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蒼白的紅十月（19）

  神淩珺翊的神色原本是驚疑，她緊盯著神慈必安，一言未發，慢慢轉變成嚴肅苛刻的神情。神慈必安看著神淩珺翊，與她同樣許久未見的姐姐，無奈地笑了笑，說，“我知道姐姐你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還請先不要生氣，聽我一一道來。”


  “好吧，”神淩珺翊抱起胸，眉頭緊鎖，向後慢慢退了幾步，“你最好能解釋清楚，因為留給我，你，還有這整個村子的時間都不多了。艾歐他們肯定知道我在這裏，龍類可以追蹤到。”


  神慈必安抿起嘴笑了笑，向神淩珺翊投去斜視的目光，說，“正因如此，姐姐你為什麽還要逃走呢？”


  “什麽？”神淩珺翊突然瞪著神慈必安，不悅地喊道，“你是什麽意思，要我留在這裏等死嗎？”


  “非也，吾有一言，還請姐姐靜聽。”神慈必安搖搖頭，“艾歐追擊之速，你我皆知之，今往走矣，故為下策也。未若與我共戍村莊，力保此方平安。”


  “艾歐軍臨村前，將士皆非等閑之輩，僅憑你我豈能戍守此地！”神淩珺翊嗤笑一聲，“不若你共村民與我逃之夭夭，何如？”


  神慈必安板起臉，她的意見和姐姐發生了嚴重的分歧，“此方臨江近林，適宜生存，大陸其他地方未有此適合之地。若與我們一同跋涉流浪，居無定所，不適應的人可能會死！”


  “人類隻是蛇蟲而已，不需要環境的適應或適應環境。在我們龍類的統治下，人類永遠不可能建立起自己的秩序，他們隻能如同被圈養的家禽一樣被龍類任意宰割。”神淩珺翊一激動，背上的脊椎便疼痛不已起來，她趕緊正了正身子，說道，“你為什麽要為人類做出這麽多事情，他們都和你沒有關係。”


  “人類也是生物，他們和我們一樣擁有智慧，他們是蒼生。”神慈必安看向窗外，不遠處的泥路上，孩童正抓著路邊草，歡笑聲絡繹不絕，“你也許對人類有什麽誤會，姐姐，也許我可以利用這一點時間幫你消除。”


  “消除？你要消除什麽，我對於人類完全沒有任何誤會，他們就是那樣的生物，對我，整個龍族都一文不值。他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會中止世界的運轉。”


  神慈必安閉上雙眼搖搖頭，隨後又睜開，繼續望著窗外，臉上盡是慈祥，“他們都很美，和我們一樣，甚至……比我們更美。”


  “你是什麽意思？”神淩珺翊怒踹床板，整個床被踢裂開，分成兩半塌在地上，“你把他們……惡心的蛆蟲，浪費資源的廢物，和我們相提並論！你……難以理喻，告訴我你為何這樣認為？”


  “任何生物都有生存的權利，姐姐。我們不能左右和支配他們的性命，我們無法剝奪他們生存的權利。”神慈必安抓住姐姐的雙肩，凝視著她，“周祇霄靈與我交流過，就在幾天前，她告訴我今天姐姐你會墜落在此。所以我來接你了，讓他們……你所看不起的人類救下你，醫療你。”


  神淩珺翊怔了片刻，舉起右手看向傷痕，“我的斷翼，是他們幫我治好的？”她又抬頭看著神慈必安，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問，“他們怎麽可能會有相應的醫療技術？”


  “他們沒有辦法修複你的龍身，但是我用催眠術把你類人化了。”神慈必安放開雙手，向門外走去，“你可能會記不清楚，不過的確是他們發現的你。在村邊的樹林裏，你壓倒了好幾棵樹。”


  神淩珺翊雙頰唰一下變得通紅，直撓頭道，“我也不想破壞環境，但是我那時候已經沒有辦法控製方向了。如果我還能回去，就和樹神道個歉吧。”


  “沒關係，樹神什麽都知道，他會原諒你的。”神慈必安笑道，站在門檻外，向神淩珺翊招招手，“來吧，我帶你去看看人類的美麗所在。”


  神淩珺翊叉起腰，歎了口氣，跟了出去。跨出門的那一刻，明媚的陽光讓她睜不開眼，她下意識地舉過頭頂遮陽，“神慈必安，你都曬黑了吧。”


  神慈必安舉起手看了看，說，“的確是有點，在屋子內看得還是白白的，不是嗎？”她又舉起神淩珺翊的手，又揉又拍，“姐姐大人之後去了哪，我離家太早，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我沒有實現我的願望，他們說我隻是一介女流，當不了戰士。”神淩珺翊咬咬牙，“我被強製性地歸為艾歐的舞姬，成天在山下和其他舞姬一起訓練。艾歐很愛惜我們，所以沒有讓我們在太陽下麵暴曬。”


  “難怪皮膚這麽順滑白皙，水分十足呢，嘿嘿。”神慈必安帶著壞笑，用力地捏了捏神淩珺翊手臂上的肉。在神淩珺翊發出嬌嗔後，她笑得更開心了，“當舞姬的感覺是不是和當公主一樣？”


  “不是，”神淩珺翊搖頭道，“你才是對我有誤解吧？舞姬又不是後宮，就算是後宮也有不得寵的，而我們則是連後宮都不如。雖然我不知道艾歐有沒有後宮團。”


  “好啦，其實我都知道。就是想和你核實一下情況而已。”


  “為什麽你看上去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明明村子的毀滅已經是迫在眉睫，而你卻還在這裏帶著我悠閑地散步？”神淩珺翊撒開神慈必安的手，蹙著眉問道。


  “著急並沒有用，姐姐大人。”神慈必安目視前方的稻田，人類正彎著腰辛勤勞作，“周祇霄靈說，姐姐你可以拯救蒼生，那麽救下這一村子也是輕而易舉，不在話下吧？”


  “少聽她忽悠，如果我有這等能力，我就把艾歐趕下去，自己去當皇上。”神淩珺翊不耐煩地說，“再說了，能拯救蒼生也不代表我很能打，艾歐的追擊部隊可都不是好對付的家夥。”


  “我會支持你的，姐姐大人。”神慈必安牽起神淩珺翊的手，用堅定的眼神注視著她，“永遠都會陪在你身旁。”


  “不不不……我當然知道你永遠都會支持我，但是我的確沒那個能力，而且我也沒那個膽兒。”神淩珺翊連忙擺手推辭，“周祇霄靈肯定被抓回去了，而我和你一共隻有兩龍，要對付一整個追擊部隊，一點都不勢均力敵好嗎？”


  “請看看他們，姐姐大人。”神慈必安揚起手，指向遠方。豔陽還在半空，金黃的稻田慢慢地搖曳若波浪，沙沙的響聲如同秋收的掌聲，在慶祝的今年的好收成。牧牛牧羊的男人穿著羊皮馬甲，嘴中哼著歡快的小曲，在蜿蜒的山坡上趕著牛兒羊兒們上山吃草。孩子們在路邊的水窪裏踩來踩去，盡管渾身都濺滿泥水，依然不亦樂乎。女人提著水桶來到井邊打水，接滿一桶回家，為親愛的丈夫和孩子清洗衣物。一張張古銅色的麵龐，一曲曲神秘的歌謠，一次次親切的呼喊，在這片村莊內回蕩，蒼涼，又豪邁。


  神慈必安看向駐足觀看的神淩珺翊，又說，“他們在努力活著，姐姐，活著。僅僅是活著，沒有什麽錯，是生物，就要活下去，簡單但又困難的願望。他們不希望戰爭發生，和嗜血的我們不一樣。我非常感謝你尊重我的選擇，我嫁給劉君卓的選擇是對的，我在這裏和他度過了非常美妙的一段日子。”


  “難道他遭遇不測了嗎？”神淩珺翊問道。


  “不，沒有，他活的很好。”神慈必安搖頭道，“但是美好的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就在明早。你要留下來幫他們嗎，幫助人類們度過這次難關。”


  神淩珺翊眯起眼睛，這裏的確很美，她有些於心不忍，因為自己的錯失而使這片安詳寧靜的地方也連著被破壞，她的內心豈能是用愧疚一詞來形容，“好吧，你就是想讓我對這個地方負責對吧？我知道是因為我，這地方才會有滅頂之災降臨。既然我逃不過艾歐，那我就和他對著幹。”神淩珺翊舉起手，查看傷口道，“如果你能有加速恢複的藥水就好，我可以使出全力去戰鬥。”


  神慈必安頷首道，“那種東西當然會有，周祇霄靈已經準備好了。”


  “是她預料到的嗎？”


  “如果她沒有預料到，怎麽會在準備加速肉質恢複的藥水呢？”


  “那她也預料到了我會同意戍守村莊嗎？這可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是在死亡的邊緣徘徊的究極下策。”


  “這我就不知道了，周祇霄靈挺神奇的，嗯……神秘。她說看星星可以看到未來，這應該是她的特異功能吧，我看星星的時候覺得眼花繚亂，完全看不來。”


  “按照她的話來說，每個生命都有一顆星星在天上對應，如果對應著著的星星掉落了，說明死期也到了。”神淩珺翊抬頭望向天，她現在可以同時看到太陽和月亮。


  “現在時候還早，我先帶姐姐你回去塗點藥水，然後再帶你逛逛村子，在它被毀滅之前好好地看看，永遠地把它記在自己的腦海裏，怎麽樣？”


  “嗯，也好。”神淩珺翊頷首同意，“我想聽聽你伶俐的口齒能把人類讚頌的多麽美妙。”


  “他們不需要我讚頌，隻需要姐姐大人你看著，就能明白他們的美麗。”神慈必安自信滿滿的樣子，向神淩珺翊招手，然後轉身走向自己的屋子，“走吧，我給你塗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