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蒼白的紅十月(7)
“素牧大哥,好……好久不見了。”秦皓月支支吾吾地打招呼,想必還對生氣的秦素牧有所忌憚。
“嗯,別來無恙。”秦素牧收起未息的怒火,柔聲問道,“鳳凰族那邊又有什麽事?”
秦皓月沉默一會兒,心想剛才的聲音怎麽都不能算是別來無恙吧。她隨即清清嗓子,用信使的口吻說,“我鳳凰族至今飽受霜之巨人摧殘,潰不成軍。前日不久,天啟異象,熒惑守心,果不其然,族長梧桐侯柵於霜之巨人擊退戰役中不幸戰死。近日其長子梧桐瑞鳳順承王位,要與龍族長會晤,相討合力對抗霜之巨人一事。”
秦素牧不由得胸膛生疼,長呼一口氣,“在我麵前還用得著用信使的口吻相告嗎?”他微笑道,“你怎麽沒去稟告艾歐陛下,而是找到我這裏來了?嘿嘿,果然還是記得哥哥我的嗎。”
“當然記得……才怪。”秦皓月頑皮地笑道,“其實是因為我不知道在哪裏找艾歐陛下,這麽晚也沒有我能詢問的龍類。所以想讓大哥你傳告一下,讓艾歐陛下做好準備。”
“哦,你放心,我現在就去跑一趟。”秦素牧有點傷心,點點頭答應道,“這種事情怎麽能耽擱呢。”
“不過實不相瞞,這麽多時日未見到大哥,本想好好親近一回,沒想到脾氣還是如此火爆。剛才難道是在教訓彥梟二哥?”
“唉,彥梟可沒給我少到處惹事,哪像你一樣,讓我為你感到驕傲。”秦素牧轉身,向秦皓月招手,“來,進來聊聊。”
“大哥不先把此事稟告給艾歐陛下麽,梧桐瑞鳳陛下其實早已啟程,並希望龍族能出軍為其護航。這就要到彥梟哥出馬的時候了,不知道大哥剛才是在與二哥爭吵什麽,如此動怒可對身體不好。”
“我這不是在寫麽。”秦素牧奮筆疾書,隨後卷成一卷,係在白鴿腳爪上,放飛出去,“你二哥太不聽話了,在外麵到處亂搞。本來已經和銀耀妹妹產下一卵,卻又惹上他軍營中的軍醫。在被軍醫的姐姐知道後,氣不過,估計被軍醫的姐姐教訓了一頓。那軍醫的姐姐是銀耀的好友,又是皇上的舞姬,他隻得回來找銀耀,舉刀要殺了她。”
“怎麽這樣……二哥從小就對銀耀妹妹有意思,為何現在卻如此負心?”秦皓月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不禁捂嘴驚呼道。
“怕是有鬼找上了他,被美色迷了心竅。”秦素牧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我已斷了他的器具,如若依然執迷不悟,就將其驅逐。”
“欸……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秦皓月擔心道。
“我們家絕不容忍這樣的淫賊存在,即便是血親也如此。”秦素牧語氣毅然,“恐怕是不能立即出發為鳳凰族保駕護航,我在信中寫道,讓弑霜部隊決定出最安全的道路。”
“嗯,這樣也好。大哥一番苦心,希望二哥能理解。”
“我不管他能否理解,但不能給我們家丟臉。”秦素牧起身,端來盛滿兩銀杯的紅茶,“既然先王已故,你往後又何作安排?”
“先王侯柵待我很好,往後不作安排,僅僅為信使而已。”秦皓月狠狠咬牙道,避開與秦素牧的對視。但秦素牧能看到她那雙水靈之眸中的不甘,難以訴說出的苦痛。“我與先王之子和平,未至弱冠,因王位繼承問題,被暗中殺害。至瑞鳳繼位時,理應順娶我作其妻妾。而我已備赴死之心,斷然拒之,未料其竟答應下來,使我來稟告會晤求援之事。”
秦素牧抓緊了銀杯,爪子在上麵磨得咯咯作響,“要不你就別回去了,反正這裏也是家,免得鳳凰族長突然反悔。”
秦皓月握住秦素牧的手,嚴肅搖頭道,“千萬不可,大哥。我即是龍鳳兩族相和的祭物,怎能因個龍意願隨意反悔?好不容易和平相處,若我此時反悔,戰爭將會再度燃起,並比以前更烈。”
“好吧。”秦素牧皺著眉,無奈地點頭,“既然不為族長之妻,如今你可有地方住下?該不會流落野外,居無定所吧?”
“瑞鳳陛下為我安排獨居之所,雖不如皇室之大,但我一龍生活也足夠。縱然無夫無子,無依無靠,但我意已決,踽踽獨行活過一生也罷。”秦皓月舉起銀杯,在月下緩緩搖蕩。杯中的銀酒起起伏伏,像是在映照秦素牧時而高漲時而低落的心。“大哥,熒惑守心之日,龍族可出現什麽異象麽?”
秦素牧撓撓腮,沉思良久,“熒火之預戰亂與死。龍族剛剛邊境大捷,連戰連勝。又能有什麽異象?要說戰亂與死,我們在邊境與寒霜巨人戰鬥時,確實死了不少。”
秦皓月抿嘴一笑,“那不尋常的事件呢?”
“想必就是你二哥秦彥梟突然變成一個好色之徒了吧。”
“唉,大哥好好說教之便是,望二哥能早早改過自新。”秦皓月把酒杯舉到麵前,“來,大哥,皓月在此敬您一杯!”
“嗯,幹杯!”秦素牧舉起銀杯,與秦皓月碰杯後一飲而盡。
“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秦皓月飲盡杯中酒,放置桌上,隨後起身微微鞠躬。告別時笑靨如花,離開時銀月沉沉,像是鋪上了一層薄紗。“日後有幸再見,恕不奉陪。”
“啊……再見吧。路上小心點。”秦素牧怔然頷首,揮起手想要道別,卻發覺如此沉重,如同臂上綁著一塊重石。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他怕揮手之後就再也見不到秦皓月一麵,哪怕僅僅一麵。
秦皓月慢慢關上秦家的大門,麵色鐵青,緊咬嘴唇,倚靠著牆壁慢慢行走。大哥能料到的事情,鳳凰族又怎麽可能料不到。早在派使她做這次的信使,出發之時便給她灌下了毒藥,隻要她完成使命,不久便會毒性大發,一命嗚呼。既然鳳凰族留不住她,龍族也別想重新得到她。
秦皓月俯身行走,一路咳嗽不止,盡是星點血跡。她回首望去,已離本家有百裏遠,便放下心,一頭栽在地上。前方是隨風搖曳的水稻,月黑風高,她在地上慢慢地爬行,麵色已是毫無血色的慘白,鮮血不住地從嘴角流下,在地上拖出細長的血痕。
她完全可以不聽鳳凰族的話,不把他們求援的消息告訴龍族,就獨自在半路中死去。但那也隻是徒勞,梧桐瑞鳳早已啟程,求援的消息終究會傳到艾歐耳中。即使梧桐瑞鳳沒有出發,鳳凰族也絕非她一個信使,其他信使絕對可以代替她完成任務,隻不過她相較其他鳳凰,對於龍族更有親和力和信任力罷了。
社稷和君主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婚姻從來都是政治的附屬品或犧牲品。她痛恨鳳凰族,但她寧願龍族不再受到侵擾,更希望兩族和平。無論是鳳凰也好,霜之巨人也好,自己主動和親的初衷就是這樣。所以無論如何,她要把鳳凰族潰敗待援的消息告訴龍族,要讓龍族明白必須加強兵力,絕對不可小視霜之巨人,隻有和鳳凰族團結對敵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秦皓月爬進水稻從中,仰麵朝天,黑空中的皓月亮堂堂,把田間的泥巴路照得坦蕩蕩。她緩緩閉上眼睛,微笑漸漸凝結在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