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婦人之仁

  我笑著說:「那你太沒要求了,府里都是乖巧聽話的,你瞧瞧她們,幾個敢和你大聲說話?那個王淑儀就更加乖巧了,你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這府里應該沒人能夠比得上她乖巧。」


  我話裡帶了幾分刻薄,幾分諷刺。


  穆鏡遲聽了,倒是笑了兩聲,沒多說什麼,而是叮囑我:「趁熱吃了,涼了。」


  我哼了一聲說:「我知道你就喜歡王淑儀那樣的。」


  他瞧我咬著不放,便問:「來勁了?」


  我怕他生氣,終究還是沒說下去,便將碗從他手上奪過來,快速的扒拉幾下吃完。吃完后,周媽又再次進來,是催我去休息的,我朝他說:「總該讓我睡覺了吧?」


  我做了個鬼臉,便迅速拉著周媽出了他書房。


  穆鏡遲在後面笑著說:「慢點,別摔著。」


  剛出門,王淑儀便端著糕點要進書房,我們兩個人正好撞個正著,我本不想理她,不過想了想,還是停了下來站在她面前說:「淑儀姐姐,都這麼晚了,怎麼還拿糕點進去?」


  王淑儀低垂著臉,言語間帶著謹慎:「先生等會兒要吃藥,怕空腹傷胃。」


  我看了一眼她端著的那些糕點,精緻可口,不像是穆家廚子做的,倒像是王淑儀的手藝,我笑著問:「巧了,正好我有點餓,能讓我吃點嗎?」


  不等她回答,我已經伸出手從碟子內捏了一塊,王淑儀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我把糕點含在了嘴裡。


  瞧她一副捨不得的模樣,我笑著說:「挺好吃的。」


  她說:「您愛吃,下次我再給您做。」


  我咀嚼了兩下,把糕點咽下去后,又對王淑儀說:「那個王芝芝挺不錯,剛才和姐夫探聽了下口風,他似乎是挺喜歡。」


  王淑儀咬著唇,低著頭。


  我笑著說:「袁太太的妹妹,倒是和姐夫門當戶對,要是能湊成一段良緣,想來也是好的。」


  周媽侯在一旁多時,便催著我說:「小姐,該歇息了。」


  我拿帕子擦了擦嘴說:「走吧。」


  回到房間后,周媽替我鋪著被子,我坐在沙發上翻著書,周媽念叨著說:「小姐,明知王淑儀身份,還拿那芝芝的身份刺激她。」


  周媽和王淑儀的關係不好也不壞,但是比起外人來,還是要好些,所以難免替她說上兩句話說:「那芝芝小姐身份確實不凡,可王淑儀怎得說,也是穆家的老人兒,若不是礙著身份,我瞧她倒是比那什麼芝芝的會更合適。」


  聽到周媽如此說,我把手上的書一合,看向周媽。


  周媽知道自己說錯話,當即便不敢再說什麼,乾乾笑了兩聲,趕忙又替我鋪著被子。


  我說:「不拿身份刺激她,她怎知分寸呢,就算她真和姐夫有什麼,也不過是個通房的丫鬟罷了,拿她和王芝芝比,未免太沒分寸了點。」


  周媽知道踩到我禁忌了,便悶不吭聲。不過,過了一會兒,她鋪好被子后,便扭頭看向我:「我知您在計較什麼,不過我剛才那番話是為您著想,今後您嫁出去,這穆家就不是娘家,有個感情深的女主人,回來總有幾分地位不是?」


  我隨意翻著書說:「你瞧見過我姐夫說要再娶過嗎?」


  周媽說:「這倒不曾。」


  我說:「王芝芝不過是個幌子,是用來提醒王淑儀注意自己身份罷了,免得她整日惦記著不該得的東西,若是在別人和她之間選,我倒更希望是別人。」


  周媽清楚我和王淑儀以前的過往,便也不再說話。


  之後王媽替我鋪好被子,由著夜深的緣故,便從我房間退了出去,我放下手上的雜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再次看向牆上掛著的照片。


  姐姐彷彿永遠都不會老,永遠在那一方寸天地里,微笑著。


  第二天,宋醇再次打電話來了家裡,是僕人喚我下去接的,我本不想接,最後還是走過去,拿起了電話。


  我還沒開口,電話那端的宋醇像是料到是我了一般,他也沒有問是誰,而是直接說:「那天……的話,你聽到了嗎?」


  我硬邦邦回:「聽到了。」


  宋醇說:「我不是玩笑話。」


  我懶懶的地靠在墊子上,莫名想笑,我說:「那你告訴我,你打算什麼?明年?後年?或者是大後年,說不定我還沒等到你來,我反而被穆鏡遲先給嫁出去了吧?」


  宋醇不說話。


  我知道我諷刺的太過,明明他那一句話,我等了好多年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天模模糊糊聽見,卻並不驚喜,反而沉甸甸的,讓人覺得難受。


  我說:「若你是怕我一走了之,才用那句話來困住我,大可不必,這種事情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本就是我的責任,你都不肯認輸,我又怎麼會輕易走。」


  宋醇說:「不是……我……」


  現在對他,我只有莫名的疲憊,我說:「掛了吧,表哥。」


  我感覺屋子安靜的可怕,抬頭去看,穆鏡遲正站在樓上看向我,我第一反應就是把電話一扣,錯愕的站了起來,看向他問:「姐夫,你、你怎麼在那裡。」


  屋子有點大,所以穆鏡遲的距離離我有點遠,他站在二樓看像我,臉色有點不明,我身體陣陣發冷,我想解釋什麼,或者想問他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可想了想,話到嘴邊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穆鏡遲走了下來,身後跟著王淑儀,他倒是如往常一般笑著問:「女紅學的怎麼樣?」


  昨天晚上穆鏡遲說,要找人教我學女紅,倒不是開玩笑,今早周媽就去張羅,只是還沒開始罷了。


  我看了王淑儀一眼,小聲說:「老師還在準備,說是等會兒下來。」


  穆鏡遲在我面前坐下來,他拉著我的手,撫摸著我指尖說:「等會兒學的時候,認真點,別把指頭給扎破了。」


  我還有些驚魂未定,便由他抓著,下意識點頭說好。


  這個時候,周媽便把茶芫那個綉娘帶了過來,那通電話彷彿從未發生一般,穆鏡遲未問,我也未再提。


  他今天倒沒在書房待著,而是在樓下坐著,瞧我笨拙的學繡花。


  以前他是從來不要求我學這些的,不知昨天怎得,一時興起到現在反而認真了。


  那綉娘雙手巧得很,可到我手上,顯得我蠢笨無比,好幾次還真把手給扎破了,流了不少的血,他坐在一旁也沒讓我停,反而是周媽心疼的要死,幾次問穆鏡遲要不要休息會,或者算了之類。


  穆鏡遲也不說話,只是瞧著,面色正常說:「婦人之仁,是害她。」


  誰都不明白,今日他怎的對我如此嚴厲,明明昨天還好好的。


  我也只能忍著眼淚綉著,綉到吃晚飯的時候,他才招手讓我過去。


  握住我兩隻手,看到上面扎的烏青的針眼,眉心皺了皺,他輕輕撫摸了下,問:「痛不痛?」


  我咬著唇,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看了一會兒,我抹掉臉上的眼淚:「你讓我學的,自然是不痛。」


  他聽出我話語里的抱怨氣,笑意盈盈的瞧著我問:「生氣了?」


  我不說話,穆鏡遲將我拉在身邊坐下,撫摸著我紅腫的眼睛說:「就當是為了我學,怎樣?」


  我沒想到他竟然是真的要我學這些東西,我不解說:「為什麼?你以前從不要求我學這些的。」


  穆鏡遲笑著說:「以前不一樣,現在這個年紀也該學了。」他擦著我眼淚說:「不能總是一味的跟人胡鬧不是嗎?」


  我不說話,他最後讓僕人拿來幾塊熱毛巾,替我熱敷著傷口。


  我心裡的怨氣也沒有了,想著,他大約是想把我教得德才兼備吧,畢竟也確實我這個年紀,繡花這種東西,很多人早就爛熟於心了,而我在他縱容下,倒是什麼都不會。


  我綉了一天,也實在是累了,之後吃完飯便早早去房間休息,正半睡半醒的時候,穆鏡遲來了我房間,他將我手從被子內拿了出來,替我傷口仔細擦著葯,動作很輕柔,似乎怕是吵醒我。


  王淑儀端著葯在一旁,見穆鏡遲望著我手指上的針眼直皺眉頭,便輕聲說:「小姐初學,自然會受點苦,以後越來越熟練就好了。」


  穆鏡遲問:「你說,是不是我太嬌慣了。」


  王淑儀不答,顯然是認同穆鏡遲的話的。


  穆鏡遲握著我的手說:「你不會明白,她六歲就在我身邊,我說周媽婦人之仁,我又何嘗不是。」


  王淑儀說:「以後會好的。」


  穆鏡遲說:「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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