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自絕

  “老爺!老爺!二小姐來了!”王管家總覺得二小姐有幾分不對頭忙提前來楚修凡坐在的正廳回稟,畢竟鄭姨娘母子的靈堂也是設在了正廳裏,人來人往吊唁的人也是很多,若是二小姐殺老爺一個措手不及的話,老爺倒是也丟麵子得很。


  楚修凡此時坐在了靈堂前供人休息的椅子上卻不想王管家驚慌失措的趕了過來,他猛地抬眸看向了跟在王管家身後的楚悅,頓時眉頭微微一蹙。


  楚悅此番一襲白衣勝雪,頭上戴著重孝,卻是臉上暈染著一抹令人陌生的詭異平靜,隻是那雙眼眸卻是紅的可怕,像是要吞噬萬千世界的獸。


  楚修凡看到了這個樣子的楚悅倒是心頭難得有幾分慌亂,麵前這個丫頭的樣子絕對不像是給鄭姨娘來燒紙祭奠的樣子。


  他握著椅子扶手的手掌微微緊了幾分,楚悅卻是緩緩朝著他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


  一邊跪著給鄭姨娘燒紙錢的楚鈺和楚遠江也是眸色一閃,兩個人手中燒紙的動作微微一緩倒是不知道這個女人這一次還能蹦躂出來一個什麽花樣兒來?

  楚悅腳下的步子停在了楚修凡的麵前,卻是沒有躬身行禮,目光沉靜如古井裏的水,寒徹心骨。


  楚修凡的眉頭一蹙淡淡道:“悅丫頭既然來了,便先給你母親上香行禮便罷!”


  四周的人也是齊刷刷的看向了楚悅,所有的人都是屏住了呼吸,也不知道相爺和二小姐到底要鬧到了什麽地步。


  楚悅許久都沒有說話,隻是定定看著楚修凡,眸色間的冷冽讓楚修凡隻覺得一陣陣的心頭悸動。


  楚修凡終於有幾分惱了,被自己的女兒這般看著饒是誰也招架不住的,他看著楚悅沉下了聲音道:“悅兒,休得無禮!還不快去給你母親和你弟弟上香,死者為大,這麽個規矩也不懂,誰將你教成了這個樣子的?”


  楚悅明白楚修凡的意思不就是嫌棄柳氏沒有將她教導好,人已經死了,他還是這般的薄情,絲毫不問問自己娘親到底是怎麽死的?甚至連她的屍身都要丟到後院的柴房裏去。


  楚悅藏在寬闊袖間的手微微握成了拳頭,她揚起下巴抬眸冷冷盯視著楚修凡卻是一字一頓問了出來。


  “悅兒隻有一個母親,悅兒的母親剛剛過世,我已經給母親設了靈堂自然會上香祭拜的!”


  “放肆!你若是再如此胡攪蠻纏便滾出我的相府,就當我沒有你這樣的不孝女!”楚修凡實在是不想和這個丫頭攪合,對於這樣一個處處和他作對,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女兒他已經沒有絲毫的耐心了。


  “父親,”楚悅根本不理會楚修凡的憤怒,掩藏著重重失望和憤怒的臉色更是沉靜如水,她定定看著楚修凡道,“在父親趕女兒離開相府前,女兒隻想問父親兩個問題!”


  楚修凡被楚悅氣的有些頭疼,他現在對這個丫頭的忍耐實在是已經到了極限。


  楚悅也不等楚修凡跟她發作卻是將她想要問的問題拋了出來道:“第一個問題,弟弟是不是父親親自送進了大理寺的死牢裏的?”

  她的聲音微微帶著幾分輕顫緩緩道:“弟弟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是最清楚不過的,姑且不說現在他已經變好了許多還拜在了南山老先生的名下,即便是之前他還是那個浪蕩子弟的時候也沒有什麽膽子敢真的殺一個人,何況還是府裏頭懷著孩子的姨娘,定時鄭姨娘做了什麽太過出格的事情激怒了他,但是即便如此澤哥兒殺人這件事情我絕對不會相信!我隻是想問在是非曲直還沒有公論的時候,父親是不是一口咬定了人就是澤哥兒殺的,並且你親自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進了死牢?”


  楚修凡的身子微微顫了顫,楚悅的問話句句落地有聲,令人根本沒有辦法應付,他當初卻是覺得澤哥兒不可能殺人,但是現在皇上逼迫得緊,況且又是柳氏生的也沒有什麽太大的長進便將他推了出去。


  “你胡說些什麽?讓你給你母親磕頭罷了,你提那個小畜生做什麽?”


  楚悅的眸色微微一閃,眼底卻是掠過一抹冷冽淡淡笑道:“父親這便是默認了吧?罷了,我再問第二個問題,你到底有沒有對我娘親動過半分真心?”


  楚悅的這個問題問了出來後,四周的人都是微微一愣,這都是什麽時候了,怎麽問起來這麽奇怪的問題,這樣的場合談論這些著實的有幾分可笑和怪異。


  楚修凡也是微微一愣沒想到楚悅居然問出了這樣的問題,他一時間有幾分被羞辱了的感覺,沉著聲音道:“來人!請二小姐給夫人下跪上香!”


  楚修凡這便是動了真氣,今兒他就不信治不了這個丫頭,先將她按著跪倒在了靈堂前上了香,燒了紙走個過場後然後再將她關起來,對外便說是楚二小姐喪母後悲傷過度精神不濟,先關個幾年磨磨她的性子再說。


  “不必!”楚悅冷冷掃了一眼四周圍過來的身材健壯的粗使婆子們,卻是抬眸看著楚修凡道:“悅兒說過悅兒的娘親隻有一個,平白出來的母親悅兒是斷然不能認的,悅兒憑什麽要給棺材裏這個惡毒的女人上香?!”


  楚修凡倒是氣笑了去看著楚悅冷冷道:“你說憑什麽?就憑你是我相府的二小姐,是我楚修凡的女兒!”


  “如果不是呢!”楚悅猛地抬眸看向了楚修凡,聲音卻是拔高了幾分調子。


  楚修凡倒是沒有反應過來楚悅說的話兒,一下子愣怔在了那裏。


  楚悅卻是環視了四周一眼抬高了幾分聲調道:“今兒這個地方比較熱鬧,平日裏湊不齊的人一個個都是聚集在了這裏,有楚家的族老們叔叔們,有楚家的各房各院的親戚們,還有遠道而來的客人們!小女子先給各位磕個頭,一會兒請各位給小女子做個見證便罷!”


  楚修凡頓時向後退開一步,不知道楚悅到底在發什麽神經,難不成還嫌棄相府不夠亂的嗎?還嫌棄楚家現在事情不夠多嗎?

  卻不想楚悅倒是真的衝著四周的人跪了下來,規規矩矩的磕了一個頭,四周的人頓時向後閃避開來,無緣無故的他們還真的是受不起楚二小姐的這一跪。

  “你到底鬧夠了沒有?”楚修凡的聲音也是夾雜著萬千的憤怒,“來人,先送二小姐回院子裏去,她怕是瘋魔了吧?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放出來!”


  “父親!”楚悅緩緩起身打斷了楚修凡的惱羞成怒,看向了他的眼神卻是更加的平靜,隻是這一份兒平靜卻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那一抹死寂,令人覺得心頭一陣陣的發顫。


  楚悅的聲音卻是清晰得很一字一頓緩緩道:“聽聞我大周朝的世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是犯了大錯兒的子弟會被世家趕出家族,從族譜裏除名活著沒有依靠,死後成了孤魂野鬼,連自家的祖墳也進不去。”


  楚修凡不曉得楚悅說這些做什麽,四周的人也是有幾分發懵,不知道楚悅到底是在說什麽。


  楚悅頓了頓話頭繼續道:“隻是世家將這樣的子弟驅逐出家族的時候會寫個文契並且昭告天下,既然是斷了關係便是斷得幹幹淨淨的,那個被開除出家族的子弟會和自己的家主在堂前當著族人的麵兒三擊掌,擊掌過後恩以斷絕,從此形同陌路!”


  楚修凡頓時心頭狠狠一跳,怔忪的看向了麵前的楚悅,似乎是覺察出幾分不一樣的氣氛。


  楚悅卻是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掌心朝著楚修凡的方向伸了出去緩緩道:“悅兒在楚家的這些日子裏,大逆不道的事情做了很多,將父親也氣的夠嗆,如今女兒請求自出家門從此以後永不踏進相府半步!”


  四周頓時一片嘩然,楚二小姐這是要自裁嗎?她一個女兒家沒有家族的庇護那可是人人都能踩她一腳的,之前她有著相府二小姐的身份,人人都忌憚她的這個身份,若是沒有這個身份便是真的和普普通通的百姓也沒有什麽兩樣。


  不,她若是被楚家趕出去甚至連普通百姓人家出來的女孩子都不如,好得人家也是有家的,她卻是連個家都沒有了,這不是自絕與世是什麽?

  況且大周朝以孝道立天下,這樣的離經叛道的行為絕對是大不孝,以後必然會背著無邊無盡的罵名,怕是和永寧候府的親事也會黃了的,說不定這輩子都沒人敢娶她!

  這個女人是不是真的瘋了,一直傳言說楚二小姐瘋了,現在看起來是真的瘋魔了。


  楚修凡頓時氣的哆嗦,心頭卻也是發了狠,他早就覺得楚悅這個丫頭就是個禍害,如今她自己提出來也別怪他這個做父親的無情。


  “父親,”楚悅卻是繼續道,“女兒離開的時候隻有兩個請求!這兩個請求父親應該都會答應!”


  她定定看著楚修凡道:“其一,便是楚家我什麽東西都不帶走,即便是父親之前給我的那個莊子我雖然整理出了賬目但是也不帶走。”


  楚悅心頭一痛,她再也沒有辦法要那個莊子,正是因為忙著這個莊子的事情,她才離開相府卻不想鬧出了這般的大事,她不能麵對。


  她看著楚修凡道:“我不帶走楚家的一分一毫的利,我隻帶走我娘親的屍體!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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