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蒼白的紅十月（30）
靖贇京內的北村，新月初生，銀白的煜光將大地映得璨銀遍布，如有鏐銀灑滿泥地。石牆壁障邊的麥穗田微微搖曳，猶如滿野的寶玉在向人們招手，提醒著他們現在正是豐收的好時節。
這裏本應是一片僅屬於人類的淨土。雖然人們一直活在龍類的壓迫下，但也絕非走投無路，好歹也可以解決最基礎的溫飽問題。而現在的情況卻迥乎不同，不速之客占據了整個村子，所有人的安寧都被打破了。
“姐姐……我很感謝你及時相救，但是目前我們必須共同麵對困難。”神慈必安抱著瘦骨如柴的孩子，擔憂地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神淩珺翊。
神淩珺翊一愣，朝後挑了挑眉，苦笑道，“哼，共同麵對？我們兩個打這麽多個，怎麽可能？”她又回首望向秦騰飛，說，“有意單挑嗎？如果我贏了，你就離開這裏。我輸了，乖乖地被你抓。”
秦騰飛惡狠狠地盯著神淩珺翊，咬了咬牙，道，“作為一名執法者，我很佩服你有這樣的覺悟，叛徒。”
“夜鳶足下，臣覺得君最好不要接受這悖獸的意見。”劊子手向前一步進言道。“誰知道她是不是在欺騙您，我們有這麽多龍族同胞，一起上不到一分鍾就能把她抓捕。好不容易把她引了出來，可不能丟失這次機會，讓艾歐陛下失望。”
“你是在質疑我的實力嗎？”秦騰飛憤然說道，“給我退後，我一個龍來對付她就夠了。”他也轉身望著神淩珺翊，“我接受你的意見，希望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神淩珺翊仰起頭微笑，“我當然知道。”她渾身燃燒的火焰更為猛烈，“來吧，我還從來沒有輸給秦家的廢物！”
秦騰飛鼓起腮幫，心中默怨道，混球。然後握緊了他手中的刀刃。
神淩珺翊和秦騰飛死死地盯著對方，如同互有深仇大恨的死敵。秦騰飛慢慢活動他一根根的手指。在這種對峙的時候，一定要看準對方的一舉一動，不能有絲毫走神的時刻。他相信自己的反應速度，肯定會比麵前的小小舞姬要快得多。
天下武功可是唯快不破的。隻要他快過神淩珺翊，比她先出刀，就能取得整場戰鬥的先機。當然道理誰都懂，他知道在場的所有龍類都清楚，但是究竟能不能對神淩珺翊起到效果就很難說。
畢竟連龍炎都對她沒有明顯的傷害。
不過至少他有唯一的一點優勢，就是他擁有手上這把刀刃。這是武器大師鄔霏傣梓親自在龍族製裁部門（Dragons Justice Division），也就是遐邇聞名的“鎮天門”部門大廳內，當著鎮天門的頭領聖清鑾髑的麵發放給他的。
這把刀被鄔霏傣梓取名為“雷燹”，如同其充滿災難意味、具有不安感的名字一樣，在連續中傷任意單位後，它將所有的鮮血轉換成能量，讓刀身通體散發耀眼的紫藍之光，將與燎原野火之勢不分伯仲的雷霆全部釋放出來。
秦騰飛其實認為鎮天門頭領聖清鑾髑被發放的佩刀“清光”更好，據說那本是給艾歐陛下的佩刀。鄔霏傣梓說，清光是象征著帝王之顏、足以承受天下重量的刀刃。所以其刀身是無堅不摧、鋒利無比，幾乎不會鈍刀的金光利器。
但是艾歐卻對鄔霏傣梓擺手說不要這把刀，刀刃是暴力和殺戮的象征，有刀出現的地方就有血。如果他天天把刀佩在腰間，豈不是就象征他的身邊隨時都會見血起鬥嗎？那離天下大亂，家國顛沛流離的日子難道還遠嗎？以暴力和殺戮來給民眾製造恐慌，憑此壓製民眾的君王是一個缺失道德的君王，乃寡德之龍也。能以德服龍的君王，才是能夠鎮定天下，使民生安康的好君王。
“我覺得這把刀應該給真正要用到它的龍。”艾歐把清光刀退還給鄔霏傣梓，說。“一個安定的國家不能沒有一個嚴格的執法部門。把清光給聖清鑾髑吧，她比起我更需要這把象征壓製的刀。”
那時的場景永遠銘刻在秦騰飛的心中，他打心底裏覺得艾歐會是一個能帶龍族走向和平安康的真正的君王。
順帶一提，秦騰飛覺得沒有誰能以身硬抗雷燹釋放出來的雷霆。可畢竟它才剛剛被製造出來沒多久，而他又對武器的使用不上心，沒有多加練習。現在想要流暢地揮舞這把舉世無雙的利刃，可不能說是得心應手。這讓他有些心虛，擔心這把刀會被神淩珺翊反過來利用。
但他更在意的是神淩珺翊那驚駭的巨尾，雖說尾端上的劍與斧看上去稍稍有些鈍，但重量肯定不小。如果被神淩珺翊的尾骨擊中，肯定沒有好果子吃，說不定就一時倒在地上起不來了。所以他肯定不能被擊中。
劉君卓和姬靖瑤躲在草叢後麵沒有出來，卻全神貫注地在秦騰飛和神淩珺翊之間來回掃視。他們都希望神淩珺翊能贏下這場決鬥。他們隻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神淩珺翊的身上。
神淩珺翊一聲凜冽的巨吼讓眾人屏營不已，紛紛捂首俯身，以頭搶地。劉君卓也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雙耳，蹲下來皺著眉。但秦騰飛可不會被這點雕蟲小技嚇到，他聽過的龍類的氣勢凶猛可多了去了。記得與秦毅雁一起追捕天霸龍的時候，他的氣勢凶猛使整片大地都在顫抖，讓他和秦毅雁都動彈不得，耳膜近乎要破裂。而神淩珺翊現在的吼聲連小兒科都算不上。
秦騰飛緊握刀刃，趁神淩珺翊仰天咆哮之時突然舉刀衝去。眼見秦騰飛帶著他的雷燹就要刺來，神淩珺翊俯首怒視，迎刃舉爪，準備把秦騰飛連刀帶龍一起過肩摔在地。富有格鬥經驗的秦騰飛怎會上神淩珺翊這小小的當，他在離神淩珺翊咫尺之近時立刻翻轉刀柄，刀鋒反轉過來迎著神淩珺翊的麵砍下。
姬靖瑤驚呼一聲，劉君卓心中暗叫不好，連忙為神淩珺翊捏一把汗。
神淩珺翊轉身將巨大的尾骨向秦騰飛甩去，秦騰飛把刀刃向左偏斜，左腿彎曲身子左傾，雷燹的刀背在她尾骨的摩擦下發出噌噌的嗚鳴，拭出閃爍連斷的火花。神淩珺翊見秦騰飛躲開自己的攻擊，轉身過來想要趁機抓住他的雙臂，可她沒想到自己揮出尾骨的破綻在秦騰飛的眼中是如此之大。秦騰飛借神淩珺翊未能收回尾骨，仍在轉身的時候，反身用右臂肘擊神淩珺翊的右腹。神淩珺翊悶哼一聲，腳步搖搖晃晃要向左邊摔去，秦騰飛順勢反握刀刃，換到左手邊直插神淩珺翊的腹部。鋒利的刀尖刺穿神淩珺翊的鱗甲，穿過她的腹部，雷燹淡藍色的刀身沾滿了殷紅的血，從她的背後突兀地刺出。
姬靖瑤不禁捂住口。劉君卓瞠目道，“完蛋了。”
麵容扭曲的神淩珺翊咬牙強忍疼痛，從秦騰飛背後抱住他的腰部，把他向身後高舉，狠狠地向地上摔去。秦騰飛的腦袋重重地撞在泥地上，神淩珺翊也倒在地上，雷燹從她的腹部蹦出，掉落在她的左手邊。她沒空休息，立刻翻轉身子撿起雷燹，發現秦騰飛也捂著腦袋站了起來直視著她，雙眸中充滿了怨念。
姬靖瑤放開雙手，麵上的憂哀轉為微笑。
劉君卓握緊雙拳稱讚道：“漂亮，再來一次！”
秦騰飛擺出戰鬥姿態，朝神淩珺翊招招手，挑釁道，“來啊，悖獸。現在雷燹歸你了。”
神淩珺翊握了握手中的刀刃，沒有什麽感覺。她覺得這把刀實在是重，除了重一無所有。當然還很鋒利。但是她又不會使用武器，她沒有受過相關的培訓。鄔霏傣梓甚至還想把她的尾巴卸下來當做武器，她不知道手上這把刀又是哪個可憐家夥身上的骨頭。
如果這裏不是人類村莊，如果她沒有答應劉君卓守護這個村子，她就可以隨心所欲的恢複龍身，以絕對性的力量優勢壓倒秦騰飛。可是她並不能，一旦她變身就會害死所有人，甚至包括她的女弟神慈必安。她想神慈必安肯定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沒有變回龍。
秦騰飛繼續搶先出擊，高躍在半空之中向神淩珺翊踹去。神淩珺翊立刻正握刀刃，算準秦騰飛的落點，舉著刀刃朝他直衝。在秦騰飛快要落在自己的刀尖之上的時候，神淩珺翊不禁微笑，她覺得自己已是勝券在握，這場無稽的鬥爭終於要結束了。
然而她的麵色瞬間慘淡下來，臉上的笑容也隨之突然消失。秦騰飛竟然在空中翻了身子，雙手握著她手中刀刃的刀尖從她頭頂躍過。神淩珺翊緊握住刀柄以免雷燹被秦騰飛搶走，但秦騰飛竟然不顧疼痛的也抓緊刀刃，將雷燹從神淩珺翊手中搶走。秦騰飛落在地上，重新帶著屬於他的雷燹，轉身舉刀麵對神淩珺翊。
“怎麽，你也從我這裏拿走一些東西嗎？”秦騰飛看著神淩珺翊手上的灰色球體說，“那是信號彈，沒有雷管你是不可能發射出去的。而且你發射出去也沒用，來的龍肯定是支持我的援兵。”
“艾歐也會來嗎？”神淩珺翊把信號彈在兩手間拋來拋去。
“當然，他非常關心你這隻悖獸的去向。”秦騰飛怒揮刀刃，在空中擦出唰唰的聲響。“我相信艾歐陛下會很樂意親眼看見你的龍首落地。”
“是嗎，那就好。”神淩珺翊將信號彈用自身的火焰點著，用力向天空拋去，在天空中一顆赤紅的火焰冉冉升起，發出震爆，在空中爆開成鮮紅但淒慘的煙花。
姬靖瑤望著天空上的煙花，又俯首回來點了點劉君卓的肩膀。劉君卓回頭看著她，見她正迅速地在竹簡上寫著字，便靜靜等待著。
姬靖瑤舉起竹簡，“熒惑守心之日就要來臨了。”
劉君卓一愣，心中直呼不妙。他竟然還忘了這件事情，這是他和村委會會員一起在中心神廟的天文台上經過觀察，讓虛空向量計算出來的日子。熒惑守心之日是火星呈熒熒似火，行蹤捉摸不定，甚至消失的現象。據虛空向量解釋，火星軌道位於地球外側，地球每過一段時間會從後麵追上火星，火星的運行就會呈現順行一留一逆行一留一順行的變化。當這一過程發生在心宿二附近時，就是所謂的熒惑守心之日。可是距離上一次熒惑守心也不過一個月，怎會再來一遍？
這是他們從未麵臨的天啟異象，劉君卓和姬靖瑤都不知道熒惑守心之日會發生什麽事情，但他們都有不祥的征兆在心頭籠罩。可是他們現在也沒空去關心熒惑守心之日，他們連家都要沒了，哪還有心思去管這有的沒的。
“哼，我看你是已經瘋了。”秦騰飛嗤笑道，手上的雷燹刀閃著灼華的紫藍之光。
震耳欲聾的雷霆突然拔地而起，將泥地直直劈裂出一條深深的溝壑。紫藍色的閃電朝神淩珺翊直衝而去，她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緩慢地翻滾，在地上趔趄著翻滾，打得全身都是泥巴，勉強躲過這道地雷。
“放棄吧，你是鬥不贏我的。”秦騰飛高舉著他的刀刃，正指著神淩珺翊。“盡管你全身火焰，盛氣淩然，可又有什麽用？單挑的要求可是你提出來的。現在你遍體鱗傷，還要再繼續和我打下去嗎？”
“不，沒必要了。”神淩珺翊搖搖頭，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腹部，苦苦笑道，笑容中盡帶淒冷。“現在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能讓我死在艾歐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