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馭獸之人
茫茫海域,綠色的小點緩緩向前,彷彿綻放在海波上的一朵睡蓮。
煙籠海水,陸鴻背著手站在船頭靜看著周遭的煙水茫茫;因失去鵬鳥,一連幾天陸鴻都心情陰鬱,昨晚這艘船又被海怪包圍了,素來出手都會留情幾分的陸鴻罕見的大動殺心,劍氣交織的羅網將撲來的龐大海怪切割的七零八碎,船身上的血跡剛剛才清洗乾淨。
這時的陸鴻卻已收斂了殺氣,望著四周的渺渺煙色,心裡的得失恬淡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因為靠近了蓬萊仙島的緣故,這海面上變得雲蒸霞蔚起來,也不知這是海上的霧氣還是仙氣。
凡修士修鍊,既要修身也要修心,每踏上一個境界便能看見一個新的風景,修士初窺門徑之時看見的是靈氣,入幽時看見的是修行之貌,之後見氣,見運,見勢,見命,及至陸鴻臻至道真之境,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道心,亦即劍心,蓋各修士的道各不相同,所走的路也各不相同,當他所追求的道坍塌時,修士自身也便有了坍塌的危險。
陸鴻曾聽說恩師道主神通蓋世,卻曾因綺菲的一句話而損及道心,起初他甚是不解,後來問及綺菲和蓋文泉才明白其中的原委。
道主原身乃是歷代道祖斬下的三屍,生來便帶著邪名,為人所憎惡,他修身克己,講求大愛,上承道統,下鎮百魔,只想以此來消弭世人對他的偏見和敵視,這就是他一生所追求的道,這就是他的道心,而那時的綺菲尚自是一個孩童,純真無邪,她的喜與怒便能代表世人的愛與憎,當她表現出對道主的極端的厭憎的時候道主心痛莫名,自他尚是三屍時起世人看他的眼神便是這種厭惡與憎恨,他以一記之力鎮住封魔台,給了神州千年的安穩,到頭來,人們回報他的仍舊是那樣的厭惡和憎恨。
少女純真無邪卻帶著憤怒的雙眼像一把尖刀刺入他的心裡,他道心登時受損,境界因此而跌落,直在道宮養了許久才恢復。
現在,陸鴻也明白了什麼是道心,幸運的是他所堅持的道乃是亘古就有的劍道,歷代劍修前赴後繼,使得劍道開拓無極,這是一條永遠也不會崩塌的道路。
靜立一會兒,陸鴻回到船艙中給樊心擦了擦臉和手,這幾日陸鴻都在想辦法喚醒她,但她體內既有道派功法留下的封禁又有因玉魔而造成的暗傷;那些封禁有的是早便有的,現在已經鬆動,有的是新加持不久的,十分牢固,但這些封禁並不會傷及到她,看得出道邪對她卻是手下留了情的,相比之下因玉魔造成的創傷就嚴重多了,陸鴻在流波山時也采了記住仙草為她療體內暗疾,但效果卻是有限。
用自身靈氣為她稍稍溫養了一番,陸鴻略作調養,到了艙外與何不思坐而論劍。
在洗劍冰河時何不思便常與師兄弟們坐而論劍,因洗劍冰河的劍法都是一擊必殺的殺招,師兄弟們一旦比鬥起來便兇險莫測,久而久之他們便習慣了席地而坐以意論劍,席地而坐者集中全部精神,神識外放,既可放心拼殺又不至於傷到本體。
此時陸鴻和何不思便盤膝坐在船頭,兩人俱都閉目凝神,將神識外放,間或有金石交擊之聲從兩人頭頂上方傳來。
陸鴻的修為根基是從小就打下了基礎的,何不思卻是半路出家,十五歲時才入拜劍紅樓學劍,論根基自是及不上陸鴻,若論劍道之博學精妙也是不及,但他於劍道走的卻是獨闢蹊徑的路子,是以在劍道一途倒也差可與陸鴻爭鋒。
知道這樣的砥礪真正受益的是何不思,話凄涼倒是樂意看他們兩相互砥礪,他承認,論天資陸鴻於劍道一途可謂超絕,他本身便劍道天賦不凡,見識過的劍道奇才亦數不勝數,饒是如此他在陸鴻身上也能看到頗多驚艷之處,但論性格他卻更喜歡自己這個偏執的小徒弟。
大概是因為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吧,話凄涼默默想道……
一連數日,諸人都有有些廢寢忘食,白日間或修鍊,或休憩,到了晚間反倒要打起幾分精神來。
這一晚月色甚好,陸鴻幾人在船艙里打坐,俱各分出了一些神識留意外界,不出預料,不多時便感受到了一股海怪的氣息。
陰戾,血腥,但卻不甚強大,很快那個小點便映入了識海中,就在陸鴻等人做出防備的時候那個小紅點忽然停了下來。
眾人之中話凄涼修為最高,在他的眼中那卻不是一個小紅點,而是一隻赤紅色的水蜈蚣,水蜈蚣背上立著一道人影,那人顯然是察覺了這裡外放的幾道神識才變得警覺起來,這個人和他們一樣都很謹慎,應該也是從神州來此訪仙的人吧。
那人的警覺似乎猶在他們之上,腳下的水蜈蚣停了片刻竟調轉了方向遠遠的避開了他們。
「那個人……」,
陸鴻的神識自不像話凄涼那般強大,但隱約間也能察覺到海怪上的那個人,不知為何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人。
「應是出海訪仙之人,在海上待得久了,見到同修也會變得謹慎」,話凄涼道。
「東海茫茫,一同出海的修士同類相殘的也是屢見不鮮」,
陸鴻點了點頭,這海上的兇險他是知道的,危險不僅來自於海怪,也來自於同修,當年煉器宗宗主吳玉出海時就發生過同修相殘的事件,他知道,孤獨而又危機四伏的海上生涯是能夠把一個人給逼瘋的。
他選擇避開倒也好,否則見了面是敵是友尚未可知。
可他料想不到的是這次的碰面雖然被人為的錯開了,但僅僅只過了不到一個時辰自己所在的這艘船和那個人小紅點就又一次碰上了,同樣的猝然相遇,同樣的航行方向,相遇本就是不可避免的。
陸鴻自嘲的搖了搖頭,既然都是出海訪仙的人,目的地都是蓬萊島,都到了這裡了,又怎麼可能避得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