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蒼白的紅十月（32）
晨光熹微，帶著愉悅的淡紫，將旁邊鉛色的雲彩點燃。筆直的通天巨樹排山倒海，高聳入雲。金葉在雲霧間被疾風刮得胡亂搖晃，卻始終頑強的沒有離開它的木枝。
樹枝忽然間晃動的更厲害，上下擺動的幅度就像快要斷裂一樣。從更粗的樹幹處走來一隻兩翼墨黑，中間通白的老鷹。它小心翼翼地用它鋒利的鉤爪刺進木枝中，以免自己在震動中掉下去。
搖晃越來越厲害，老鷹不禁發出嗥叫，似乎是在發送求救信號。它不知道地上發生了什麽，怎會讓它長期棲息的樹變得如此不安穩。
整棵樹的主幹也開始傾斜，這棵樹不能再待下去了。老鷹撲打雙翼正欲飛走，剛剛起飛，卻被從上方斷裂而落的樹枝砸中，失衡摔下去。
通天巨樹下，兩條巨龍正抱著樹幹，用他們的利牙啃噬，黑色的樹皮一地零亂。致使這顆巨樹倒下，讓老鷹無家可歸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們。
“這樹怎麽這麽難啃？”一條龍類吐出一嘴的樹皮，“簡直比寒霜巨人的肉還難嚼。”
“得了吧，寒霜巨人的血有劇毒，你啃上一口就能要你的命。”另一條龍也把滿嘴的渣屑吐到一旁，“如果讓我去和寒霜巨人戰鬥，我更寧願當個啃木頭的後勤。”
“呸，呸呸，呸呸呸。”龍擦了擦他的利牙，“很好，啃的差不多了。現在可以直接砍下來了。”
他高高抬起自己左搖右擺的尾巴，躍躍欲試。尾巴兩旁的刺狀鱗甲瞬間聚合在尾尖，形成一把劍刃。
“你的劍尾骨效率太低了，閃開。”另一條龍把他推開。然後他高舉血淋淋的手臂，手臂的外側有一把血跡斑斑的斧頭。這可不說明他殺了誰，那全都是他自己的血。
“砍樹還是斧子最擅長。”他話音剛落，正欲一斧劈在被他們啃的殘破不堪的樹幹上，卻被一聲美妙悅耳的“住手”給叫停。
他放下手臂，望了望自己的夥伴，正直勾勾地盯著正前方。他挑挑眉毛，自己也轉身向音源望去。
身著紅白漸變，猶如鳳羽的衣，下著黑色百褶的長裙。一頭暗金色的長發披肩而過，發後的羽毛和櫻花形的金步搖同節奏的擺動著。金色的雙眸仿佛璀璨的鏐金的少女向他們走來。
他們掃視了一遍少女，除了她微微露出玉膚的領口和令他們想要輕齧舔舐的玉頸外，最讓他們感到驚疑的是，她抱著一隻老鷹的雙臂與以優雅的姿態踩踏在泥地上的雙足。
她的四肢都是爪子。手有三根又長又曲，黑得靚麗的爪。而她的雙足有四根黑爪，三根在前，一根在後。是標準的鳥類的爪。
毫無疑問，她是個鳳凰。
兩龍憤憤吐氣，摩拳擦掌，本就是龍身的他們沒有必要害怕麵前這個還是類人模式的鳳凰。他們隻需要張開嘴就能把她吞進肚子裏。兩龍舔舔利牙，他們還從來沒品嚐過鳳凰的味道。
肯定如同龍蘭冰一樣美味，令龍難以自拔。
鳳凰輕歎一聲，把駐留在自己手上的老鷹放走，注視著它騰空遠去。“這裏是社牡，鳳凰境內。要砍樹請去別處。”
“我們隻服從艾歐的命令。”一條龍不屑地說，“繼續砍。”
“在我族境內取得資源相當於強行搶奪。”鳳凰皺起她的柳眉，對兩條龍威脅道，“你們還想再被我們打的落花流水，然後下嫁一條雌龍和親議和麽？”
“你說話給我注意點，小鳥兒。我們隻需要動動口氣就能讓你從萬丈高空摔下來。”龍不服氣，惡狠狠地說。他在地上摩擦自己的利爪，喉嚨間發出呼哧聲，好似下一秒就會朝鳳凰猛撲過去。“你的羽毛很漂亮。我可不忍心把你按在地上，把你給撕爛。前提是你沒有觸及到我的底線。”
“夠了。”另一條龍攔在他麵前類人化，身形瞬間縮小。他向鳳凰深深鞠躬道，“邊境需要這些木頭來建築防禦工事。寒霜巨人是我們龍鳳兩族的頭等大敵，希望鳳凰足下能原諒我們的無禮，不為兩族性命攸關之事糾纏不清。”
鳳凰微微頷首，“請兩位速速離開。若非得至我族之境取困乏之木，請先告吾族之王梧桐氏。我收到王上親筆，便敬請諸位采集。”
“萬分感謝。”龍再次深鞠躬，隨後恢複龍身，拍了拍另一條龍的肩膀，淩空離去。
鳳凰注視著他們離開，長歎一口氣，手輕輕撫上胸膛。她的心怦怦直跳，甚至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兩條龍的氣勢果然不同凡響，她真的佩服在戰場上保家衛國的鳳凰們，是多麽大的勇氣才使得他們在麵對龍的時候能臨危不亂。
盔甲搖擺的啪嗒聲和踩在樹葉上的沙沙聲交織在一起。“這就是你的方式？”
鳳凰回過身，朝另一隻雌鳳輕輕點頭道，“嗯。總比姐姐你的打打殺殺要好很多。”
“頡熲鳩，我該說你什麽好呢？”另一隻雌鳳捂額道，似乎對她女弟的處理方式很失望。“你第一次給他們好果子吃，第二次他們就還想再吃一次。如果你和我一樣一開始就給他們壞果子吃，他們就再也不想吃了。”
“姐姐說的很有道理，但我並不希望我們和他們發生鬥爭。”頡熲鳩緩緩搖頭，微笑道。“和平是一切美好的開始，戰鬥隻會帶來更多的不幸。”
“不會的，戰鬥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就算是和平時代，也有你不知道的暗流在湧動。”
“頡袞鶪，你是我的親姐姐。我不希望再看到瀕死的你倒在血泊之中。”頡熲鳩神情嚴肅起來，堅定的眼神間又夾雜著擔憂。“我知道你很看重自己身為大將軍的榮譽，但有時候我希望你能拋棄榮譽，考慮一下我們姐妹之間的感情問題。”
“榮耀總離死亡咫尺之近，每一次死裏逃生都能為我帶來榮譽。而對我自己的救贖，則是這些榮譽帶給我的。”頡袞鶪震聲喊道，她不喜歡看女弟板著一張臉，更何況她好不容易見到女弟一次。她咽咽口水，“至於情感上的問題……你想說你覺得寂寞了嗎？也許你可以找雄鳳嫁了。我是說真的。”
“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死。”頡熲鳩眉頭緊皺，金煌璀璨的渾圓眸來回顫抖。“你太累了，姐姐。為我族爭取那麽多榮譽的你，其實已經可以休息一下了。”
灰穹中的鴻雁排排飛過，時而發出猶如哀嚎的嗥叫。梧桐葉從樹枝上悄然落下，輕輕搭在姐妹倆的肩頭上。頡熲鳩把落葉摘了下來，放在土地上。頡袞鶪肩頭的落葉則化為灰燼，隨風而逝。
頡袞鶪沉默片刻，才搖搖頭道，“還不夠，遠遠不夠。我一定要讓鳳族占奪天下，才能完全救贖我自己。”
“我們隻是運氣好而已。”頡熲鳩跟上前，抓住頡袞鶪的羽衣，“梧桐族長與龍族族長相見時正好起了內亂。龍族族長為了謝禮賠罪才把堙龍槍送給我們。其實我們根本就沒有能力與之抗衡。”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小傻瓜。有火的地方就有希望，我們鳳凰就永遠不會滅亡。”頡袞鶪輕輕放下頡熲鳩的手，露出自信的微笑，“而龍族死了就是死了，他們的生命遠不如我們堅強。”
頡熲鳩朝頡袞鶪搖搖頭，表示不接納他的微笑，“我不想討論戰爭的話題。”
“我再說一遍，戰爭是難以避免的。如果不是還有其他鳳凰等著我們去援撤，我相信梧桐陛下不會和龍族同盟。”
“對啊，親愛的姐姐。我們現在正需要合作，不是嗎？”頡熲鳩抓住頡袞鶪的臂膀說，“如果剛才用你的方式去解決他們擅自入境砍樹的事情會怎麽樣？隻會加大我們與龍族的矛盾而已！如果不是我正好飛過，你就會……”
“夠了，夠了。不要說了！”頡袞鶪用力掙開，把頡熲鳩向後推去，金瞳暴漲，下意識地進入戰鬥姿態。緊皺眉頭的她已是憤怒不已。“合作，說是合作，誰要和他們真正合作？一想到我族的蛋和雛鳳會經由他們之手，我就感到惡心不已！”
頡袞鶪咆哮道，一腳踹在樹幹上，她用力之大以至於腳爪竟然卡在樹裏拔不出來。她以一隻腳獨立著，著急的上躥下跳，像一隻胡亂拍打翅膀的獨爪母雞。
頡熲鳩快步走來，幫頡袞鶪把深陷樹中的腳爪拔出來。兩鳳一起摔在地上，頡熲鳩抱著頡袞鶪，仿佛她才是姐姐似的。
頡袞鶪扯開頡熲鳩的手，兩鳳接連站起來對視著。望著兩頰泛紅的頡袞鶪，頡熲鳩不禁笑了起來。
“啊！你笑什麽？”頡袞鶪漲紅了臉，不自主的握緊雙手。“你是在笑話我嗎？”
“不是，才不是啦。”頡熲鳩停下來，向頡袞鶪微笑道，“我想起以前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了，姐姐。你膽子很大，但很不小心。我是個膽小鬼，可卻比你細心。”
“呿，”頡袞鶪抱起胸，轉過自己通紅的臉，“知道自己是膽小鬼，還有資格說我嗎？”
“姐姐，我馬上就要回去了。”頡熲鳩背起雙手，依依不舍的看著頡袞鶪，“你還要繼續待在邊境嗎？梧桐陛下說不定已經原諒你了。”
“我不需要他的原諒。最好讓他想想怎麽把鳳凰安全的轉移出來。”頡袞鶪轉身直麵頡熲鳩，“我聽說龍族境內有一個分封國叫作毓爚，那裏的防禦固若金湯。”
“你想把我族轉移到龍族境內保護嗎？可我們沒有與龍族族長同親族的嫡子，恐怕不會很好辦。”
“誰說要經過龍族族長的同意了？”頡袞鶪陰險的笑道，“我們隻需要給那裏的執政府一點好處，就能大搖大擺的走進去。”
“希望這不會是龍族的圈套。”頡熲鳩展開雙臂，羽衣上燃起烈火，頃刻間化為豐滿的朱紅羽翼，騰空而起。“再見了，姐姐。”
“快走快走。”頡袞鶪悵然轉身，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