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難怪
翊坤宮內十分安靜,唯有以前皇后一直燒著的香料的味道依舊還在。
林錦嫿進來時,兩旁的宮人紛紛低頭垂眸站著,不言不語仿若木頭人一般,屋子裡沒有消暑的冰,十分悶熱。
林錦嫿又往前走了一段,才看到倚在美人榻邊目光空洞的皇后,短短几月不見,之前在她身上的優雅雍容好似都不見了,只剩下一絲寂涼和死氣,可能她覺得被奪了鳳印,又被囚禁翊坤宮,等同是打入冷宮了吧。
她聽到聲音,頭也沒抬便道:「本宮說了,不餓,不必拿吃的來。」
「娘娘。」林錦嫿聞言,上前幾步行了禮。
聽到不一樣的聲音,皇后才終於抬起頭來,看到是她,目光閃了閃:「皇上怎麼會允許你來看本宮?難道懷琰已經奪……」
「王爺還在宮外呢,皇上讓臣女來,是要告訴娘娘,解了娘娘禁足了。」林錦嫿知道她要說什麼,在她把話說完之前,也顧不得禮數就直接打斷了。
皇後有些不信,皇上怎麼會無緣無故解了自己的禁足?
「這是怎麼回事,皇上怎麼會忽然會這樣?」皇后懷疑問她。
「是因為馬上就要到太後娘娘壽辰了,德妃娘娘為您跟太后求了情,太后和皇上便允了。」林錦嫿盡量言簡意賅把事情說清楚,看著她目光複雜起來的樣子,笑著道:「皇上還是挂念娘娘的,否則怎麼可能會答應呢。娘娘現在不若換身衣裳,去謝恩吧。」
皇后聞言,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微涼的笑來:「皇上他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怕只有死去的茵嬪清楚了。」
林錦嫿看她如此,微微皺眉,瞥了眼墨風:「你們都出去候著,我服侍娘娘更衣。」
墨風立即應下,帶著宮人們去門口守著了,耳朵也細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等人都走了,林錦嫿才上前低聲道:「有人暗中在盯著,娘娘且小心些。」
皇后看了她一眼,道:「想不到皇上竟會派你過來。」
「嘉才人死後,皇上誤以為王爺和您有謀逆之心,一直謹慎著,此番讓臣女來,想必也是有意試探。」林錦嫿低聲說完,才大聲道:「娘娘,臣女服侍您更衣吧。」
皇後手心微緊:「嘉才人死了?」
「等遲些臣女再跟您說。」林錦嫿垂眸道,嘉才人之死,還多虧了她這裡成日熏燒的香料呢。
皇后也慢慢從之前的孤寂里抽離出來,站起了身,卻沒讓林錦嫿服侍,自己獨自去了裡間更衣。
林錦嫿看著她對自己依舊是如此態度,只能默然,不過好在她已經冷靜下來,也大致了解了這些事,想必不會再出什麼幺蛾子了。
沒多久,皇后便換了宮袍出來了,明黃綉彩鳳的鳳袍,金色配紅寶石的首飾,讓她的氣質一下子又高貴起來,只是經過這一件事,她彷彿更加謹慎,也更加膽小起來。
換好衣服出了翊坤宮,便往慈寧宮去了。
皇后是坐著小轎子走的,根本沒管林錦嫿,林錦嫿只得步行在後面,因為皇宮裡不能跑,沒多會兒便被皇后甩開了一大截。
墨風這才趁機在一邊道:「小姐,皇後娘娘怎麼好似一點兒也不領你的情呢?」
「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骨子裡的頑固讓她絕不會跟我低頭的。」林錦嫿也是無奈,明明她即將嫁給懷琰,跟皇后也是一派的人,可她偏偏要把她當做絆腳石眼中釘。
墨風看了眼皇后離去的背影,心中冷然:「上次普濟寺她還差點害死了小姐,如今竟是一個謝字也沒有,實在不值得小姐冒著風險為她考慮這麼多。」
林錦嫿也只微微嘆了口氣;「為她考慮,便是為王爺考慮。」根本分不開的。
她說完,也不再多想,加快了速度往前跟去了,只是還沒走到慈寧宮,就看到一側有宮女從甬道里冒了出來,攔著跟她行了禮,才道:「淳和郡主,德妃娘娘有請。」
林錦嫿暗暗給一側的墨風使了個眼色,才轉頭看著那宮女:「我要先去給太后和皇上復命……」
「不打緊的,方才德妃娘娘已經派人去慈寧宮替您說過了,您先去永和宮。」宮女笑道,一副她不走就是跟德妃作對的樣子。
林錦嫿見事已至此,只得妥協,不過轉身走時,墨風故意落後了兩步,等她們一轉彎便忙轉頭溜了。
林錦嫿看著跟在一側的宮女,只做不經意般問道:「聽聞今兒景王殿下來宮裡了?」之前聽皇上說趙闞要來辭別,現在應該還在永和宮?
「是。」
「娘娘此番召我過去,也是為了景王的事么?」林錦嫿又道。
「這……」宮女猶豫的看她一眼,道:「奴婢也不清楚,等郡主去了就知道了。您放心,到底是在永和宮,不會出事的。」
「我沒覺得會出事,畢竟太后和皇上也知道我去了永和宮對嗎?」林錦嫿聽著她的話,道。
宮女聞言,目光閃了閃,勉強笑笑:「是。」
林錦嫿見狀,心裡已經明白,只怕根本沒人去慈寧宮說什麼,若是自己遲遲不回去或是出了事,德妃也完全可以推說是因為她自己不守規矩不及時回慈寧宮所致,不過墨風這會兒已經到了慈寧宮了吧。
她一邊走一邊想著,不多會兒就已經到了。
永和宮的宮女們都在廊下站著,殿門半虛掩著,好似故意不讓人看到裡面的情形一般。
林錦嫿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料想趙闞再發瘋,德妃也不會允許才是,這才提步走了進去,但方才的宮女卻沒有隨行而是留在了長廊下。
她一隻腳才踏進去,還未站穩,就覺身旁一陣涼風襲來,因為那晚趙闞發瘋,她早做了準備,不等那人影靠近,手裡的銀針已經抽了出來,等他的手臂攬上自己腰的同時,狠狠刺了下去。
趙闞當即疼得彈開了手,看了看手臂上扎著的明晃晃的銀針,不理解怎麼這樣疼。
「你要殺了我不成?」他惱道。
林錦嫿見果然是他,德妃正坐在首座彷彿看不到一般,才略往後退了兩步,站在了殿門口讓外面進來的人也能看到自己,才寒聲道:「殿下若非要輕薄臣女,臣女寧願同歸於盡。」
「你就這麼不喜歡我?」趙闞莫名覺得心酸。
「臣女並非山野女子不懂禮數,想來王爺這樣尊貴,也不會不懂。」林錦嫿的語氣半分沒有哀求。
趙闞還要上前,德妃這才將茶盅往桌上沉沉一放,道:「闞兒,你還沒鬧夠嗎?淳和郡主都要跟你同歸於盡了,你竟還放不下這份執念,莫不是被人施了妖法迷了心智不成?」
「母妃……」趙闞還要再說,德妃已經不想再聽,只沉聲跟吩咐道:「來人,林錦嫿膽敢傷了景王,拖下去掌嘴三十,以儆效尤。」
林錦嫿手心微緊,今兒她不管做什麼,德妃都要來出這口氣的吧。
外面立即有宮女進來了,趙闞呵斥道:「都給本王退下!」
「闞兒,你還要護著她?」德妃越發不喜林錦嫿,居然把她一向聽話的闞兒迷得七葷八素不說,如今還敢跟自己叫板了,今兒不好好打壓下她的氣焰,往後還真不知要做出些什麼來!
「沒聽到本妃的話?拖下去……」
「我看誰敢。母妃,她的針扎得一點都不疼,而且我們不是說好了,叫她來是有事問她。」趙闞說完,不等德妃開口,便轉頭看著林錦嫿,拿出那一縷小心護著的頭髮問道:「這是不是你讓人拿給我的?」
林錦嫿瞥了眼,眸色淡淡:「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臣女不敢私下裁減頭髮,王爺許是誤會了。」
「怎麼會誤會呢,上面明明有你的味道……」
「王爺!」林錦嫿見他越說越過分,只寒聲道:「我是養在深閨的女子,且不論你說的味道是什麼,實在不信,叫人來檢查臣女的頭髮便是,實在不必如此羞辱。」
「我——」趙闞見她真的生氣了,竟也語塞起來,想解釋又解釋不通,看著她垂在身後的頭髮,抬手就抓起一把放到鼻尖聞去。
林錦嫿眉心微擰,倒退兩步,人也直接跌到了殿外,若不是勉強扶住外面的柱子,怕就直接摔出去了。
趙闞見狀,立即追了出來,道:「錦嫿,我不是故意……」
「哎喲郡主,您竟是在這兒呢,害奴才一頓好找。」
一道尖利的聲音傳來,趙闞抬眼看去,便見安公公已經笑著走進來了。
德妃看到來人,知道皇上那兒怕也是知情了,才忙扶著宮女的手走了出來,笑道:「本妃請林小姐來坐坐,倒是驚擾安公公了。」
「娘娘說的哪裡的話。」安公公只當做沒發現趙闞在做什麼一般,笑著行了禮,才道:「是林小姐身邊的丫環說,跟林小姐走散了,皇上如今可喜歡這個新認的侄女,擔心林小姐誤闖了各位娘娘的寢宮驚擾了娘娘們,這才打發奴才出來找尋的。」
「現在找到了,你先走吧。」趙闞看著對自己避之如毒蛇般的林錦嫿,心裡一陣陣難受,只冷聲道。
林錦嫿旋即道:「德妃娘娘尋臣女也沒什麼事,那臣女便先回去伺候太后了,畢竟壽誕將近,臣女得蒙太后恩寵召入宮中,也不敢耽擱了。」
德妃看著她,又看看安公公,這下倒好,一個搬出太后,一個搬出皇上,她就是想留也留不住。
正要開口,趙闞卻道:「左右太后哪裡不差這一會兒……」
「臣女只想時時刻刻陪著太后,還請景王和德妃娘娘恕罪。」林錦嫿立即垂眸打斷他的話。
趙闞還要再說,便聽德妃道:「行了,本妃哪裡比得上太后,你要去盡孝心那就去吧。」
趙闞還要開口,被德妃暗暗扯了一把,這才將話咽了下去。
安公公將他們的反應都記在心裡,見趙闞不再糾纏,這才讓在一側,先請了林錦嫿出去了。
等他們一走,趙闞便紅著眼一拳頭狠狠砸在了一側的柱子上。
德妃看他如此,心裡越發不待見林錦嫿,卻只瞥了他一眼冷聲道:「行了,皇上令你今日出京,現在時辰差不多了,你也出發吧。等日後,你想要一百個女人都有,何必現在就如此執著於她?」
「可是我已經等不及了……」趙闞想到當初林錦嫿跟趙懷琰定下的婚期乃是將近十一月,如今正是六月,只有四個多月的時間,這四個多月,他就要動手!
德妃忙把周圍的人打發下去后才低聲道:「你渾說些什麼,這話兒豈能在這兒提?」
「可是母妃,父皇不也容不下熊家了嗎?」
「我知道……」德妃目光微黯,但還是遲疑,因為這次她不但被恢復了妃位,皇上本也可以藉機打壓闞兒,卻只讓他去西南,讓她覺得,皇上並非不看重闞兒的。
她遲疑了會兒,才道:「行了,這件事你等到了西南再跟你舅舅商量,你舅舅的話你一定要聽。」
趙闞想到能起事,心裡又多了些安慰,低頭看著手心的一縷青絲,死死攥緊,這才提步離去。
林錦嫿這廂跟安公公出了永和宮來,左轉右繞,竟是到了一處廢棄的宮殿處。
她還在奇怪怎麼不見墨風呢,便聽安公公笑道:「郡主,奴才在外頭等您,不過您得快些。」
林錦嫿正覺得詫異,便見安公公已從外面關上了宮門,身後也傳來腳步聲。
她一轉頭,才看到一身緋衣負手立在庭院那柱大樹下的趙懷琰。樹葉青青,微風吹動著輕晃的陽光,讓他看起來跟添了幾分溫潤。
「過來。」趙懷琰輕聲道。
林錦嫿幾步上前,還未走到他跟前,他便往前一步將她攔在了懷裡。夏日采著花粉的蝴蝶從眼前飛過,林錦嫿只覺得這個擁抱彷彿瞬間撫平了她方才心裡鼓噪的恨意和憤怒。
「明日壽宴,仔細跟著我,等壽宴過後,我接你回家。」趙懷琰輕輕道。
林錦嫿聽到這句『接你回家』只覺得眼眶微微發澀,委屈莫名就涌了上來。
趙懷琰將她抱得更緊了些,輕輕蹭著她的小腦袋。
半晌,林錦嫿才將他鬆開,道:「王爺不必太擔心我,今日皇上讓我去放皇後娘娘出來,我總覺得皇上好似要試探什麼。」
趙懷琰抬手揉揉她的腦袋,看著她嚴肅著小臉認真的樣子,心裡彷彿都軟了一塊,只道:「還好只是試探而不是確定,不過皇后那裡,你若是不想多接觸,可以不必太把她放在心上。」
林錦嫿心裡詫異,他竟是看穿自己的心思了?
趙懷琰見她如此,眼底笑意更深:「她一直想把我操縱在手裡,如今發現我更偏向你,她自然會不高興,由著她去便是。」
林錦嫿聽他這樣說,才鬆了口氣笑了起來。
不多會兒,安公公便在外面敲了敲門:「郡主,時間差不多了。」
聽到這兒,林錦嫿才問著趙懷琰:「安公公也是你的人?」
「算是。」趙懷琰道:「若有十分緊急的事,也可以尋他。」
林錦嫿應下,心裡卻知道不會再找安公公。若安公公真是趙懷琰的人,安排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一旦皇上察覺絲毫的不對勁,那對安公公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趙懷琰看著她平安無事的離開,才緩緩沉下了面色,趙闞當真是太猖狂了。
林錦嫿一路到了慈寧宮門口,才看到焦急等著的墨風,墨風見她沒有受傷,才放下了心裡的石頭,上前道:「小姐,皇上隨太后一道去御花園了,您是過去還是留下休息?」
「先回房間吧。」說完,客氣的跟安公公行了禮,才回了側殿去。
很快就是太后壽誕了,她還得想想法子怎麼順利度過明日才是,德妃虎視眈眈,必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最主要的是,皇后即便放出宮,暫時也幫不上什麼忙。
休息沒多會兒,又聽人來傳,說心貴人要見她。
墨風才替她拆下繁複的髮髻梳了個簡單的,聞言,問她:「小姐,太后好似不大喜歡這位心貴人,我們可要去見?」
「心貴人倒是難為我了。」林錦嫿低聲一句,去見,是得罪太后,不去,就是得罪皇帝。
想了想,她還是點點頭,終歸要見的,不若現在便去瞧瞧吧。
太後宮里的宮女們都是沉穩的性子,見她出門也不多問,只叮囑了幾句不要亂走便不多說了。
出了慈寧宮的門,林錦嫿看到站在門口等著的人,模樣還是那個模樣,只是跟初見時那份驚艷相比,好似多了幾分浮華庸俗。
薛聞心見她來,好似很高興,立即笑道:「好久不見,如今能有個熟人說說話實在是太好了。」
林錦嫿看她依舊是之前那副模樣,彷彿絲毫不介意嘉才人之死,才淺笑道:「竟不知心貴人轉眼已得皇上恩寵,臣女先恭賀貴人了。」
「你與我還這樣客氣做什麼,對了……」她似乎想到什麼一般,將宮女們摒退下去后,才小聲道:「明日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貴人請說,錦嫿能做到的,一定做到。」林錦嫿看她要說出目的了,只彎眼淺笑道。
「也不是大事,就是明日我會替太後娘娘獻上一舞,聽聞太後娘娘喜歡蝴蝶,所以我想要一些明兒能吸引蝴蝶來的藥粉,不知你可有?」她苦惱道。
林錦嫿見她如此,只歉意搖搖頭:「不曾有這樣的藥粉。」
「這樣啊……」薛聞心失望的應了句,便有宮女走過來,道:「貴人,皇上召您去御花園伺候。」
「我立即就去。」薛聞心朝宮女淡淡說完,才又笑看著林錦嫿:「真是抱歉,我要先過去了,皇上最近都是我在照顧,一會兒也離不開我。」
林錦嫿聽到這話,有些好奇她是真的尾巴翹上天了,還是故意跟自己說的。可看她滿面笑意,根本看不出異常來。
林錦嫿屈膝行了禮,薛聞心才笑著走了。
等人走遠,墨風才低聲道:「這個心貴人瞧著不是個簡單的。」之前皇上那樣將她顏面掃地的趕出宮,如今卻能讓年近半百的皇上對她如此喜歡,要真是心性單純,怎麼可能在太后的不喜下穩穩走到現在?
林錦嫿看著她扶著宮女的手慢慢消失在轉角,才道:「那蝴蝶可有什麼講究?」
提到這兒,素來冷靜的墨風也不大高興:「以前的茵嬪便傳聞身有異香,每到盛夏之時,一起舞,身上就會散發出薄薄的香氣,吸引來這蝴蝶。」
「原來如此……」林錦嫿的確沒有能招來蝴蝶的葯,但驅走蝴蝶的葯還是有的。
她轉身回宮,一直貓在角落盯著的人這才轉頭往翊坤宮去了。
皇后被赦免的消息,也很快在民間傳開,不過百姓們並非是歡迎她來母儀天下,而是又將當初普濟寺的慘案重說了一遍,民間對皇后的積怨也似乎越來越大了。
兵部尚書鄭府內。
鄭嬌嬌邁著淑女的步子,端著茶緩緩走到首座的位置,才行了禮,嬌柔著聲音道:「王爺請用茶。」
「鄭小姐出落的越發清麗了。」趙傾看了眼精心打扮過的鄭嬌嬌,笑道。
一側鄭大人朗聲笑起來,才道:「嬌嬌如今年歲也不小了……」
「那豈非正好,本王還缺一個王妃呢。」趙傾接過鄭嬌嬌的茶,手指似無意般劃過她的手。
鄭嬌嬌一張小臉緋紅,看著面前一雙桃花眼,同樣俊美無儔的豫王趙傾,心跳也越來越快了,只嬌聲道:「臣女先下去了。」
「下去做什麼,我與你父親說的事兒,你都可以聽。」趙傾深深看著她,彷彿挪不開眼了一般。
鄭大人見此,越發高興起來,只對鄭嬌嬌道:「王爺讓你坐著你就坐著吧,不必拘那虛禮。」
鄭嬌嬌自然是樂意的,裊娜行了禮,才淑女的在一側坐下了,一副溫婉的模樣,卻沒看到趙傾看向她時一瞬間的淡漠。
「豫王殿下,此番寧王還在想法子營救羅家,您看如何是好?我雖是兵部尚書,但也不大好出手。」鄭大人道。
「不必大人出手,軒王會處理的。他如今生下了皇家唯一的嫡皇孫,加上一個膨脹到不知天高地厚的麗嬪,你以為他們會容許羅家出來后,對寧王感恩戴德然後成為寧王的左膀右臂么。」趙傾淡淡笑道。
「那王爺您的意思是……」
「不急。羅家最大的倚仗就是王家,只要王家肯有人出來指證,羅家就是死無葬身之地。」趙傾笑道。
鄭大人還是皺眉:「那您的意思,就是徹底毀了羅家?」
趙傾反而搖頭:「羅家好歹也是一品之家,羅大人更是吏部說一不二之人,有他在,豈非如虎添翼?等到軒王和寧王都無力回天的時候,本王只要讓把王家那個叛徒交出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鄭大人腦子裡思索一番,不由讚歎:「王爺心思縝密,下官自愧不如。」
「鄭大人客氣了。不過本王既然已經暴露,這幾日便會露面『回京』了,到時候便可以籌辦起跟鄭小姐的婚事了。」趙傾望著一側的鄭嬌嬌深深笑道,鄭大人也跟著朗聲大笑了起來。
趙傾嘴角勾起,目光微涼,只朝著府外而去。趙懷琰,這次我看你還怎麼跟我斗。你有林錦嫿做弱點,我可沒有!
一匹黑馬快速掠過人群,而後急急在王家門口停下。
門口的小廝瞧見來人,立即躬身替他牽了馬,才道:「林公子,小姐和夫人都在裡頭呢。」這幾日林錦澄天天來,小廝們都習慣了。
林錦澄點點頭,立即往裡去了。
王夫人正給王御史喂完葯,如今羅家一日不出來,她便一日不敢讓王御史去上朝,否則以他的耿直脾氣,真會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王汝嫣陪在一側,等下人說林錦澄來了時,王夫人也只笑了笑:「你去吧,左右你們婚期就定在了下個月,見見也無妨。」
「是。」王汝嫣高興的小臉通紅,提起裙子便歡快的往外跑去。
跑到湖面長廊時,身後忽然一道陰冷的笑意傳來:「你當真要嫁給他?」
王汝嫣面上的笑容慢慢落下去,腳步也緩緩停了下來,頭也不回道:「即便死,我也要嫁給他。」
「哈哈,當真是痴情,不知他是不是這樣想?等羅家的謀反罪一定下來,王家也逃不了,我倒要看看到時候林錦澄還敢不敢娶你。」王暉遠扶著廊柱佝僂著身子又咳了起來,看著她一動不動的背影,繼續笑:「最重要的是,他要是知道你並不如表面這般看起來單純可愛,而是狠毒如蛇蠍,不僅殺了貼身侍女,還妄圖殺死自己的親哥哥,會如何想?會不會立即變臉甩了你?」
王汝嫣垂在一旁的手死死攥緊,沒有理他,只白著臉提步而去,走時,她能感覺到她步履好似灌了鉛一般的沉重。
很快到了前廳,看到正站在多寶閣前盯著一盆綠松看的人,王汝嫣想喊出聲,可喉頭卻是哽咽。
林錦澄察覺到身後有動靜,這才轉過頭燦然一笑,等發現她眼眶發紅面色蒼白,才忙上前擔憂道:「嫣兒,怎麼了?是不是王大人他出事了?」
王汝嫣看他如此關切自己,手心更緊了些,勉強笑道:「爹爹沒事。」
「那你怎麼了?可是擔心羅家?」林錦澄越發緊張道。
王汝嫣搖搖頭,眼淚卻是止不住流了下來。她不想如此,讓他擔憂緊張,可她又忍不住一遍遍質問自己,自己真的能配得上他嗎?
不等她開口,林錦澄已經一把將她擁在了懷裡:「嫣兒,我不管你在想什麼,但不論如何,你都不能想如何離開我,若是沒有你,我會瘋的,好嗎?」
「可是……」王汝嫣感受著他微微顫抖的身子,哽咽著在他耳邊低聲道:「若是我告訴你,我殺過人呢?這樣的我,你也不介意嗎?」
「我殺敵無數,你可曾嫌棄過我雙手沾滿血腥?」林錦嫿鬆開她,對上她滿是淚的眼睛心疼道。
王汝嫣搖搖頭,她怎麼會嫌棄他呢,不論他什麼樣,她都只愛他。
林錦澄看她如此,才終於笑起來:「嫣兒,我跟錦嫿早已把你當成一家人了,家人之間哪裡有這許多的擔心。」
「錦澄……」王汝嫣的心終於安定下來,她看著藏在門邊那偷聽的佝僂身影,堅定朝林錦澄笑道:「我一定、一定會跟你過一輩子的!」即便是王暉遠來阻止。
屋外的王暉遠聽到他們的對話,心裡只冷嗤一聲。他至今沒有忘記慘死的林紫蘇,紫蘇曾說,林家三房的人都是魔鬼,也是他們害死了紫蘇,如今把汝嫣騙得神魂顛倒,以為真的能心安理得的過日子?他絕不會允許的。
想完,看了看前兩日突然出現在他房間的玉瓶,毅然決然打開,取了裡面的藥丸吞下,才照著那玉瓶下壓著的信紙上寫著的地址而去。
林錦嫿被困在宮內,根本什麼消息也收不到,等用了晚膳,才早早歇下了,因為第二日的壽誕怕又少不得要費心思。
一夜過去,第二天天還是黑的她就被叫起來了,因為太后壽誕,她要去跟著服侍在側。
天上殘月如鉤,隱約還能看到幾顆星星,林錦嫿這輩子養成的憊懶性子這會兒算是遭到懲罰了。
宮女們魚貫而入替她更衣梳妝后,才讓她頂著一頭沉沉的首飾出門了。
林錦嫿不敢不警醒,一出了側殿的門便端著小心往前走了。
到了太后寢殿,宮女們有序的站著,太后則精神奕奕的坐在銅鏡前,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來了……」
「臣女恭祝太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林錦嫿規規矩矩行了全禮。
太后瞥了眼身邊的嬤嬤,嬤嬤立即拿了個裝著金豆子的荷包賞她。
林錦嫿扶著墨風的手起了身,見太后不再搭理自己,也只默默退讓在一側候著了,這一站就站了半個時辰,等到外面天色微亮,太后才允了她先下去用早膳。
等早膳用完,各個王妃皇子妃都入宮來伺候了,不過最得寵的,還是抱著小郡王的軒王妃。
太后逗弄了會兒孩子,才允了眾人先去御花園玩會兒,太后壽誕,是宮外人難得來宮裡輕鬆玩兒的時候,林錦嫿也被放了行。
她記著趙懷琰的話,不打算出去,誰知軒王妃很親昵的拉著她笑道:「淳和郡主也隨我們一道去吧。」
其他幾個皇子妃都是溫溫吞吞的,或者說是不想惹事,只跟在後頭笑笑,一言不發。
林錦嫿見太后也是一副不想管的樣子,只能應下。
隨著軒王妃從慈寧宮出來,穿過長廊再繞過一道半月門,便到了御花園。
正是鮮花盛開的季節,這兒倒是花開繁盛。
軒王妃為首,抱著小郡王緩緩往前走,林錦嫿小心的在一側跟著,走了不多會兒,軒王妃便在臨湖的涼亭坐下了,其他皇子妃們也都三兩成群坐到一旁說話去了。
「這湖水真是清澈。」軒王妃將小郡王遞給一旁的乳娘,才笑道。
林錦嫿莞爾,離了湖邊兩步遠,就怕再出現故意把人推落水這等低劣手段。
正想著,軒王妃上前一把就把她拉在了手邊,笑道:「你在想什麼這般出神,莫不是在想寧王殿下?」
「王妃說笑了。」林錦嫿默默想抽回手,奈何她越發抓得緊了,只笑道:「你瞧瞧你,這般緊張做什麼,我難道還能吃了你不成?」
「王妃誤會了……」林錦嫿手裡已經暗暗攥著銀針了,軒王妃這次明顯就是不懷好意,但也不至於就這樣當著眾人面把自己推下去,她想做什麼?
正在她想著的時候,忽然一陣貓叫聲傳來,而後便是女子的一陣驚恐尖叫。
林錦嫿急忙看過去,便見之前的二皇子妃正嚇得花容失色,連儀態都不顧了,想來是真的怕極了這貓。
她還在想這裡哪裡來的貓,那皇子妃慌亂間便一巴掌把那黑貓拍飛了,而那貓兒尖利的爪子直直就朝林錦嫿撲了來。
她下意識的要往後躲,哪知軒王妃卻死死的拉住了她,林錦嫿心裡的怒氣蹭蹭冒上來,在貓兒尖利的爪子撲過來時,將手裡的銀針暗暗刺入了她的手腕。
很快有宮女來把那貓抓住了,林錦嫿卻感覺脖子上一陣陣刺痛,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也旋即傳來。
「小姐!」墨風推開有意無意拉著自己的宮女,急急跑過來,看到她脖子血淋淋的口子,眼眶都紅了:「奴婢立即去叫大夫。」
「這裡是皇宮,先請示過皇後娘娘,再請御醫吧。」林錦嫿忍著疼拿出帕子捂住傷口。
還不等說話,就聽軒王妃道:「哪裡來的野貓,竟敢傷了淳和郡主,來人,把貓兒扔到水裡淹死。」她絲毫未察覺手腕手腕處被銀針扎了一下,也一點不提這貓兒本是那位二皇子妃打過來的。
林錦嫿看著那黑貓脖子上掛著紅繩,紅繩上跟是拴著綠寶石,可見是宮裡貴人養的,當即道:「不必,小傷而已,沒關係。」
「郡主倒是好脾氣,但萬一寧王殿下怪罪下來,豈不是要責怪二皇子妃故意把那野貓打向你?」軒王妃一雙杏眼滿是關切,不等林錦嫿開口,利落的就叫人把貓兒沉溺到水裡去了。
林錦嫿覺得不對勁,只寒聲道:「墨風,把那貓撈起來,快!」
「郡主,你難道是不怪貓,反而要怪二皇子妃?」軒王妃在一旁使勁挑撥。
二皇子妃膽小,見林錦嫿受傷已經是膽戰心驚,再聽軒王妃這話,已經嚇得眼淚都出來了,忙上前道:「淳和郡主,我不是故意的……」
「你一個皇子妃,跟她這般低聲下氣做什麼,沒得失了分寸。」
有人在背後輕嗤道。
二皇子妃的眼淚都出來了,左右為難不知該怎麼辦。
林錦嫿不理他們,看著溺貓的宮女不肯撒手,甩開軒王妃的手上前一步沉聲道:「我讓你立即把貓撈上來!」
「這是軒王妃的吩咐……」宮女還不撒手,那貓眼看著都不掙扎了,林錦嫿瞥了眼墨風,墨風會意,上前一步扭住那宮女,反手把她半個人都提起來了,那貓兒也隨之被提了上來,但卻是嗆了太多水只剩半條命了。
林錦嫿正想著軒王妃做這件事的目的,就忽然聽得一陣宮女急切的喚聲:「心貴人,您慢些,貓兒不會有事的。」
林錦嫿抬眼,就看到了迎面而來的薛聞心,她也正一臉著急的樣子。
等她看到那貓,眼眶立即就紅了,小心翼翼抱起在懷裡,才委屈道:「這貓兒怎麼了?」
「原來是貴人養的貓,不過這貓兒野性了些,抓傷了淳和郡主,郡主方才正要淹死它呢。」軒王妃轉頭瞥了眼嚇得嘴唇發抖的二皇子妃,心裡暗罵了聲沒用,才笑道:「對嗎,二皇嫂?」
二皇子妃見軒王妃把罪責都推到了林錦嫿身上,趕忙點點頭。
林錦嫿心中微涼,只對薛聞心道:「這貓兒溺了水,貴人先帶回去照顧吧。」
「這是皇上送給我的,它既然傷了郡主,便交由郡主懲罰吧。」薛聞心微微垂著某咬著唇,但明顯是帶著怒意的。
林錦嫿哪裡敢罰這貓,薛聞心現在真得寵,回頭再讓宮裡的人把話兒傳到皇帝耳朵里,他難免以為自己跟懷琰都不喜歡與已故茵嬪相似的薛聞心,所以才刁難的,到時候可就遭了。
「貓兒只是野獸,到底無心,傷人也非本意。只是貴人要好好想想,這貓兒怎麼會出現在這這裡,難道是看顧的人偷懶了?那可得好好罰罰。」林錦嫿絲毫不提是軒王妃故意溺貓,這皇宮就這麼大,如今看到的人這麼多,她越是不說,這些人就會越想去跟薛聞心告狀。別人嘴裡說出來的,一定比自己說的更能讓薛聞心相信。
軒王妃見林錦嫿竟是半分不辯駁,心裡暗暗覺得奇怪,難不成真如王爺所說,這個林錦嫿是個奇女子?
呵,她可不信什麼奇女子,女子頂多也就是擅長針織女紅琴棋書畫那一套罷了。
想罷,瞥了眼一側抱著小郡王的乳娘,乳娘會意,重重晃了孩子一下,孩子被嚇到,直接哇哇大哭起來。
軒王妃也是真心疼,忙上前斥責道:「你在做什麼?怎麼嚇到小郡王了?」
乳娘當即跪在地上委屈道:「娘娘,不怨奴婢,小郡王打出生起就對藥味兒過敏,這全京城都是知道的,這兒肯定有人身上故意帶著葯,要害咱們小郡王了。」
林錦嫿聞言,反倒是笑了起來,這個軒王妃,難怪前世沒出來蹦躂,就這腦子,出來蹦躂兩下早被人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