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群青的君子國(44)
建興王城的殿堂之上,建興攝政王空桐侯右手持酒樽,左手懷抱一張畫卷:上麵著墨而畫的正是其妻高麗蓉之盛顏。他輕輕撫摸高麗蓉的麵容,不禁麵生愁苦之意。他抬起頭環視房間,箏、簫、笙、鼓、塤、笛整齊地排列在牆邊。高麗蓉最愛之事,就是在閑暇之際彈奏聲樂。作為他的丈夫,自然也會抽出時間聆聽。可是如今,他卻有好長時間沒能聽到妻子的音樂了。
“報——”殿堂外的士兵忽然衝進來,稽首行禮。
空桐侯立刻站起來急切地詢問,“是神鳳州攝政王來信了嗎?”
士兵搖搖頭,“是永昌信使前來。”
空桐侯皺了皺眉,“怎麽又是他們?”他一甩衣袖,不耐煩地說,“讓他們進來。”
“遵命。”士兵拱手行禮,隨後又跑出門外。片刻過後,惠風與零煜一同走進來,向空桐侯拱手一拜。
此時他已經坐回幾案前,宛若判官一般審視兩龍,“兩位信使再度拜訪又有何事?”
惠風抬起頭,“閣下是否仍不肯為永昌商隊讓步?”
“君無戲言,我說到做到。”空桐侯前身瞪著他,“信使,你們果真是要進攻我國麽?”
惠風神情凝重,“請閣下三思。若仍不放行永昌商隊,恐怕戰爭難以避免。”
空桐侯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他低頭望向畫卷中的妻子,又堅定地搖搖頭,“我不會放行的,如果你們要進攻,就進攻吧。”
“閣下請想想城中的百姓,他們不該飽受戰爭摧殘,受生靈塗炭之苦。若是逼得永昌不得不發動戰爭,恐是一場腥風血雨。閣下難道願意見到自己的家國殘垣斷壁連天無窮,黎民百姓叫苦不迭麽?”惠風轉頭望向零煜,朝她使使眼神。零煜也立馬開口勸道:“閣下年輕有為,深受民眾愛戴,為何此時又要與永昌作對?無論永昌與建興哪方一敗塗地,所帶來的都隻是遍地的哀嚎罷了。難道閣下真的要拋棄無辜的百姓不管麽?難道他們就應該妻離子散無家可歸麽?閣下昔日對百姓的關心如今又到哪裏去了?”
惠風一咬嘴唇,心想這小妮子也說得太過了,完全就是把空桐侯往絕路上麵趕啊。
果不其然。空桐侯一下怒了,雙眼圓睜。他猛地一拍幾案,怒吼道:“我若是關心百姓之家,誰又來關心我的家?”
可零煜竟麵不改色,仍繼續說道:“閣下身為攝政王,在坐上王位的那一天就應該知道得到了什麽,犧牲了什麽。閣下所侍奉的即是龍族大業,所做的應是無論如何都力保龍族眾誌成城。若是閣下就連如此簡單的取舍都難以分清,又以何德何能登上王座,統領一方之州?”
空桐侯氣得一咬牙,不想再聽下去,便向大門喊道:“士兵,給我把他們押下去!”
惠風一驚,見零煜還想繼續開口,立馬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對空桐侯嗬嗬一笑,“閣下還請息怒,她是新來的信使,禮儀還都不太清楚。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零煜握住他的胳膊掙紮幾下,緊抓不放的惠風隻得怒瞪她一眼,她也隻好暫時放開手。
“報——神鳳攝政王梧桐瑞鳳來信!”士兵衝了進來,舉一封信奉到空桐侯手中。
空桐侯急忙拆開信封,就連要把惠風和零煜趕下去的事都一時未提。片刻過後,他應是看完了信上的內容,卻把信甩在地上,又一拳重重地捶在幾案上。紅木製成的幾案竟裂出一條長長的縫隙,讓惠風和零煜都不寒而栗。
“混賬……梧桐瑞鳳這個混賬!”他又怒吼一聲,一腳把幾案踹到牆角,像是瘋子一樣自言自語。撞在牆上的幾案裂成了兩半,裂縫周圍的木屑散落一地。“好,我按照你的做……但你要是敢傷我妻與子一根頭發,我一定要把你千刀萬剮!”惠風和零煜互相對視:看來是梧桐瑞鳳以某種方式綁架了空桐侯的妻子兒女,來要挾空桐侯為他辦事。這麽一來,封鎖永昌商隊是梧桐瑞鳳所為也確切屬實,他想借群龍無首之時掀起驚濤駭浪,讓龍族永無再度聯合的機會。
“士兵,給我傳令下去,現在就向永昌進攻。”空桐侯喘著粗氣,又指著惠風和零煜道:“順便把他們也給我押下去。”士兵一怔:為何空桐侯要對兩位信使動手,莫非他真的想要無視禮儀挑起戰爭嗎?但想歸想,他也隻好遵從命令照做。於是便慢慢地走到惠風和零煜麵前,對他們身後的大門指了指,示意他們自己起身離開。
他們驚覺情勢不對勁,交換一個眼神就立刻行動起來。惠風猛然朝士兵衝去,一頭撞在他的腹部。士兵倒在地上哎呦大叫一聲,其他殿外的士兵即刻循聲趕來。零煜見狀,一腳將牆邊的箏高高勾起。空桐侯看著懸在半空之中的箏,隻覺一陣頭暈目眩,趕緊捂額拔劍衝下王座。他怎麽可能會讓別龍碰妻子的樂器。惠風一看空桐侯衝了過來,趕緊從腰間抽出敖筱嬌給他的手槍,可是連扣好幾下扳機都沒有反應。眼見憤怒至極的空桐侯已接近他劈下一劍,他隻得側身一閃,旋轉槍身用彈匣擊打在空桐侯的脖頸處。空桐侯嗚咽一聲,身體猛地僵直,倒在地上。他馬上重新握住槍,按下彈匣上方的保險按鈕,將準心對準了從殿堂下衝上來的士兵們。
另一邊的箏已然正落在殿堂中央,零煜席地盤腿而坐,正好攔在惠風的前麵。
他左右瞄準都未能找到合適的位置,如果零煜不讓開,他就隻能一槍斃了她。他可不希望自己漂亮美麗的新搭檔死在自己的槍下,便催促道:“零煜,快讓開,我不得不攻擊他們了!”
可零煜並未移開身子,甚至都未回答惠風。隻見她雙手在琴弦之上快速弾扯,演奏出來的卻不是什麽天籟之音,而是足以震耳欲聾,令龍眩暈的強聲波。衝上來的士兵接二連三地倒下,像是失去提線的木偶一樣癱在地上,又或是扶牆捂腹幹嘔連連。惠風不由得一驚,跑到零煜的身邊問,“你能操控音波的去向?”
零煜站起來,朝他聳聳肩,“拜托,我以前是艾歐陛下的樂官好嗎。”
“真沒想到你的音樂造詣這麽高深,”惠風從倒下的士兵身邊走過,“以後請你千萬不要對著我彈琴。”
“你是在說我演奏的音樂很糟糕嗎?”零煜也趕緊跟上去,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如果你現在道歉還來得及,說不定還能聽一首我認真彈奏的音樂。”
“饒了我吧,零煜奶奶。”惠風笑笑,“快,過不了多久空桐侯就會醒來的,我們得在他兵臨永昌城下之前告訴恒潔這件事。”零煜點點頭,和惠風一起加快腳步。他們一路擊暈了數不勝數的守衛,用盡全力拉開王城大門,卻被映入眼簾的景象震驚住——密密麻麻的士兵已將王城包圍,堵得水泄不通。
看見他們的士兵立刻舉起長槍示威,他們隻好舉起雙手表示投降:果然王城就是王城,在攝政王麵前闖禍還能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惠風和零煜眼睜睜地看著士兵拿著桎梏向他們慢慢逼近,也隻得乖乖束手就擒。就算是用上敖筱嬌給他們的手槍,也不可能從千軍萬馬之中突圍出去。
“說實話,我還沒想到當信使會這麽危險。早知道我就不被聖姨忽悠來幹這種事了,自己開田種種龍蘭冰該多好。”惠風苦著臉說。“是啊,我現在總算知道在宮裏演奏音樂是多麽好的工作了。”零煜點頭表示同意。
士兵白了他倆一眼,正要給他們戴上桎梏,天空忽地降下猶如暴雨的劍刃。它們精準地刺穿惠風和零煜身前的士兵的身體,讓後麵的士兵都紛紛舉槍後退。隨後又降下來第二批,來勢洶洶的天際銀光讓士兵們都繳械而逃。落地的劍刃深深地插進大地,繁若星辰地建立起密不透風的防禦,讓其他仍想捉拿他們的士兵都束手無策。王城的大門前在一瞬間變成了無數利劍聚集之所,壯觀又令龍不禁顫栗。
惠風和零煜一同仰首望去,敖筱嬌果然正翹著腿坐在城門之上。她微微一笑,從上麵跳下來,來到他們麵前抱起雙肩,“看起來你們惹了不少麻煩呢。”
“你們這麽快就把劍搶下來了?”惠風問。
敖筱嬌聳聳肩,“建興已經被搶過了,我們沒有在祠劍堂內找到禁劍。”
惠風挑起眉峰問,“被誰搶了?難道你們現在就隻是在建興旅遊而已?”
敖筱嬌一搖頭,“不知道。而且瀆天蔑說建興的靈脈非常亂,他要好好地觀察一段時間。”
“我希望你能在拿到所有的禁劍之後把瀆天蔑殺了。”零煜語氣凶狠,“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什麽要和他們一起搶禁劍?”
敖筱嬌擺擺手,“這怎麽能說是搶呢?應該是物歸原主。禁劍是遠古真龍鍛造的神兵利器,用來對付深淵生物,所以鍛劍師是無所不用其極,能做多逆天就做多逆天。”
“那為什麽你們沒有好好保管這些危險的禁劍?”惠風問。
“因為深淵實在是太大了,無邊無垠。在深淵生物的威脅沒有那麽大之後,為了不被其他想要為非作歹的家夥奪得禁劍,隻好就近藏匿起來。所以鍛劍師和護劍師的協定也隻是一時之計,現在看來,果然不宜長久。”敖筱嬌托起下巴對他們微笑,“不過我現在對你們剛剛究竟幹了什麽感興趣,全城的士兵可都跑過來了呀。”
“我們襲擊了空桐侯。”零煜說。
“誰?”敖筱嬌一臉疑惑。
“建興的攝政王,他的妻子兒女被神鳳的攝政王梧桐瑞鳳綁架以要挾他。剛才梧桐瑞鳳給他寄來一封信,我想應該是要即刻和永昌開戰,不然就撕票。”惠風解釋道,又俯首向敖筱嬌行禮,“你能護送我們回永昌嗎?我們得趕緊告訴恒潔,要他做好迎戰準備。”
“當然可以。話說回來,你們怎麽不直接把空桐侯殺了,那樣不就沒有戰爭了麽?”
“我們的首要任務是要說服各地的攝政王重新聯合,除非是極端情況才會殺了他們。”惠風應道。
零煜也點點頭,“沒錯,即便是就要開戰,我們在兩軍陣前仍有機會勸說空桐侯。”
“好吧,我明白了。”敖筱嬌微微頷首,“說起來,神鳳的攝政王是叫梧桐瑞鳳吧?”
“對,怎麽了?”惠風問。
“聽說那對在禁劍榜上赫赫有名的雄劍陽·天穹之火,就在神鳳的祠劍堂內;而雌劍陰·天穹之火在建興的祠劍堂內,是一對夫妻鍛劍師鍛造的。可是如今,我們卻沒有在建興的祠劍堂內找到陰·天穹之火,甚至連護劍師的影子都沒有見到。”敖筱嬌頓了頓,突然一拍手道:“你們肯定很著急回去吧?來,我現在就送你們回永昌。”
“萬分感謝。”惠風拱手行禮,邁開腳正欲向前走,再一眨眼就撞上了帶有花紋裝飾的棕黑木門。他捂著額頭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客棧內的房間——怎麽可能,他剛剛還在和敖筱嬌道謝!
“我們回來了?”零煜也難以置信地看著周圍,“怎麽會?我們剛剛不還在王城門前嗎?”
“違天罰。”惠風一轉身,就發現一個很好確認是否中了幻術的家夥。他捏住睡的正香的違天罰的鼻子,直至他麵頰發紅,猛地把自己的手推開。“誰?”他怒氣衝衝地坐起來,卻是一愣,“惠風?零煜?嘖,真是的。你們也沒有必要一回來就往我房間裏麵鑽啊,我又不是會私藏零食的那種龍。”
惠風回首朝零煜點點頭,“不是幻術。”零煜立馬鬆了口氣,“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