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浮光掠影
沒多久,士兵便將林婠婠從外頭給帶了進來,幾天未見,林婠婠瘦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大牢的生活不太好,臉色蠟黃,人竟然枯瘦到憔悴不已。
林婠婠眼睛失去了焦距,被提進來后,誰也沒有看,只是跪在那。
王芝芝站在她身後。
穆鏡遲打量了林婠婠許久,忽然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然後起身走到了林婠婠身邊,他看向林婠婠,我以為他會說什麼,可誰知道他卻只是在林婠婠面前走了幾圈,最終停了下來,然後對我說:「你過來問。」
我沒想到他竟然會把這個權利交到我手上,我猶豫了幾秒,便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穆鏡遲便又回身坐去了沙發那端。
我蹲在了林婠婠面前,她看向我沒有激動,眼裡,臉上只是一片平靜。
我和她雙眸對視著,好半晌,我才開對林婠婠說:「現在你還有一個機會,最後一個活著的機會,林婠婠,若是你不配合我,拿我也救不了你。」
她那雙一灘死水一般的雙眸閃動了兩下,不過很快,又是一片死寂。
我從地下站了起來,然後低眸瞧著她說:「若是你不考慮自己,你也應該想想你的孩子,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那才滿一歲的孩子,以後會是怎樣,有可能也是生死難料,她是袁霖唯一的兒子,不管怎樣,你都要為了他而活著。」
穆鏡遲雙腿交疊靠在了沙發上,安靜聽著,並未對我進行干擾,顯然是打算讓我著手,之後結果是怎樣,也好讓我心服口服,免得說他對誰存在包庇。
這樣反而更有利於我,因為我清楚林婠婠的軟肋在哪裡,只要她配合我,那麼一切都還有救,若是她不配合,那我自然也是絲毫辦法也沒有,我只能用她的軟肋,去刺激著她來配合著我。
我站在那沉默了幾,才又說:「現在我只問你,這件事情是否有人對你進行教唆指使。」
這個時候連王芝芝都看向了林婠婠,穆鏡遲坐在那,轉動著玉扳指。
林婠婠沒有反應,麻木的跪在那裡,像是進入了自己的世界,外界的聲音對她沒有任何干擾,這樣的情況對於我來說,是不利的。
我只能站起來沉默的看著她。
我又回頭對穆鏡遲說:「我要求把孩子帶過來。」
提到孩子,林婠婠臉上的情緒這才有了波動,她也看向穆鏡遲,顯然是想見孩子。
穆鏡遲對王淑儀揮手說:「把孩子帶過來。」
王淑儀說了身是,便從病房內退了出去。
之後氣氛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王芝芝仍舊梗著脖子站在那,穆鏡遲帶著坐在沙發上安靜等待著。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王淑儀把孩子抱了過來,孩子認生的很,一直在王淑儀懷中大哭,這個時候,林婠婠終於有了反應,她立馬從地下起身,朝著孩子撲了過去,大喊了一聲:「兒子!」她幾乎是直接從王淑儀手上把孩子搶過來的。
孩子也抱住了林婠婠的頸脖,在她懷中撕心裂肺的哭喊著。
林婠婠抱住孩子后,怎麼都不肯再鬆手,所有人全都安靜的瞧著她。
終於,林婠婠抱著孩子回頭看向我說:「沒有什麼人對我唆使,這一切全都是我自己做的,你若是想問為什麼,好,我現在告訴你,陸清野,之前我以為你是存在悔過之心的,對二爺是也有一片真心在的,可我未料想到,二爺才走了一年,你竟然就懷上了別人的孩子。」接著,她緩慢抬起手指著我說:「虧二爺對你一片痴心,連死時,最痛苦的時候,都在為你著想,可你呢?你就這樣對他?」
林婠婠抱著孩子徹底瘋癲的大笑了出來,她滿臉眼淚仰起頭大哭著說:「二爺,這就是你喜歡的女人,這就是你少了一條腿,都不願意離婚的女人,你以為他對你是真心嗎?她在您死時流下的眼淚全都是假的!您這一輩子就是毀在這個女人手上!」
林婠婠咬牙切齒看向我說:「可恨的是,我沒有親手將那侮辱了你的孽子給狠狠殺掉。」
我從林婠婠的眼睛里看到了對我的蝕骨仇恨,我面無表情的回看向她。
她抱著孩子踉蹌的往後退著,她說:「我林婠婠做事情,向來是自我擔當,我做了,就是做了,從來不會撒謊,也不會為了活命將一切罪責推卸給別人身上,我唯一做過的出格事情,便是在茶莊時,在二爺面前設計了你,可我並不後悔做那一切,如果沒有那一天,我這樣的身份,怎會陪伴在二爺身邊?」
她笑容詭異說:「如今也好,事情既然到了這地步,那便是天註定。」她將目光轉向王芝芝說:「我沒什麼心愿,也不會為了活著,而去害你,儘管袁家落魄成這樣和你有著莫大的關係,袁霖的死幾乎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可在這個世上,我想沒有誰能夠比你更真心待袁家唯一的孩子,若是你還有點良知……」
她說完,手便在孩子的腦袋上輕撫摩了兩下,她眼睛里裝滿著不舍和憐愛說:「你便替我將這孩子撫養長大成人,等他長大后,不要告訴他的爸爸媽媽是誰,我只希望他是快樂的,開心的,平安的,我不要他去為我和二爺做任何事情。」
林婠婠又抬起臉看向王芝芝問:「你答應嗎?」
王芝芝擰著眉頭說:「婠婠,你別在這胡說,你是孩子的媽媽,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夠比你更愛他,而我,也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目光移到我身上說:「若有人要污衊我,也得找出證據才行。」
林婠婠卻並沒有理會她,而是自顧自的把孩子放了下來,然後她蹲在孩子面前,用手撫摸著孩子的臉說:「去吧,去姨奶奶那頭。」
孩子已經停止了哭泣,歪著頭有些不懂的看向林婠婠,林婠婠再次摸了一下他腦袋,又說了句:「過去吧,姨奶奶手上有你最愛的薄荷糖。」
孩子聽到薄荷糖,眼裡的猶豫終於沒有了,他開始踉踉蹌蹌朝著王芝芝的方向跑了過去,很快便撲在了王芝芝懷中。
接著,林婠婠一臉坦然的看向我,她臉上是一副視死如歸的笑。
到達現在,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什麼,顯然,林婠婠是不打算活著了,那麼,也就意味著,我給她的機會她並不打算接受,她選擇相信了王芝芝。
我站在那閉上了眼,我沒想到這一年來的共同承擔,並未讓她多麼相信我,我在她眼裡,甚至比王芝芝還不如。
坐在的穆鏡遲,聽到現在終於開口問我:「你可還有什麼話可說?」
事到如今,我哪裡還有什麼話可說,我只是沉默著。
穆鏡遲又再次問林婠婠:「你呢。」
林婠婠卻朝著穆鏡遲狠狠呸了一聲,一口口水吐了出去,不過因為距離隔太遠,那口水並未落在穆鏡遲身上,而穆鏡遲坐在那只是嘴角帶著一絲極淡的笑,他對王淑儀說:「那便擇日槍決。」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王芝芝瞬間便慌了神,她沖了過去,衝到穆鏡遲面前,聲音尤其凄厲的說:「鏡遲!她還是個孩子的母親!你不能這樣做!」
穆鏡遲對於王芝芝的阻止說:「誰再多說一句,便歸為同黨。」
一句話,倒是將王芝芝封了個正好。
穆鏡遲又站了起來,然後又對我說;「好了,事情到這一步,你也總該心服口服了。」
穆鏡遲還有事,便很快帶著人從病房離開了,王淑儀站在那瞧了我們良久,也沒有多停留,緊跟隨在穆鏡遲身後,剩下我跟王芝芝后,我們兩人對視了一眼,她衝上來便是一句:「賤人!」緊接著,清脆的一耳光落在了我臉上。
我完全沒料到,甚至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王芝芝離我的距離極其之近,她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步步退讓,沒想到你一再得寸進尺,竟然想出這樣的陰狠招數來對付我,你等著瞧,倒時候,是看你好過,還是我好過。」
接著,她將手狠狠一甩,重重冷哼了一聲,便從我面前離開了。
我揉了揉臉頰,冷笑了一聲,接著,便繼續坐回了沙發那端,拿起筷子,便開始吃著桌上的東西。
對於林婠婠,我已經問心無愧,是她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那我自然也無話可說。
我坐在那吃著,吃了好久,我將桌上的東西往地下狠狠一掃,那一桌的碗筷便掉落在了地上,丫鬟們站在那不敢說話,只敢低著頭。
我在那喘著氣,喘了許久,我從沙發上直接站了起來,之後,我走到窗戶口看向樓下,正好看見王芝芝彎腰進入車內,接著,穆家的車便從醫院大樓開離。
我抱著手站在,目光追隨著那輛車。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把她們投擲在我身上的一切,統統還給她們,等著瞧吧,誰怕誰,不就是比誰心更狠嗎?
我又轉身從窗戶處離開,回了沙發那一端。
當天晚上,小環再次來醫院找我,可這一次,她才到門口,便被門口的士兵給攔住了,小環在外面大哭大鬧,哭喊著說,讓我一定要救救林婠婠,一定要救救她。
我站在屋內半晌都沒有回應她,門口那些士兵見小環竟然不依不饒的,還如此的大喊大叫,乾脆將小環用力的推到牆上,小環瘦弱的身子撞了冰冷的牆壁上后,她趴在地下痛呼了,她捂著胸口,依舊想艱難的從地下爬起,士兵見她還不死心,抬腳便準備踢過去。
我在那士兵身後呵斥了一句:「住手。」
那士兵立馬一停,回頭看向我,便自動從門口讓開,我走到了小環面前,她一見到我終於出來了,便用盡全身力氣拽住我褲子,哭著說:「少奶奶,你救救林姨娘。」
聽到她這句話,我緩緩蹲了下來,蹲在小環面前說:「你是個好丫鬟,本應該看在你這份心意上,我都會幫的,可是如今不是我願不願意幫的問題,而是你家姨娘願不願意接受的問題。」
我將小環從地下給扶了起來,然後對小環說:「你再去找你家林姨娘一次,若是她還能回心轉意,那便還有機會,可若是她不肯,那麼過了今晚,明天誰都救不了她。」
小環淚眼模糊看向我。
而我,自然也不再跟她多說什麼,便轉身從她面前離開,小環還想伸出手來拽我的褲腿,可緊接著,兩個士兵便立馬擋在了小環面前。
之後,門被丫鬟們關上,小環還在外頭哭,哭鬧了差不多三分鐘,最終還是被門口的士兵拖著離開了。
她一走,我便去浴室洗漱。
這一晚上過去后,到第二天早上天剛亮,我便起來了,我看向門外靜悄悄的,我主動走到門口,將門給推開,然後看向門口的士兵問:「可有人來找?」
那兩個士兵立馬搖頭說:「沒有。」
基本上,我心裡最後一點希望也被我掐滅了,我不再期待什麼,哦了一聲,便表情如常的回了病房。
丫鬟們還有些驚訝我起這麼早,問我可是餓了,我說:「沒有,只是活動活動。」
丫鬟們便不再多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從早上八點接近到上午十點的時候,護士從外面走進來,通知我外出去檢查室檢查,因為我還不能在地下行走太久,所以丫鬟們準備好了輪椅推著我從門口出門。
還沒徹底從這家病室離開,大門口突然匆匆衝進來一個人,那個人極其的魯莽撞到了一個端著葯的護士,那護士手上的鐵盤子一個沒拿穩,便在地下摔了個稀里嘩啦,她也顧不上,連對不起都沒來得及說,跑到我這邊后,雙腿往地下猛然一頓,我聽到她骨頭撞擊地板的清脆聲,可她似乎感覺不到了一般,到達我身邊后,便用手拽住我衣服,大哭著說:「少奶奶!我們姨娘要見您!」
我沒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小環還會趕過來,不知道為何,我竟然也無端的鬆了一口氣,我試圖將小環扶起來,問她情況。
可誰知道小環卻先我一步,握住我的手說:「您快些過去!不然一切變來不及了!」
她眼裡全是哀求和焦急,我和她對視了一秒,沒有再猶豫,而是對身邊的丫鬟說:「檢查不做了,先送我去樓下。」
丫鬟一聽我如此說,當即便喚了一句:「小姐——」
我沒有再理會她們,而是將她們從我身旁我一推,立馬對跪在我前邊的小環說:「小環,快推我離開。」
小環反應過來,立馬從地下爬了起來,推著我的輪椅,便推著我往外狂奔著。
後面的丫鬟還有護士追了過來,不過在她們追過來之前,小環便飛快的將我推入了電梯,下了樓。
到達樓下后,小環將我塞入了車內,緊接著,我們的車子便飛速離開了這裡。
汽車一路抄著小路狂奔,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停在一處金陵第三監獄前後,小環立馬又將我給扶了下來,可是我們才走到監獄的門口,卻被門口的士兵立馬攔了下來。
小環這個時候立馬看向我。
一時間我也難住了,不過隔了幾秒,我對門口的士兵說:「我是穆家的陸清野。」我怕他們了解的還不夠清楚,又說:「袁家的少奶奶。」
他們一聽我說到袁家,便挑眉看向我說:「袁家?哪個袁家?」
我說:「袁九爺的袁家。」
攔住我們的士兵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笑了好半晌,捂住笑疼了的肚子說:「您還是去翻翻年曆吧,看看今年是哪一年,袁家?當初的袁九爺現在不過是泰興那一處的階下囚,還拿袁家的名頭來嚇我,小姑娘,你是剛從外面回來吧?」
我沒想到這個士兵這麼啰嗦,他剛想用手來推我,我冷冷瞧著他說:「你碰我一下試試看。」
不知為何,大約是我的眼神震懾到他了,他朝我推過來的手竟然下意識停下。
我對他再一次說:「我是穆家的陸清野,你們這的管事的是誰。」
那士兵竟然小聲回了我一句:「警務長。」
我說:「你進去通報,立馬。」
門口兩個獄卒相互看了一眼,見我似乎是真的來頭不小,便還是朝裡頭跑了進去,很快便真的將警務長給請了來,那警務長不知道是否是認識我,還是見過我的照片,一瞧見我,當即便是一句:「哎呦!陸小姐!」
他正要諂媚著來和我客套時,我立馬伸出手攔住他說:「我只問你,你們這裡可關押著一名姓林,名婠婠的犯人?」
那警務長打量了我一眼,立馬便明白過來我是為何來這裡了,他趕忙回了句:「有的,有的。」
我說:「我要見她。」
這句話一出,那警務長臉色一變,變得滿是為難的說:「陸小姐,實在不好意思,我們沒有上面的指令,是沒辦法讓您進去的,而且那名犯人,是特殊犯人,今天正午便要槍決,如今時間接近了,您可進去不得。」
我說:「你可以先幫我打電話去問問再回答我這個問題,那時若是他們不同意,那我便立馬走人。」
那警務不想得罪我,聽我如此說,也只能點頭說:「好,您稍等,我現在便去給您問問。」
接著,那警務長轉身離開了,朝著獄所走去了,我不知道他是去找誰了,差不多兩分鐘,他再次出來,這次是臉上帶著笑的,他第一時間便對門口擋著的獄卒說:「趕緊替陸小姐把門打開。」
下一秒,他又咧嘴朝我笑著說:「陸小姐,您趕緊進去,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見終於能行了,我便立馬帶著小環走了進去,等到達監獄深處時,有一處牢房站著兩個獄卒,他們見我們來了,似乎是提前得到了吩咐,便立馬將門給打開。
我走了過去,到達門口停頓了兩秒,便徑直朝著裡頭走去。
偌大的監獄里,正坐了一個人,她聽到我腳步聲后,並沒有回頭來看向我,我若是整個身子安靜的坐在地下的草堆上說:「你終於來了。」
因為剛才進來得太過匆忙了,我喘著氣,氣息有些不穩的說:「你還有機會,林婠婠!」
她聽到我這句話,卻沒有回頭來看我,依舊坐在那,像是入定的老僧。
我覺得奇怪不已,正要繼續說話,她卻先我一步說:「我要你來,不是讓你來救我的,我也從來不後悔我現在的決定。」
說到這裡,這個時候,林婠婠這才轉身看向我,她目光無比的平靜說:「我是有事找你。」緊接著,她低下頭從衣服內掏出一樣東西遞給了我。
我很是不解的看向她,她催促著我說:「你先看看吧。」
雖然我不知道林婠婠葫蘆賣的什麼葯,不過我還是伸出手,從她手上接了過來,等我將她遞給我的東西打開時,裡面是一枚極其細小的耳環,鑽石的,一丁點大,卻尤其的雅緻。
林婠婠見我盯著那枚細小的耳環盯了半天,滿是不解的模樣,便笑著說:「你應該已經不記得這副耳環了吧?」林婠婠望著我沉默了幾秒,又說:「這是你的耳環。」
這個時候我這才終於有了點印象,記憶中我好像確實有這副耳環,可是時間過得太久了,我早就不記得它的存在了,若不是林婠婠提醒,我根本不會記得它的存在。
我皺眉問:「為什麼會在你手上?」
林婠婠說:「因為這是二爺的東西,我只是替二爺還給你而已。」
我還是有些沒聽明白林婠婠話的意思。
她對我微笑說:「你還記得法國的聖美爾學校嗎?」
我說:「記得,那是留洋過的學校。」
林婠婠繼續保持著微笑說:「那裡曾經舉辦過一場舞會,當時二爺還在那學校里和你跳過一支舞,這枚鑽石耳環,便是你和二爺共舞后,不小心留下的,二爺撿到后,便一直收藏到他死去,當時我找到這枚鑽石耳環時,是在他的棺材內,他的手心,這枚鑽石耳環極其的小巧,甚至一個不小心掉落在地上便會消失不見,可這麼耳環卻被二爺拿得極其的巧,因為這枚鑽石耳環,被他摁入了掌心的血肉里,就如同把你烙在了整個心上一般,儘管你對於他來說,始終是一抹浮光掠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