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孩子

  場面一片混亂,穆鏡遲和袁成軍被圍在了最裡面,地下死的全是那些行刺殺之事的舞姬,包括那個舞姬一劍穿喉的軍官,而那個為首的美人已經不見蹤影。


  地下是一灘的血,那些血順著傾斜的這方,一點一點往下流,纏繞在我腳邊后,穆鏡遲將我再次扣在了懷中,又重新將手覆蓋在我雙眸之上,我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我聞到了血腥味在鼻尖隱隱浮動,這片死寂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旁站著的袁成軍忽然大聲說:「來人!快給我靠岸!救人!先救人!」


  船上又是一片混亂,是周邊士兵的腳步聲,後來我們的船靠了岸,沒多久那一地的屍體被士兵抬了出去,雖然我看不見,人也一直在穆鏡遲懷中,但我感覺得到,因為鼻尖的血腥味淡了不少。


  直到血腥味終於淡到不仔細聞,基本再很難聞到后,穆鏡遲鬆開了我臉上的手,然後帶著我上了傳,我腿幾乎是虛軟的,我從來沒見過這樣陣仗的殺人,眨眼間,十幾天人命,就死在了腳下。


  我差不多算是被穆鏡遲抱上岸的。


  周邊不知道何時,歌舞昇平的金陵河畔,全是袁家的士兵把守,之前那熱鬧的舞台上,此時正帷幔撕扯在地,在上面旋轉的舞姬們早就不見蹤影。


  現場一片七零八落。


  他在岸上站穩后,最先上岸的袁成軍便朝著我們走了過來,他對穆鏡遲說:「鏡遲,你沒事吧?」


  穆鏡遲對袁成軍說:「我沒事。」過了半晌,他看了一眼周圍正在搜尋的士兵問:「可有抓到那舞姬?」


  袁成軍沉默了良久,皺眉說:「還在搜查中。」


  穆鏡遲說:「若是要找,便要趁早,最好立即封鎖金陵城。」


  袁成軍說:「我已經吩咐陳副官去做了,剛才已經全面封鎖。」袁成軍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擔憂著什麼,眉間是一片憂愁之色,穆鏡遲似乎看出來了,便說:「九爺還請先去醫院看金幫辦,我這邊無需操心,清野身子不適,可能得先走。」


  袁成軍聽穆鏡遲這樣說,自然也沒有拖拉,當即說:「我先讓陳副官送你們離城,鏡遲我就不親自送你了,路上還請一切小心。」


  接著袁成軍便抬手行了個告辭禮,很快他上了車,便由著士兵載著匆匆離開,大約是死了一個什麼重要人物,袁成軍看上去急得很。


  沒多久我們的車也過來了,穆鏡遲抱著我上了車,在整個過程我都是虛浮無力的,車子開動后,周管家便坐在穆鏡遲身邊,遞了他一方帕子,他接過,一言不發的抬起我臉替我擦拭著臉上沾染的血。


  我有些麻木的坐在那裡,甚至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想什麼,只感覺穆鏡遲手上的力道不輕不重。


  他捧著我蒼白的看了一會兒,知道我一定是被剛才那一幕嚇傻了,很快又再次將我摟在了懷裡,吻著我額頭說:「好了,沒事了,已經安全了。」


  我說不出話來,全身都在細微的顫抖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的車已經駛到了城門口,金陵車的車門封鎖了,那裡正圍滿了士兵。


  我們的車停下后,司機給了車外的士兵一樣東西,那士兵看了一眼,便快速將城門打開,我們的車迅速駛出了這座城。


  我們的車在經過一段山路后,終於到達了穆家的鐵門外,裡面的警衛見到來車,便迅速將鐵門打開,車子直接開了進去。


  我想下車,可是剛從車內站起來還沒一秒,整個人又虛軟無力的倒了下去,穆鏡遲知道現在的我還有些沒有回過神來,便將我摟在了懷中,直接把我打橫給抱了出來。


  正在門口守著的王芝芝,一見我們下車,便迅速朝我我們跑來,可是當她看清楚穆鏡遲正抱著渾身是血的我時,便趕忙問:「發生什麼事了?鏡遲?怎麼會有血?」


  穆鏡遲沒有理她,抱著迅速進了大廳,王芝芝匆匆跟在了後面。接著周媽也從樓上走了下來,她一看到穆鏡遲正抱著我,便小跑著朝我們走來,可是她一走進,看到穆鏡遲懷中的我,衣服上全是血,即便尖叫著問:「小姐身上怎麼會有血?!」


  穆鏡遲吩咐周媽:「放熱水。」


  周媽不清楚什麼情況,臉上一片焦急之色,一時半會兒搞不清楚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盯著我衣服上那刺目的顏色沒有動,剛想繼續問。


  穆鏡遲又再次說:「先給她換衣服。」


  周媽無法,只能手忙腳亂的往樓上跑,穆家瞬間亂成了一團,我被穆鏡遲抱進了自己房間,他剛要解著我衣服,不過當他手指停在我胸口那一顆扣子上時,他的手停了停,停了大約有七秒左右,他看了一眼身邊的丫鬟,良久才說:「你過來,替小姐解了衣服。」


  丫鬟立馬說了一聲:「是。」剛要過來,這時一旁的王芝芝主動說:「我來替清野解吧,丫鬟總歸沒有那麼貼心。」


  穆鏡遲看了她一眼,倒也沒有說什麼,而是從我床邊起身,把我交給了王芝芝,在王芝芝即將要替著我脫著帶血的衣服后,他側過了臉,轉身走了出去。


  很快丫鬟們便關上了門。


  王芝芝替我將衣服脫乾淨后,在看到我身上沒有一道傷疤,她臉上表情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怎樣,便迅速將我扶了起來。


  周媽正好從浴室出來,看到我身體,終於放下了心,不斷說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很快我整個人便沉入了水中,當那溫熱的水一點一點暖著我身體時,我才有了一點知覺。


  王芝芝守著我,給我清洗著身體,她輕聲問:「清野?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全身是血被鏡遲抱了回來?」


  我在水裡面動了兩下,搖晃著腦袋說:「那邊發生了事情。」


  我並不想再多說,王芝芝還想問,我已經先她一步,把自己徹底滑入進了浴缸,從水底睜開了眼,頭頂的燈在水面搖搖晃晃。


  王芝芝坐在浴缸旁看了我一會兒,只能起身去了外頭。


  等我從浴室出來后,青兒在外面,她臉色也還發白,估計不止連我都被嚇得夠嗆,連她也不例外。她迅速拿著毯子朝我走了出來,將毯子包在我身上,此時我並不覺得冷,可不知道為什麼卻還是忍不住渾身發著顫。


  青兒也並不比我好多少,替我圍毯子的那雙手,都在細微顫慄,現在的她不過是在強撐著工作而已,我們都未見過這麼龐大的殺人場面。


  十幾條人命死在面前,流得血,幾乎可以用血流成河來概括。


  我對青兒說:「這邊有碧玉,你先下去休息。」


  青兒沒敢動,過了一會兒,她說:「小姐,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人?」


  我也有些疑慮,我有些回答不上來,不過我還是回了一句:「估計是袁成軍和穆鏡遲的仇人,不然不會有人埋伏要殺他們。」


  青兒說:「沒想到前一刻,還美若仙子的女人,下一刻便可以毫不猶豫拿起刀殺人,那個金幫辦……」


  青兒說到這裡,捂著胸口忽然跑到窗口用力嘔吐了出來,那種殺人的手法,還真是殘忍至極,一刀插入喉嚨間,帶出來的是一串的血,那血還帶著酒的腥臭味。


  顯然青兒也看到了那軍官的死像。


  我坐在了椅子上徐徐倒了一杯茶,忍不住在心內沉思,舞姬第一個抽刀殺的人是那個軍官,也就是袁成軍身邊的一個幫辦,是他的得力助,手行軍打仗方面,專門替他出謀劃策,很受袁成軍的器重。


  袁成軍打了這麼多年的勝仗,能夠在這紛亂四起的天下,佔據一半腳跟,這個人是功不可沒的。


  現在卻被人一刀斬殺,很明顯,這人是要斷袁成軍的手腳,而我們這些人頂多是在裡面陪練的而已,那麼多的舞姬根本沒有想要殺太多人,她們的目標只是袁成軍的幫辦金赤。


  只是拿這麼多人去只為殺一個金赤,未免太殘忍了些。


  只是要殺袁成軍的人是誰呢?


  想到這裡我已經猜不透了,因為袁成軍行軍打仗這麼多年,仇家早就遍地都是,不過最可能的人還要屬霍家,他一向都和袁成軍是敵對,除了他,我再也難想到會是誰。


  等青兒嘔吐完后,我起身走到她面前,將茶杯遞給了她,青兒還沒有平復下自己的情緒,臉色不僅發白還發青。


  她哭著說:「小姐,太嚇人了,怎麼會死這麼多人。」


  我拍著她後背安撫她說:「好了,已經沒事了,你別瞎想,先喝口水漱漱口。」


  青兒抽搭著點頭,她接過我手上的杯子后,便迅速吞咽著,一口氣喝下去,她深深呼出一口氣,我見她好點,才又說:「回去休息吧,這邊有碧玉,沒事的。」


  青兒這才清白著臉點著頭,之後我將碧玉喚了進來,讓她去送青兒回房間,當屋內只剩下我一個人後,周媽又從外頭走了進來,手上端著葯膳,她皺著眉頭念叨著說:「哎呦,小姐,當初我就說過不要您去嘛,可您非要去,現如今瞧見那些死人的下場有什麼好的。」


  周媽如往常的嘮叨,讓我心竟然暖上了幾分,我漸漸放鬆下來,坐回了沙發上,周媽把葯膳端給我,熱乎乎的,我捧住用勺子舀了一勺說:「誰知道竟然會冒出這麼多殺手,幸虧用的是刀,要是用的是槍,我們估計全都死了。」


  周媽說:「還好這次先生陪在您身邊,要是您一個人,那得滿地跑,那個舞會什麼人啊,雜七雜八的都有,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殺掉的啊,小姐。」


  周滿是擔憂的說著,為了防止之後她一直嘮叨,我趕忙打住她說:「以後這種熱鬧,我就不去了嘛,這次這麼大陣仗,你就算請我去,我都不敢去的。」


  周媽說:「您倒是把我嚇個半死,我還以為那些血是您的。」


  我笑著說:「是那些殺手的,打鬥的時候,我不小心沾染上的。」


  周媽見如此又趕忙催促我說:「你快趁熱吃吧,連人血都能夠沾染上,那場景不用您說便知道一定嚇死人了。」


  我便不再說話,而是低頭吃著葯膳,可是吃了一會兒,我問周媽:「穆鏡遲呢?」


  周媽說:「在書房呢。」周媽話音剛落,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是個丫鬟,在門口說:「小姐,先生讓您去書房一趟。」


  我把碗放在了周媽的手上,便站了起來,朝著門外走去,那丫鬟還侯在那裡,我跟著她一起去了穆鏡遲的書房。


  王芝芝在穆鏡遲的書房,大約也是知曉了今天金陵河畔的事情,在追問她姐夫的情況。


  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穆鏡遲看見我,便朝我招手讓我過去,我緩慢走到他面前後,他將桌上的一顆藍寶石遞給了我,我這才想起什麼,在兜里翻了翻,才發現估計是掉了。


  我立馬接過。


  穆鏡遲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他見我恢復了不少,便問:「好點了嗎?」


  我半晌都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勉強的點點頭。


  他說:「這幾天暫時別出門,老實在家待著。」


  他叮囑我,我認真聽著,可還是忍不住問:「姐夫,船上的人都是些什麼人啊?她們為什麼要殺我們。」


  當我問出這個問題時,就連一旁的王芝芝都忍不住看向穆鏡遲。


  他暫時性沒有說話,而是往椅子上靠了靠,端起桌上的茶杯,拂了拂,淡聲說:「也許是仇家。」接著,他聞了聞杯內的茶香。


  我說:「會不會是霍家那邊下的手?」


  穆鏡遲說:「暫時還未可知,目前正在調查中。」


  我沉默了一會兒,他又抬眸看向我:「好好睡一覺,讓周媽陪著你。」


  明顯他是不想讓我多問的,我只能點點頭。


  正要出去,這個時候王芝芝問:「會不會是霍家?霍長凡和握姐夫打了這麼多年,想要殺他不是一直的事情嗎?這次在金陵河畔以舞姬為引子進行刺殺,一旦我姐夫死,他霍長凡不就少了個對手嗎?」


  穆鏡遲是怎樣回答的,我也沒有聽到,因為我已經出了書房內。


  如果真是霍長凡的話,會不會外公也在裡面出謀劃策一半?現在外公和霍長凡結了盟,如今穆鏡遲和袁成軍又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兩方勢力博弈,這種猜測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這裡,我徑直回到了房間。


  之後那幾天金陵城全是封鎖的狀態,只准人進,不準人出,大約還在全力搜索那舞姬的蹤影,緊接著便是仙樂閣被關了,全面接受調查,而袁成軍的得力助手,金赤沒能被救活,死在了趕去醫院的路上。


  聽說袁成軍當天氣得斃掉好幾個護衛不當的士兵,還放話說,這件事情不查出來,那逃跑的舞姬不找到,事情就絕對不罷休。


  金陵城封鎖了五天,到第六天再次重新打開,可那舞姬卻是再也沒有找到,這件案子怎麼樣了,竟然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袁府那邊鬧成了一團,而穆鏡遲這邊卻悠閑的很,天天坐在花園裡養養花,喝著茶,翻著書,好像外面的喧鬧一切都與他無關。


  不過袁成軍卻並未放過他,在尋找了第七天都未果后,袁成軍帶著人來了一趟穆府,來找穆鏡遲分析兇手的。


  那天我借故端著糕點進了茶室,聽穆鏡遲和袁成軍談論了一兩句,穆鏡遲對袁成軍說:「誰是九爺的敵對,那麼誰有可能是兇手。」


  袁成軍見穆鏡遲的回答,就跟沒回答一般,又說:「我的仇家這樣多,怎可猜得到是誰?那個舞姬一天不找到,這件事情就永遠都沒法弄清楚,仙樂閣那邊整也整頓了,卻是一個字都沒問出來,那裡的媽媽說,清樂雖是仙樂閣的,可也只來短短几年,而且和周圍的人都不是很熟,仙樂閣對她也不怎麼了解,不像別的藝伎是從小培養,清楚底細。」


  袁成軍看向穆鏡遲說:「鏡遲,我查不出來,可我知道,你能的。」


  穆鏡遲聽到這句話卻笑了,他替袁成軍倒著茶水說:「九爺,何出此言,您都查不出,何況是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呢?」


  袁成軍哼笑了一聲說:「現如今商人朝朝換代,永遠都是後浪拍死前浪,可你穆家在你手上是幾十年,在這亂世中始終都屹立不倒,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袁成軍搖著頭說:「鏡遲,這種話你拿去哄哄別人便可,我們之間還說這樣的話,那就顯得有些沒意思了。」


  穆鏡遲放下茶壺說:「那九爺要找我問個什麼樣的答案。」


  袁成軍見穆鏡遲終於鬆了口,他毫不猶豫說:「準確的答案,到底是誰要殺我。」


  「霍長凡。」穆鏡遲說了三個字。


  袁成軍瞪大雙眸,卻有些不相信,他說:「難道連你也同別人一般,認定是霍長凡朝我下的手嗎?」


  穆鏡遲似乎知道袁成軍不相信是霍長凡,因為這件事情連外來人都看出來是向霍長凡,那麼答案就越不可能是霍長凡。


  穆鏡遲並不著急,而是用鑷子清洗著茶杯,外面傳來潺潺水聲,是吃讓里的水車在轉著。


  「九爺,怎認為不是霍長凡?」


  袁成軍說:「答案這麼明顯,怎麼會是霍長凡?我們鬥了這麼多年,他這樣的手段用過無數回,不會在這個時候又用這樣愚蠢的手段對我下手,我了解他,絕對不是他,必定是背後有人,借用我和霍長凡的關係,把這鍋黑水潑在他身上逃脫而已。」


  穆鏡遲說:「那我問九爺一個問題,既然這麼多人都認為是霍長凡,為什麼獨獨九爺認為不是呢?」


  這句話,一下就將袁成軍給問住了。


  穆鏡遲輕笑著說:「這天下人對於這件事情的認為,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九爺對這件事情的看法,一旦九爺認為兇手是霍長凡,那這場刺殺還有任何意義跟懸念?換一個角度來說,九爺不認為是霍長凡,那麼他們就成功了一半,而這次刺殺很明顯不是沖著九爺來的,而是您的幫辦金赤,金赤已死,九爺如今相當於斷了手臂,刺殺您和刺殺金赤的價值,其實是沒有區別的。」


  穆鏡遲很不給袁成軍面子,後面那句話,讓袁成軍臉色稍稍有些蓋不住,不過他也未計較,繼續對穆鏡遲說:「鏡遲還請繼續說。」


  穆鏡遲說:「九爺說,霍長凡這樣的手段用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每次都是失敗為結果,可為什麼這次卻成功了呢?」


  這次問到了袁成軍好奇的點上,穆鏡遲端著茶杯笑著說:「因為九爺這麼多年的勝仗,早就讓你對霍長凡這個手下敗將掉以輕心了,這次不過是被他鑽了一個空子而已。」


  袁成軍忽然恍然大悟問:「鏡遲的意思是……我越不認為是霍長凡,就更有可能是霍長凡?」


  穆鏡遲繼續替袁成軍添著茶說:「這只是我的猜測,當然真正的情況還是等調查結果出來才清楚。」


  對於穆鏡遲這似是而非的話,讓袁成軍笑了出了聲,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說:「你們這些文人啊,說話永遠都是這樣不清不楚,像是給了我答案,又像是沒給我答案,所以,我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和你們這種人打交道,跟羊腸子一般,繞來繞去。」


  穆鏡遲也淡笑了一聲,然後朝袁成軍舉杯說:「我以茶代酒,先干為敬。」


  穆鏡遲一杯下了肚,袁成軍自然也爽朗的一口乾掉了那杯茶水,接著他放下手上的茶杯說:「話不多說,既然他霍長凡敢用這種下三濫手段,那我袁成軍也沒必要再敬他三尺。」他起身站了起來,朝穆鏡遲說:「先告辭。」


  穆鏡遲喚來了周管家送袁成軍。


  袁成軍離開后,我對穆鏡遲說:「連姐夫都認為是霍長凡嗎?」


  穆鏡遲往爐子內添著炭火說:「是不是他,過幾天便知道結果了。」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什麼意思,看了他一會兒,穆鏡遲卻朝我招手說:「過來,陪我喝杯茶。」


  我端著糕點在那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走了過去,將糕點扔在了桌上,坐在了他面前。


  他替我倒了一杯茶,然後將杯子遞給我,我接過看都沒看,一口給喝掉了,穆鏡遲笑著說:「粗魯。」


  我說:「是你們故作文雅,一杯茶而已,難道還讓我捧在手上品了又品嗎?」


  穆鏡遲笑著沒說話,又替我倒了一杯。


  這次卻沒讓我先喝,而是教我怎麼品茶說:「茶不能一口喝,要分三口,第一口茶,用舌尖嘗茶汁的甜味。」


  他端起了茶杯,我瞧著他,便也跟著他照做,剛喝了一口后,只有苦味。


  穆鏡遲又說:「第二口茶,用舌身嘗茶汁的澀味。」


  在他的注視下我又喝了第二口,澀味是有的,還帶點苦。


  他又說:「第三口茶,用舌根嘗茶汁的苦味,回過味來會有點甘甜。」


  我含了一口在嘴裡,按照他的說法嘗嘗。


  他見我表情變化莫測,笑著問:「怎麼樣?」


  我搖著頭說:「不怎麼樣。」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不甘心,又朝他遞過去杯子說:「不管再給我倒一杯,我倒要看看,能不能品出來。」


  穆鏡遲無奈的笑著說:「你啊,還是用茶止止渴算了,品茶是沒希望你會了。」


  我不理他,等他倒了一杯后,又開始分三口喝著。


  穆鏡遲翻著一本關於茶的書,悠然說:「一觀其色,二聞其香,三品其味。三口方知味,三番才動心。」


  我沒品出他所說的妙處,後來又灌了水幾杯,把肚子灌得漲漲的后,我放棄了,歪在竹椅上感嘆說:「袁成軍說的果然不錯,和你們這些讀書人打交道,真是沒意思,一口茶嘛就是用來喝的,還搞這麼多花樣。」


  我剛說完,小腹一股酸意,我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說:「不行了不行,喝太多水了。」接著飛快離開,去了房間的洗手間排了排身體的水。


  之後這件事情是怎樣處理的我,我也不清楚,也沒有再問過穆鏡遲,只是一直想打電話問問外公情況,可是如今的穆家卻再也不如以前那般好找機會,找來找去還是沒有找到,怕反而引起穆鏡遲對外公的注意,我乾脆放棄了這個念頭,只是時刻關注著外面的風向。


  青兒休息了幾天,也終於把自己休息得回過了神,之後那幾天我也不再吵鬧要穆鏡遲帶我出去玩了,每天都窩在後花園的鞦韆上,晃蕩著。


  青兒和碧玉跟在我身後,見我除了上次對天下第一美人有點興趣以外,又開始變得有些沉悶,便又開始想著法子逗我說:「小姐,不如我們踢毽子吧?」


  我坐在鞦韆上晃著說:「懶得動。」


  碧玉又說:「剪窗花呢?您前段時間不是要拿著學嗎?」


  我將腦袋靠在了繩子上,沒有回答。


  這個時候,我身後忽然傳來孩子的哭聲,我立馬抬起腦袋在周圍環顧了一圈,青兒問我:「小姐,您在看什麼?」


  我問青兒:「你有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


  青兒似乎沒有聽到,問了一句:「有嗎?」


  我沒有理她們,迅速從鞦韆上跳了下來,迅速朝後面走去,還沒十步,就看到有個兩三歲大孩子,哭著搖搖晃晃朝我們跑了來。


  青兒也訝異了一聲說:「呀,宅子里怎麼會有個孩子!」


  青兒剛說完,那孩子便一下跌坐在了地上,手上握著的糖果撒了一地,當即便又哇哇大哭了出來,這哭聲不知道怎的竟然引來了王芝芝,她從花園的小路跑了過來,一看到那孩子在我們面前,便焦急的說:「煥兒,你怎的跑來了這裡?!」


  顯然這個孩子是王芝芝帶過來的,她到達孩子身後后,便一把將他給抱了起來,孩童抱住她頸脖在她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王芝芝哄著,正哄得大聲時,她忽然瞧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我們。


  她動作一頓,不過很快,她便抱著孩子朝我走了過來,那孩子也停止了哭泣,從她脖子上抬起頭來看向我,烏溜溜的眼睛里是一汪淚。


  王芝芝見我緊盯著那孩子,便笑著說:「這是我表姐家的孩子,表姐因為家裡有事,暫時放在我這裡暫看管一天。」


  我沒說話,王芝芝又問:「清野,你想抱嗎?他很乖的。」


  我站在那仍舊沒有動,王芝芝卻將孩子放了下來,蹲在地下摸著孩子的腦袋說:「煥兒,去姐姐那兒。」


  那孩子看了一眼王芝芝,又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抉擇,這時王芝芝掏出了一顆糖果,那孩子眼睛一亮,從她手上一拿,王芝芝再次拍了兩下他的頭,笑著說了一句:「去吧。」


  那孩子這才捧著糖果搖搖晃晃朝我走來,他到達我面前後,便仰著小臉蛋來瞧我,我手下意識撫摸了一下小腹,往後退了兩步。


  青兒立馬扶住我喚了句:「小姐。」


  那孩子還在朝我靠近,當我退無可退的時候,穆鏡遲突然出現在王芝芝身後,他問:「都站在著幹什麼。」


  王芝芝一看,見是穆鏡遲當即便笑著說:「鏡遲,我們在說話呢。」


  穆鏡遲一眼就看到了我面前的孩子,他本來臉色還算好,可瞬間就驟然巨變,他怒聲問:「哪裡來的孩子?」


  王芝芝沒料想到穆鏡遲會是如此反應,立馬解釋說:「鏡遲這是我表姐家的孩子,我表姐沒空,所以我——」


  王芝芝話還沒說完,穆鏡遲當即便對下人吩咐:「把孩子給我抱走。」


  穆鏡遲身後的下人迅速沖了上來,一把抱住了那孩子,轉身就要走,孩子一下就嚎啕大哭,抬手死命敲打著抱住他的那些陌生人。


  王芝芝一見孩子哭成了這番模樣,焦急的對穆鏡遲說:「鏡遲,怎麼了?你讓他們把孩子抱去哪裡?」


  那孩子哭得越發大聲,王芝芝又說:「我是為了清野,才會把孩子抱過來逗她開……」


  王芝芝話還沒說完。


  「啪」的一聲,王淑儀忽然竄了出來,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時,竟然一巴掌甩在了王芝芝臉上,


  連我都有些沒料到,青兒直接捂著唇驚呼了出來,更何況是王芝芝,她捂著臉竟然站在那裡久久都有些為反應過來,眼神就那樣獃滯的盯著忽然動手的王淑儀。


  一瞬間誰都沒說話,氣氛一片死寂,不,這瞬間的沉默比死寂更為死寂。


  王芝芝嘴唇顫動了兩下,她剛想說什麼時,孩子忽然又爆發出巨大的哭聲,這哭聲似乎讓穆鏡遲覺得厭煩無比,他面無表情瞧了那孩子一眼,便對下人吩咐:「先把孩子給我送走。」


  那下人意識過來,立馬捂住孩子的唇,哭聲戛然而止后,下人才趕忙說了一句「是。」便抱著匆匆離開了。


  孩子被抱走後,穆鏡遲又冷冷瞧了一眼王淑儀說:「膽子越來越狂妄了。」他說完,停頓了了兩秒,又說:「掌嘴。」


  接著有個丫鬟走了上來,站在王淑儀面前後,又反手給了王淑儀一巴掌,這一巴掌並不比之前她甩王芝芝的輕,打得王淑儀的臉迅速通紅。


  可穆鏡遲再也沒有看任何人,而是徑直朝我走了過,對青兒說:「外頭涼,扶小姐進屋。」


  青兒聽了點了點頭,便輕聲對我說:「小姐咱們走吧。」


  我沒有反應,青兒瞧了我一會兒,見我沒有反應,便攬著朝大門的方向走,我整個人就像是丟了靈魂一般,被青兒扶著,手一直落在了小腹上。等到達房間后,青兒將我扶到沙發上坐著,她蹲在我面前喚了兩聲:「小姐?」


  我沒有動,青兒又喚了一聲。


  我忽然抓著青兒問:「我的孩子呢?青兒,我的孩子呢?」


  青兒茫然的看著我,不知道我為何會這樣說,我將她從面前一推,立馬站了起來,在房間內倉皇的環顧著,可是沒有孩子。


  我又想朝外跑去,青兒從後面追趕了上來一把抱住我說:「小姐,您怎麼了?」


  我不說話,只是望著外頭,呢喃著說:「青兒,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你讓我去找孩子。」


  這個時候穆鏡遲從樓下走了上來,青兒一瞧見他,便大喊著:「先生!」


  穆鏡遲迅速走到我門口,一把將我從青兒手上接了過來,抱在懷裡說:「囡囡,外頭涼,先進屋。」


  我說:「我不要,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在他懷裡掙扎著,穆鏡遲也不理我,直接將我捆住,便攬著我往房間走。


  青兒迅速將門給關上,甚至還不放心把鎖給鎖上。


  他將我放在沙發上坐著,然後蹲在了我面前,手撫摸著我臉說:「你怎麼了?告訴姐夫,你要什麼?」


  我說:「孩子……」我抬手指著一處角落:「那兒。」


  等穆鏡遲回頭去看,那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只有外面投進來的樹影,在閃動著。


  這個時候青兒知道了我情況的不對勁,他問穆鏡遲說:「先生,這可怎麼辦才好。」


  穆鏡遲沒有說話,而是才捂著我的臉說:「囡囡,那不是孩子,那是影子。」


  我迷茫的瞧著他,問:「是影子嗎?」


  穆鏡遲撫摸著我臉說:「是,是影子。」


  我沒有說話,只是獃獃的坐在那裡。青兒忽然快速跑了出去,不知道去幹嘛了。


  穆鏡遲見我安靜了下來,又牽著我說:「我書房有隻新來的小狗,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我眼皮動了兩下,然後看向他,他輕笑了一聲,便將我從沙發上牽了起來,他引著我從房間出來,我緩慢的跟著他走,他將我帶到書房后,穆鏡遲看了一眼門口站著的丫鬟,那丫鬟明白了什麼,很快也轉身下了樓,沒多久便抱著一隻小奶狗上來了。


  他接過將小奶狗遞給了我,那隻小奶狗極其的可愛,是乳白色,在他手掌中心小小的一團,我雙手抱住后,小奶狗忽然舔著我手,我覺得有些癢,便縮了縮。


  它忽然汪汪了兩聲,我看向一旁看著的穆鏡遲問:「它叫什麼名字?」


  穆鏡遲笑著撫摸著我腦袋說:「你想給它去個什麼名字?」


  我說:「叫小白好不好?」


  穆鏡遲說:「好。」


  我將小狗抱在懷裡,哄著,拍著它小胸脯唱著兒歌,那小狗極其乖了,就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我哄了好久,忽然又說:「姐夫,你快過來。」


  穆鏡遲立馬走了過來,問:「怎麼了?」


  我指著這小奶狗說:「他怎麼不說話,不哭?」


  穆鏡遲深深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不過很快,他又說:「因為他還小,不會說話。」


  我哦了一聲,便繼續抱著他笑著哄著,可是哄了一會兒,我想起什麼,忽然將狗抱緊,大聲問:「碧玉呢!」


  穆鏡遲抱住我說:「碧玉在外頭。」


  我看向他,問:「碧玉死了嗎?」


  穆鏡遲說:「沒死。」


  接著,他又打發丫鬟去喚碧玉過來,等碧玉趕到后,她立馬喚了一聲小姐,一瞧見她,我高興的沖了過去,抱著手上孩子說:「碧玉,你快看,我的孩子,我剛生下來的孩子。」


  碧玉錯愕的看向我,又看向我懷中抱著的東西,她皺眉問:「小姐,你怎麼了?」接著她又看向穆鏡遲,很快她反應過來,又說:「小姐不如您把孩子給我,他要吃奶了。」


  我搖著頭說:「不要,他還不餓,你看,他乖的很。」


  我將手指頭伸入他口中,他迅速用舌頭吸允著,那觸感溫熱又痒痒的,我開心大笑了出來。碧玉還想和我說話,可我沒再理她,又轉過身繼續背對著她哄著懷裡的孩子。


  屋內都沒有人再說話,所有人全都瞧向我。


  這個時候青兒已經把醫生喊了過來,那醫生一瞧見我懷裡抱著只狗在哄著,愣了幾秒,便看向穆鏡遲。


  穆鏡遲揮了揮手對屋內的僕人說:「都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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