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群青的君子國（13）
毓爚，鎮天門總部。
艾歐順風乘雨飛行至此，老遠就能看到高聳的鎮天門。一個基因永生計劃，就讓無數個科學家為之瘋狂，甚至連聖清鑾髑都執迷於其所謂的未來的光輝所在。但聖清鑾髑根本就不是科學家，她連助手都算不上，卻是釀成這場悲劇的幕後指使。
他開始擔心起神淩珺翊那邊的情況，他們是否成功擊退了那個悖獸。在她出麵的那一刻，艾歐就已經察覺到了她的與眾不同，她的力量可能淩駕於九州大陸的任何一頭龍。但現在他不能分神，想要讓聖清鑾髑停下這荒唐的計劃，必須要讓她付出慘痛的代價。論說話他肯定繞不過聖清鑾髑的巧舌，但要說打架他不一定會敗給她。他想到這裏，停下了擔心，因為在戰鬥中是絕對不能分心的。
艾歐反拍雙翼調整風勢，順著氣流安穩降落在鎮天門的門前。大門是敞開的，聖清鑾髑就正坐在裏麵的椅子上，似乎就是在等待他的到來。
“你現在能平安無事地到達這裏，是敖寒已經被你收拾掉了嗎？我真是沒有想到她的實力連你都不如。好吧，我早就料想到會有此刻的情景的。”聖清鑾髑右手撐著腦袋，對艾歐微微笑道。
“看來所以事情你都已經清楚了。”艾歐瞪著聖清鑾髑說，“不過我還是要說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
聖清鑾髑依然訕訕地笑笑，“願聞其詳。”
“神慈必安已經死了，被天災害死的。”
聖清鑾髑的麵上黯然失色，但並沒有過多的驚訝。她突然站起了身，搬起身後的椅子摔斷在地。緊接著不斷地傳來東西被摔碎與她泄憤的喘息的聲音，艾歐凝眸望去，大廳處的地麵已是亂七八糟一片，完全看不出來被摔爛之前的物品是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對待我？”聖清鑾髑又拿起一個瓷瓶，朝地上猛地摔去，憤怒的吼道，“為什麽還是不願意融入我的血脈？我們曾經是兄弟和姐妹！難道你們一個個都背棄我，離我遠去了嗎？”
瓷瓶在地上破碎開，屋內已經是空空蕩蕩，聖清鑾髑依然氣喘籲籲。她左顧右望，最後在大廳裏找到僅存的物品舉起來——棱宇軒為她製作的鐵架台。艾歐知道那個玩意，他從鎮天門的捕快口中不經意聽到過。與其說是擺放刀劍的鐵架台，實際上是供聖清鑾髑自殘用的處刑機器。
“聖清鑾髑，你又發作了吧。確定要摔爛那玩意麽？”艾歐走上前，停留在滿地狼藉的碎片前，看來因為神慈必安的死，她的舊病複發了，“多年前你被神贖琉玉檢查出有解離症，沒有了它對你的自殘支撐，你離自殺還有多遠？”
聖清鑾髑舉著鐵架台在半空中愣了幾秒，又把它慢慢放下，惡狠狠的話語之中充滿了戾氣，“對於自我存在感的維持，難道我還需要你教導嗎？”
“是啊，你也是時候住手了吧？停止那荒謬的基因永生計劃，現在。”
“停止？”聖清鑾髑緩緩轉過頭，怨恨的眼神直直地盯著艾歐，“這項計劃可是在造福全世界，它是我們在九州大陸毀滅之後，唯一能夠讓我們繼續延續生命的偉大工程！”
“這項計劃已經害死過很多龍了！”艾歐吼道，想要把聖清鑾髑的威壓頂回去。
“那再害死你一頭也不過！”聖清鑾髑突然暴起，速度之快近乎是閃現到艾歐的麵前。艾歐隻能看清她在一瞬間之內覆蓋起全身的鱗甲，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向他頂來的膝蓋。
強風護體的護盾被她輕易擊碎，被撞擊到的腹部連著脊椎骨產生撕裂和折斷的強痛，這劇痛在即刻間又傳遍艾歐的全身，如同萬鈞厲雷貫通全身。骨頭斷裂的聲音也被耳邊極速呼嘯的風聲蓋過，剛剛抵達的鎮天門已經在他的眼前頃刻間變小，然後又消失不見。從皮膚上傳來的灼燒感已經讓他感覺不到風的流動，僅僅是數秒後他就已經背部落地。雙眼近乎被重重的黑暗遮蔽的他，隻能靠聽覺感覺到周遭的變化——他撞擊出了一個大坑，濺起的塵土在空中飛揚，然後迅速落地，發出比雨滴更要沉重的拍擊聲。
他雙臂緩緩撐起，卻又被一隻利爪按回在地。不用思考就能知道這是聖清鑾髑的。他不得不在腦中承認自己輕視了聖清鑾髑的力量，早有傳聞稱其是唯一蘇醒於世的超古龍。看來已經不能用一般的程度來對付他了，如果不使出全力，他可能會死在解離症發作的聖清鑾髑手下。
他集中注意力，讓全身的血液都快速運動起來，神經末端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快速延伸，修複斷裂的肌腱。骨骼在血液之中反複交叉，形成更加堅硬的新骨，新骨外的焦黑的皮膚又被鱗甲覆著。一鼓作氣的血液衝上他的大腦，在感受到強烈的痛覺之後，他被黑暗蒙蔽的雙眼豁然開朗。他已經能看清聖清鑾髑的麵容，她嘶吼著，咆哮著，發泄著來自上古的怨念與延續至今的孤寂。
但這並不會給予艾歐對她的同情感，他迅速反身一拳打在聖清鑾髑的下頜上。聖清鑾髑不住地向後仰去，艾歐的拳頭和她的下頜骨在碰撞之時便一起碎裂，外露的龍牙也掉落幾顆在地。就連艾歐也十分驚訝他自己的力量，但他並不會去觀察並思考自己這股力量是怎麽回事，隻要有一秒的失神就會在戰鬥中喪命。他破碎的手骨正在極速複原，聖清鑾髑也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摸了摸自己下頜的傷痕，突然又笑道。
“不愧是艾天禦兄長的獨生子，力量果然不容小視。”
“兄長……你說什麽？”艾歐一驚，卻在下一秒就認識到自己犯下致命的錯誤。作為君王必須要廣納意見，他樂意去傾聽臣子們的意見，使得他保留了思考的習慣。
聖清鑾髑猛突上來一腳把他蹬向半空，在鱗甲被火星包圍直衝雲霄之時，一道紅光從下至上向他襲來，他下意識地舉臂防禦，背後又挨了聖清鑾髑狠狠的一腳，調頭朝大地墜落。可還未落地，他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懸停在空中，然後是從天而降的聖清鑾髑的猛踏——他再一次朝大地猛撞，但他絕對不能如此坐以待斃。他發出響徹天際的龍嘯，用盡全身的力氣解脫開那股壓製住他行動的力量，用尾巴勾住聖清鑾髑的腳踝，立馬把她向自己身下拉去。
“難道你就沒有感到愧疚過嗎？”艾歐扼住被自己尾巴扯下來的聖清鑾髑的咽喉，憤怒地吼道。
“我做的事情能幸福千萬家，何曾愧疚過！”可聖清鑾髑也握住艾歐的雙手腕，極力阻止他掐著自己。她並沒有如願以償地作為艾歐的墊背，在即將撞擊地麵時，她和艾歐一起懸停在半空中，雙爪抓住艾歐的腦門用頭凶猛地撞擊數次。艾歐額前的鱗甲分崩離析，頭破血流之時也被撞得暈頭轉向。在聖清鑾髑下一次撞擊來臨之前，他急忙張開利口朝她咬去，聖清鑾髑的鼻子被整整撕咬下來一大塊。
“啊啊啊——”痛苦不堪的她捂住鼻子痛嚎，和艾歐一起掉落在地時，踹起一腳把艾歐踢了出去。艾歐倒在地上強忍疼痛搖頭自醒，爬起來助跑跳在半空中，朝正捂著鼻子痛苦呻吟的聖清鑾髑落地肘擊。聖清鑾髑的胸甲被這一擊打碎，微微起身猛噴一口鮮血。殷紅的血液落濺在自己的麵上，與鼻子噴薄出的鮮血混合。
“我知道你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為基因永生計劃你已經犧牲了許多。”艾歐趁機勸說，希望可以說服聖清鑾髑，“為了你所謂的目標，迄今為止犧牲到如此程度，你明白你犧牲的到底是什麽嗎？你究竟還要犧牲多少美好的事物？甚至不惜隱藏作為母親的信息，疏遠自己的兒女如此之久……就連無辜的草民也要殘害！趁著計劃還沒有完全生效，現在結束還來得及！”
艾歐順勢騎在聖清鑾髑的身上，給她又加了迎麵一拳，頜骨左側被打得碎裂，分散成渣滓的骨頭散落在泥土上。但聖清鑾髑也絕非乖乖挨揍的家夥，她的尾骨早已變形成巨大的鉗刀，在艾歐拳擊她的同時夾住了他的腰。在強大的夾壓力之下，與腰肢連接的上半身的鱗甲慢慢全麵破碎，銳利的刀鋒刺進了艾歐的肌肉裏，已經揚起拳頭想要再來一拳的他大吐一口，混淆著膽汁與胃液的鮮血從他的口中不停地湧出。他雙手握住鉗刀尾的背麵，用力向外掰開，青筋在他的額前暴突，極力堅持緊咬著的上下兩排牙齒都像是要被自己咬碎。
“你錯了，侄子，計劃從一開始就已塵埃落定。況且我從來就沒有犧牲過任何東西，我情願的事情談不上是犧牲！我曾經與你們一樣迷茫，隻為自己眼前的事情著想，那樣隻會帶領我們的後嗣，也就是你們走向滅亡！”聖清鑾髑的雙眸瞪得無比渾圓，在艾歐的麵前竭力咆哮，“在冰寒的世界中呼吸，心肺也會慢慢隨寒冷轉降，成為同樣冰涼的東西……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子嗣們感受到絕望，他們本就應該遠離世界的黑暗，懷著希望去擁抱世界的溫暖！”
她繼續加大鉗刀尾的力量，自己的尾骨也因此顫抖不已，“如果我不啟動基因永生計劃，你就放眼看看你的家國吧？爭奪王室的私欲早就在各地滋生，隻需等一個導火索點燃戰局，攝政王們就會舉旗而起，以自衛的名號進行鬥爭。那個導火索就是進攻毓爚的鳳凰，當前之景，你又如何帶給你的民眾安全，給予家國以光明！”
鉗刀尾的左側突然被艾歐硬生生掰斷，聖清鑾髑馬上接著一掌把艾歐打翻在地，右膝頂在他的腰上，右臂按壓在他的脖頸上。艾歐幾次掙紮，都未掙脫開，“所以你們幾位攝政王是早就竄通一線，打算要爭奪我的地盤？沒想到你早就計劃謀反了。真是可惜九州的豐富資源與善良的草民，竟然會被你們這群反賊所用。”
“早在天災來臨之時，我就偵查到鳳凰的動靜了。沒想到你和翊兒竟然會趕來這裏，把她嫁給你的我，本是希望你能讓出王位，退到幕後安全地生活。沒有支援的原因也是因為我向各地謊報無亂，但願你能乖乖地逃離毓爚，把鳳凰交給我處理。沒想到你就是個木頭腦袋，仍然要獨自迎戰，翊兒至今未能恢複也是你的責任！真是出師不利，我以後肯定要周密的計劃其他兒女的逃離計劃，絕對不會允許當下的意外再次出現，這種失敗後的悲痛我難以接受！”
聖清鑾髑舔了舔被鮮血弄得粘稠無比的嘴唇，貼近艾歐的耳際繼續說道，“因為此次謊報之事有你搗亂，我恐怕已經被各地視為頭號大敵，他們認為我想要以你的死，擬造出遺囑來讓我正正堂堂地順承王位。毓爚將會是九州之中最先被攻陷的土地，身為君王的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嗎？你的缺點就是思想太過於理想，所以我會率先行動，絕對不會讓毓爚淪陷，否則兄長的江山我永遠都奪不回來！”
“父親的江山怎麽可能被你這種家夥收複！”艾歐抬頭用後腦勺撞在聖清鑾髑的傷口上，被疼痛感席卷大腦的她立馬鬆開了力氣，被艾歐反握雙手壓倒在地，“我看你才是過於理想的龍，如果你繼續一意獨行，不僅要痛失毓爚，就連你心愛的兒女們也要一一失去！”
“放你爹的臭屁！”
聖清鑾髑勾起雙腳把艾歐從自己背上踹下去，爬起身和他拉開了距離。不肯錯失進攻機會的艾歐揚起拳頭，向仍在奔跑的聖清鑾髑衝去，因為隻要停下了攻擊他就再無翻身之地。可聖清鑾髑突然刹住腳轉過身，正好側身閃過艾歐的那一拳。她趁機抓住艾歐的手臂，穩住雙腳帶動全身的力量，將艾歐重重地過肩摔倒在地，飛濺的土塵在他落地後降到他的身上。
她抓住機會跑到呻吟不止的艾歐邊抬起一腳，狠狠地踩在艾歐的胸口，在他的痛吟之中騎在他的腰上，握住他的左頰，對著右頰猛地拳擊連連。艾歐用雙臂護住自己的頭部，可手腕與臂膀也很快被聖清鑾髑紛紛打斷。在外部的鱗甲碎掉後，顱骨根本不可能承受凶猛連續的撞擊。
“住……手，聖清……鑾髑。”艾歐用極度微弱的聲音喊道，“這樣下去……我會死。”
“就這樣給我……去死吧！”聖清鑾髑在激憤的咆哮中，向艾歐的頭顱揮出積蓄已久的一拳。
隻聽嘎吱嘎吱的崩裂聲在艾歐的耳際傳來，一切都結束了。
但似乎結束的不是他，也不是聖清鑾髑結束的他。被打得意識模糊的他緩緩睜開臃腫朦朧的眼，傳來嘎吱聲的不是他的顱骨，而是聖清鑾髑的骨頭。她不知怎麽從自己身上離開，趴在了數米遠的地麵。壓在她背上的是一直散發耀眼金光的巨爪，艾歐隨著巨爪抬頭望去，遮天蔽日的金龍浩瀚如雲。在朦朧的視野裏，他無法確定麵容的詳細，但他能感覺到無盡的溫暖與親情。
“爸……是你顯靈了嗎？”他注視著如同金陽的光低吟道，靜心去感受暖洋洋的光，但聖清鑾髑的聲音卻讓他剛暖和起來的身子溫度驟降。
“艾天禦……兄長，停下來……如果你繼續用你殘存的意識壓製我，你僅有的精血就會和其他超古龍一起融入我的血脈裏消失的！”聖清鑾髑雙手捂住腹部，麵容扭曲不已。艾歐想真正的壓力應該來自於其內部，頂天的金龍隻是父親的具象化而已。他在竹簡裏麵曾看到過，超古龍的晶核在各州的火山深處，看來聖清鑾髑已經搞到了艾天禦的，並且吞進了肚子裏。她吞噬晶核的理由，難道是和吞噬其他龍類一樣，是一種變強的方法嗎？
在聽聞聖清鑾髑的話語後，艾天禦的壓製力變得更強，聖清鑾髑身下的地麵四處龜裂，顯然已經快要支撐不起這等重量。“艾天禦……你這混蛋，給我停下來啊！要是我沒死在這裏，我就把艾歐千刀萬剮！”聖清鑾髑用近乎快要斷氣的聲音繼續抗爭著無上的壓製力，艾天禦再次加大力度。她身下的地麵頃刻崩塌，塵土也被一起死死地壓縮著，在一陣痛苦的長吟後暈厥過去，再也無了聲息。
金龍抬起巨爪，向奄奄一息的艾歐豎起大拇指，慢慢化為金沙隨風飄散。艾歐慢慢凝視著他，直至他的一點一滴都消散在空中。然後他用尾巴支撐自己，艱難地站起身，拖著斷骨來到聖清鑾髑麵前。已經閉上雙眼的她，背部的鱗甲未有一絲損傷，可內部肯定已經亂七八糟了。
真是危險的對手，趕緊溜走吧，真希望以後不要再見到她。艾歐心想道，步履蹣跚地轉身離去。他似乎懂得聖清鑾髑所做的一切的理由了，在她的眼中，自己的所作所為皆為正義。隻不過他沒弄明白的是，為何她被艾天禦的意識折騰的那麽慘，昏迷時的麵上卻依然掛著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