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蒼白的紅十月（18）
神淩珺翊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晃過一道刺眼的白光，她眨了眨眼，下意識地伸手去遮攔，卻發現自己的右手又涼又疼。她轉向自己的右手，發現上麵蓋著一片濕毛巾，她吃力地翻轉身子，隨著痛苦的呻吟和咯吱咯吱的脆響——她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像是碎了一樣。
她輕輕挑起毛巾，白色的棉布上沾著大片的血跡，自己的右臂外側被劃開一條又長又大的傷口，不均勻的分布著，好似一條扭曲的蛇。她倒吸一口涼氣，胳膊肘撐著下麵，咬著牙關，盡力地把自己撐起來坐著。她靠著牆壁，覺得自己的力氣已經用光了，隻得趕緊看看四周的環境，如果這時候還有追兵趕來，她絕對沒有辦法反抗。
這是一間普通，甚至可以說貧瘠的草屋。光禿禿的水泥地麵，擺著一張小小的木桌，兩張凳子，木桌的大小隻夠一個人用。神淩珺翊動了動腿，身下的木板發出嘎吱的聲音，就像快要塌掉一樣，她趕緊停了下來，很快周圍變得無比的寂寥，像是與世隔絕。
神淩珺翊不自覺地抱起雙肩，感覺周圍涼颼颼的。
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神淩珺翊警覺地盯著門口，從腰間抽出折扇，做好防禦姿態。她本來以為會是艾歐的追兵，但沒想到進來的竟然是一個人類，還是一個未成年的男孩。男孩在門口和神淩珺翊對視，怔在原地，顫顫巍巍的。神淩珺翊收起了淩厲的目光，看向一旁。龍類的瞳眸對於人類來說是一種難以直視的威壓，如果盯得時間太久，人類很可能會出現精神錯亂。而未成年人就更不用說了，根本不可能堅持太久。
在她移開視線後，男孩才緩過神來。他揉揉眼睛，竟是一臉欣喜地看著她，扒著門框向外喊道，“奶奶，奶奶。大龍醒過來了。”
“來了，乖孫，這就來。”屋外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神淩珺翊蹙起眉頭，不知道人類的反應為何如此奇怪，他們應該害怕自己才對。人類作為被龍類保護的對象，同時也被龍類奴役著，盡管如此龍類卻沒有要他們做什麽事情，因為龍類的事情，人類根本就幫不上忙，隻有讓他們定期朝貢。
但其實他們朝貢的東西也對龍類沒什麽用。
走進屋內的女人完全把門推開，讓屋子內更加亮敞。神淩珺翊蓋好濕毛巾，上下打量著女人，朱顏芬芳，尚在年輕。
“你醒了，覺得好些了嗎？”女人走到她的麵前，坐在床邊，抓住神淩珺翊的左手，溫柔地問道。
神淩珺翊麵露苦色，咬著牙根搖搖頭，她根本就聽不懂人類的語言。如果她能把周祇霄靈也帶出來就好了，周祇霄靈是研究人類語言的專家。
“不好嗎？我知道……我們沒有辦法治好你的傷。”女人皺起眉頭，擔心地看著神淩珺翊，又俯身向神淩珺翊的右手靠去，舉起手臂想要揭開濕毛巾查看傷勢如何，“我幫你看看傷口怎樣。”
神淩珺翊看出了女人的意圖，做威脅樣地低吼幾聲，嚇得男孩趕忙跑到女人的身後，躲了起來。
女人渾身震顫一下，收回了手，眼中的擔憂卻沒有散去。她繼續看著神淩珺翊略帶憤意的容顏，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肚子餓不餓，我可以給你做飯菜。看你喜歡吃什麽……肯定是肉吧？你自己選，隻要不是太刁難我就行。”
神淩珺翊收起憤怒，疑惑地看著自己麵前的女人，她竟然沒有表現出一絲懼色，麵上似乎是凝固的笑容，從未變過。她都懷疑這個女人是從石頭裏麵蹦出來的家夥。
“離我遠點，我不需要你的慷慨。很快我就會離開這裏，艾歐的追兵知道我在這裏，會把你們的村子全抄了的。”神淩珺翊拿開濕毛巾，故作煩惱，自顧自地用龍語說。
女人怔了怔，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但很快她又麵露喜悅，麵上掛著詭異的笑容，好似看到了百年難得一遇的俊郎一般。神淩珺翊更加猜不透女人的心思了，她和人類有語言上的障礙，無法好好地溝通。
“我知道你所擔憂的事情。”女人用龍語說道。
神淩珺翊也怔了怔，比女人還驚訝。她瞠目結舌地看著女人，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女人剛剛說了一句龍語。
“你說什麽？”神淩珺翊盯著女人，一臉的難以置信，“你難道會說龍語？”
女人點點頭，“我知道你在擔憂他們，追殺你的龍類，你是逃出來的吧？”她神色淡然，繼續用龍語說，雖然有些停頓，但她與神淩珺翊之間的交流已經沒有任何的障礙了，“就算你不想連累我們，事已至此，無可奈何了。”
神淩珺翊咬咬牙，俯首下去，遮攔住自己不甘的眼神，突然覺得內心被悲痛和愧疚充斥滿，語氣低沉地說，“啊……是啊，無可奈何了。”
“我們能幫你恢複到什麽程度就什麽程度，你的翅膀被切成了兩半，傷的很嚴重。龍類最快明天就會趕來，你就趁著今晚離開這裏，不要管我們的村子會被毀壞了。”
“好吧。”神淩珺翊毫無猶豫地點頭答應，人類的死活不關他的事，艾歐總有一天會把人類從這片大地上鏟除的，而她現在隻不過是正好給艾歐一個正當的理由來處理人類而已。
“嗯，我很高興你能聽從我的意見。”女人微笑著點頭，神淩珺翊略微覺得有些痛心，明早她就要遠去了，去到另一個國度，開滿深紅的曼珠沙華的彼岸。“現在就請好好休息吧，等到了晚上，我還會再來的。”女人起身，向門口走了幾步，又回首問，“對了，你要吃點什麽嗎？”
神淩珺翊搖頭，“不需要。”她抬起左臂，朝女人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我想問你，為什麽要救我？明明知道艾歐不會放過你們。還有，誰教你的龍語？”
女人無奈地笑了笑，柔聲說，“當然是龍類教會我的龍語，讓我們救下你，也是那位龍類讓我們做的。”
“你們的村莊中有龍類出沒？”神淩珺翊激動地坐了起來，但同時對人類村莊時常有龍類出沒的事情又感到很奇怪。人類在龍類的眼中就如同微小的沙塵一樣不起眼，即使是周家也隻對人類的語言文字感興趣。究竟是誰會花這麽多時間來教人類學習龍語呢？她搖搖頭，揮去腦中的疑惑，又問，“龍類的名字，你們知道嗎？”
女人頷首道，“當然，她自稱神慈必安。”
神淩珺翊愣在床上，腦海裏變得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該怎麽接受女人的話語，因為她口中所說的神慈必安，是她下嫁出去的妹妹。如果不是女人提醒，她也許不會想起這件令她羞恥萬分，不堪回首的往事。
因為瑟維盧安娜·神慈必安是下嫁給了一個男人。
神淩珺翊從出生到現在都不敢相信，為什麽神慈必安要下嫁給一個男人。區區一個男人，又有什麽吸引她的地方，況且龍類怎麽可能和人類生下子嗣。
以前她尊重神慈必安的選擇，給了她足夠多的自由。但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神慈必安會選擇人類——對於龍類沒有任何用處的生物。她不知道神慈必安有沒有好好地和那個男人舉行一次正經的婚禮。在龍類的婚禮上，兩廂情願的雙方在誓言過後，便會恢複龍身，用盡全力地打上一架。哪怕頭破血流，也要打個暢爽淋漓。如果周圍有親戚，也會化為龍身參與進去，表演著最為真實的繁花亂綻。
龍類依靠這種極為幹脆爽快的方式來發泄自身，體會至高無上的愉悅，放鬆全身心。神淩珺翊不知道人類會不會打架，但若是那個男人和神慈必安打上一架，估計神慈必安要做好重新找一個的準備了。
神淩珺翊悔恨的，撞向一邊的牆壁，整間屋子都隨之搖晃，“好吧，那她現在在哪？”她很擔心神慈必安的情況，畢竟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她了，所以用焦急而快速的語氣詢問，“我需要和她談談。現在。”
“好吧，我去叫她，你在這裏稍等一會兒。”女人答應道，“不過你可能要等上好一會兒，神慈必安才會來到這裏。”
“為什麽？”神淩珺翊動了動耳朵，歪頭問道。
“因為她有很多孩子要照顧。”
神淩珺翊打了個趔趄，差點從床上摔下來。
孩子？神慈必安哪來的孩子，和誰的孩子？難道她真的突破了界限，把不可能轉變為可能，和男人產下了子嗣？神淩珺翊崩潰到用頭瘋狂撞地，像是在給誰認錯磕頭一樣。
女人剛出去沒多久，神淩珺翊的耳邊又回響起她的聲音。她抬起暈乎乎的頭，望向門外，然後她看見女人的腿跨進門檻，她可以確定自己沒有幻聽，但也不敢否認自己沒有幻視。
女人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身份不明的家夥，神淩珺翊站起來瞟了幾眼，通過身材判斷可以確定她身後的家夥同樣是一個雌性。
“正好，神慈必安剛好趕過來，希望你們倆能相處愉快。”女人微微鞠躬，在神慈必安進來後，退出門檻，拉上了門。
屋內瞬間變得黑乎乎的，但這不影響神淩珺翊看清楚神慈必安的容顏，龍類的夜視功能是與生俱來的天賦。隻見神慈必安多年未見，已經長成了一個身材婀娜，臻首嬌美，靛藍瞳眸的女子。在金紋珍珠白的素衣下，緊貼著的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長袖搭著袖擺，戴著綠寶石的項鏈領口微開，雙手交叉著放在腹前，左高叉的連衣裙下，白色的長筒襪將秀美頎長的雙腿包裹，玉足上穿著布鞋。
“姐姐大人，好久不見了。”神慈必安鞠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