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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意外之得

  林錦澄在王府門口等到天黑,也不見有人出來。


  白日天上落雷的事已經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下午林惜騰一死,流言蜚語更是直指林家人。


  此時門口的小廝瞧著他都是帶著幾分畏懼的。


  終於,盈棠從裡面出來了,瞧見他衣角都被雨水淋濕了,這才不忍上前道:「林公子,時辰晚了,你先回去吧。」


  「汝嫣呢?」林錦澄忙問道。


  盈棠看著他著急的樣子,微微咬唇,卻依舊沒告訴他真相:「小姐說,往後都不想再見林公子了,請林公子別再糾纏她。」


  「怎麼會……」


  「怎麼不會?」王暉遠從後面出來,冷冷睨著一直等著不走的林錦澄,越發不喜:「你與她本就是不同的人,縱然你現在提拔為二品又如何?汝嫣嫁去你林家只會是受罪,你趕緊走吧,往後也不要再來找汝嫣,否則我必上奏皇上,說你仗著聖恩便做這等下流事。」


  林錦澄面上微微染上些許寒霜:「我與王小姐清清白白,你既是她兄長,也該為她名聲著想,不該說出這等話來。」


  「哼,你倒是疼惜她,那就離她遠一些,我已經給她物色好了人家,不必你來操心。」說罷,呵斥這盈棠:「你還愣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去伺候小姐?」


  「是。」盈棠不敢多留,悄悄看了眼林錦澄,也不敢在多說什麼什麼,趕忙走了。


  林錦澄沉沉呼了口氣,王御史倒是願意見他,卻不想跟他說兒女間的親事,難道是嫌棄他不能保護汝嫣么?等此番去西南,他若是能立下戰功,是不是能求皇上賜婚?

  他這般一想,心裡便順了許多,看了眼府門緊閉的王家,這才轉身離去。


  王汝嫣已經病了好幾日了,盈棠回到小院時,她睏倦的倚在暖榻邊休息,聽到響動,才睜開眼看著盈棠:「怎麼樣,給錦嫿送去消息了嗎?」


  盈棠不敢看她的眼睛,點點頭:「送了,小姐,林小姐接了聖旨去長樂庵了,怕是也沒法來見您。」


  「是嗎?」王汝嫣又咳了起來,盈棠慌忙遞了茶水來,待她緩過氣,才勸道:「小姐,林家如今的確是多事之秋,咱們老爺為官清廉,也能幫林家,卻哪裡捨得您嫁去林府受苦,您就死了這心吧。」


  王汝嫣微微搖頭,拉著她的手,腦子裡想的卻是林錦澄,初見他便是清雋儒雅的公子,再見時又見他的男兒氣魄,只淺淺笑起來:「他那樣好的人,便是吃苦我也甘之如飴。」


  「可是……」


  「好了,等我病好了,我自己去,爹娘總不能把我關一輩子。」王汝嫣一想到這兒,便眼睛亮亮的,又咳了幾聲才倚著暖榻沉沉睡了過去。


  盈棠替她蓋好被子,看她面上還帶著笑意,眼眶紅紅的走了出來,瞧見早已經站在門口不吱聲的王暉遠,行了禮:「公子,您就成全小姐……」


  「啪——!」


  王暉遠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她臉上,壓低了聲音斥責道:「林家是什麼人你清楚嗎?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汝嫣好,你若是害她,我現在就能活活打死你。」


  「奴婢不敢。」


  「不敢就記清楚,一個字也不許多說。」王暉遠深深朝屋子裡看了眼,原本溫和的眼睛陰翳眯起,轉身而去。


  林錦嫿此時一路坐馬車到了長樂庵。


  長樂庵跟普濟寺一樣,都是有皇家加持的寺廟,裡面修行的姑子大多數是以前宮裡放出來的罪妃,平時香火一般,來的人也少。


  上山的路她是自己走上去的,因為她要看看地形,等爬了百十來個台階到山頂后,便見庵里的師太老早就在等著了。


  「施主。」她幾步上前見禮,面貌圓潤慈善,瞧見林錦嫿也並無多打量。


  林錦嫿笑著還禮:「接下來三日,還要麻煩師太照顧了。」


  主持師太法號敬恩,聞言,只側身看了看一側的姑子,對其中一個看起來年輕不少的姑子道:「這位是敬禪,便由她來料理小姐的起居。」


  林錦嫿上前雙手合十見了禮,那姑子一眼掃在林錦嫿的臉上,而後是她身上這條成色極好的月牙白綢裙子,慢慢垂下眸子笑道:「廂房已經備下了,林小姐這邊請。」


  林錦嫿倒沒多想她的目光,廟裡常年清苦,她看起來年歲不過二十,正是方興未艾的的年紀,對好看的東西多看幾眼也是正常。


  到了廂房,敬禪又看了看其他的婢女,林錦嫿一共就帶了不超過十個人來,采兒墨雪在身邊伺候,車夫和其他婢女則都留在了山下。


  她見只有他們主僕三個女眷,笑道:「時辰不早了,林小姐早些休息,明日清晨再出來誦經。」


  林錦嫿點點頭,她便走了。


  等人一走,采兒倒是奇怪道:「這女子看起來奇奇怪怪的,說她誠心禮佛,可她面上還敷著脂粉。」


  「許是愛美之心,咱們只提防著些,且不必管。」林錦嫿說完,讓人關好了房門才道:「采兒在隔間歇下,關好門窗,我與墨雪明日一早再回來。」


  采兒知道小姐現在跟以前不同了,只點點頭,擔憂道:「小姐,您可小心些。」


  林錦嫿見她自責又怯怯的樣子,知道她是擔心自己,笑著頷首,又囑咐她一番,這才跟墨雪往外而去。


  來時她看過山路了,除了上山的一條大道,繞過廂房往後還有一條小道直通山下。


  她們徑直往小道而去。


  山間樹林茂密,尤其是這二月末的天兒,春雨一過,細嫩的樹葉青草都冒了出來,讓這林子越發濃密,便是有人穿行也看不清。


  她們小心翼翼往山下走,走到快一半時,墨雪忽然停下腳步,林錦嫿也忙停下:「怎麼了?」


  「噓……」墨雪微微皺眉,朝一側看去,那兒有一棵參天古木,古木后發來疑似男女哼哧哼哧喘氣的聲音,但仔細一聽,又不像是在乾重活兒,女子的喘氣聲彷彿山路十八彎,每一聲最後還帶著一把小勾子,勾得人心痒痒,男人則更多的是滿足。


  墨雪聽了一會兒才聽明白,林錦嫿卻是瞬間了解這二人在做什麼。


  她拉住墨雪,看著她搖搖頭,不打算參與這場私會,然而那男人卻忽然開口了:「小美人,你答應我的事兒什麼時候辦妥?」


  「您就放心吧,您是王爺的人,王爺讓你傳的令,奴家哪有敢不應的?」她說到這兒,男子的力道似乎大了些,讓她又是一聲山路十八彎的喘。


  林錦嫿頓下腳步,京城現在炙手可熱的王爺就兩個,一個趙闞,一個趙懷琰。


  她看了看墨雪,墨雪望著她晶晶亮的眸子有些猶豫,若是王爺知道她帶著小姐偷看人做這事兒,八成要殺了她。


  「墨雪……」林錦嫿輕喚出聲,墨雪無法,只得上前帶著她輕輕一點足尖,兩人便閃身到了古木的樹杈上,樹木茂密,加上黑夜掩護,若非底下的人抬頭仔細瞧,根本瞧不出端倪。


  二人才上樹,便瞧見底下纏在一起的身子正不可描述,墨雪的臉當即紅得如同煮熟的蝦子,然而還不得不細細盯著去看這兩人到底是誰。


  林錦嫿耳根也微微有些熱,底下的動作彷彿都撼動了樹木,樹葉發出輕微聲響來,那男子終於喊出女子名字:「敬禪,等你辦完這事,我一定接你還俗,嫁給我當美妾。」


  敬禪嬌嗔一聲,倚在他懷裡:「奴家瞧清楚了,她就帶了兩個侍女在身邊,依王爺所說,這幾日半夜定要悄悄溜出去呢,你們找借口帶人去搜,一定能搜到。」


  那男子一聽,瞧著時辰不早,也顧不得美人在懷便直接站起身穿好了衣裳:「我立即帶人去看。」說罷,匆匆跑了,留下敬禪一臉懵逼的愣在原地。


  林錦嫿跟墨雪對視一眼,均是皺眉,沒曾想趙闞竟還備下這一招,看來今晚是走不了了。


  墨雪會意,直接帶著她快速往山上而去。


  采兒在她們離開后根本沒睡著,翻來覆去,終於見到外面忽然一片火光。


  她忙趴到窗戶邊去看,便見一大群人舉著火把就來了。


  她心頭一驚:「這可怎麼辦……」


  「別怕。」


  窗戶吱呀一聲響,林錦嫿已經跟墨雪回來了。


  采兒驚喜不已:「小姐,你們沒走。」


  「走到一半回來了。」林錦嫿笑了笑,趕緊回去換了衣裳。


  墨雪則依舊紅著臉立在一側不出聲。


  沒多久,外面便出現了敲門聲:「林小姐可在?」


  是主持敬恩的聲音。


  墨雪冷著臉上前一步道:「何事?小姐歇下了。」


  「晚上有人發現刺客,想進來搜查。」敬恩繼續道。


  林錦嫿換好衣裳出來,隔著門看到落在門上的身影,這個敬恩,她原本還以為是個好的呢。


  墨雪繼續道:「我家小姐現在正歇著,這兒沒發現刺客,師太請回吧。」


  「刺客武功高強,傷了林小姐可就不好了……」敬恩在外道,彷彿非要開這個門見見林錦嫿不可。


  林錦嫿走到窗戶邊,看了眼一側的茶壺,對采兒挑挑眉。采兒眨眨眼,便見林錦嫿忽然將窗戶推開,又一把摔了茶壺,才猛然會意,朝著門外大喊起來:「有刺客!」


  話落,敬恩二話不說,領著人就直接闖了進來,正好看到站在窗邊不遠處裹著披風面有懼色的林錦嫿:「林小姐,這是……」


  「有刺客。」林錦嫿驚恐的指著窗戶:「一身黑衣的刺客,往那邊跑了。」


  敬恩身後跟來一群舉著火把的人,聽到這話怔了,真有刺客不成?

  墨雪看著敬恩怔住不動,心中冷笑,面上卻只道:「師太,還不去追刺客?」


  敬恩反應過來,忙點頭,才看著林錦嫿道:「林小姐,多有打攪。」


  「這廟雖小,卻都是先帝的妃子們,縱然有罪也輪不到刺客在此行兇,師太請放心,明日我便會上奏給皇上。」林錦嫿好似緩過了氣一般,看著她道。


  敬恩師太面色微微一滯,只勉強笑笑,這才趕忙帶著人走了。


  等他們一走,林錦嫿這才鬆了口氣,看了眼墨雪:「那敬禪不必留了。」


  「是。」墨雪頷首,看了眼開著的窗戶,快步離去。


  夜裡。


  趙闞正等著寺廟傳來消息呢,他越發了解林錦嫿,如今林惜騰的死看似和她沒關係,但她八成用了手段,如今林端被氣得還剩一口氣,林惜玉還活得好好的,她必然不會輕易罷休。


  正等著,小廝從外頭進來,身上的雨水還未拍乾淨便跪在地上道:「王爺,火器庫已經被人燒了,還有豫州知府,被寧王查出貪墨之案,更包庇火器庫私建,先斬後奏的抓了他,聽聞寧王現在已經入宮請旨去了。」


  趙闞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才咬牙切齒擠出話來:「趙懷琰……他究竟知不知道製造一個火器庫要多少銀子,他竟然說燒就燒了!還把豫州知府也給抓了!」


  「奴才還聽說,寧王還打算要抄他的家呢。」小廝繼續道。


  趙闞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讓人立即備馬,本王要入宮面聖。」


  小廝一聽,提醒道:「王爺,德妃娘娘說皇上這段時日心情不大好,你不宜入宮。」


  「不入宮,難道還要坐以待斃么。好一個趙懷琰,敢毀我火器庫,本王以你誓不罷休!」趙闞難得這般生氣,當即便提步往外去了。


  馬車一路狂奔到了皇宮,不過他才到了宮門前,就有人在等著他了。


  他掀開馬車帘子看著眼前的人,冷冷一挑眉梢:「九皇弟,你在這兒,難道是要替大皇兄當傳聲蟲?」


  趙傾桃花眼微微一眯,淡淡看著馬車上高高睥睨著自己的人,嘴角揚起,只恭謹笑道:「臣弟來此,只是想告訴三皇兄,現在不是入宮的好時候。豫州知府的罪乃是證據確鑿,你去了,若是替他說話,豈不是正中大皇兄下懷?」


  趙闞聞言,倒是不解趙傾這話什麼意思了,諷刺看他:「怎麼,趙懷琰的跟屁蟲,真的叛變了,開始來本王這兒通風報信了?」


  「臣弟只是覺得,都是親兄弟,沒必要鬧得如此,只是臣弟能力有限,勸不動大皇兄,只能來勸三皇兄了。三皇兄此番來,必然是怒極而逞一時意氣,但後果是什麼三皇兄可知道?父皇的喜歡不多,失去一點可就少一點了,三皇兄若是能隨著大皇兄一起揭發那貪墨的豫州知府,只怕更有利。」趙傾說罷,又行了一禮:「側妃病了,臣弟便不多陪皇兄說話,告辭。」說罷,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離開了。


  趙闞見他如此,方才還要衝進皇宮去的心思一下子猶豫起來。


  一旁小廝見他猶豫,道:「王爺,九皇子看起來可不像是個沒有心機城府的人。」


  「本王自然知道,只是……」趙闞朝他離開的方向看去,寒聲道:「他說的也不無道理,興許他真的有意投奔本王?」


  想罷,才鄭重遞了消息到宮裡請求面聖,但面聖的內容卻是如趙傾所說,是揭發豫州知府之事了,不過等他到了皇帝的養心殿,才發現趙懷琰並不在這裡。


  他怔了怔,看著還在批閱奏章的皇帝,道:「父皇,大皇兄他……」


  皇帝眉心微微一擰,睨他一眼:「你大半夜來朕這兒,是為了見你大皇兄的?」


  「兒臣不敢。」趙闞忙躬身,卻微微咬起牙來,他還真以為趙傾是要幫他,看來不過是跟趙懷琰一起算計了他。


  皇帝睨了他一眼,又垂眸去看手裡的奏章:「你說你要揭發豫州知府貪墨,現在說吧……」


  趙闞手心微微一緊,抬眼看他:「難道父皇沒有接到大皇兄的消息……」


  皇帝將手裡奏章重重往桌案上一拍,寒聲呵斥道:「你說是不說!你這麼晚過來,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趙闞忙跪在了地上,心裡卻已經是後悔萬分。趙懷琰只怕根本沒有以貪墨罪抓豫州知府,反倒設計了自己來說,到時候便變成了他出賣自己人。


  他死死咬牙,但現在父皇盛怒,他哪裡還敢打馬虎眼,只能將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


  此時趙傾的馬車裡,趙懷琰已經閉目養神,等馬車陡然停下,才幽幽睜開:「本王答應你的事,便不會食言,你無需猜忌。這天下之主的位置,從一開始,本王便沒在意過,只要她安好。」


  趙傾早已沒了方才面對趙闞時的邪氣和放鬆,只看他:「大皇兄……」


  「往後有事,不必再親自找我,尋高稟即可。」說罷,淡淡下了馬車,上了早就停在路旁的另一輛黑色馬車離去。


  趙傾眼睜睜看著他離開,整個人忽然就如同陷入了黑暗中一般,陰暗而沉默,直到天色將明,才冷淡看了眼趙懷琰離開的方向,下了馬車往皇子府而去。


  天色大亮時,長樂庵也發出一聲慘叫。


  慘叫的人是庵里負責洒掃的姑子,本來要去後山打水,才來便看到了赤身裸體被扔在了草叢裡的敬禪。


  尖叫聲同樣也驚醒了昨日找了半宿刺客的主持師太敬恩。


  她匆匆趕來時,看到這番場景,只囑咐洒掃姑子道:「把人拖下去埋了,不許聲張。」


  「可是……」姑子不忍,敬恩一改之前的和顏悅色,瞪了她一眼:「快去!」


  姑子不敢跟她對著干,忙應聲去辦了。


  墨雪早上去端齋飯時便聽到廚房的姑子們正在小聲議論此事,想起昨晚敬禪鬆鬆垮垮穿著衣裳準備回來時的樣子,嘴角淡淡勾起,提步往林錦嫿所在的廂房而去。


  林錦嫿聽到墨雪傳來的消息,只笑了笑,看了看時辰不早,用過早膳后,便直接去誦經了,至於今日的京城,不必想也知道很熱鬧。


  鄭如意已經被關在家裡好幾日了,她娘的頭七尚未過去,家裡便撤了靈位。


  鄭萊還沒有從大牢里回來,鄭老夫人更是沒給她幾分好顏色。


  這會兒坐在花廳里,看到特意過來的鄭嬌嬌母女,又是驚喜又是恭謹,只道:「你們還親自過來,有什麼話傳我去說便是了。」


  「老夫人客氣了。」鄭夫人瞧不上她這伏低做小的姿態,只簡單幾句將來意說了:「我是瞧著如意跟千戶劉大人家的兒子極為相配,這才特意來說上一說的,不過嫁不嫁,可還要看老夫人的了。畢竟我的嬌嬌年歲也漸漸大了,我不想到時候她議親時,還有人拿如意來做說辭折辱嬌嬌。老夫人,這話我說的可明白?」


  老夫人微微一訝,且不論劉千戶不過區區六品,而且他兒子還是個傻子,聽聞小妾倒是納了好幾個了,生出來的還是個傻子。


  鄭嬌嬌也跟著道:「鄭如意如今名聲盡毀,我聽說昨兒那敗壞婦德的林家周姨娘,連死了都被雷劈,可見天理不容,老夫人若還是將她好生養著,豈不是違背天理?倒不如成全了這好事,就當是給鄭府沖沖喜,鄭將軍也好早些去了這霉氣從大牢里出來不是。」


  鄭老夫人一聽去霉氣,倒是有幾分動搖了,而且說不定把鄭如意嫁了,兵部尚書還會幫忙呢。


  她立即笑道:「我覺得這事兒可行是可行,但她父親不在,我做不好這主。」


  「您要做不好這主,去不了這霉氣,鄭將軍怕是出不來了。」鄭夫人端著茶盞輕輕珉了口,發現竟是一碗的碎茶渣,不由擰眉,半分與她周旋的興緻也沒了,直接就起了身來:「罷了,我話也說了,做不做就隨你的意思吧。」說罷,直接高傲帶著鄭嬌嬌離開了。


  鄭老夫人不明白她怎麼忽然就變臉了,忙起身揭開她的茶蓋一瞧,不由暗罵端茶的婆子:「尋常我們喝這便宜茶也就罷了,你怎麼能給她們……」


  婆子低頭任由她罵,心裡卻直犯嘀咕。自己小氣摳門,這會兒倒是怨她了。


  老夫人罵著罵著,忽然一頓:「那劉千戶的夫人跟端慧公主和定南侯夫人好似有幾分交情?」


  「是有些交情,前些次的宴會她可都去參加了呢。」婆子忙道。


  「這麼說,把如意嫁過去,倒不是不行。」說完,忙道:「去備下轎子,我要去劉府。」說罷,匆匆往外而去。


  她一走,這消息很快傳到了鄭如意的耳朵里。


  她氣得攥緊秀拳,微微咬著牙捂著肚子,對旁人道:「你們都先下去。」


  丫環們樂得不伺候,趕緊走了。


  鄭如意等人一走,這才微微垂眸看著自己依舊平平坦的小腹死死咬牙,她得想辦法儘快嫁給景王才行,否則老夫人一定會將她嫁給劉府那個傻子的,而且她貞潔也已經不在……


  這般想罷,趁人都出去后,這才花了銀子買通後院的婆子,悄悄溜了出去。


  林錦嫿上午誦經,下午便接到林錦澄已經出發了的消息。


  下午回到廂房還來不及傷感,便見有意外的人來看她,看著坐在自己花廳中倨傲不可一世的人,再看了看與她一道過來的老夫人,心中有了數,只上前見了禮:「見過公主殿下,不知這位老夫人是……」


  「我是駙馬的母親。」老夫人倒是十分和氣,眉眼間染著愁苦,卻並沒有表現在臉上,一身褐色錦衣,看起來十分幹練。


  林錦嫿知道駙馬姓凌,立即行了禮:「凌老夫人。」


  「林小姐快請起,這次來,還是想請你幫個忙。」凌老夫人客氣的說著,一旁端慧的面色卻是更加難看了,但竟也忍著,一個多餘的字都沒說。


  「老夫人請說,錦嫿能幫忙的,一定儘力。」林錦嫿知道端慧處處給自己使絆子,但凌老夫人與她不一樣,凌家更是與她不一樣,她沒必要多得罪一個人。


  凌老夫人見她並不推脫,心微微鬆了些,只嘆了口氣,才道:「我來,是想請你給我兒看看病。」林錦嫿的醫術在京城已經傳的神乎其技了,尤其是魯御醫都沒看出來的病,竟是她一副葯給治好了。


  林錦嫿頓了頓,才道:「魯御醫醫術高超,老夫人怎麼不請魯御醫看看?錦嫿只是略通醫術,怕是才疏學淺,反而延誤了病情。」


  「怎麼會呢,鄭家小姐你一副葯就能治好,之前宮中的嘉嬪娘娘身子素來弱,也是你幾幅葯給調養好的,我信你。」凌老夫人看著她溫和笑道。


  端慧見林錦嫿不應,只輕哼一聲:「怕是真沒幾分本事,去了反而要露狐狸尾巴。」


  凌老夫人聽這話,眉頭當即皺了起來,看了她一眼:「公主,這話不是你這樣的身份能說的。」


  老夫人語氣不嚴厲,端慧卻當即憋青了臉,愣是沒再多說。


  林錦嫿看著這陣勢,知道今日是非去不可了,倒也沒再推脫,只笑著點點頭:「不過皇上令錦嫿在此祈福……」


  「不妨事,我先接你過去,明兒一早再送你回來。」凌老夫人見她答應,直接就站起了身來。她膝下就駙馬一個獨子,凌家也算是前朝功臣,可自從取了端慧后,府里便子嗣凋敝,她不想這麼個兒子就這樣去了,雖然林錦嫿是女子,但只要有希望,她就要試試。


  林錦嫿看她眼裡欣喜的樣子,也顧不得一側端慧滿臉的不喜了。


  簡單收拾了下,跟主持師太說了聲便隨著凌老夫人直接下山去了。


  從這兒到京城不算遠,再到公主府又走了半個時辰,到時已經是傍晚了。


  公主府不小,皇帝就這麼一個同胞妹妹,所以當初她下嫁,特意命人造了一個大院子給她。


  從入府再到見駙馬爺,中間是乘著小轎子走了半刻鐘才到的。


  一到院子門口停下,端慧便指著剛從裡頭出來的丫鬟罵了起來:「這水都涼了,你想凍死駙馬嗎?」


  丫鬟當即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只是駙馬不想要熱水……」


  「他不想要你就不給?不知道先照顧他的身子?」端慧氣得眼睛都紅了。


  凌老夫人暗暗嘆了口氣,上前道:「行了,一個丫鬟而已,先進去看看吧。」她知道端慧心疼她兒子,但真是跋扈又霸道慣了,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端慧沒反駁,只冷冷瞪了眼丫鬟,才快步往裡去了。


  林錦嫿跟在後面,看了眼端慧面上的焦急不像假的,倒想起前世她跟駙馬的結局了,不由有些唏噓。


  才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一道虛弱的男聲傳來:「你也照顧我一天了,下去歇著吧。」語氣溫柔,林錦嫿只聽這聲音便知定是個性子極好極溫和的人。


  端慧一進屋便快步走了過去,看他面色白的沒有血色,眼眶發紅,卻只咬牙道:「你還管她做什麼,她照顧你是應該的!」


  「端慧……」


  「你是不是就想著死,死了以後就再也不必見我了。」端慧沖他怒道。


  端慧這模樣,仿若二十多的小姑娘,她皮膚保養極好,如今雙目通紅泫然欲泣的模樣,也讓人多了幾分可憐。


  駙馬朝她伸手,只好脾氣笑道:「我不會死的。」


  「你敢死死看,我一定扒了你的墳!」端慧的手微微顫了顫,卻一把將他伸來的手打開了。


  凌老夫人見狀,這才上前在駙馬床邊坐下,柔聲道:「我請了林小姐過來,先讓她把脈吧。」


  「林小姐……」駙馬抬眼朝林錦嫿的方向看去,見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倒也沒說什麼,只笑著把手放在一側:「勞煩你了。」


  林錦嫿看著他氣若遊絲的樣子,垂眸上前將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她記得前世駙馬沒這麼早死,不過一直纏綿病榻倒是真的。


  就這一會會,他又咳了起來。


  林錦嫿收回手,心裡已經有了論斷。


  「林小姐,可有結果了?」凌老夫人見她收回手,略有幾分焦急問道。


  端慧卻只冷哼一聲:「她能看出什麼來?就算會點醫術,如何比得御醫。」縱然這樣說,她的餘光卻一直落在林錦嫿身上,帶著希冀。


  林錦嫿起身見禮,才回道:「駙馬咳嗽綿延數月,心虛脈細,因肝虛而頭眩,看似是肺癆初期之症……」她話未說完,端慧便好似失望一般,撇過了臉去藏著眼裡的淚:「本宮就知道你根本看不出什麼別的來,其他太醫也是這般說的,可當肺癆治了這許久,為何絲毫不見成效?」


  凌老夫人也有些失望,腿微微發軟的跌坐在了床邊。


  駙馬倒是尋常,只淺笑道:「來這世上走了一早我早已滿足……」


  「你滿足了,我跟未野呢,我們孤兒寡母怎麼辦!」端慧有些失控。


  凌老夫人眼眶也跟著微微發紅。


  駙馬只看著她笑道:「端慧,你性子強,可以帶好未野的。」


  「混賬!」端慧沖他怒喝。


  林錦嫿眨眨眼,趁著戰火蔓延開時,忙接下道:「雖看似是肺癆之症,但除卻心肝具損外,駙馬因肺熱而染上寒熱,脾虛食少,加之腎虛,乃是五臟俱損,用一般葯自然治不好。」


  她語速說的比較快,就怕端慧再打斷,然後跟駙馬爺互相傷害,最後再波及到她。


  她話音才落,幾人均是怔了半晌,還是凌老夫人先回過神,拉著她的手輕聲問道:「林小姐,你有法子治?」


  「駙馬五臟俱損,但還沒有到最壞的那一步。取熟女貞三錢,大白芍二錢……」林錦嫿很快說出了藥方,前世她曾為了替德妃治病,沒日沒夜的翻看藥方,加之她記性好,所以絕大部分都記得很清楚,不過駙馬這病前世也是魯御醫看出來了的,只是延誤太晚,已經病入膏肓沒得治了。


  凌老夫人聞言,忙讓人去抓藥。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服下,三日內癥狀會有減輕。駙馬的飲食要素淡,待癥狀好些后再進補,否則虛不受補,反受拖累。」林錦嫿又囑咐道。


  凌老夫人連忙點頭,看著林錦嫿感激的不知說什麼好。


  正說著話,凌未野從外頭進來了。


  他進來看到林錦嫿時,嚇得小臉都白了,忙快步跑到了駙馬身邊:「爹爹。」


  端慧這次沒再說話,只沉著臉站在一側看著凌未野跟駙馬親昵。


  凌老夫人親自送了林錦嫿出來,讓人給她安排了最好的廂房住著,走時還道:「這次實在多謝林小姐,端慧對你態度不善,原是因為當年與你娘的一樁舊事,她性子跋扈,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林錦嫿自然只能大度笑笑。


  凌老夫人活成人精的人,看她淺淺一笑,也只笑著頷首,出了院子便對旁人吩咐道:「凌莫現在任西南總兵?」


  「老夫人怎麼忘了,舅爺正是得公主舉薦,才去西南當了總兵的。」丫鬟扶著她笑道。


  老夫人拍拍額頭,笑著搖搖頭:「方才高興壞了,自己弟弟在做什麼都不記得。你拿我的名章,再寫封信,讓他沿途好生照料林家公子。」


  丫鬟知道老夫人這是要報答林小姐呢,點點頭應下。


  林錦嫿站在房門口,墨雪耳力好,聽到她們主僕的話,這才轉頭去回了林錦嫿。


  林錦嫿有這意外之得,一顆心也安定不少:「只希望哥哥這次能順利。他跟袁郡主離開我都未能去送行,不知汝嫣去了沒有。」


  「王小姐心慕公子已久,想來一定回去的。」采兒在一側安慰道,王汝嫣的事兒她早就白蘭說過無數次了。


  不過說起白蘭,林錦嫿心裡彷彿隔了一道疤。


  她到房間歇下,只等著老六跟墨風的消息,希望他們能找得到白蘭才好。


  她在這兒想著白蘭,白蘭也在掛記著她。


  幽暗潮濕的地牢里,老鼠在地上那滿身是血的女子身上爬來爬去,女子還沒死,卻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驅趕了。


  晚飯是一頓餿了的饅頭,她餓極了才顫顫伸出手去拿那饅頭,餿了也沒關係,反正她已經嘗不出味兒了。


  咬了幾口,嘴裡乾的實在咽不下去,她才又全部吐了出來。


  「不想喝水嗎?還有山珍海味,還有榮華富貴,這可是你做丫鬟,一輩子也都不到的。」


  涼到骨子裡的聲音傳來,白蘭驚懼抬起頭只死死盯著他:「你說過會幫我的……」


  「幫你什麼?殺了鄭如意,讓你嫁給林錦澄么?」漠然的聲音繼續:「可我讓你做的事呢,你怎麼不幫幫我?我只要你幫我騙騙林錦嫿你都不願意。」


  「九皇子……你說過不會傷害小姐的。」白蘭雙目泣血,她那日本不知道公子被鄭如意騙得差點失了身子,更不知道鄭如意早已跟景王苟合,可小姐不喜歡見她跟公子在一起,所以她才答應突然找上門的九皇子,幫他對付鄭如意,對付景王的,卻沒想到他先要讓自己去騙小姐,騙她自己是被景王抓走的,讓小姐為了自己去跟景王撕破臉,這樣景王就會跟寧王殿下撕破臉了。


  「我的確不會害她。」趙傾冷淡看著撲在腳邊的女子:「否則好幾次我都可以殺了她,但我沒有。」那樣的女子,留在身邊豈不更好?而且趙懷琰的東西,他就更想要。


  「我不會相信你的……」白蘭不笨,小姐遭遇這麼多,都是這些大人物從中算計。他騙了自己,他一定會害小姐。


  「我因為你,做了這麼多布置,他們都已經懷疑是趙闞,都已經找到景王府去了你知道嗎?可你偏偏不肯幫我。」趙傾桃花眼染上涼意,嘴角卻微微揚起:「不過沒關係,你死了,也一樣能幫我,雖然效果比不上你親口跟林錦嫿……不,趙懷琰稱她為嫿兒。嫿兒若是親耳聽到你說,是趙闞害死了你,那就完美了。」


  「你死了這條心吧……」白蘭死死咬牙,她已經一時糊塗誤信他人,她不可能再犯一次錯的。夫人將小姐交給她照顧,她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小姐出事。


  趙傾眸子微微一暗,素手抽過一旁侍從的劍便直接穿透了她的心臟,看她瞪著眼睛看向自己,冷漠轉身而去。


  「公子……」白蘭眼裡的血淚已經流了下來,她好想再見見小姐,跟她說句對不起,也好想再見見公子,告訴他,我愛你。


  可她再也做不到了。


  公子,公子,若有緣,白蘭來世還做你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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