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節哀

  青兒不肯走,後來我找的山下士兵將她轟走的。


  她走後的第三個月,在金陵城那邊養胎的林婠婠便生了,生了個兒子,是小環親自送信回來給我的報的喜。


  我看到那封信,半晌都沒說話,然後又在下午將那封信燒給了袁霖。


  孩子落地后,我也算是給了袁霖一個交代。


  林婠婠在生完孩子的第二個月便回了東郡,那孩子長得極其像袁霖,林婠婠高興的很,竟然對袁霖驟然離世也少了幾分傷感。


  有了孩子,在這東郡似乎也並不寂寞了,孩子對衣服的需求量極其的大,而且是一天一個樣,我和小環和林婠婠,便整天坐在屋內給孩子繡衣服,三人忙得不亦樂乎。


  不過,才兩個月,我們便面臨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個難題,林婠婠奶水不足,孩子成活基本要靠奶粉,可如今奶粉價格及其的昂貴,我們雖然在這陵園上不用花什麼錢,所以也不缺錢,可現在多了一個嗷嗷帶不的孩子,這便成了我們的難題。


  我們三人深知在這山上待下去,絕對養不活這個孩子,可三個女人都沒什麼本事,就算有本事,也可用的地方,便在給孩子繡衣服這上頭,又多綉了一些絲帕扇面之內的東西,再由小環帶去市面上去賣。


  孩子的奶粉,這才算勉強能夠支撐柱。


  當我們三個人都在圍著孩子轉的時候,在不覺不知當中便迎來了我們在東郡這邊的第一個新年,自從來了這東郡后,我便再也沒有看日子的習慣,過年還是和小環下山去賣自製的綉品,看到滿街的花燈時,這才想起原來又是一年了。


  小環似乎是有些想父母了,東郡難得的熱鬧,卻也沒有讓她多高興,我們兩人走了一會兒后,小環在我身後問:「小姐,你難道沒想過父母嗎?」


  不知道,我竟然也難得的有一絲迷惘望著這滿城的花燈。


  我說:「很小的時候想過,可是後來長大后,便不怎麼記得父母的模樣了。」


  小環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向她問:「你呢?你的父母呢?」


  小環說:「我父母健在,不過他們有哥哥照顧,應該是不需要我的。」


  我很是不解的問:「有哥哥在為什麼會不需要你?」


  小環笑著說:「因為哥哥可以照顧好他們啊,從小到大,哥哥在家裡讀書,我便在外頭做丫鬟,其實很少和家裡人聯繫的,除了每日匯錢以外會說上兩句話,平時都很難和他們見面。」


  我說:「你要不要回家去瞧瞧?」


  小環想了想,她才搖搖頭說:「太遠了,還是算了。」


  我沒再說話,只是帶著小環在大街上亂轉著,可轉了一會兒后,我發現人群里一有人在隱隱約約盯著我們,小環也注意到了,她掃了一眼周圍剛想說什麼,我立馬抓住了她的手便帶著她朝前走。


  小環以為是我們被壞人給盯上了,等我們出了集市,到達山腳下時,跟在我們身後的人這才退了下去。


  小環似乎料到了什麼,她小心翼翼問我:「是穆家那邊的人?」


  我面無表情說:「也許是吧。」


  小環知道我不喜歡任何人提起穆家,便也不再多問,我們兩個人冒著大雪我上了山,到達家后,林婠婠正抱著在那哄著,我們推門進去時,林婠婠見我們籃子內的綉品,竟然沒有賣出去一條,她問:「今天不是新年嗎?難道大街上都沒人?」


  我將籃子放下后,低聲說:「人多的很,只是今天我們偷了懶,沒怎麼叫喊買賣。」


  我見林婠婠懷裡的孩子熟睡了過去,當即走了過去,從她懷中接過問:「這麼早又睡啦?」


  林婠婠笑著說:「吵鬧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哄著睡著。」


  我笑了一會兒,剛要坐下時,我發現桌上有一杯誰喝過的茶,只剩下半杯,想必對方走了很久了,因為茶杯內的茶水,已經沒有了熱氣。


  我抱著孩子哄了一會兒,才問:「家裡來人了?」


  林婠婠竟然沒有說話,而是沉默了一會兒說:「清野,我要跟你說一件事情。」


  我看向她,微微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林婠婠起身從後頭的柜子內拿出一封信,然後遞給我說:「這是你的同學顧惠之寫來的信。」


  顧惠之偶爾會跟我寫信,寫的都是關於小魚兒的事情,可她才上個月寫來,怎會這個月又來了一封信,我將孩子遞給了小環,然後從林婠婠接過,我迅速將信封給打開,裡面是顧惠之的字跡,可卻不似之前的長篇大論,只有兩個字:「節哀。」


  我捏著那封信的手顫抖了兩下。


  林婠婠見我站在那許久都沒有動,也不敢出聲打擾我,只是安靜的望著我。


  我花費好長時間,才將那封信塞入了信封。


  林婠婠這才問:「可是家人?」


  我沒說話,只是望著那封信沉默著,過了一會兒,又將信封扔進了炭火里,看著那素白的紙張迅速被烈火吞沒。


  「是我外公。」我低聲說。


  林婠婠竟然也一時間沒說話,大約她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我,良久,我又問林婠婠:「可還有說什麼嗎?」


  林婠婠搖頭說:「送信的人只把信拿到便離開了。」林婠婠又問:「你要回去嗎?」


  我說:「回去有什麼用,人都已經死了。」


  我沒想到,我在東郡的第一個新年,從金陵城那邊傳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噩耗,那一天整個晚上,我都待在自己的床邊,望著窗外的雪不斷往下落著,山間不斷傳來大雪壓垮枝丫的聲音。


  我突然想到有一年,也是這樣的大雪,外公帶著我和宋醇在後院生火烤紅薯,那時候我十歲,那是我父母雙亡以後,外公第一次對我少有的溫情。


  他替我和宋醇一人挑了一隻最大的,而他自己卻挑了最小的紅薯在那吃著,一邊吃,一邊又笑眯眯問我和宋醇,味道怎麼樣。


  宋醇和我都喜歡吃烤紅薯,兩人狼吞虎咽的咽著,他見我們饞成這副模樣,又將他手上最小的給了我。


  然後笑著說:「你媽媽和你姨媽小的時候,也愛吃烤紅薯。」


  他說完那句話后,眼裡閃著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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