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群青的君子國（16）
對於聖清鑾髑來說，什麽環境才是最惡劣的？是的，的確。無疑是烏雲遮月的暴風雪夜——大地被厚雪覆蓋，常青樹頂白皚皚，蝕骨的風霜侵蝕著身體與精神，隨時隨地都處於崩潰的邊緣。
但這一次不同，她在緊咬牙根的堅持之中，找到了一處殷紅的泉水。水麵咕咚咕咚不停地冒出泡泡，她伸出僵硬冰涼的手碰了碰，席卷而來的暖意讓她不住打了個激靈。她微微笑了笑，索性直接滑落進這處詭異但溫暖的泉水裏，希望能為她提供躲避暴風雪的庇護。
周圍聲音鼎沸，聖清鑾髑在非凡的熱鬧中重新睜開雙眸。她是第二次見過如此沸騰的場麵，第一次是艾天禦和其他超古龍仍在的時期。
她稍微動了動臂膀，隨之而來的沉重感和叮咚咚的聲音告訴她，自己的身上被套上了鎖鏈和桎梏。她抬起頭，麵前的敖寒僅有一雙鋼鐵之翼背對著自己，她這才發現敖寒的翅膀是那麽的龐大，比艾天禦的還要更大一些。
望向周圍，她看見了揮舞羽翼的真龍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方才知曉自己與敖寒是被押送著。她們頂上有兩頭真龍獄卒飛行，腳爪與尾部的觸手一起勾起她們的鎖鏈與桎梏，撲打翅膀的聲和鎖鏈搖擺的叮叮當當的音不絕於耳。
“那是誰啊？”“敖寒，星辰女皇陛下的三太子。”“噢，我記得她。她不是下淵底執行任務死掉了嗎？怎麽又出現在這裏。”“耶夢加得說她沒有死，但是她似乎有點精神病，殺了波戈尼克。”“天呐，她怎麽能殺自己的兄弟呢！”“可能是受不了兄弟姐妹的死。”“也可能是因為沒讓女皇懷上，太沮喪導致的。”“那是什麽鬼八卦說法？”“你沒聽說嗎，很久以前的繁衍期了，敖寒和敖熾女皇的交配。”“這個我聽說過，敖寒有宮寒，敖熾沒懷上。”
真龍獄卒把她們放下，墜落在血紅的地表上。敖寒向後瞄了眼聖清鑾髑，又回頭望向圍著她們坐下的真龍女皇們。布魯尼奧爾在台階中間駐足，回首和敖寒對視上。盡管她麵無表情，但敖寒仍能從她的雙眸裏看出十分的歉意與擔心之情。
“星辰女皇駕到！”
如公雞打鳴一樣宏厚揚長的通報聲傳來，在場的真龍全都俯首屈身，用利爪劃出一滴滴鮮血，宣誓著他們對星辰女皇的忠誠。但唯獨敖寒沒有，她不羈地昂頭挺胸，嚐試掙脫鐵鎖和桎梏的束縛。
聖清鑾髑同她一起抬頭望去，在眾真龍之上的星辰女皇龍首瘦小，看不到眼睛。全身披著通紅的甲殼，殼上有似若銀河的燦爛紋路。有三對渺小的翅膀和三對瘦弱的手臂。胸口呈花朵的四瓣向周圍散開，顯露出裏麵如若天狼星閃亮的靈樞。下身沒有腿和尾巴，隻是三張駭怖的血口，獠牙一上一下似乎欲求不滿。
如果要問聖清鑾髑對星辰女皇的第一印象，那肯定是披著龍蝦皮的饕餮。
“敖寒，你這放肆的逆賊！”星辰女皇旁邊的宦官怒喝道，“見了我們至高無上的星辰女皇，所有真龍的慈愛之母，最值得尊敬的生命之光。你為什麽還不跪下行禮？”
“一個大騙子而已，”敖寒冷笑一聲，“為什麽要行禮？”
“給我把她的舌頭割下來！”怒火衝天的宦官指著敖寒大叫，站在她周圍的獄卒立刻開始行動。
“且慢，不穀想和敖寒談談。”星辰女皇一聲令下，靠近敖寒的獄卒立馬收住腳步，回到原位上。
“談什麽？談你如何行騙？怎麽欺騙我們你是萬龍之母？”敖寒猛地拉扯鎖鏈，發出哐當當的聲音，怒吼道，“又或是把我們懾惡者小隊騙進淵底？”
周圍的真龍一陣唏噓，宦官青筋暴起，剛想開口卻又被星辰女皇用手勢攔住。
“敖寒，整個懾惡者小隊都是不穀最疼愛的孩子。不穀讓你們進入淵底，實則是為了從流淌著帝尊之血的你們之中臻選最優秀的血統。這是一場殘酷的試煉，不穀很抱歉。”星辰女皇六手交叉，歎息著，“你知道真龍必須強大，才能保護大家。懾惡者小隊中成功活下來的，無疑是最強大的。那就是你，唯獨的你，你將會成為皇子，登至僅次於不穀的高度。”
“隻要我接近你，一定把你殺了。”敖寒惡狠狠地瞪著星辰女皇，咬牙切齒。
“不穀明白你的怨恨，但弱肉強食，物競天擇。沒有本事的真龍就會被淘汰。”星辰女皇揮了揮手，“解開桎梏，不穀要讓敖寒殺掉那個外來者，來證明她的帝尊血統。”
兩頭真龍獄卒又走上前來，敖寒驚訝地看著他們解開鎖鏈，又對星辰女皇吼道，“什麽？你膽敢讓我殺了她！你這不知好歹的家夥，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救活的！”
“就算你不殺了她，不穀也會讓其他真龍動爪。與其死在其他布衣黎民爪裏，不如使她被你自己處決。”星辰女皇冷靜地說。
敖寒死死地咬住牙根，渾身發顫地轉過身。她看見聖清鑾髑閉上了眼，表示著已經默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她朝聖清鑾髑慢慢地邁出腳，每一步都踩出深深的龜裂紋。敖寒爪中握著炙熱的星核，抱住了聖清鑾髑，緊貼著她的臉頰輕柔地摩挲，就像聖清鑾髑以前對她做的一樣。
群眾紛紛高聲附和，“殺了她！”“殺了那個外來的肮髒的家夥！”“證明你的血統！”“快點下爪！”“不要丟真龍的臉！”
敖寒高高揚起緊握星核的手臂，在萬眾注視之下，一爪捏爆。強烈迸發的光芒讓每頭真龍都不得不閉上眼，敖寒趕緊咬斷聖清鑾髑的桎梏，挖開被她剛剛踩碎的地麵。
“敖寒，這樣來得及嗎？”聖清鑾髑扭扭脖子，跳到敖寒的背上，把她龐大的雙翼拉到自己左右兩邊，讓自己被翅膀包藏起來。
“至少可以讓我們安全的逃脫，如果他們要追過來，狹小的洞穴隻會讓他們白白挨我們的打。”敖寒的四爪瘋狂地搗碎岩石，像是一隻鼴鼠，“而且他們也不會知道我們會挖到哪去。”
“笨蛋，我們也不知道要朝哪挖！”
“挖直線總沒錯。”敖寒一拳打碎頭頂的岩石，用羽翼護著聖清鑾髑，把碎石全部向後拋去，堵住挖下來的洞。“我們有個遠古的傳說，有一把所向披靡的聖劍，是初代真龍帝尊用他的龍骨製成的。如果有真龍能找到並拔出來，就證明他有帝尊的血統。”
“證明了，然後呢？”
“然後就可以擊退淵底的惡魔，令所有真龍臣服，包括真龍女皇們。”敖寒回頭看著聖清鑾髑，“我們要找到那把劍，還要把它在騙子女皇麵前拔出來。這樣我就能讓真龍們幫你駐守星域，抵禦深淵入侵了。”
“你確定自己是帝尊的血統嗎？”
“不確定，那隻是個傳說而已。”敖寒搖搖頭，轉身繼續挖洞，“但我們已經無路可走了，隻有驗證一下傳說的真假。”
聖清鑾髑有些無語，沒想到敖寒還是個叛亂分子，“我們從哪找，你都說了那隻是個傳說。”
“深淵裏麵什麽也沒有，我一層一層地確認過了。想要找到聖劍，就得跟著傳說走。”敖寒想了想傳說的銘文，“真龍帝尊埋葬在一個美麗又富饒的地方，會是你那裏嗎？”
“怎麽可能。”聖清鑾髑轉轉眼珠子，又說，“那把聖劍叫什麽？”
敖寒沉默了半天，尷尬地笑道，“不好意思，我忘記了。”
在不通風的黑暗的洞穴中前行，呼吸困難的聖清鑾髑恨不得進入熊和蛇的冬眠模式。她慶幸敖寒身上的味道還不錯，有一點淡淡的梅花香。不然自己早就雙眼一閉，不省龍事了。
“你不覺得呼吸不過來嗎？”她問敖寒。
“所以我在加大力度挖。”敖寒回答。聖清鑾髑往身下看了看，發現敖寒的四爪發著白熾的光，必然是挖石頭挖得滾燙。
“何必這麽受苦受累，為了我整得你顛沛流離。不如就在剛才直接殺了我。”聖清鑾髑有些心疼敖寒的爪子，誇張地說。
“那我就白救你了。”敖寒盡可能做簡短的回答，她想把注意力專注在挖洞上麵，免得挖到了錯誤的出口。
“說回來，你是怎麽讓我起死回生的？”聖清鑾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被敖寒曾經打碎的鱗甲完好如初，靈樞清晰的跳動聲讓她覺得難以置信。
“還記得我和你說的，我的血有什麽功效嗎？”
聖清鑾髑點點頭，“當然記得，可是我和你沒有血緣關係呀。”
“我們真龍有一個器官叫血種源，我把它放進了你的體內，讓你有我的血脈留存。”
“什麽？”聖清鑾髑驚訝地說，突如其來的異物進入了她的身體，讓她感覺很是不適，“你把它放在哪裏了？”
“你生孩子的地方。”敖寒認真地說。
聖清鑾髑皺了皺眉，“你沒和我開玩笑吧？”
“當然沒有，我怎麽會拿我的血種源開玩笑！它從我生孩子的地方裏放出來，然後進入你體內裏。於是你就和我有血緣關係了，就這麽簡單。”
聖清鑾髑快要暈過去了，“你知道生孩子的地方有多麽重要嗎？”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把血種源放在那裏。不久後你就會生下一個蛋，那就是我和你的子嗣。”
“等等，我會產龍蛋？”聖清鑾髑恐慌得滿頭霧水，“你莫非雌雄同體嗎？”
“血種源的作用就是如此，我們真龍是依據是否有血種源來分性別的。有就是雄性，否則是雌性。但沒有血種源的真龍會有叫血種宮的器官，隻有他們才能產下純種的真龍。”
“但你的身體是雌性，太不可思議了吧！”聖清鑾髑驚呼，但敖寒讓她活下命來也是事實，不過介於也是敖寒要了她的命，她都開始懷疑敖寒是不是故意為之。“那樣意義何在呢？”她問。
“血種源是確保我們種族的安全的，和血種宮配合後的快速繁殖能力可以防止我們滅族，也是使其他種族歸順於我們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們變成我們的親屬。也許你會感覺很我們很惡毒，但這是擴張殖民計劃的規定。”敖寒努力地科普道，“想要繁殖純種的後代，就得靠血種宮。我們有統一規劃的繁衍期，隻有血種宮的真龍才能遴選出血種源中的精粹，以此生下純種的強大的真龍後代。因此他們被我們侍奉為至高的存在，也就是‘真龍女皇’。”
聖清鑾髑嗯了一聲，“冒犯地問一下，你和敖熾是怎麽回事？”
“敖熾呀……我和他是竹馬之交。因為玩在一起那麽久，感情基礎肯定比其他真龍好嘛。那時候是特殊時期，繁殖非常要緊，他作為女皇就找上我了。”敖寒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龍角，又被自己赤紅的爪子燙到慘叫，“怎麽這麽燙！咳咳，說回來吧。他和我交配了好多次，都沒有懷上，以為是自己的問題。這事傳到騙子女皇耳朵裏去了，給我倆檢查，查出我有宮寒。”她失落地耷拉下毛茸茸的耳朵。
“你以前老是吃很冷的東西吧？”
“啊啊，和敖熾玩了一會兒就……覺得身子熱的受不了，吃點涼食緩解一下。”敖寒的尾巴尷尬地擺來擺去。如果她現在是類人態，雙頰一定泛起大片的桃紅了。
“你以後注意保暖小腹，多吃點紅棗枸杞之類的，多喝點配砂糖的生薑水。”
“那都是什麽東西？”
“等我們找到聖劍，你證明了自己的帝尊血統，我就天天做這些東西給你吃。”聖清鑾髑決然地答應道。
“唔，好吧。”
“話說回來，你們現在處於深淵，也要不遠萬裏地擴張和殖民？”聖清鑾髑不解地問。
“我從沒殖民過，一直都在淵底討伐深淵生物，最近才逃回來。我從布魯尼奧爾那兒聽說，擴張殖民計劃原名‘群星計劃’，初衷是向外探索。以前的深淵是一片什麽都看不清的混沌，我們傻乎乎地封閉自己混日子，卻不知道外麵還有那麽多危險。”
“群星計劃麽？”聖清鑾髑若有所思地托了托腮，“能和我詳細地講講嗎。”
“當然，在計劃定下來後，我們的先遣隊終於第一次踏出了混沌。然後他們發現，除了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生物。不知世事險惡的他們友好地上去打招呼，然後被吃了個精光。”敖寒風輕雲淡地說，但聖清鑾髑知道這平淡的背後，是敖寒極力壓抑的悲憤和苦痛，“從那以後我們就意識到危險啦，原來外麵的未知領域全都是恐怖深淵啊，惡魔要吃掉我們啦，我們不得不開始反擊呀。大部隊一次次地去討伐，保護女皇們的安全，死了數不勝數的真龍。然後女皇們努力地生，我們努力地擊退深淵生物。死去的真龍的屍骨長出了明亮的龍晶，為我們照亮安全的路。如果你靠近龍晶仔細去聽，會聽到壯士們的低語。”她愣了會兒，又猛地搖搖頭說，“不對，我忘記隻有我才能聽到了。我問過其他真龍，他們都說聽不到，但你可以去聽一聽試試。”
“嗯，我大概了解了。你們真是偉大的物種。”
“對我們自己而言是很偉大，但對於你們外種族來說恐怕不是這樣吧。”敖寒苦笑著感歎道，她用熾熱的四爪敲了敲頭頂的石頭，沒想到立刻就碎了。望著小碎石掉下來，聖清鑾髑立馬借用了敖寒的翅膀擋住它們。
敖寒蹦出自己挖的洞穴，剛想問聖清鑾髑感覺好些沒，卻看見星辰女皇和其他戰士赫然懸停在空中。他們一起扇動翅膀的聲音，讓敖寒的心中有如一排排彪悍的漢子在戰前敲打著鼓舞士氣的大鼓。
“還想逃到哪裏去呢？敖寒。那個肮髒的外來種又被你藏到哪去了？”星辰女皇說，“想要推翻不穀的政權，但你自己卻放棄了證明血統的機會，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嗎？”
“你這算哪門子證明血統的方式？”敖寒縮起翅膀，盡量不讓他們發現趴自己背上的聖清鑾髑。
“難道你要用遠古的方式嗎？拔出那把根本就不存在的聖劍‘日月擎天’嗎？你連它的影子都見不到，沒有真龍見過那把劍！”星辰女皇嘲笑道，“好吧，不穀就在這裏給你個機會。因為你已經沒有競爭對手了，隻要你能在三日之內找到，並在不穀和黎民麵前拔出日月擎天，我就承認你的血統，反之就準備好受菹醢之刑吧！”
“那你就準備好把王位歸還給敖寒吧！”聖清鑾髑扒開敖寒的翅膀，對星辰女皇吼道，“敖寒，我們回九州！”在她磅礴的言語下，敖寒迅速拉開深淵之道，和她一起鑽了進去，消失在真龍們的麵前。
“你們還等什麽？”星辰女皇氣急敗壞地說，“還不快給不穀去攔住她們！”
“尊敬的星辰女皇陛下，臣認為沒那個必要。我們都明白帝尊血脈隻是維持統治的幌子，真龍帝尊根本就不存在。”宦官說。
“但傳說可不是空穴來風！敖寒和你們這些後代的情況不同！”星辰女皇她知道帝尊傳說背後的慘痛曆史，但依據命令，她必須選擇隱瞞民眾。她假作憤怒地催促道，“不穀的君權是神授的，不能被她們奪去，速速捉拿她們！”
“是！”真龍戰士們紛紛打開深淵之道穿梭，緊追聖清鑾髑和敖寒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