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安穩的一覺
鞋櫃里有好幾雙男士拖鞋,卻只有一雙女士拖鞋。毛茸茸的,粉紫色。還未穿過,標籤還掛在上面。拉斐手都伸了過去,又覺得不妥,怕用了他為別人準備的。抬頭,她想問問阿姨還有沒有其他的牙。
「剪刀。」在她猶豫間,蘇亦已吩咐阿姨拿來剪刀,他親手拿起拖鞋剪掉了標籤,把拖鞋放到她腳邊,很理所當然地說:「換鞋。」
拉斐也不扭捏,脫了禁錮她自由一整晚的高跟鞋,將腳伸了進去。尺寸剛好,似乎是專門為她而備。她心裡有一絲異樣閃過,可下一秒,她收回心,動了動雙腳,跟高跟鞋相比,真是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
蘇亦等她換了鞋,直接帶她上樓。
阿姨很熱情。從見到拉斐,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在拉斐從門廳走到二樓樓梯口的這一段距離,她已經問了好幾遍這幾年她去了哪,好不好,怎麼都不回來……
拉斐有些頭疼。
她想說點什麼,可是身上還披著蘇亦的外套。就算她再矢口否認,似乎也撇不清關係了。
回想從前,阿姨伺候她是從住進海邊別墅以後,相處的日子其實不算長,而她也沒有對阿姨特別好,不過是禮貌客氣,不無理取鬧,不高聲斥責,也不挑三揀四。很多時候,能自己動手的事情,她都盡量不麻煩阿姨。僅此而已。可是阿姨見了她怎麼就這麼親切。像是隔了三年不見的親人,在她身後絮絮叨叨。而她的問題,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嗯嗯啊啊,敷衍了事。
「阿姨,去熱杯牛奶。」蘇亦看出拉斐微挑的眉頭間隱藏的諸多無奈,立刻把阿姨支走。
阿姨應了一聲,滿心歡喜下樓去了。
耳邊總算是清凈了酢。
拉斐一抬眼,就對上蘇亦感同身受的眼神。兩人無聲一笑,都不自覺沖著阿姨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雖然嘮叨,可是這所大房子里冷清得沒有人氣兒,阿姨這麼嘮叨倒是增添了不少熱乎氣兒。拉斐覺得挺好。
「你別介意。」蘇亦說。
只有兩人,自然是跟她說的,她有些不解,「什麼?」
「阿姨。」蘇亦皺皺眉,露出些無奈,「話有些多。不過看來她很喜歡你,平時可不這樣,今天有點反常,大概三年沒見,她很想你。」
其實忘不掉她的,又何止阿姨一人。
「沒事。」拉斐倒沒覺得有什麼,只是她現在精神不濟,聽見阿姨的嘮叨有些頭疼。
蘇亦將她帶到靠裡面的房間,推開門,他沒進去,就站在門口,說:「你先洗個熱水澡。」
拉斐扯下身上的衣服,遞給他,「你的衣服。」
蘇亦沒有接,卻盯著她的手看。拉斐覺得奇怪,順著他的目光也低頭,一看,沒了外套遮擋,她光裸的手臂上現出幾個疤痕。在燈光下,白白的膚色和青黑的傷疤形成強烈的對比,觸目驚心。拉斐本想下意識就將手縮回到背後,可是突然又覺得,沒必要。她將衣服塞到他手裡,轉身進了房間。
房間一切都乾淨清爽,一看就是有人收拾過的。拉斐沒心思到處亂看,直奔衛生間。褪去早不成樣子的禮服丟在地上,扭開花灑的時候,她下意識看了看手臂。歪歪扭扭的傷疤,像一條條毛毛蟲,提醒她那些度日如年的夜晚,曾經多麼真實地存在過。而這個夜晚,站在陌生房間的洗手間里,當熱氣抵達眼窩,她乾澀的眼裡,並沒有流出一滴淚。
咚咚咚!
門外有人敲門。
這一聲聲,像是一條分割線,將她從另一個空間拉扯回來。
當她從洗手間出來,已經是近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敲門的是蘇亦,見她終於從裡面出來,他才鬆了口氣,真怕她暈倒在裡面。如果她再不出來,她他都準備破門而入了。這麼長時間待在裡面,就算沒摔著磕著,也該虛脫了。
「你沒事吧?」他是真的擔心,可是卻沒有表現出來。口氣是風輕雲淡,放佛也就是隨口一問而已,答案無關緊要。
於是拉斐也淡淡搖頭,「沒事。」
她身上的睡袍,是粉紫色的。穿在她身上,不大不小剛剛好。蘇亦看了眼毛拖,再看看睡袍,唇角一撇,心情似乎也好了起來。
拉斐並沒有注意,毛拖和睡袍除了顏色一樣,連花紋和圖案也都是一模一樣的。很顯然,是搭配好的一套。
「太太一定餓了吧?」阿姨就在這個時候進來了,抬著一個托盤,裡邊擺著一隻素凈的瓷碗,一雙精緻的筷子,「這是蘇先生剛剛煮好的面,聞著很香呢,太太快趁熱吃了吧!」
她一口一個太太,拉斐聽著心裡彆扭極了。
再看看蘇亦,他卻像是對這一稱呼完全沒反應。
阿姨將托盤放下,又將筷子遞了過來。
「坐下吧,嘗嘗看好不好吃。」蘇亦示意她坐下,「我好久沒煮東西了,不知道手藝有沒有退步。」
說完,他自己似乎還笑了一下。
電話響起,他
走了出去。
拉斐剛才將注意力集中在太太一詞上,心裡膈應,並沒有注意聽這面是誰煮的。此刻聽他這麼一說,才知道是他煮的,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她覺得有點看不懂他。
這一晚,他表現得溫和有禮,一改以往霸道強勢的形象。
他親自煮麵……為她?
明明有阿姨,何必他動手。而且她沒說要吃東西。
他這麼主動獻殷勤,讓她漸漸生出些不安來。
他煮的是西紅柿雞蛋面。面品色澤鮮艷,西紅柿的紅、雞蛋的黃配上白凈的面色,看起來很有食慾。她有些不相信,他會親手做湯羹,雖然只是一碗面。
如果……如果三年前他能為了她委身在廚房煮一碗面,她與他的結局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她不知道。
此刻她只知道,面的味道鮮美極了。她嘗了一口,就不想再放下筷子。還好,分量沒有很足,不然她鐵定會吃撐。
阿姨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樓,又抬了一杯牛奶進來,見她吃完了面,面露微笑,「太太,蘇先生吩咐你把牛奶喝了,好好睡一覺。」
趁著蘇亦不在,拉斐終於說:「阿姨,我早已不是蘇太太。你不要這麼叫我。」
「哦……好。」被這麼一提點,阿姨有點局促。
拉斐見她一副做錯事被批評的樣子,覺得頭又疼了,「阿姨,你叫我拉斐就好。」
「你不是姓童?什麼時候改姓拉了?」阿姨不解,「有拉這個姓么?」
「阿姨,我現在是演員,拉斐是我在國外的英文名。」拉斐覺得阿姨的問題好好玩,也笑起來,「英文發音是拉斐。」
「哦,原來是藝名。」阿姨點點頭,「也是,演員都是要有藝名的。不過,雖然我沒什麼文化,還是覺得你以前的名字好聽。」
拉斐笑笑。
laffey,是她在紐約用的英文名。一開始只是為了某些需要隨口起的,到了後來,所有人都只叫她laffey,再後來,發音演變成漢字發音,從此都叫:拉斐。好多人只知道她叫拉斐,根本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是什麼,還真有人跟阿姨一樣以為她姓拉。
阿姨說,還是童心亞好聽。
她已經很久沒有聽人叫她的本名……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所有關於昨晚的回憶。
「進來。」她將視線和心思從窗外白雪皚皚的畫面撤回,輕聲回應。
「太太,這是為你準備的衣服。」阿姨推門進來,手上拎著幾個袋子,一個一個袋子打開,全是為她準備的羊毛衫,羽絨外套,打底.褲,圍巾,帽子,雪地靴……全都是保暖的。
不用出去,只要站在屋裡看著外面的光景,就知道很冷。
拉斐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不動容是不可能的。
阿姨還是叫她太太,拉斐想了一下,還是忍住了。
「他呢?」進去換衣服的時候想了一會,抱著外套出來,她只問出這兩字。
「蘇先生起得比較早,晨練回來,見你沒醒,叫不要打擾你,讓你好好睡覺。吃完早餐去了書房,處理完公事,現在在樓下看報紙。」阿姨詳細報告出蘇亦的行蹤,幫著她把外套穿上,「早飯準備好了。」
意思是,他在等著她下樓吃早飯。
她起太晚,已經錯過了早餐,直接到了午飯飯點。
拉斐重新把外套脫下來。房裡有空調,不用穿外套也不覺得冷。
下樓的時候,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她這一覺居然睡了這麼久,而且這麼安穩。這幾年她一向睡眠不好,輕輕一點響動就能驚醒,而且睡眠質量也不行。工作壓力太大,生活又不規律,總也調整不好。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很久,曾經還為此去看過心理醫生。醫生給她的建議是:放下手頭一切工作,好好去度個長假,放鬆心情,身體好了,睡眠自然也會跟著好起來。
可是通告排得那麼滿,她根本不可能放下工作,更沒有時間度長假。
昨晚這一覺,是她三年來睡得最好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