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都不如相愛
踏進蘇家老宅院的雕花大鐵門，蘇亦感覺有些微的陌生感。他都忘了上一次回來這裡是什麼時候。還是剛才在車上林遠凡提醒他，才想起三個月前蘇暖過生日時候回來了一次，而且是匆匆忙忙的，才坐了幾分鐘，蛋糕也沒來得及切他就火急火燎走了，因為正趕上去外地出差趕飛機。當天本來是全家團圓，可偏偏他沒能如大家的意。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有些對不住姐姐。
冬天萬物蕭瑟，樹葉凋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人工湖裡結了冰，到處是冷冽的氣息。他一路沿著花徑往裡走，老遠的就看見門口出現一個身影，對著她一邊揮手一邊呵氣取暖。
是蘇暖沒錯。
蘇亦看到姐姐，唇角的弧度終於鬆動，似乎心裡頭的情緒也消融了一些。
「給你的禮物。」蘇亦將禮物遞上去，給了姐姐一個擁抱。
蘇暖開心笑納，晃一晃手裡的禮物，「還是你有心。這麼說來，上一次你讓大家掃興的事就一筆勾銷吧，我可是個現實主義者。」
蘇亦笑著，姐弟兩人邊聊邊往裡走。
「蘇亦哥，好久不見。」
蘇亦一進屋，就見韓秋靈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什麼個意思？」他回頭，看蘇暖，壓低聲音，「姐你太不夠意思了。」
蘇暖推了他一把，迫使他往裡挪動步子，反問他，「我要是剛才跟你說韓秋靈在咱家，你能乖乖的跟著我進來？「
蘇亦面上恢復自然，走過去笑著跟韓秋靈打招呼，「韓秋靈你還讓不讓人活了？一段時間沒見，你可是又漂亮了許多。」
韓秋靈撇撇嘴，「你的話一向水分太多，不可信。不過這話，我倒是愛聽。跫」
蘇亦落座，眉開眼笑地用胳膊去蹭了蹭韓秋靈，「怎麼想起來我們家了？是不是來送結婚喜帖的？」
韓秋靈看著他，表情有些尬尷，「哪兒那麼快。」
「你也老大不小的，早該嫁人了。哥勸你一句，一定要挑對人，但是眼光也不要太高，差不多得了。」蘇亦大大咧咧的樣子，「等你出嫁，哥會送你一份厚禮，也不枉咱們從小一塊兒光屁股長大的情分。」
韓秋靈愣了那麼一瞬間，可眨眼間，她就恢復了神色自若的樣子，「好啊，就算是為了你的這份大禮，我也要努力把自己嫁出去，我倒是要看看咱們一塊兒長大的情分在你心裡究竟佔了多重的分量。」
像小時候那樣，兩人聊著些不著調的話題，倒也投機。
平時兒子一回來，彭立娟就忙出忙進給兒子張羅吃的，可是今天蘇亦坐了好一會兒，也沒見母親的身影。他側過頭問蘇暖：「咱家老太太沒在家？」
「哦，對了。」蘇暖想起最近這些天的緋聞，指了指他，「弟，別怪姐沒提醒你，等會兒可別再跟咱媽嗆話了啊，她說什麼你聽著就行，愛聽不愛聽都聽著，別再那麼倔，否則姐姐也幫不了你。」
蘇亦沒應聲。
「你倒是聽見了沒？」蘇暖拍了他一下。
彭立娟這時從樓上下來，見了兒子，也跟沒看見似的，只跟韓秋靈搭話。蘇亦喊了她一聲，她愛理不理的，從鼻子里哼出幾個字：「你還知道回來？」
「來看看我姐。」蘇亦倒是看起來面上沒什麼異樣。
這話，讓彭立娟很不爽。
蘇暖立刻瞪了他一眼，「你剛才不是跟我說，你想媽了所以抽空回來一趟的嗎，怎麼現在又拍起我的馬屁了？告訴你，你少忽悠我，別以為補送一份生日禮物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咱們剛才不是在討論秋靈嫁人的事嗎？幹嘛扯我頭上？」蘇亦轉移話題，「秋靈，說說看你喜歡什麼樣的，哥給你介紹。」
「秋靈可不愁嫁。」彭立娟從廚房出來，不滿地愁了兒子一眼，「秋靈長得漂亮，學歷又高，知書達理的，而且家世也好，娶妻娶到她這樣兒的，可真是有福。可惜啊，我沒這樣的福分。」
「阿姨，您過獎了，我哪兒有您說的這樣好。」這麼多年，韓秋靈在長輩跟前，一直是乖巧孝順的樣子。
「你說說，我生了兩個兒子，可是沒一個叫人省心的。眼看著周圍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一個個都結婚生子步入了人生正軌，可是蘇亦和蘇然一個比一個不著調，叫他們成家生子比登天還難，就急我老太婆一人。」彭立娟開始拉著韓秋靈倒苦水，「你叔叔也心大，兒子的事從來不放心上，整天就忙活他那破工作。我都活這麼大年紀了，辛辛苦苦一輩子也不指望別的啥，就盼著有朝一日能兒孫滿堂，可是這麼多年，我盼到了什麼？我什麼時候才能等到兒子娶媳婦，享享兒孫福喲……」
蘇亦把腿一翹，立刻接茬，「曾經你也能有這樣的福氣，是你不珍惜。」
這話一出來，氣氛都變得不一樣，馬上就有了火藥味兒。
「離個婚被鬧得滿城風雨的人有什麼資格數落我？」彭立娟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火氣也上來了，從沙發狠狠甩
出來一疊報紙，娛樂版頭版頭條——。
蘇亦面無表情，「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我和她婚也離了，經你和aimee一鬧，聲明也發出去了，這下，你總該消停了吧？」
彭立娟見兒子對自己這態度，臉色自然好不到哪兒去，「我消停？搞到現在你還在怪我，但是我告訴你，我是你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世界上那麼多女人，你找什麼人不好偏偏要找那個姓童的私生女，蘇家的臉面都被你給丟盡了！」
「媽！」蘇亦這一聲媽叫得別有深意，「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這輩子我認定她了，除了她我誰都不會娶。你如果真這麼看不慣她，覺得她就是配不上我的話，放心，我不會硬將她娶進門，我也不會跟你斷絕母子關係，但是這輩子我也就這樣了，光棍到老，孑然一身。」
「你個逆子！你……」彭立娟猛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激動得雙頰通紅，手顫抖著指向他，只覺得胸口憋悶，捶著胸，再也說不出多餘一個字。
「媽！」蘇暖嚇到了，扶著老太太趕緊坐回去，替她撫著胸順氣，「你先別激動，這小子最近生了反骨，等下我替你好好教訓他。來，你想喝口水，高血壓的人幹嘛那麼愛激動，有什麼事不是還有我嘛，你收拾不了他，我來。」
韓秋靈也扯了蘇亦的袖子，低聲哀求，「蘇亦哥你少說兩句吧。你看看你剛都把阿姨氣成那樣了，你這樣硬碰硬的，再把阿姨氣出個好歹來，你就舒坦了？」
彭立娟靠在沙發上，總算緩過勁兒來了。
「蘇亦你跟我上樓吧，我還有事跟你商量。」蘇暖走過來就去拉他，表情嚴肅，然後招呼韓秋靈，「秋靈你跟我媽先聊會兒，我們一會就下來。」
「快去吧，蘇亦哥。」韓秋靈趕緊附和著蘇暖，「我正好有事情想跟阿姨討教一下。」
……
二樓陽台上。蘇亦坐著抽煙，蘇暖在磨咖啡。
從上了樓，誰也沒有主動說話。
傍晚時分，天色已經開始陰暗下來。不遠處是城市的燈火，在夜色里發出暖黃色的光，那暖暖的光，似乎再躁動的心都能被安撫。蘇亦一手抱著，另一隻手夾著煙，微眯著眼在想著什麼，煙霧繚繞里漸漸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背影看起來是那樣的……落寞。
蘇暖煮好兩杯咖啡，端在托盤裡，看著弟弟沉默抽煙的背影，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作為姐姐，這些年她其實很少關心兩個弟弟，只是在他們回家的時候聊幾句，卻從來沒有真正走進過他們的內心世界。她最近常常自責。她忍不住在想，許是老太太一慣強勢，才讓兩個弟弟越來越不愛回家。如果她多花點時間和精力在弟弟們身上，也許蘇亦不會經歷一段失敗的婚姻，也許蘇然也不會那麼恐婚……
可是，人生哪裡有如果。
她很想做稱職的姐姐，如果可以。
她走過去，將一杯咖啡放到蘇亦跟前，看了一眼煙灰缸，「我記得，你以前抽煙沒這麼凶。」
蘇亦滅了煙蒂，「最近確實抽太多了，我想少抽點或者戒掉，可是發現做不到。」
做不到？
蘇暖皺眉。
這麼多年，她很少聽到從他口中說出這三個字。
「你真那麼愛她？」蘇暖終於問。
蘇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一直愛。」
「既然那麼愛她，為什麼不把她留下，還要發那一通離婚聲明？」蘇暖有些不解，「你想擁有的，難道還有失手的時候？」
「她不一樣。她不是東西可以強取豪奪。」蘇亦放下杯子，看著姐姐，「愛，或者被愛，都不如相愛。我不想再犯以前的錯誤，這一次我想要她心甘情願愛上我，我要完完整整地擁有她。」
然後，蘇暖再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