螺中，讓螺肉入百味。待燒汁被螺肉吸收後，將餘下的汁水倒出，再次加入濃湯、白酒與香料，燒好後將螺肉一氣嗬成地挑出。這時熱氣騰騰的螺肉色香俱全，無誰不會垂涎欲滴。不過這還沒完，他們還將螺肉切成薄片，剔除硬肉，然後澆上一道蔥油。此時的螺肉已是細嫩白皙，百味融為一體，品嚐起來比溏心幹鮑更要柔韌鮮香，也不粘牙，清爽可口。
炭燒響螺看似簡單，實則大有功夫在內。對螺的挑選，用來燒螺的石炭量，以及對火候的把控和燒製的時長都十分考驗廚師的技藝。螺肉太肥不易灌入燒汁入味、火候過大會使螺殼破裂、燒製時間長會使螺肉變老。這道美食看的是廚師的經驗與手感所在，靈巧的手法和對美食的悟性要樣樣俱全。而虎晏認為，金鱗客棧的店家已有此高超手藝，值得品嚐。
鎮天衛灌了口酒，朝神鳴鬼泣招招手，示意她靠近點兒，“聽說這裏的炭燒響螺是天下一絕，食材珍稀華貴，你肯定想試試吧？別告訴我你有錢吃那玩意，一隻就要半貫銅錢呢。”
神鳴鬼泣搖搖頭，低聲道，“算了吧，給你們鳳族節約點。每次你一出現準沒好事，今天又是什麽風把你吹到靖贇來了？”
鎮天衛狡黠一笑，“果然還是瞞不住女兄，隻是此地恐怕不太好相談，我們還是去外麵說吧。”說罷，他把幾文銅錢擺在桌上，起身朝門外走去。
神鳴鬼泣趕緊跟出去，和他一起走進樹叢深處，腳步踩得沙沙響，“看來是鳳族的機密要事了？”
鎮天衛微微頷首，“要事有是有，不過我們還是先談談龍族的問題。聽說你們刑部正在大舉抓捕叛族悖獸，目前龍爪緊缺，忙得不可開交？”
神鳴鬼泣歎了聲氣，“是啊，鎮天門已經瘋了。他們甚至把艾歐陛下視為悖獸追捕，我正是因為此事才和領頭吵了一架。”
鎮天衛眉頭微蹙，“需要我們的幫助麽？雖然我們數量不多，但都是作戰有序、裝備精良的鸑鷟。隻要鳳族能和你們的刑部合作，盡早捉拿悖獸，還天下平安不成問題。”
神鳴鬼泣愣了愣，“我就知道你是代表鳳族來的，跟我說鳳族可以重建你龍族的帝國。”她無奈地聳聳肩，忽地向前一步，輕輕拍了拍他的左肩，“好吧，先告訴我代價是什麽？”
鎮天衛抽出腰間的短匕轉了轉，“你可知道鳳凰宮殿前的哀鳴監牢，許多犯下滔天大罪的要犯都被關押在裏麵。可是在前不久，哀鳴監牢被龍族從內攻破，殺死了大批獄卒的同時，還讓幾乎所有的罪犯都趁機出逃。”
神鳴鬼泣不禁挑起一邊眉峰，“你該不會想說這種事情要由我們龍族來負責吧？”
鎮天衛一麵搖頭一麵笑道，“當然不會。是梧桐瑞鳳高估了哀鳴監牢的牢固程度，才傻乎乎地把兩頭成年龍關進去。雖然我們的築巢技術是一流，但在建築防禦工事上還是不及你們龍族，龍王在帶領天下一起抵禦霜巨人入侵之時就能見到你們高超的建築本領了。”
神鳴鬼泣放開手，訕訕一笑。剛才她捏住鎮天衛的肩膀便是為了測定氣脈來判斷話語虛實，而他氣息穩定，脈搏也不紊亂，看來是句句屬實。她裝作不耐煩地說，“所以你們究竟打著什麽算盤？”
鎮天衛用短匕指向滿天星辰，對著勾陳星隨意劃了劃，婆娑樹影間灑下的銀光把短匕照得雪亮，“泣兒女兄果然還是和男兒一樣直爽，若是有玉兒女兄半分機靈，方才的話語便是已經想出來代價為何了。”
神鳴鬼泣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你先別說，讓我好好想想。”她蹲下來雙手托腮，眉頭微蹙，一副苦惱沉思的模樣。片刻之後，她忽然驚呼一聲，對鎮天衛粲然一笑，“我明白了，你們鳳族幫助我們的代價就是自家的監牢被龍族搗破了！”
鎮天衛一怔，不由得扶額歎氣，“泣兒女兄，你還好沒聽翊兒女兄的話去當文官，不然龍王肯定會被你的直腦筋氣到暴斃的。”
神鳴鬼泣朝他吐吐舌頭，橫起眉嗔怒道，“好了，快點告訴我代價。我本來就不擅長去揣測話裏麵隱含的意思，你要是再不告訴我，就去找其他龍商量吧。”
鎮天衛一邊笑著一邊朝她擺擺手，“泣兒女兄別生氣，是我不好。我的意思是不僅你們龍族有悖獸要處理，我們鳳族也有棘手的罪犯要去抓捕。鳳族幫龍族追捕悖獸，龍族再助鳳族重新將要犯捉拿，這次合作可是使龍鳳兩族重新和好的好機會。你們龍族可是追獵的好手，隻要有一絲氣味就能追到天涯海角，可比我們刑部裏麵獵犬的鼻子靈多了。”
神鳴鬼泣蹙眉苦笑，“你是想說龍族就比狗強一點麽？”
鎮天衛趕忙搖搖頭，“泣兒女兄誤會了，我也不是文官，想不出更好稱讚龍族的比喻了。”
神鳴鬼泣哼了一聲，“話又說回來，龍鳳兩族自使者皓月遠嫁後，久久未再開戰。直至鳳族先王在抵禦霜巨人時駕崩，新王登基過後，龍鳳兩族就不斷有事端挑起。秦皓月不遠萬裏歸家告訴秦家家主梧桐瑞鳳要與艾歐會晤之事，隨後身亡在稻田之中，腹中有可置死地的巨人之血。她為龍鳳兩族和平赴湯蹈火，可是會草草輕生之龍？”她的眸中燃起仇恨之火，瞪向鎮天衛道，“衛舍弟，我問你，究竟是不是梧桐瑞鳳下的毒？”
鎮天衛閉上雙眼，長歎一口氣，將短匕收回去，“沒錯，是梧桐瑞鳳在使者臨行前給她灌的毒血。依據鳳族王室之規，先王離世後，王後與宮內妃嬪應順嫁給登基的長子。但是她寧死不從，梧桐瑞鳳心想得不到她，不惜香消玉損也要送她上路。唉，如果不是梧桐瑞鳳為了搶奪王位，暗殺了她與先王之子和平，使者也不會不給他一點情麵。但是他最近又稱梧桐和平還活著，讓頡大將軍派兵全州搜尋，還貼布了通緝令。”
神鳴鬼泣冷哼一聲，“梧桐瑞鳳曾借翊兒女兄在會上暗殺他一事，趁天災之日進攻毓爚，而後又不知為何退兵。現在想起來，我突然有種被他利用的感覺。他派秦皓月歸家告知秦家家主自己登基朝見一事時，前大將軍秦彥梟正沉迷於美色到瘋狂的地步，已是神誌不清。到了翊兒女兄刺殺他之時，秦彥梟又瘋著進來阻攔，還將其女弟秦銀耀殺害，未免也巧合到離譜的地步了。如今又借龍族四亂將各州挑撥離間，定是早欲定下奪取九州江山之計。”她皺起眉，忽地向前一步，貼到他耳際道，“我不知道梧桐瑞鳳品性好不好，但我懷疑龍族裏有梧桐瑞鳳的暗樁，一直在為他刺探情報。”
“不好，非常不好。”鎮天衛堅定地搖頭道，“王丞相發現先王遺詔，已定梧桐和平為儲君，但被梧桐瑞鳳關押入牢中，現已逃脫。想辦法找到他的事情以後我再與你細說，總之朝中臣僚有不少都希望儲君登基，讓梧桐瑞鳳下台，若是日後能尋到儲君，一定要想盡辦法護其周全。現在鸑鷟影衛可以和你們鎮天門合作了嗎？”
神鳴鬼泣微微頷首，“我會和領頭談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