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孩子去留

  那醫生把了良久,才再次放下我的手說:「是圓脈。」


  王淑儀在聽到醫生如此確定的話后,下意識看了穆鏡遲一眼,穆鏡遲臉色微變。


  他沒有多少情緒起伏問:「幾個月。」


  醫生說:「孩子才半個月,早育。」


  陸鏡遲竟然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王淑儀下意識說了句:「那現在該如何?」


  醫生說:「目前情況是先解決發燒過敏的問題,至於孩子……」


  醫生下意識看了穆鏡遲一眼,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不過是個寡婦,孩子來自於哪裡,自然便成了個謎。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只能等穆鏡遲開口說話,穆鏡遲站在那良久,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低聲了四個字:「之後再說。」


  醫生聽到穆鏡遲回答后,便說了一聲:「是。」


  之後醫生和護士將我推進病房,穆鏡遲沒有再跟進來,而是現站在了走廊。


  王淑儀走到了他身邊,在穆鏡遲身側輕聲喚了句先生。


  穆鏡遲看了她一眼,忽然側身看向了窗戶外,此時已經很晚了,外面是一片濃郁的黑,穆鏡遲隱藏在黑暗裡的臉,看上去是如此的莫測。


  等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十一點,穆家兩個丫鬟守在我床邊,見我睜開眼,便趕忙圍了過來問我:「小姐,您終於醒了?餓不餓?可有什麼想吃的?」


  不知是昨晚發燒太厲害還是怎樣,我覺得全身酸疼,腦袋也暈乎乎的,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被子,卻全身黏呼呼。


  對於丫鬟的問話,我卻提不起任何的胃口,只是再次搖著頭說:「我不餓。」


  離我床邊最近的一個丫鬟立馬說:「小姐,您已經接近四天快未進食了,您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住,而且以前便罷了,您現在可是懷——」


  她話還沒完全說出口,陪在她身邊的丫鬟立馬推了她一下,那半截話便戛然而止,丫鬟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題。


  機靈點的丫鬟便立馬轉移話題說:「小姐,穆家的阿姨準備了您最愛的瘦肉粥,您要不嘗一點?」


  她們似乎以為我還不清楚那件事情,其實昨天晚上我雖然看似昏迷了過去,可意識卻清楚的很,他們說了什麼,周遭發生了什麼,我都一清二楚。


  不過我並未拆穿他們的隱藏,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只是靠在那瞧著頭頂的牆頂。


  現在情況和以前不一樣了,丫鬟們自然不可能隨著我的意願來,沒多久,便有人將粥送了過來。


  醫生也正好從外頭進來,他一瞧見我醒了,便立馬把手上臉上的口罩往下摘,他笑著朝我走來問:「陸小姐,今天覺得怎樣?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護士跟在醫生身後,到達我床邊后,便替我換著葯。


  醫生拿起我的繼續在那診脈檢查著,他診斷了幾秒,便對我笑著說:「身體已經逐漸恢復穩定,不過要想徹底好,您首先還要解決一個問題,那便是進時問題,多吃一些有營養的食物,盡量讓身體恢復到以前,不然,這對於你來說,都會存在危險。」


  我故意問了醫生一句:「我得的是什麼病,還要在醫院待多久。」


  那醫生表情停頓了幾秒,接著他立馬笑著說:「只要身體營養跟上來,差不多半個月就能出院,您放心便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顯然這個醫生是極其不願意提起我身體的事情,也沒有跟我說懷孕,想來是被特意吩咐過。


  我坐在那臉上雖未表現出什麼,可心裡卻忍不住冷笑。


  那醫生說完,便又笑著問:「可有其餘不舒服的地方?」


  我說:「沒有。」


  醫生說:「那我們可能得需要抽個血,做個血液化驗。」


  醫生說完,便親自從護士手上接過抽血的工具,替我找著脈搏,然後替我抽取著血液。


  我躺在那沒有動,也沒有掙扎,只是冷眼瞧著那些血液緩慢進去那根試管。


  丫鬟們在一旁瞧著,眉頭略微緊皺著,大約是連她們都覺得疼。


  當醫生抽了一管子血后,這才又看向一旁的丫鬟進行吩咐說,讓我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吃任何有關螃蟹的東西,海鮮也盡量少吃,可以多進補一些湯水類的。


  丫鬟在一旁仔細聽著,並且認真記著,醫生吩咐完后,他才又對我叮囑了幾句,這才帶著護士們從這裡離開。


  等醫生跟護士們一走,病房內才算徹底安靜下來,丫鬟便繼續端著那碗瘦肉粥說:「小姐,這是桂嫂一早給您熬的,您多少還是吃點吧?」


  那碗粥熬得極其黏稠,香味四溢,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確實是一點胃口為沒有。


  不過,我未再拒絕,朝那端粥的丫鬟伸出了手,丫鬟見我終於肯了,便趕忙把粥遞到我手上。


  我用勺子,動作無比機械的一勺一勺往嘴裡送,不知道為什麼才吃了兩口,我便捂著小腹爬在床邊狠狠嘔吐了起來。丫鬟們嚇了好大一跳,便全都圍了過來,喚著小姐。


  我趴在那只是嘔吐,顧不上其他,可幾天未進食,嘔吐下來,幾乎都是膽水。


  丫鬟們全都在一旁緊張得瞧著,卻又不敢碰我,等我將該吐的全都吐完,再也吐不出什麼時,我這才趴在那用力的喘著氣。


  過了一會兒,我又用手撐著床邊坐了起來,繼續拿著那碗未吃幾口的粥吃著。


  這次就算噁心的感覺再次往心口涌,可我卻死命的硬生生往下吞。


  一碗粥,終於被我吞了下去,不知道為什麼,我只覺得精疲力盡,靠在那略有獃滯望著病房門口。


  門外時不時有人經過,有醫生,有護士,有陌生人,來來回回,不知道盯了多久,守在這的兩個丫鬟,一個出門替我打熱水擦身,另一個丫鬟便將食盒送了出去,病房就在這一瞬空了。


  我抓住床單的手有些緊,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整個人垮在床上,直接低聲痛哭了出來。


  不過在丫鬟進來之前,我又立馬收斂住自己的情緒,盡量面無表情靠在床上。


  丫鬟們不知道是不是瞧出來什麼,再次進來都有些小心翼翼,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一直到達下午,王淑儀來了一趟醫院,帶過來許多東西,都是我的私人用品,和貼身之物,似乎是準備讓我在這長住。


  我躺在床上面無表情的瞧著他,王淑儀把東西全都整理在這邊的柜子后,她便又朝我走了過來說:「小姐,若是之後您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和我說,在醫院這段時間我會盡量照顧好您的。」


  對於她的話我半點反應也沒有,更沒有問穆鏡遲為何沒在這裡,任由她在那自說自話。


  王淑儀未再多說什麼,便在一旁開始吩咐旁邊兩個丫鬟,等她將一切全都打理好后,這時病房外忽然走過來一個人。


  起先我們都還未發現,直到在病房內收拾的丫鬟,朝著門口驚聲喚了句:「夫人!」


  我和王淑儀這才同一時間看了過去。


  門口站著的人,竟然是一直在南山寺的王芝芝。


  連王淑儀都覺得有些驚訝,等看清楚是王芝芝后,立馬朝門口走了過去,喚了聲:「夫人。」


  王芝芝的臉色極其的暗沉,臉上表情不似平時的溫婉,反而帶著三分的凌厲。


  王淑儀察覺到王芝芝臉色不對勁,她語氣也下意識的有了三分小心翼翼:「您怎麼突然來了?」


  外面似乎正下著雨,因為王芝芝的頭髮有些軟塌,她穿著一身素色衣裳,衣服上掛著水珠,看上去竟然有些狼狽。


  面對王淑儀的問話,王芝芝只是低聲說:「聽說清野生病了,所以喲過來瞧瞧。」


  王淑儀下意識看了我一眼,然後才繼續笑著對她說:「只是一些小問題,並不嚴重,過段時間便會出院。」


  王芝芝對於她的話,卻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說話,而是從門外緩緩走了進來,她走到我病床邊冷幽幽笑了兩聲后,她問:「是嗎?」


  王淑儀打量了一眼她的臉色,繼續說:「是的,夫人。」


  王淑儀竟然冷笑了兩聲,兩聲過後,她身體聳動了兩下,王芝芝感覺她彷彿有要倒下去的趨勢,便趕忙到達她身邊,扶住她身子說:「不去您先坐下休息一會吧?」


  王芝芝的手在顫抖,在發白,她指尖的力道用力到連王淑儀都感覺到了不適,不過她並不敢說什麼,只得將她扶著坐在了我床邊。


  等她坐下后,她第一時間便看到床頭柜上不知何時送來的雞湯,她努力坐直自己的身體,保持著還有的優雅和氣度說:「是了,也是該好好補身體了。」


  她如女主人一般對丫鬟進行吩咐說:「現在是特殊時期,所以你們小姐的飲食一定要格外留心,若是有個差池,我唯你們是問。」


  王芝芝的聲音不高不低,丫鬟們遇到這種情況,連大氣都不敢喘,只敢在一旁小心翼翼站著,深怕惹火上身。


  王芝芝說到這裡,忽然又伸出手握住我的放在床邊的手說:「妹妹,你可一定要好好養好身體啊。」


  她對我的稱呼從清野變為了妹妹,這話一出,王淑儀臉色便一僵,在一旁趕忙插話說:「夫人,小姐只是有些過敏,醫生說她需要休息,而您應該才從南山寺回來,不如我先讓司機送您回去?」


  她怕王芝芝不肯走,又立馬加了一句:「小少爺也一直在家裡等您。」


  王芝芝聽到王淑儀的話,她只是笑,笑聲尤其的詭異,不過她並未再在這糾纏下去,對於王淑儀的話,很是體面的站了起來,然後又對病床上的我笑著說:「我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對於你,我已經有了一千個接納的心,因為我相信,就算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既然是別人,為何又不能是你呢?」


  她幽幽盯著我說:「恭喜了,我的好妹妹。」


  她說完這些話,便沒在看我的臉色,挺直著背脊,便朝病房外走去。


  王淑儀趕忙跟了過去,跟在後頭。


  丫鬟們見王淑儀終於離開,也才跟著鬆了一口氣。


  之後那幾天,在醫院照顧我的,只有那兩個丫鬟,王淑儀偶爾會出現,可是出現的次數也很少,偶爾會有一兩次,但過來都是和我說一些關於孩子的事情,她們大約都料到我已經知道我已經有孩子的這件事情。


  王淑儀明裡暗裡都在問我可有願意將孩子生下的意願,還說孩子生下來后,穆家便將會是我永遠的家,話語里破有讓我為妾的意思。


  我表現的很平靜,基本上沒有表示自己要對這個孩子該怎麼樣,對於王淑儀的話,基本都愛答不理,這樣的狀況下,王淑儀自然沒辦法跟我交談下去,好幾次她都是將話談到一半,便未再談下去,之後沒多久,她們竟然將桂嫂給打發了過來,桂嫂和周媽一直是好友,所以我們還算熟識,在穆家算是除了周媽以外,我第二親近的人,她似乎也是來勸我,來這裡的第一句話,便對我說,穆鏡遲有要留下這個孩子的意思,問我要如何打算。


  我還是如面對王淑儀一般,面無表情靠在那。


  這一次桂嫂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對於我的反應,她也料到了,便繼續低聲說:「我知道,這個孩子來得名不正言不順,留著對於您來說,是一種虧待,可您現在身子太過虛弱,醫生不建議您在這個時候拿掉,最起碼要等您將身體養得差不多,才能朝那方面做打算,只是您一定要想清楚了,這是您第二個孩子,雖然是個意外,可怎麼說,都是一個生命,您可要慎重做打算。」


  她又說:「周媽活著的時候,一直希望您找個好人家嫁了,可在這個亂世中,又加上您這樣的身份,要尋到一處能夠護您周全的好人家,實在難找的很,周媽也動過幾次讓您待在穆家的念頭,您姐姐已經死去許多年,您再嫁入穆家,也不是不可的。」桂嫂握住我的手說:「穆家是您的家,與其去個陌生的地方,又何不在家裡待著呢,這樣周媽放心,對您自己也有好處。」


  桂嫂說到這裡,目光一直靜靜的落在我身上等著我的反應。


  我不再像之前的愛搭不理,而是終於開口問了一句:「您的意思是讓直接嫁到穆家。」


  桂嫂見我理會出了她話里的意思,當即便笑著說:「正是這個意思。」


  我說:「這是誰提出來的。」


  我問到這個問題上時,桂嫂竟然遲疑了一會兒,她才說:「是夫人主動找先生替的,起先先生並未有這個意思,不過怎麼說孩子終究是……穆……」她話說到這裡,似乎覺得不妥,下意識看向門口,見門口沒人,才放下心繼續說:「始終都是穆家的孩子,若是拿掉,都有些下不去手,夫人既然如此大方提出,可見也是善解人意的,先生思量了一夜,這才同意,可見他也是有意於您的,只是出於您的考慮,他自然是先讓我們來問過您的意思。」


  我一點反感也沒有,只是再次問:「若是如此,那她呢。」


  桂嫂竟然被問住了,她頓了幾秒,問:「您的她,指的是誰?」


  我說:「王芝芝。」桂嫂似乎有些不懂,我看向她笑著說:「怎麼?您的意思是站在她之下,當側室嗎?」


  桂嫂聽我如此說,便又趕忙回答:「現如今早就沒有正側之分了,若是嚴格來論,王小姐都算是側室,她也算不得是正室,而且這名分計較了有何用,先生最疼愛的人是您,您進了穆家后,難道還能讓王夫人壓上一頭嗎?」


  我說:「這麼說,你們的意思是,讓我懷著孩子為妾。」


  桂嫂沒料到我竟然糾結在名份之上,她更要進一步來勸我,可話還沒來得及開口,我便打斷她說:「我知道您要說什麼,這件事情讓我考慮考慮,現在我暫時沒辦法給您答案。」


  我沉默了幾秒,又對桂嫂說:「您回去吧,我需要冷靜。」


  桂嫂瞧了我好一會兒,大約是見情況比王淑儀來跟我談時要好,她沒太激進,便依著我說:「好,桂嫂也不多說什麼,您自己可一定要想清楚才好。」


  我點頭,丫鬟進來后,便將桂嫂從病房內送著離開了。


  等桂嫂一走,我便又讓丫鬟替我找來了醫生,我問了醫生孩子如今的狀況。


  醫生對我說孩子如今還只是一個胚胎,目前無論是形態還是狀態都良好,還說,我現在若是要養好孩子,還是要先養好自己的身體。


  我問他,若是我現在要把孩子打掉呢。


  醫生立馬停下話語看向我。


  我也看向他,臉上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味,我說:「您是醫生,而醫生最基本的職業道德,便是不對病人撒謊,您可以告訴我的實話嗎?以您醫生的名譽告訴我實話。」


  他沒料到我竟然會如此說,他乾脆將聽診器從脖間摘了下來,擰眉看向我說:「我不知道您為何會如此懷疑我,就如您所說,我是個醫生,做醫生的,便是從不欺騙自己的病人,關於您孩子這件事情,我可以和您如實說,孩子就算要流,也不是現在,您的身體您自己清楚,到底有虛弱,也不需要我贅述。就算要流掉,也應該再等兩三個月,這是最快的時間,不然,我不保證您是否能夠從手術台下來。」


  他看向我說:「若是您不相信我,可以找您信任的醫生,過來替您瞧,若是他們的說法跟我有半句不一樣,您可以去醫院對我進行投訴。」


  看來桂嫂沒有撒謊,因為這醫生的態度,不像是撒了謊的模樣。


  我發現自己好像沒話可問,便沉默了下來。


  反而我那醫生又問我:「您想好了嗎?當然,我沒有催您的意思,因為您還有很長的時間進行考慮,不過您最好提前做好決定,不然倒那時要割捨起來,便很難了。」


  我說:「既然還要兩三月,便等兩三月再說。」


  他說:「您可一定要想好了。」


  我說:「我清楚的。」


  之後醫生離開后,我整個人才垮在床上。


  從我進來醫院起,穆鏡遲便未再來醫院看過我,王芝芝和王淑儀桂嫂他們都來了,唯獨他,不見人影。


  大約他對於這個孩子,是並不歡迎的,只是我們都未料到他竟然會來得如此意外。


  可醫生聊完后的下午,王芝芝又來了一趟醫院,身邊沒有帶一個婆子和丫鬟,是孤身一人過來的,在病房照顧我的丫鬟見她來了,便萬分緊張,可王芝芝走進來,卻不似上一次的情緒化,反而平靜的對丫鬟們吩咐說:「你們都下去吧,我有話要對小姐說。」


  那兩個丫鬟相互看一眼,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該聽誰的,猶豫了好幾秒,她們還是選擇聽了王芝芝的話,從病房內退了出去。


  裡頭瞬間只剩下我和王芝芝,王芝芝反手將門給關住,便提著手袋朝我走了過來,她如今精神氣色尤其的好,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氣勢,大約來之前,她就已經想好要用怎樣的身份來對待我。


  此時的她居高臨站在我面前後,臉上帶著雍容又端莊的笑凝視著我,像極了一個勝利者。


  她問我:「你應當知道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何事吧。」


  她問過我很多次話,可每一次我都未對她有回應,這次自然也是一樣。


  她靜靜等待了幾秒,便又說:「讓你嫁入穆家是我提出來的,不為別的,為的只是穆家的孩子,怎麼說,他都是鏡遲的,我有義務出面來處理這一切。」


  她將手上精緻的手包放在柜子上,然後便緩緩坐在我面前笑著說:「我不是一個大度的人,可為了鏡遲,我會大度到自己都驚嘆,鏡遲的意思你自然也清楚,所以這些我也都不在多說,現在我只對對你說一句話,若你把孩子生下來,穆家今後絕不會虧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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