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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章 畫情為牢

  皇宮內,外面烈日正盛,蟬鳴不斷,越發覺得覺得悶熱難耐。


  很快有宮女小跑著從外面進來,瞧見裡面還是面色發黑的孩子,又急急跑了出去,等見到了徐夫人,才道:「太子如今還是昏迷著,皇後娘娘已經哭暈過去了。」


  「那快讓我們去看看……」徐夫人之前因為身體不適,原本豐腴的身子如今已經消瘦到兩頰凹陷了,一早聽說太子中毒后,更是茶飯不思,好容易託了人去裡頭看看,誰知竟是這樣的狀況。


  宮女看著她,也是十分為難:「徐夫人,娘娘曾吩咐過,怕您傷心,不讓您過去看,奴婢也做不得主。」


  徐昭昭在一旁也是干著急:「那太醫如何說?」


  「太醫說還要再看看情況呢,不過皇後娘娘會醫術,在暈過去之前,也已經交代了法子了,想來不會沒救的。」宮女說的戰戰兢兢,就怕一個不慎要砍了頭。


  「皇後娘娘當真有辦法?」徐夫人忙道。


  宮女點點頭:「您放心吧……」


  「我如何放的了心,如今皇後身子也不好,我一定要親自去看看……」徐夫人實在是忍不了,乾脆要提步往外去,哪知守在外面的嬤嬤們瞬間就涌了出來將她給攔住了:「皇後娘娘有吩咐……」


  「可我是皇後娘娘的親舅母,我就不信皇後娘娘還真把我怎麼著了!」徐夫人如今只覺得現在的皇后奇怪,卻從未想過,這個皇後會是個假的。


  她這樣說,外面那些嬤嬤們卻只是冷硬道:「今兒夫人要走,除非從奴婢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你們這是什麼態度!」徐昭昭忍不住道,那些個嬤嬤們卻不以為忤,冷漠著臉不出聲。


  徐夫人想要強硬的闖出去,以為她們不會再過多阻攔,誰知她才踏出門檻,其中一個嬤嬤抬手便將她給推了回去,結果一個不穩,人狠狠的就往後摔了去,腰剛好磕在桌角上,疼的徐夫人整張臉瞬間白了下來。


  徐昭昭氣得面色微青,忙上前扶起徐夫人,才怒道:「你們做什麼!」


  「奴婢們只是按吩咐辦事!」那幾個嬤嬤冷淡說完,便扭頭要走,徐昭昭氣不過,上前要動手,誰知這才一動手,便發現這些嬤嬤竟都是會功夫的。


  她嚇了一跳,還不等問出聲,就聽到一道冷喝傳來。


  「皇上駕到,還不跪地行禮!」


  「皇上?」


  所有人回頭看去,原以為微服私訪好幾個月不得回來的皇上趙懷琰,居然直接朝這兒走了過來,眉目冷寒,帶著殺氣。


  那幾個嬤嬤當即眼珠子一轉,等趙懷琰靠近行了禮后,便有一個悄悄要溜出去,可不等走出這宮門,就被守在外面的高稟給攔住了。


  趙懷琰看了眼面上直冒冷汗的徐夫人,才跟徐昭昭道:「你先帶徐夫人回徐府去。」


  「可是太子……」


  「朕自有分寸。」趙懷琰淡漠說完,轉頭看了眼正殿。他連夜趕回來,不僅僅只是為了孩子,還有他的嫿兒。


  徐昭昭看他似乎有了計劃,不敢多談,立即叫人隨她一起扶著徐夫人便出去了。


  等他們一走,趙懷琰才冷淡掃了眼這院子里的下人,道:「全部拿下,交由大理寺處置!」


  「是!」


  在外的高稟很快應下,趙懷琰這才提步往正殿而去。


  他此番回來的急且隱秘,所以到現在,辛夷還不知道他已經回宮了。


  她看著躺在床上的小小人兒,一樣的心疼,可是這病卻是要拖幾日,也好警告林錦嫿跟師兄人,讓他們不要輕易出來壞了事。


  她正想著,忽然發現身邊的人都猛地緊張起來,就連身邊的梅兒也不斷的朝她使眼色。


  她感覺到身後忽然出現的一股寒氣,慢慢轉身,才看到了一身黑衣還不及換下來的趙懷琰。


  她怔住,她預計的時間,最起碼也要十來日之後,那個時候她便已經將北燕公主接來了大齊,也正好想辦法恢復了江太妃的后位。


  可為何他會這麼快回來,而且躲避過了她所有的眼線?


  她垂眸欲行禮,趙懷琰卻只淡淡看著高稟:「將人帶走。」


  「是!」高稟應下,立即上前要去抱走葡萄,卻被著急的梅兒上前攔住,但梅兒話還未出聲,趙懷琰手裡的寒劍已經挑出,直接刺穿了她的心臟。


  梅兒瞪大眼睛,還未張開口,便咽了氣倒在了地上。


  屋子裡的氣氛瞬間凝固起來,在場的宮人和御醫全部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趙懷琰神色卻絲毫未變。


  高稟迅速上前將孩子抱起往外而去,辛夷也跟著淺笑起來,他這樣做,是已經確定自己是假的林錦嫿了吧,還真是快啊。


  她對身邊的宮人道:「本宮與皇上有話要說,都退下吧。」


  「是!」


  底下的人迅速應下,很快便出了宮殿去。


  等人都走了,辛夷才笑著給趙懷琰行了禮:「皇上日夜奔波,也累了吧,臣妾服侍您……」


  「你也配嗎?」


  趙懷琰淡漠出聲,辛夷欲上前的動作也微微一頓。


  她抬眸淺笑看著趙懷琰:「為何不配?」


  「你穿上嫿兒的衣裳,將自己扮做另一個人時,便已低入了塵埃。」趙懷琰無情戳破她的假面具。他素來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但自從有了嫿兒之後,他待女子都溫和了不少,可偏偏面前這一個,他半分的憐惜也沒有。


  辛夷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底甚至連一份鄙夷都沒有,他覺得,自己連被他鄙視的資格都沒有吧。


  她眼底的笑意慢慢轉為寒氣,面上的笑容卻不曾落下:「皇上既然開始演這場戲了,何不陪臣妾演完呢,現在若是讓這場戲草草收場,不止太子會死,林家父子也會跟我陪葬。對了,還有林錦嫿。」


  她笑意揚起,看著趙懷琰眼神里些微的波動,輕笑:「臣妾要的不多,只要能安安穩穩留在這宮裡,成為林錦嫿,享受她的生活就夠了,只要皇上能准許,臣妾不會傷害太子,也不會傷害林家人和徐家人,至於林錦嫿,我更加不會害她。」


  「你在威脅朕……」


  「早就該威脅皇上了,否則也不至於當初輕信了皇上,卻讓你背著我偷偷去找了林錦嫿!」她說起此事來,頗為生氣,彷彿一腔痴情錯付的背叛一般。


  趙懷琰看著面前頂著跟錦嫿一個模樣的人,漠然:「那朕也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趙懷琰負在身後的手微緊,冷漠睨著她。他的條件,當然是能順利救回嫿兒,又面前之人自食惡果的條件!

  豫州城中的小鎮里。


  林錦嫿一早醒來,便聽到外面有嬉鬧的聲音,很是熱鬧。


  她起了身來,坐在梳妝台前,才發現梳妝台上不知何時擺了一個妝奩盒子,打開來,裡面放滿了琳琅的首飾,一側還放著一套新裁減的衣裳,梨花白的長裙,配上一條編好的紅色腰帶。


  「夫人醒了。」


  房門被推開,素馨進來后,將端來的早膳放在一側,才朝她笑道:「今日是七夕,先生出去辦事,今日您可以自己在小鎮上逛逛。」


  林錦嫿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必了,我就在這屋裡。」


  素馨微微皺眉:「您不想知道有關您家人的消息嗎?」


  「家人……」林錦嫿這才抬頭看她:「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嗎?」


  「應該也就是京城某個貴族來的小姐,今日七夕鵲橋會,會有不少京城的人過來參加,你若是想打聽消息,最好自己出去。」素馨說完,還看了眼那新裁的衣裳,道:「衣裳是先生特意為你挑的,今日便換上吧,你以前的衣裳我都拿去燒了。」說完,轉身便走了。


  林錦嫿抬手撫著這衣衫,心裡卻在度量她方才的話,她說會有京城的人來這燈會,是不是意味著她的消息也可以傳到京城去?


  她總覺得長孫玄隱不會做這麼簡單的事,可不去又徹底沒了希望……


  想了想,她還是換上了這身衣裳。


  出門后,小文小武便跟了來,不見小香,一問才知道她昨兒受了驚,今日在家休息。


  「為何受驚?」林錦嫿問小文小武。


  「不知道,說是晚上撞見了髒東西。」小文性子直些,才說完,就被小武捂住了嘴。


  林錦嫿還記得小香曾跟自己說過,她見到有人秘密來見長孫玄隱商量什麼,難不成是她昨兒又見到了,結果被長孫玄隱給發現了?

  她眉心微擰,但看看面前這兩個半大孩子,也都是存著懷疑和警惕了。


  她進入鎮子后,鎮子各處都顯得和諧又安寧極了,所有人瞧見她出來,一定是恭恭敬敬又友善的,甚至看著她都帶著幾分感激,時不時還有人過來攀談幾句,話里行間,都是誇讚長孫玄隱的。


  這樣一個在外殺人不眨眼的人,在這兒卻救人無數,他是想贖罪么……


  她眸色淡淡,很快在一個涼茶棚子無所事事的坐了一下午,便已是日暮降臨了。


  這裡的天空格外的乾淨,好像假的,林錦嫿這幾日看著那天邊如殘血般的紅霞,總是會恍惚起來,好像回到了前世一般。


  她心中恍然,甚至好幾次,她都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拉扯她的靈魂,畢竟重生這等靈異的事都發生了,她不得不懷疑這個重生的靈魂還會被再次拉扯回去。


  想到這裡,她便猛地搖搖頭。


  「夫人,您怎麼了?」小武細心些,看她從如有所思到皺眉搖頭,忙問道。


  小文也看過來,憨憨胖胖的的手指向天空:「夫人,是孔明燈!」


  林錦嫿回過神來,順著小文的手看過去,的確有一盞孔明燈升上了天空,但到底只是一盞而已,而且如今天還沒全黑,倒不如現在的天空好看。


  她又是沉沉看了半晌,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才發現附近那河道上的拱橋邊,竟已經熙熙攘攘擠滿了人。


  來來往往的,無不是面帶嬌羞的少女和故作風流的公子,街邊擺滿了七夕節的花燈團扇和各式各樣的首飾,香氣四溢的小零食更是不少,不少孩子便去拉著父母的手,拿幾個銅板換一碗小吃,嘴巴吃得油光光的,惹得他娘親嗔怒的替他擦嘴巴。


  她想起酒兒和葡萄來,不知她們現在怎麼樣呢,酒兒那個小饞嘴有沒有吃上好吃的……


  她覺得一股酸澀湧上來,讓她眼裡跟著一道生澀。


  「夫人,先生早已備好了小船,您過去吧。」素馨過來,看著慵懶倚在椅旁的林錦嫿,白衣白髮,面上未施粉黛,已經是姿容絕明艷而絕色。


  她心想,這便是先生喜歡她的原因么?


  她看著林錦嫿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心裡又有些惱,明明先生待她那麼好,她居然還如此不知好歹。


  想到這裡,她面色略冷了些:「夫人,船已經備好……」


  「我坐在這兒便可。」林錦嫿拒絕她。她不管長孫玄隱安排了什麼,她都沒興趣,她現在只想著如何養好蠱母,等到時機成熟,便逃出這裡。


  「可是……」


  「有什麼問題嗎?」林錦嫿抬眼看她,帶著幾分寒氣。


  素馨還是第一次見她這個樣子,目光淡淡,不怒自威。


  她還要再說,便見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好聞的葯香傳來,她面色瞬間緋紅,立即轉身見了禮:「先生怎麼親自來了。」


  「來接夫人。」長孫玄隱溫潤笑著,看著坐在一側神態憊懶的林錦嫿,笑道:「是不是天兒天熱,不願走動。」


  「不願意與你遊山玩水罷了。」林錦嫿淡淡道。


  素馨面色微青,苦蓮卻是習慣了。


  從師父決定放棄自己這條命,只求與她一月朝夕相處開始,他就知道,師父出了堅持不會放她走這一點外,已經被她吃得死死的了。


  長孫玄隱卻只從袖子里拿出一顆圓潤的珠子給她,淺笑:「有禮物要給你。」


  林錦嫿本不多在意,但只看一眼,她立即就認了出來,只是放在酒兒身上可以辟百毒的天明珠,可怎麼會在長孫玄隱的手裡,難道酒兒她……


  「隨我來。」長孫玄隱看著她激動的樣子,淺淺一笑,提步往前而去。


  林錦嫿起了身來迅速跟在他身後,可要上船,便要擠過擁擠的群人。


  長孫玄隱還好,眾人看到他來,自動讓路,林錦嫿便只能牢牢跟在他身側,才能避免被擠到他身上去。


  長孫玄隱眼角的餘光看到身側的人,嘴角微微揚起,心裡也好似澆上了蜜糖。


  往前走了不多遠,便是船隻了。


  小船上只有一個撐船的船夫,並不見其他人。


  「酒兒……」


  「再等等。」長孫玄隱說完,便上了船去,還朝她伸出了手來:「小船搖晃,別摔了。」


  林錦嫿看著他滿是溫柔的眼睛,眸光淡淡,上前一步隔著衣服抓著他的手臂,很快便上了這搖晃的船隻。


  等上去站穩后,便立即鬆開了。


  可即便是這麼一會兒,長孫玄隱也覺得手臂上那股毒藥侵蝕時的疼痛也彷彿減輕了一般。


  以前聽人說,愛才是世間世間最靈的毒藥,他現在才信了,這葯讓人明知道有毒,卻還是義無反顧。


  素馨和小文小武都留在岸上,看著他們沉著小船慢慢划入江心,才冷淡道:「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文小武對視一眼,偷笑看她:「素馨姐姐這樣喜歡先生,乾脆也嫁給先生得了。」


  素馨臉上微微一紅,瞪了這兩小隻一眼,才輕哼一聲扭頭走了。


  小文小武掩唇偷笑,只看著搖晃的船隻離開,便找了個地方等著了。


  等船到了江心才停下,兩岸的燭火倒影在河面中,十分的輝煌燦爛,伴隨著一陣陣傳來的笑聲,更是顯得熱鬧。


  可這裡越是熱鬧,林錦嫿心裡便越是寂涼到痛苦。


  「今夜有京城的人過來?」


  「有,現在已經在你房裡了。」長孫玄隱輕笑開。


  林錦嫿皺眉:「你的意思是酒兒她……」


  長孫玄隱看著她眼底藏不住的喜色,淺笑:「今夜江風甚好。」


  林錦嫿倒是無心欣賞風景,可很快,河流上游便飄下一大片的蓮華河燈來。


  河燈里的小蠟燭在微風裡輕輕搖曳著,清涼的江風將燥熱和悶煩吹走,再看著一江河燈,林錦嫿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來。


  蓮花的河燈將小船包圍住,仿若一副畫卷展開在了眼前,林錦嫿嘴角不覺浮出笑意,長孫玄隱的眼裡卻只有她。


  「阿慕。」


  「嗯。」


  「你信前世今生嗎?」長孫玄隱忽然問道。


  林錦嫿微微一怔,他也是重生?

  長孫玄隱只望向江岸上那男男女女,輕笑:「即便我才活一世,卻感覺過了好幾輩子。」


  林錦嫿聞言,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長孫玄隱卻彷彿只是想訴說一般,將他三十多年埋藏在心底不讓任何人知道的苦傾訴出來。


  「當年父皇母后才過世,皇兄登基,我便親眼目睹了宮家長子在我面前被人凌遲。你見過凌遲嗎?讓人將他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來,那時候他還是活著的,動手的人每割下一片肉,我彷彿都能感覺到那令人戰慄的疼痛。我看到他眼裡流出的淚,看到他從一開始的掙扎變成一心求死,再到後來成為一具血淋淋的屍體……」


  林錦嫿側身看他,江風將他散落在耳際的長發吹起,帶著幾分從骨子裡透出的掙扎。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殺人。」長孫玄隱說罷,側身看著她彷彿還帶著些許憐憫的眼神,淺淺笑起來,緊握的手也慢慢鬆開。


  林錦嫿也記得自己第一次殺人,是在前世逼不得已的情況下,那一次后,她連續做了半年的噩夢,被折磨到生不如死。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十幾年前的長孫玄隱還只是未經世事的少年,剛剛父母雙亡,便親眼見到那般慘烈的場景,會是怎樣的恐懼和打擊。


  她沒有出聲,長孫玄隱也沒有讓她安慰的意思,只繼續道:「後來我被驅逐出西夏,從尊貴高傲的西夏皇子,成為街邊乞丐都可欺辱打罵的低賤之人,西夏無容我之處,才被百毒谷撿了回去。我本以為在百毒谷,能得苟延殘喘,但後來親眼見到那些絢爛的毒蛇毒將人活活吃掉,我才知道,我這一生,註定停留在深淵,永遠沒有重見光明之日。」


  「辛夷給了你希望嗎?」林錦嫿問他。若不是如此,以他的能力,為何不是去大肆報復,而是傾盡全力幫辛夷呢。


  「不是她。」長孫玄隱輕笑,卻沒說出具體的原因。


  他想,他已經跌入了深淵,是不能再將她也拉入深淵的。


  剛好,天空數百的孔明燈忽然升起,將這黑夜點亮。


  孔明燈從船上飛過,慢慢升空,長孫玄隱抬手,便接住了一盞搖搖欲墜的孔明燈。


  他轉身取過船頭燈籠里的蠟燭,重新放在這孔明燈中,才放手讓它飛去,嘴角的笑意始終淡淡:「阿慕。」


  他望著那放飛的永遠離他而去的孔明燈,忽然開口。


  林錦嫿轉過頭看他,卻只撞入了他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


  她一瞬間怔住,眼眸里那股濃烈而剋制的愛意在洶湧著然,讓她手心跟著微微一顫。


  她猛地往後退了一步,船卻因此搖晃起來,她身形不穩,眼見著要落入湖中去,長孫玄隱卻迅速將她接住。


  林錦嫿眉心微擰,反手便將他推倒了湖裡。


  船夫驚愕不已,林錦嫿卻只淡漠睨了眼長孫玄隱,才跟船夫道:「回去。」她或許能夠確定,長孫玄隱為何遲遲不殺自己了。


  船夫忙去看了看長孫玄隱,長孫玄隱卻是笑起來,飛身上了快速劃過來的另一條船。


  「阿慕。」


  「何事!」林錦嫿微惱瞪她。


  長孫玄隱的笑意卻是更加燦爛,他那樣克制自己情緒的人,如今卻笑得仿若青春的少年,他知道,她之所以惱自己,之所以慌張,是因為她開始對自己,不全是恨了吧。


  說不定,還有那麼一點點心動?


  林錦嫿不知他想什麼,瞧見船夫還愣著不動,三步並做兩步,上前拿過他手裡的桅杆,抬手便把他也推下去了。


  今日順風,船兒隨著河水慢慢往下流,正好飄到了岸邊。


  等上了岸后,林錦嫿頭也沒回的離開了,什麼七夕節,什麼孔明燈,這樣的把戲,前世趙闞玩得好不夠多麼……


  她唇瓣扶起一絲寒意,隻身沒入黑夜裡。


  長孫玄隱所在的船上,終於有人走了出來,瞧見他渾身都濕了還痴痴望著前方,笑道:「真是難得,能見到你這樣,死而無憾了。」說罷,將披風給他披上了。


  「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是無涯先生親自邀請阿奴來玩,阿奴怎麼會沒準備好呢?」她嬌媚一笑,走到他身側看著離去的林錦嫿,道:「不過無涯先生,若是我拿她來威脅你,讓你娶了我,你是不是會答應?」


  「你心裡除了你自己,裝不下任何人,何必要我娶你呢?」長孫玄隱深深看著那黑夜,蓮花燈的燭光好似溫柔起來,這夜也不再覺得吵鬧,反而讓他覺得安寧起來。


  阿奴聞言,撇撇嘴:「與你說話最是沒趣。不過若論男子氣概,你輸了大齊皇帝不少,林錦嫿那等的女子,看不上你吧。」


  「她與你不同。」長孫玄隱想著方才她那一瞬的驚慌,他不確定她是不是有了一絲喜歡,但他可以確定,他的阿慕,內心還藏著柔軟。他所要不多,只要在她心底,有那麼分毫的位置能給他,便足夠了。


  阿奴笑笑:「的確不同,若是你如此精心設計如此的浪漫,對著我深情款款,我一定會從了你的。」


  長孫玄隱只抬頭,看著那漫天的孔明燈,嘴角揚起。


  林錦嫿一路回到房間,才見小香已經在房門口守著等她了,瞧見她來,立即就小跑著上前來了:「夫人夫人,我昨晚又看到那個人了。」


  「哪個人?」


  「就是之前與您說過的,總是半夜來尋先生的人。」小香邀功般道,林錦嫿待她好,她也十分喜歡跟著林錦嫿。


  林錦嫿眉心微擰,長孫玄隱到底還要做什麼?

  苦蓮從暗處走出來,看了眼立即躲到林錦嫿身後的小香,才道:「娘娘,公主在屋子裡面。」


  林錦嫿眸光一亮,立即提步走了進去。


  小香也要跟進去,卻被苦蓮一把抓住。


  「小香,你……」


  「何事?」林錦嫿回過頭來,冷淡看著苦蓮。以前她當苦蓮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但現在才知道,他少年老成,早不是什麼不懂世故的孩子了。


  苦蓮見她如此疏遠自己,微微咬牙:「師姐,我們做這一切,的確是為了你好。」


  「那你們可曾問過我,想不想要你們所謂的好。」林錦嫿淡漠說完,見他語塞,上前便帶著小香回了房間。


  苦蓮看著她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終究是離開了。


  林錦嫿到了裡間,才聽到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她看著面前的珠簾,看著坐在床邊腳踏上的婦人,心猛地懸了起來,長孫玄隱當真把酒兒接來了嗎?那葡萄呢,現在怎麼樣?

  她撥開珠簾走進去,那婦人本是嚇了一跳的,可抬頭一看,看到是林錦嫿,當即就僵在了原地:「你是……皇後娘娘?」


  「翠嬤嬤。」林錦嫿沒想到是她被帶出來了。


  翠嬤嬤那日被墨花一道帶出宮來的時候,本來就是糊裡糊塗了,如今連帶著跟公主一道被人擄來,她就更加糊塗了。


  林錦嫿看她滿眼的不解,只道:「遲些我再跟你解釋,酒兒呢?」


  翠嬤嬤立即轉過身去,拉開帷幔,林錦嫿這才看到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的酒兒,不過原本以前胖嘟嘟的她,似乎都瘦了不少。


  看到孩子的瞬間,林錦嫿的淚立即就落了下來。


  「好可愛的寶寶。」小香也跟了過來,看到酒兒,立即便笑了起來,發現林錦嫿哭了,還忙問道:「夫人,您怎麼了?」


  「沒事。」林錦嫿擦去眼淚,小心的坐到床邊,抬手輕輕撫了下酒兒的小臉,又怕吵醒了她,可她睡在這裡安安靜靜的,又讓她覺得這不過是個夢,夢一醒,她日思夜想的孩子便要再度離她而去了。


  「夫人……」


  「小香,你先去隔間休息。」林錦嫿溫柔笑看著她道。


  小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彷彿渾身的尖刺都被卸了下來一般,溫柔的讓人心暖。


  小香立即乖巧的點點頭,便輕手輕腳的出去了,等她一走,林錦嫿才忍住了眼淚,轉頭問翠嬤嬤道:「現在宮裡怎麼樣,你是怎麼被擄來的?」


  「娘娘不知道?」翠嬤嬤嘴巴顫了顫,整個人都糊塗了。


  「宮裡的人不是我,是有人冒名頂替了我,你先跟我說說最近宮裡發生的事。」林錦嫿略著急道。


  翠嬤嬤這才勉強壓住心裡的疑問,將京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事無巨細的都跟她說了:「昨日剛好七王爺帶著墨花姑娘去大理寺看徐大人了,墨風姑娘中毒,功夫怕是廢了,墨月姑娘還在昏迷中,本來是有不少護衛和墨雪姑娘與我一道守著的,墨雪姑娘中途出去一趟后,便許久沒回來,再然後奴婢跟公主就被帶來了。」


  「那葡萄呢?」


  「太子中毒了,不過昨日聽聞皇上已經回宮。」翠嬤嬤立即安慰道。


  林錦嫿聽到趙懷琰在,一顆心便安了下來。


  她現在要做到不拖後腿,現在葡萄都被下了毒,她更加不能再耗了,不然總是被他轄制住,遲早要出事。


  抱著這樣的想法,再看了眼熟睡的酒兒,她暗暗打定主意。


  第二天天一亮,她便去見長孫玄隱了,只不過才到門口,就被素馨攔下了:「先生今日身子不適,不便見夫人。」


  「既然認我是夫人,他身子不適,我自然要見。」林錦嫿淡漠道。


  「可是……」


  素馨話未說完,房門便被人拉開了,苦蓮伸出頭來,看著林錦嫿道:「先生讓夫人進去。」


  素馨皺眉:「但是……」


  「先生還說,素馨姑娘沒事,去醫館守著吧。」苦蓮說完,便替林錦嫿拉開了房門。


  房門一打開,一股濃郁的葯香氣便傳了出來。


  素馨微微咬牙:「萬一有人對先生不敬……」


  「那也不必你操心。」苦蓮說完,深深看了眼林錦嫿,欲言又止,到底是沒開口。


  林錦嫿不管素馨什麼態度,提步便走了進去。


  可一到房間,才發現房間內竟然氤氳著濃濃的霧氣。


  苦蓮在前面帶路,林錦嫿隨他七彎八繞,才發現走到房間後面的一處花園來,花園周圍竹林密布,但整個竹林都籠罩在了這迷霧當中。


  苦蓮再往前走了一段,便停下了腳步,輕聲道:「師父就在前面。」說完,到底是忍不住道:「師姐,師父這次真的是要幫你,你能不能暫時不要離開,就當是……」


  「苦蓮,退下。」


  裡面傳出長孫玄隱的聲音,可聲音與以往不同,顯得十分虛弱。


  林錦嫿沒出聲,苦蓮不甘心的看了看林錦嫿,到底是嘆了口氣退下了。


  等他走後,長孫玄隱才終於開口,笑道:「阿慕,過來吧。」


  林錦嫿緩步上前,還沒走幾步,就看到了那兒一個巨大的溫泉,溫泉內鋪滿了藥材,散發出濃郁的葯香,而那濃霧裡,一個半果男人慢慢站起了身。


  林錦嫿立即轉過身去,眉心微擰:「你讓我來,是要耍流氓?」


  「看到了嗎?」長孫玄隱淺淺一笑,拿過一側放著的白色長袍簡單穿上,才走一側的暖榻旁躺下,兩個侍女便走了過來,開始取出銀針替他施針。


  他看著側過身去不願看自己的林錦嫿,笑道:「過來是要來跟我談一筆交易。」


  他又是用的肯定句,早已猜透林錦嫿的想法。


  林錦嫿嘴角淡淡勾起:「你既然猜到,還是會拒絕我,對嗎?」


  「你也猜到,也還是要問,對嗎?」長孫玄隱輕笑。


  「你當真要看著辛夷死嗎?」林錦嫿轉過身來問他,也看到了他放在一側,已經全部被毒液侵蝕了的胳膊。


  「也許死的另有其人呢?」長孫玄隱看著她:「很多次,我都曾給過想要殺死趙懷琰之人見血封喉的毒藥,阿慕,你不覺得在他殺了辛夷之前,我已經殺了他嗎?左右我已經逼死了不少人,不多一個趙懷琰。而且他死後,你便永遠只是我的夫人……」


  「你若是會動手,也不會等到今日。」林錦嫿看著他淡淡道。


  聞言,長孫玄隱忽然有些高興,某些方面,她竟是相信自己的么。


  他淺淺笑起來,剛好清風吹動竹林,樹葉沙沙響起,就連春水也泛起了褶皺。


  「為了不辜負你,我不會殺他。不過阿慕,一個月的時間,與我相處你也忍受不了么。」


  「你既是威脅我留下的,何必問這樣的問題。」林錦嫿現在十分冷靜,看著長孫玄隱,心裡有對他過往遭遇的些許憐憫,但這抹不去是他算計了自己與家人分離,甚至差點害了她的親人!

  就在她冷漠的話說完之時,那兩個侍女忽然焦急起來:「先生,不可傷心!」


  「阿慕,過來……」長孫玄隱看著決絕的她,輕聲喚道。


  「長孫玄隱,你不該來招惹我的。」林錦嫿說完,抬手抽出匕首來,在長孫玄隱哀求的目光中,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身體。


  那兩個侍女立即驚住了,長孫玄隱的面色也開始迅速發白。


  「阿慕,不要!」


  「你這樣的反應,長孫玄隱,你當真是愛上我了吧,本該是你的獵物,現在卻要你的命,你現在後悔嗎?」林錦嫿決絕笑罷,抽出匕首,朝著腹部再次刺去,卻在刺入前,得長孫玄隱的話:「我放你走……」


  林錦嫿的手頓住,捂住流血不止的腹部看著他,嘴角冷冷勾起。


  她沒有賭錯,他愛上了自己。


  她也承認利用他的愛來逼他放過自己有些卑鄙,可他不也是這樣的人嗎,所以他們之前,只有恨,絕不會有虧欠。


  苦蓮聽到聲響,迅速趕來,可一眼看到面色發白的長孫玄隱時,就知道大事不妙,可林錦嫿的身上也源源不斷流出鮮血……


  「你們都瘋了嗎!」苦蓮被這突然而來的舉動嚇得要發瘋了,長孫玄隱第一次覺得眼眶酸澀的厲害,即便當年被趕出西夏,他也沒有過這種感覺,可就在這個瞬間,他終於知道了被人拋棄,原來是這樣的滋味。


  「送她離開。」長孫玄隱微啞著嗓子,侍女們卻急得眼睛都紅了:「先生,您別動了,您不能有情緒的波動,會丟命的……」


  林錦嫿對上長孫玄隱祈求的目光,終於是決然轉了身離開。


  現在葡萄中毒,她不能再等,就算現在拼個魚死網破,她也不能再等!


  她出了院子,翠嬤嬤已經抱著孩子在等她了,可看到她慘白著臉捂著腹部踉蹌著出來時,眼淚立即出來了:「娘娘,您這是……」


  「走!」林錦嫿抽出袖子里的藥丸吃下去,才上了馬車,讓翠嬤嬤立即趕著馬車離開了。


  長孫玄隱看著她的背影再一次離開,想起昨夜她將自己推入河中的慌亂,只覺喉頭一甜,一口黑血便吐了出來。


  「阿慕……」他看著已經完全消失在轉角的人影,終究是忍不住陷入了昏迷。


  「師父——!」苦蓮絕望大喊,便聽一道戲謔的聲音傳來:「還當真是痴情呢。」


  「你……」


  「放心,你師父暫時還死不了,不過看這樣子,也沒幾日好活了。吩咐下去,此地不宜久留,要撤了。」阿奴看了眼長孫玄隱,也算他倒霉,偏生毒發的時候,林錦嫿想到了這樣利落的計策。她倒是越發的欣賞林錦嫿了,那日她當著山匪的面孤身救自己時,還有如今決絕離開時,一點都不見拖泥帶水。


  不過枉費了昨晚那樣的深情,她只是旁觀者,都對長孫玄隱動了心,可惜了……


  林錦嫿現在才不管這些,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麼,要守護的又是什麼,她的懷琰和葡萄還在等她回去,她如何能在這裡坐以待斃?方才長孫玄隱若是真不放她走,她說不定真的會跟他同歸於盡!


  「娘娘,很快就出鎮子了……」翠嬤嬤擦去滿臉的眼淚,一轉頭,才發現林錦嫿已經徹底暈了過去,腹部的血不知何時,已經將她的白裙子染紅了一半,可前路遙遙,還還不知何處有大夫,酒兒終是忍不住跟著哇哇大哭起來。


  就在翠嬤嬤絕望的時候,外面馬蹄聲響起,而後黑影一閃,讓她驚喜的人面出現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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