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群青的君子國(54)
晚霞漸息,天色入夜,天星陸陸續續從黑簾後探出頭來。朦朧的雲霧披在在群星上,像是怕星星們著涼而蓋上的被子。敖筱嬌身著灰色交領深衣,靠在自己房間的窗台前,舉頭凝視蒼穹星空。她知道蒙蒙雲霧絕不是九州的雲頂,而是真龍正在測定星星的年齡以排序星位。所剩年數不多的星星,就會被送往遠離真龍領域的外圈。而年輕旺盛的星星,會被送往真龍堡壘的周圍,像是海上燈塔一樣照明。若是真龍執行任務在外,即將返回之時,隻需要找到浩瀚宇宙之中最亮的一塊地方——那就是真龍堡壘。他們日思夜想的家鄉。
她離開窗台,在屋內踱步。一椅一榻一桌台,台前還擺有小小的梳妝鏡。除此之外,其他地方便很是空曠,敖筱嬌就已經把自己的黑箱放在了牆角,也不顯逼仄。她是今日淩晨被玄靈找到的,在他給自己安排房間後,二話不說又和苗普出去幹活了,得到傍晚才回。於是敖筱嬌在洗浴過後,換上深衣就待在房間裏,未曾離開一步。
不過這不代表她就像是被深鎖的小家碧玉一樣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她動用自己的感知力,已將九州各地的要事通曉得一清二楚。她知道建興軍隊已過永昌邊境,也知道瀆天蔑和奧珞因從內部攻破了鳳凰的哀鳴監獄,還知道有幾個小毛賊悄悄地偷走了跟她換西瓜的果農的田裏的幾個大西瓜。不過她依然無法感知到禁劍靈脈,她感知的越深,靈脈的痕跡就越發不明顯。她停下來躺在床榻上思索,可能是因為自己還無法完全控製如此強盛的感知力。每當自己的目光衝至高空俯瞰大地之時,總是會忍不住心中的激動與欲望,像是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不知疲倦的孩童般四處翱翔。
不過一旦遨遊八方過後,再收回視線之際,敖筱嬌總會倍覺疲憊。今日午時,當她不再發動感知力,視線回到桌台後,她是扶著桌子才站起來。然後顫顫巍巍地未走幾步,又朝床榻倒去,頓覺頭暈目眩,連思索究竟是怎麽回事都來不及,就雙眼一閉深睡過去了。
沒想到再一睜眼,豔陽高照的炎熱難耐之空轉瞬之間變成了明月當空的群星璀璨之夜夜。無法接受浪費了如此多時間的敖筱嬌,隻得坐在床榻上楞楞地盯著窗外的夜色,一時間落寞得像是個失身的少女。片刻後,她又來回踱步,急切地等待玄靈和苗普的歸來。
她需要盡快和玄靈商議如何幫助儲君和平擊敗梧桐瑞鳳,能多快上路就多快上路。因為她根本就不想再多待在存放屍體的玄義莊一秒了,而且她的目標其實不是讓儲君和平順利登基,而是非常想要梧桐瑞鳳好好體驗被一個在民間流浪多年的小子打敗的體無完膚,處處都比不過的落敗感覺。養尊處優、不知天高地厚的梧桐瑞鳳竟然敢將她為歆寒傾心傾力建造的墓室盜竊得一幹二淨,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和天帝比長短。如果無法依靠儲君和平來讓梧桐瑞鳳體會到極大的挫敗和痛苦感,她就得自己親自上陣好讓梧桐瑞鳳體會到千刀萬剮、生不如死的痛苦。
光是想象,敖筱嬌就已經爽快地咧嘴笑起來。她不隻是為了自己的至愛歆寒,更是為了讓天下的百姓不被梧桐瑞鳳所害。想到這裏,她不禁對自己有些寬慰起來——竟然還能想到九州的百姓。自從自己離開九州之後,就從未再關心過九州上的一舉一動,甚至連自己與艾天禦的孩子出生都不知情。而現今,她又情不自禁地開始擔心起民生。也許是作為君王的習慣,也許是她依然無法拋棄九州,但可以證明的是,她從未真正和九州斷絕過聯係。仿佛有一條捉摸不到的隱形的線,把她和九州緊緊地連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分離,除非其中一方已從世間灰飛煙滅。
也許她無法在短時間內平定真龍與深淵生物的戰爭,但她可以重新平定九州。就如同歆寒所說的那樣——她的國家又陷於水深火熱之中了,為了後嗣們能過上平凡的日常生活,她知道自己肩上的責任有多重:必須阻止梧桐瑞鳳繼續胡作非為。
她走到房門處,想要出去透透氣。夜空裏下起了淅瀝小雨,隻見一對少年少女正蹲在院中,圍著她不知名的一簇花叢爭吵。她仔細觀察:少年一頭黑發,衣著麻布,帶有衣帽,看不出身份。少女一頭海藍束發,發間有琥珀裝飾。著白素衣,腰帶為獵裝用,甚是奇怪的打扮,想必是酷愛打獵,以至於腰帶都不肯離身。
忽然間,少年猛地站起,扯下花朵的一條枝丫,遞到少女手中道,“若是你能將它種活,我就承認你什麽都會!”
“好,一言為定!”少女一下從他手中接過枝丫,鄭重其事地承諾道,“你給我等著瞧,不許反悔!”
敖筱嬌不禁皺起眉來,覺得院中少男少女的對話似曾相識。可她一時竟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聽過,仔細回憶,腦袋卻開始微微作痛,可能是剛醒來還不太清醒。她搖搖頭清醒自我,把門關好後鎖上,再打開自己的黑箱。隨著黑箱蓋朝兩邊延展開,各種各樣的精良裝備映入眼簾,一時間應接不暇。她俯下身在百般武器之中認真挑選,竟不知該選什麽比較好。她苦惱地站起身,抱起胸又開始在房間裏踱來踱去。如果要對付鳳凰,能阻止他們複活的武器才是上佳之選。不過說到底,隻要能破壞鳳凰的靈樞,就能完全阻止他們的複活。但是鳳凰的靈樞非常小,比人類的心髒都要小得多,並且也會有和龍類一樣的鱗甲保護。不僅難以刺中,就算刺中了也不一定能破壞掉。
該死。她不想再陪梧桐瑞鳳玩了,對付他這種奸詐的家夥,就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用最惡毒的方法。
普通的裝備裏,最有效的是靈樞剝離器。但是它必須得直接插進梧桐瑞鳳的胸膛,且要手動操作,如果被梧桐瑞鳳反撲就得不償失。既然靈樞剝離器都很難生效,那其他的普通裝備就更不用說了。不過她最近四處奔波也不是白跑的,普通裝備不頂用,她還有特殊裝備。
沒錯,就是她在其他種族的星球上收集的禁劍。她從琳琅滿目的裝備中挑選出一把劍拿在手中,從刀鞘內拔出端詳片刻後,滿意地笑了。這無疑是對付鳳凰最好的禁劍——喪魂冥獄。
它劍身寬而漆黑,劍魂石如若渾濁的血液,隻要刺入血肉就能通過吸取血液而提升威力,隨著血液被吸取,魂魄也會被囚禁於劍中。一旦鳳凰的魂魄和靈樞隔離開來被此劍所困,就算他們再怎麽擅長浴火重生也沒轍。而且隻要時間足夠,就算是漂泊在外的死者的魂魄都能吸回來。並且這把劍僅憑一擊就能斬殺魂魄,好好地利用這一點,被吸取的魂魄便隻得為持劍者乖乖效命。想要依靠這把禁劍打造一隊陰兵簡直輕輕鬆鬆,完全不在話下。
“喪魂冥獄,多美麗的劍。”敖筱嬌一麵輕撫劍背,一麵粲然笑道,“以往我不曾重用你,但如今還請原諒我的不敬。懇請你與我一同共舞,將優雅翩然獻與我的至愛,以及這片承載萬靈的初生之土。”
淅瀝瀝的小雨漸漸凶猛起來,拍打在屋簷上啪嗒作響,仿佛天帝也感應到了敖筱嬌的決心。
她抬頭望向窗外,正要與天帝共鳴之時,忽地瞥見遠處有簇簇銀鱗之光若隱若現。她不禁皺起眉,卻聽院中的看門仆役一邊拍打大門一邊驚慌失措地呼喊道,“頡袞?將軍帶軍隊前來!”
敖筱嬌猛地一震,立刻將劍收入鞘中,跑到房門前拉開一條小縫。隻見身穿藍白相間素衣的女子快步走出來,問看門的仆役道,“是相王楓鵘派來的軍隊嗎?你快通知玄靈速速返回!”
“藍麗鵲太太,恐怕並非相王楓鵘派來的。”看門仆役焦急地搖搖頭,“下屬眼力極好,即使是雨天也能清楚地望見樹上的麻雀。可我剛剛朝軍隊望去,除外頡袞?和三千精兵,並沒有看見王楓鵘的影子。”
女子皺起眉,思索片刻道,“無論如何,你們先拖住她。”音落,她便回身向屋內跑去。
敖筱嬌也是眉頭緊鎖,覺得他們方才的對話是何其熟悉,就像是自己也親身經曆過般。她自認為這等經曆絕對是終生難忘之事,可現在竟一時回憶不到。該死,她不應該回憶不起來。她索性捂住疼痛不已的腦袋,不再思索。便迅速背上黑箱,將門打開,衝出去跟在藍麗鵲身後。
屋內的少女見麵色焦急的藍麗鵲跑進來,便問道,“母親,如此著急是有何事?”
藍麗鵲一下抱住她,咬了咬嘴唇,故作淡然說道,“巧兒,你現在快與和平一起離開。”
“為何要離開?”少女疑惑的表情充滿了天真,“這裏不是我們的家嗎?”
“聽母親的話,你叫來和平快跟他一起從後院離開。”藍麗鵲吻了吻女兒的額,輕輕拍拍她可愛的臉頰,“我們要搬家了,你們先過去,我們稍後就來。”
“不需要離開。”陌生的聲音從背後忽地響起。藍麗鵲和玄巧朝門口望去,今天才被玄靈招來門下的仆役敖筱嬌持劍扶額而立,血眸如炬,“叫儲君和平出來,我可以保護你們。”
藍麗鵲立刻冷眼相向道,“如果你的意思是把和平交給他們,我死也不會答應你。”
敖筱嬌搖搖頭道,“我不會的,請相信我。”她見母女兩鳳仍警惕著她,便又言道,“你們不相信我也沒有關係,但至少你們應該相信重新給我一條命的玄靈。我是真龍,不是忘恩負義的家夥。”
母女仍未動靜,隻是死死地盯著她。無力感頓時湧上她的心頭,她隻是不想悲劇再度重演。
“我們現在隻得相信她了,藍太太。她是龍族,必然能和鳳凰軍隊一搏。”清朗的聲音忽然傳入一龍兩鳳的耳際。敖筱嬌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麵容清俊的少年從樓梯上走下。那就是她之前在院中見到的少年,而莊主太太懷中所擁的少女,也是與少年許下承諾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