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斷她後路
此時的林府。
林老夫人連續喝了幾天林錦嫿開的葯后,身上的爛瘡已經開始結痂了,而且沒有再發出新的,這讓她安心不少。
屋裡燭火依舊只有幽幽暗暗的一盞,老夫人不許人照的太清楚,免得被人發現她身上的爛瘡。
婆子恭謹站在床側,看著在床幔內躺著的老夫人,低聲道:「大夫人在外面來了幾趟了,您當真不見見嗎?」
「大老爺呢?」老夫人聲音有氣無力,中用聽話的兒子死了一個,剩下個紈絝不聽話的,如今孫子孫女紛紛進了大牢,出來遙遙無期,她又被人設計毀了清白,只覺得生活都無望了。
「大老爺還在外頭呢,又好幾日沒回來了。前些日子二公子託人從牢裡帶話回來,說不想再待在大牢了,讓您給想想法子,您就這一個親孫子了。」婆子小心翼翼的複述著原話。
老夫人一想起林惜騰,只沉了臉:「自己不爭氣!」
「可是老夫人,馬上就到春闈了,若是二公子出來,興許還能考上呢。」婆子試探道。
老夫人翻過身冷冷盯了她一眼:「大夫人讓你來當說客的?」
婆子知道她這幾日性子陰晴不定,立即跪下認錯:「奴婢也是看您成日鬱鬱寡歡,想著有孫子承歡膝下,總是好事,林家也不能一直這樣沒落不是?」
「我何嘗不想林家富貴繁榮!」老夫人一想起這事兒就氣得咬牙,她處心積慮要除去三房一家,到頭來卻被一個林錦嫿拿捏的死死的。
正想著,外面又來了人。
「老夫人,七小姐求見。」丫鬟在外道。
老夫人聽到林錦嫿的名字,便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只咬咬牙:「請她進來。」說完,到底看了看一旁跪著的婆子:「先讓大夫人回屋去,不許她過來。告訴她,林錦嫿已經知道她娘是她動的手了,讓她自己小心些。」
婆子面色微微一白:「七小姐怎麼會知道……」
老夫人嘴巴囁嚅了一下,到底沒說出是自己說漏了嘴叫林錦嫿知道的,只寒聲呵斥道:「讓你去你便去。」
「是。」婆子不敢耽擱,連忙下去了,不多時,林錦嫿便來了。
她一進屋,屋子裡依舊是悶悶的不透氣,房門窗戶緊閉,二月的天已經暖和了不少,屋子裡依舊熏著炭火盆子悶熱的緊。藥味瀰漫在屋子裡,讓人作嘔。
楊媽媽跟在一側,一進屋子,面色都白了幾分,壓著胃裡的不舒服沒出聲。
林錦嫿隔著珠簾看著裡頭的也正直直盯著自己的老夫人,笑道:「祖母身子好了不少。」
老夫人悶悶的應了聲,只等著她說來這兒的目的。
林錦嫿也不繞彎子,將下午鄭府的事說了,隱去了出城那一段,只道:「對於處理這樣的事情,相信祖母很有手段。」
「你想讓我去鄭府大鬧?」
「除了大鬧,祖母還能想到別的嗎?鄭如意我決不允許她嫁入林府的,至於如何能辦到,且看祖母的手段了。」林錦嫿淡淡說著。
老夫人微微咬牙:「可鄭家到底還是三品的將軍,如今我林家卻……」
「林家如何?哥哥也是三品的威武將軍,大伯不也是四品的飲馬么,聽聞大伯母娘家如今更是正四品的官兒,相信祖母有這個底氣。以前如何對付三房的,現在如何對付鄭府。」林錦嫿莞爾一笑。
老夫人看她笑起來,越發覺得可怖,她分明是笑靨如花的樣子,渾身上下卻一絲暖意都沒有。
她不想去得罪鄭府,但看林錦嫿的樣子,卻是勢在必行。
她頓了頓,才道:「我知道鄭如意,跟景王趙闞早已同流合污,便是壞了她的名節,她也要賴在林錦澄身上,昨兒雖然被你抓到了,但外人只會以為木已成舟,鄭家若是執意要她嫁,林家不能不娶。」
「所以才要老夫人想辦法。」林錦嫿的笑容淡下來,老夫人之前能做主哥哥跟鄭如意的婚事,必然跟鄭府甚至趙闞達成了某種協議,現在想要退婚,便是難,她也一定有法子!
老夫人見她面帶威脅,抓著被子的手都氣得微微發抖,卻不得不應:「我試試……」
林錦嫿聞言,淡淡轉過身離開:「能不能成,可關係到下月的藥方,祖母想清楚了。」話說完,人也已經出了屋子,只留下老夫人在房間里懊悔當初為何沒能殺了她,但後悔也已來不及了。
林錦嫿出了院子,便看到院牆角鬼鬼祟祟躲著個人影,她只當做沒看見,等走遠了些,那人影才追了上來,她這才看清,原來是之前她讓盯著老夫人的梅婆子。
梅婆子瞧見四下無人,才敢上前見禮,低聲道:「七小姐,奴婢是來給您彙報消息的。」
「什麼消息?」林錦嫿倒也停下腳步聽她說。
「是老夫人的消息,奴婢發現老夫人悄悄使人將您給她的葯讓人送出去了。」梅婆子神秘兮兮道。
楊媽媽看了看林錦嫿,才問道:「送去哪兒了?」
「奴婢還沒查出來,不過看樣子,老夫人打算豁出去重新找大夫看呢。之前府里請過的那位黃大夫您可還記得?他好似回京了,老夫人只怕就是請的他。」梅婆子眼珠子咕嚕一轉,面帶幾分鄙夷:「這個黃大夫聽聞是在外頭治死了人,被人打斷了一條腿才回來的。」
林錦嫿自然記得這個黃大夫,那段時日娘親剛過世,這位黃大夫便受了老夫人指使差點害死白蘭。當時她念著他陰謀到底沒得逞,放過他一馬,沒想到居然還敢回來。
「繼續盯著,有動靜,直接遞了消息給楊媽媽去。」林錦嫿道。
梅婆子忙笑著點頭:「您放心,奴婢眼睛睜得大著呢。」
林錦嫿讓楊媽媽看著賞了,回頭看了眼老夫人的院子,這才提步而去。
等她一走,梅婆子看著手裡剛才楊媽媽打賞的散碎銀子,高興的把銀子收在了袖子里,正打算繼續回老夫人院子里去,面前忽然就出現了大夫人的身影,原來大夫人知道林錦嫿過來之後,根本沒走,一直在這兒藏著,也恰好聽到了梅婆子的話。
梅婆子嚇了一跳,還未喊出聲就被大夫人的人捂住了嘴。
大夫人殺氣沉沉的盯了她一眼,才低聲道吩咐道:「把人給我綁起來關在柴房,敢吃裡扒外,看我這次不扒了你的皮!」
梅婆子忙搖頭,大夫人見狀,這才冷聲道:「不想死,那就林錦嫿讓你做的事一五一十說清楚。」
梅婆子哪裡還有什麼忠心,現在只管著保命了,點頭如搗蒜,等大夫人的人鬆開手,便竹筒倒豆子般把林錦嫿讓她做的事一五一十全說了,包括方才的話。
大夫人聞言,只諷刺的看著林錦嫿離開的方向:「她還讓你去通傳消息?」
「是。」
「那好……」大夫人一想起林惜玉從高貴的景王側妃變成階下囚,便恨林錦嫿恨得入骨,咬牙道:「我這兒倒是有話要你去傳傳。」
梅婆子看著大夫人一臉的殺意,咽了咽口水,弱弱點了點頭。
大夫人這才冷著臉讓人把她帶了下去,自己徑直往老夫人房裡去了。
他們一走,離這兒不遠處的假山後,林錦嫿才默默看了眼楊媽媽。
楊媽媽心有餘悸,若不是一出老夫人的院子就發現有人在後面盯著,只怕日後真要被這個梅婆子給坑了。
她低聲看著鎮定的林錦嫿,問道:「小姐,那咱們怎麼辦?老夫人那兒還可信嗎?」
「鄭如意早跟大夫人同流合污,此番老夫人這兒怕有些懸,不過沒關係,她若是敢壞事,我自有辦法叫她後悔。」林錦嫿冷漠說罷,這才轉身而去。
夜色如水,二月的夜已經又彎彎月亮掛上夜空,流光清寒,落在人身上,更覺得冰冷。
楊媽媽就這樣看著林錦嫿的背影,也覺得背脊上寒氣直冒,咬著牙趕緊跟了上去。
林錦嫿一路匆匆回了林府,才聽人說林錦澄早早回來了,一回來就去了林麓之房間。
「奴婢聽說,公子今晚去王府,沒見到王小姐,只有王御史接他進去喝了口茶坐了會兒便出來了。」墨風沏了茶給她,見她坐在暖榻邊翻醫書,又親自點了兩盞蠟燭過來。
林錦嫿看周圍頓時亮了不少,感激的看了眼墨風,才笑道:「之前在徐府門口,鄭如意把事情鬧得那樣大,汝嫣不見哥哥是正常的。」
墨風淺笑著頷首。
林錦嫿翻了會兒,找到一個藥方,才連夜抄寫好才微微舒了口氣。
墨風看了會兒,笑道:「小姐明日要去見羅老夫人?」
林錦嫿笑著點點頭,對她道:「去跟哥哥說一聲,讓他明兒當值時,送我一道過去。」
墨風哪裡還不明白她的意思,連忙點了點頭,趕忙出去了。
林錦嫿見都安排好了,才終於歇下。
等她入眠了,趙懷琰才輕輕閃身到了她的窗外,墨雪恭謹站在外面。
「王爺。」
「今日之事,本王不希望再有下次。」
因為他背著光,墨雪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也知道必然冷漠的厲害,只將頭更低了些:「奴婢便是死,也不會再讓小姐出事。」
趙懷琰轉頭看了眼房間,似乎能透過窗戶看到她的睡顏一般,過了好半晌,卻還是沒有進去。
墨雪見他面色微微有些凝重,問道:「王爺為何不見小姐?」
趙懷琰只微微擰了下眉頭,再開口語氣里已經溢滿溫柔:「好生照顧她。」說罷,才轉身而去。
墨雪見此,才默默躲到了暗處開始守著林錦嫿了。
林錦嫿一夜好眠,夢裡竟是出現了趙懷琰。早上醒來時,還特意往床邊看了看,沒有他來過的痕迹。
他在做什麼?
林錦嫿心裡有了幾分思念,直到墨風敲門進來。
林錦嫿頓了頓,看她道:「怎麼是你,白蘭呢?」尋常都是白蘭在身邊伺候的。
墨風也跟著搖搖頭:「采兒姑娘一早也在問,好似昨夜便不見她了。」
林錦嫿直到白蘭性子穩重,不會不守時,連忙起了身要出去,楊媽媽便從外頭打了熱水進來,聽到這話,只將昨晚的事兒說了:「奴婢瞧見白蘭姑娘想出去呢,不知她竟這會兒還沒回來。」
「她可說了要去做什麼?」林錦嫿問道。
楊媽媽搖搖頭,墨風見林錦嫿擔心,道:「不若讓墨月查查,她既然盯著京城的動靜,想必能查到。」
「嗯,你讓她查查看。」林錦嫿心裡隱隱有些擔心,因為白蘭喜歡大哥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事兒,昨兒出了鄭如意一事,她擔心這姑娘會犯傻。
林錦嫿想到今日還有事,便也沒再多耽擱,簡單梳洗之後,換了身胭脂紅的掐腰長裙,腰上掛著一塊羊脂玉佩和一串素色的瓔珞,略施粉黛,挑了兩縷頭髮垂在身前,不算太富貴倒也也不會失了大家閨秀的樣子,今日是要去見羅老夫人,總不能失了禮數。
梳洗好后,林錦澄也到了,她才拉開房門,便看到在花廳里坐立不安的人。一身官服加身,一半的頭髮用玉冠挽了上去,其他的隨意散落在身後,眉目清朗,清雋而儒雅,還有武將的英氣,說濁世翩公子也不錯。
「哥哥。」林錦嫿淺笑輕喚一聲,林錦澄這才轉過頭來看她,眼神變得溫柔如水:「走吧,我備好了馬車。」
「嗯。」林錦嫿頷首,林錦澄走在他身側,自然的抬手替她將斗篷戴上,淺笑:「天兒還冷,別自己著涼了。」
「嗯。」林錦嫿笑著應下,見他笑的開心,她的腳步也好似變得輕快起來。
兩人出門時,徐昭昭似乎才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的鬧著也要跟去,林錦嫿無法,只得也帶上了,不過她倒好,不跟她去王家,反而蹦蹦跳跳要跟林錦澄去巡城。
從林府到王家的路略有些遠,他們出發時天色才微微亮,到時已經是天光大亮了。
羅老夫人還住在王家,畢竟王汝嫣乖巧,那葯膳每日都好好燉著,只是葯膳吃多了,那些癥狀好似沒有更多的改善了。
早上王汝嫣才送去葯膳,回來的路上還想著林錦嫿為何還不來呢,就聽人說林錦嫿已經到了門口了。
「小姐,咱們去二門接林小姐吧。」盈棠笑眯眯的看著自家小姐這幾日都睡不好的臉色道。
王汝嫣點點頭,也沒發覺盈棠悄悄抿著嘴笑的樣子。
等她快步趕到前院花廳,才發現不僅林錦嫿也在,林錦澄也在,身邊還跟著漂亮小姑娘,兩人說說笑笑,親昵的很。
她眼眶立即有些澀,腳步也僵住了。
盈棠見此,忙道;「小姐,那是林公子跟徐家小姐。」
徐昭昭一眼看到王汝嫣,覺得甚是漂亮端莊,立刻起身笑眯眯行了禮:「昭昭見過王家姐姐。」
「你倒是不認生。」林錦嫿見她開口就叫人姐姐,忍不住笑道。
「漂亮的我都想叫姐姐,王家姐姐我還想以後能改口叫表嫂呢。」徐昭昭神助攻。
林錦澄跟紅著眼的王汝嫣頓時都紅了臉,抬頭對視一眼,又都匆匆撇過了臉去。
林錦澄垂下眸子,又忍不住要抬眼看。她眼睛紅紅的模樣,好似強忍著眼淚,讓人心疼的揪起。
「昭昭,哥哥雖有此意,但王小姐畢竟還是清白的姑娘,你可不許胡說。」林錦嫿笑著瞪了眼徐昭昭,徐昭昭這才朝她吐了吐舌頭,乖乖在一旁坐下了。
王夫人瞧著這一家姐妹,心裡也是感慨。若不是林家如今是非多,她倒是極滿意林錦澄的,為人正直上進,林錦嫿又是個好的,汝嫣嫁過去,定不會受委屈,只可惜……
她心裡嘆息,面上卻只笑道:「你們關係親近,去後院說話吧。」
林錦澄聽出話里意思,也不好多留,今日過來本也只是打著送妹妹來的旗號,立即便起了身:「錦澄還有公務在身,便先行告辭了。」
「嗯。」王夫人笑著點點頭。
王汝嫣也垂眸側身讓到一邊,看著林錦澄經過自己時,明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而他經過時,身上淡淡的書墨清香也隨之傳來,讓她的臉刷的一下變得通紅。
直到林錦澄離開了,她才敢抬起眼來,卻發現林錦嫿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錦嫿……」她越發羞赫,好在徐昭昭是個神經大條的,當即便也學著林錦澄的樣子給王夫人見了禮,快步便追著跑出去了。
「徐小姐這是……」王汝嫣不解,林錦嫿卻是無奈搖搖頭:「昭昭是投錯了胎成了女兒身,若是男兒身,現在必當闖出一番事業了。」她是打趣著說的,王汝嫣也明白,噗呲一下笑出聲,氣氛才算活躍起來。
二人跟王夫人告辭后,直接到了羅老夫人的院里。
羅老夫人如今快六十歲了,這幾日喝了葯膳,身子尚好,就是行動不便,林錦嫿來時,她也只躺在暖榻上休息。
「外祖母,孫女兒跟您說過的林小姐來了。」王汝嫣進屋后輕聲喚道。
羅老夫人這才慢慢睜開眼睛,先是銳利的打量了一番林錦嫿,看她小小年紀帶著笑意,目光又柔和了幾分,只笑道:「坐吧,我身子不便,就不起來迎接你了。」
「老夫人客氣了,錦嫿是晚輩,哪有長輩迎接晚輩的道理。」她淺淺笑著,看了眼桌上擺放的乾果和濃茶,淺笑道:「老夫人可喜歡喝花茶?」
「花茶?」老夫人覺得新鮮,王汝嫣想起之前林錦嫿送來的玫瑰花,笑道:「錦嫿用晒乾的玫瑰花入茶,佐以少量鮮嫩芽尖,再配上一兩顆去核紅棗,喝了以後娘親跟我都覺得氣血通暢了不少。」
「是嗎?」羅老夫人聽親外孫女這麼說,才算起了點興緻。
林錦嫿也趁機笑道:「不過如今不是玫瑰花開的季節,老夫人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讓人那些陳年的蓮子,取了蓮心泡茶,蓮心清火。」
羅老夫人聽罷,看了看桌上的乾果和濃茶,笑了起來:「尋常這些零嘴我倒是吃的少,只是以前隨老爺在巴蜀待過許久,喜歡巴蜀的花椒,倒現在每日不食便覺得毫無胃口。」
「婦人病,最是要飲食清淡清火,老夫人身子可還有哪兒不適?」林錦嫿見她願意開口說,知道她已是放下防備,這才問了起來。
羅老夫人看她短短几句話便點中要害,知道她並不是浪得虛名騙人的,倒也跟她說開了來。
女人間說話,總是放得開些,林錦嫿從始至終都很理智冷靜,並沒有其他的情緒出現,讓羅老夫人也頗有好感,一直到把完脈開完葯,林錦嫿都是溫柔而體貼的,而且從未開口提過關於徐家的任何事,羅老夫人若是病好了,自會記得她的好幫一幫徐家。
快到午時時出來,王汝嫣領著她走了好一段才奇怪的問了出來:「你方才怎麼不抓緊機會跟外祖母說說徐家的事兒?聽聞昨日鄭府那丫鬟死在徐家門口的事兒,昨晚上就有人上摺子參了徐家,父親也被參了一本。」
提起昨日的事,她的情緒又低落下來。
林錦嫿見狀,看了看前面樹木後面有處涼亭,笑道:「去裡頭坐坐?」
王汝嫣見她有話跟自己說,便讓丫環們都留在了外頭,獨自與她進了涼亭。
「昨天的事……」一進涼亭,林錦嫿便將昨日鄭如意如何迷暈了哥哥的事兒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才道:「鄭家並非真心喜歡哥哥,不過是想利用他罷了。」
說完這些,王汝嫣眼睛都睜大了:「這……怎麼可能,鄭小姐她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怎麼可能做出這等事?」
林錦嫿見她如此反應,無奈笑道:」我親眼所見,如今又親口跟你說,你我的關係,你尚且是如此反應,可想而知這件事一旦傳出去會是如何,哥哥只怕真的要被她逼著娶她進門,到時候林家便是永無寧日了。」
「不會的!」王汝嫣激動地都站起了身來:「林公子這樣好的人,怎麼能娶她……」她自是相信林錦嫿的,這樣的事情,也的確超出了她的想象,畢竟鄭如意之前的形象不錯,溫柔又知書達理,還很善良,沒人會覺得是她故意陷害林錦澄的,但林錦嫿親口說的,她願意相信,她也相信林錦澄的人品。
「所以……」林錦嫿無奈看她:「現在林家就在想辦法,趕緊給哥哥娶一個正經人家的姑娘,到時候鄭家要鬧,也不可能委屈鄭如意嫁給哥哥做了妾,只奈何哥哥心有所屬,別人家的姑娘他皆是不願意。」
王汝嫣想起昨兒林錦澄跑到家裡來的事,臉微微有些發燙,難道說他心有所屬的人,便是自己?
林錦嫿笑看著她,還不等開口,忽然聽到有男人的聲音。
「你把這些都送去,紫蘇若是有一點不滿意,我定不饒你。」
男人說完,身邊的小廝立即點頭去辦了。
他其實站的遠,這話林錦嫿也只是隱隱約約聽見一些,王汝嫣瞧見那人,立即喚道:「大哥。」
王暉遠不知涼亭有人,聽到她的聲音,嚇得立即轉過了身,瞧見一旁坐著的林錦嫿,面色當即便沉了下來。
王汝嫣覺得奇怪,哥哥尋常最好性子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表情,她不解問道:「大哥,你怎麼了?」
「你們何時在這兒的?方才可聽到了什麼?」王暉遠緊張的握緊手心。
林錦嫿看出異常來,只起身笑道:「隔得這麼遠,倒是沒聽清王公子在說什麼。」
王汝嫣跟著點點頭。
王暉遠瞧見,這才鬆了口氣,面色也好了不少:「我沒事。」
林錦嫿覺得他對自己好似若有似無的帶著一些敵意,卻不理解為什麼,畢竟她與王家的關係可以說很親近了。
她見王暉遠不喜自己,王汝嫣也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倒也沒多留,只笑道:「汝嫣,我還有其他事要辦,便先告辭了。羅老夫人按時吃藥,注意飲食就好了,過段時間我再來看看。」
王汝嫣也察覺出不對來,只能笑著點點頭,讓盈棠親自去送她。
等她走了,才看著面色微沉的王暉遠問道:「大哥,你怎麼了?錦嫿有沒有地方惹著你,而且就算有,她是女兒家,你何時變得這般不大度了?」
王暉遠微微珉唇,看了她一眼才道:「她不是什麼善類,你往後離她遠一些,至於那林錦澄更是不檢點,你也不要走太近,爹娘那裡,我會去說的。」
王汝嫣當即便惱了,拉著他的袖子:「就算林公子與你有過節,你也不必如此背後詆毀人,大哥,爹爹不是這樣教你的。」
「我……」王暉遠語塞,卻只看了看林錦嫿離開的方向,沒再說什麼。
林錦嫿出了王府的門,看了眼墨雪:「方才可聽清王暉遠說什麼了?」
「好似提到了『紫蘇』,還囑咐下人去送什麼東西。」墨風道。
「去查查,這個紫蘇,到底是誰……」
「是。」
林錦嫿眸光幽暗,上了馬車后只靠坐著,微微合著眼,開始思慮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此時的皇宮。
皇后看了眼來回話的宮女,轉動著手裡的佛珠:「太后還是沒有見那位慧覺大師?」
「是。如今好吃好喝的看著,也不讓其他人靠近,奴婢借著送東西的名頭過去,也被打發回來了。」宮女回道。
皇后輕輕放下手裡捻著的佛珠,神色卻並沒有半分輕鬆:「如此說來,太后還是看重這位慧覺大師的,外面的人可曾查清楚了這個慧覺的背景?」
雲姜搖搖頭,在一旁恭謹道:「出去查的人說,慧覺的背景好似刻意被人抹去了,只能查到他來到京城后的事。」
「這麼說來,他的背後真有可能就是定南侯府了……」皇后重新轉起佛珠,神情放鬆了些。
「娘娘,最近這位定南侯夫人倒是格外愛跟您親近,是不是說明定南侯也有意投靠您?」雲姜在一旁問道。
皇後面色冷淡:「定南侯其人狡猾的很,在懷琰和趙闞沒有分出明顯勝負之前,他是不會輕易表明立場的,不過既然這位慧覺大師是他的人,他如今攀上了太后,本宮倒是可以給他些甜頭。」說罷,便起了身慢慢往裡間去,雲姜趕忙上前將人扶住,低聲問道:「您想怎麼做?」
皇后睨了她一眼:「你以前主意最多,現在倒是沒法子了?」
「奴婢哪裡比得娘娘聰慧。」
皇后笑笑,才道:「本宮聽聞她過幾日要辦詩畫會,你使人送些東西過去就是。本宮看定南侯有個侄子很想娶王御史家的女兒,回頭本宮再去皇上跟前討個人情。」
「還是娘娘聰明。」雲姜奉承著,皇后也只是一聽。進了裡間才寒了聲:「現在德妃如何了?」
「聽聞皇上還是沒有放她出來,卻也沒有懲罰。咱們使人悄悄送去的東西她通通命人扔了,除非是她親信拿去給她的,否則一概不用,怕真的染上疫病。」雲姜道。
皇后懶懶倚在了暖榻邊,捧起一側的茶喝了一口,才淺淺笑道:「聽說她前些日子飛揚跋扈的還去林府動了手,林家那妮子是個會醫術的?」
雲姜頷首,眸光深深道:「民間還傳她醫術不錯,侯夫人那男胎好似還沒成形她就預測到了。」
皇后聽罷,輕輕一笑:「既如此,過幾日也請她到宮裡來一趟。」
「是。」雲姜連忙應下。
曾學海這會兒還不知道皇后要去皇上跟前請恩呢,最近曾家因為疫病那葯,虧損不少,氣得正發狂。
「都怪那徐家,若不是他們,咱們怎麼會虧了這麼多。」一旁小廝道。
曾學海面容陰沉的很,聞言,也只咬咬牙。
正要出門去,邊聽人說葉姨娘求見。
曾學海並非縱情之人,比起女色,他更喜歡權利和金錢,聞言眼皮也懶得抬一下:「打發她回去,我現在要出府。」
「公子要去哪裡?」
「自然是去徐家看看!」曾學海輕哼一聲,直接便出門去了。
他仗著自己叔叔是定南侯,出門也只帶著一兩個小廝。
出了門上了馬車,才走不遠就見前面湧出一幫乞丐來擋著去路。
他可沒什麼施捨的善心,掀開車簾對小廝呵斥道:「還愣著做什麼,把人給我趕走!」
小廝也很為難:「公子,他們躺在地上不肯走呢,要不就給他們點銀子……」
「混賬東西,我哪裡來的錢?」曾學海不滿瞪了他一眼,看著車夫:「他們要是不走,直接從他們身上軋過去,就是死了也不關本公子的事。」說罷,不耐煩的甩下了車簾。
車夫也沒多少同情心,抬起手裡的鞭子便狠狠抽了下去,馬兒立即揚起蹄子跑了起來,若不是躺在地上那小乞丐跑得快,那馬車輪子真就軋著他的肚子碾過去了。
一群乞丐驚魂未定,一側的巷子里卻走出個穿著水墨衣衫的少年來,見狀,只輕嗤一聲,問著其他人:「辦妥了嗎?」
其中一個乞丐揚了揚剛才從車轅上取下來的零件:「他要是不打算軋死我,我還不打算拆掉這麼多的。」
老六眉梢微微一挑,邪氣的便朝馬車方才離去的方向追了去。
曾學海今兒也是倒霉,本來馬車被拆了零件,他就算摔下來,也頂多摔斷一條腿,奈何馬車剛剛跑到市集,馬車頃刻四分五裂,一個騎著快馬的人匆忙跑過,他從從馬車裡滾出來的瞬間,快馬的馬蹄狠狠就踢在了他的膝蓋上,而後慌亂的踩踏著他的身體過去,讓他根本躲避不及,當即血濺當場,只剩下了一口氣。
騎馬飛奔的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冷漠的眼睛。他勒住韁繩看了一眼,而後便駕馬揚長而去。
曾府的人都嚇蒙了,周圍百姓也圍了過來。
老六擠到人群後面,看著血肉模糊的曾學海,微微皺眉,悄悄將鄭府的令牌遺落在當場,而後才轉身而去。
林錦嫿回到林家時,府里已經備好了午膳,但白蘭還沒找到,她這才開始有些擔心了。
憂心忡忡吃過午飯後,徐泊山約了林麓之去祭拜母親了,她下午便在房間里等著,直到日暮,也沒有傳來白蘭的消息,她才知道,白蘭肯定是出事了。
墨風從外頭回來,看著連給王爺綉帕子的興緻都沒了的林錦嫿,輕聲道:「小姐,墨月沒有查到有關白蘭的消息,昨夜她出門后,好似有人在接她,而後便沒了消息。」
「會有消息的。」林錦嫿聞言,已經知道白蘭在誰手裡了,她無奈閉上眼睛輕輕嘆了口氣,正好楊媽媽回來。
楊媽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道:「小姐,鋪子出事兒了。」
「何事?」
「鋪子里的五個掌柜聯合起來把朱無才打了,還在栽贓說他貪墨了銀子,要把他送去官府。」楊媽媽眼睛紅通通的,面上微微有些發紅,想來是起過衝突,那些掌柜還動手了。
林錦嫿微微擰眉:「你說過那些掌柜有大夫人的人?」
楊媽媽頷首,林錦嫿想起昨晚的事,八成是大夫人跟鄭如意聯合起來要做什麼了。
她當即便道:「墨風,去挑幾個能打的侍從跟著,楊媽媽去一趟熊府,找到熊世林,告訴他,老夫人要報官抓他強暴。」
老夫人既然還抱著僥倖,那她就徹底斷了她的退路!
楊媽媽咬咬牙,剛要轉頭出去,又聽人來傳,說梅婆子在後角門處,要見林錦嫿。
楊媽媽遲疑的回頭看著林錦嫿,林錦嫿卻冷冷一笑:「來的正好,立即請人進來。」
「是。」
不多時,梅婆子便被人帶過來了。
林錦嫿看她不敢跟自己對視,一進來便哆嗦著跪在了地上,才問道;「怎麼白天便來了。」
梅婆子忙道:「小……小姐,奴婢發現老夫人今晚約了一個神秘人悄悄見面。」
「哦?在哪裡?」林錦嫿繼續問道。
梅婆子看也不敢看她,更沒察覺出異常,直道:「就在京城內,不過是城西的一個偏僻地方,奴婢說不出名字,不過奴婢可以帶您過去。」
林錦嫿瞭然一笑,只淡淡問道:「是不是只能帶我一個人過去?」
梅婆子微微一驚,抬起頭已經看到林錦嫿眼裡的冰寒了,當即嚇得跪在了地上,嘴巴哆嗦著不知道說什麼好,但林錦嫿偏偏就答應了。
「你且出去稍等一下,我換身衣裳,就跟你走。」林錦嫿淡漠道。
梅婆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不敢多想,連忙點頭:「那……那奴婢在外頭等您。」說罷,趕忙出去了。
等她一走,墨風才道:「小姐,不若奴婢扮成您的模樣跟去。」
林錦嫿點點頭:「我正有此意。若是大夫人跟鄭如意都在那地方等我,那此時鄭如意必然不在鄭府。只是……」她頓了頓,才凝重的看著墨風:「你過去以後,若是白蘭在,一定要保護好她,而且時間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小姐是想……」
「我與爹爹和舅舅正好去鄭府看看,若是鄭如意這會兒不在家,可就怪不得林家人不道義了。」大家閨秀半夜不在房中,如此不知檢點的女人,如何能娶?就算無賴如鄭老夫人,便是強行把鄭如意嫁來做妾林家都是不會接受的。
楊媽媽小心翼翼道:「那鋪子的事……」
「鋪子八成是為了分散我們注意力的,且不去管,就算報官也暫時死不了人,最多損失些銀子罷了。」墨風當即道。
楊媽媽這才點頭:「那奴婢立即去熊府。」
林錦嫿頷首,趕忙帶著墨風去換了衣裳。
墨風身量與她差不多,雖然高些,和戴了黑色的斗篷和帷紗,也叫人辨認不出來。
梅婆子焦急在等著,瞧見裡頭人出來,才忙道:「小姐,咱們走後門吧。」
墨風透過帷紗看著她亂轉的眼珠子,默默點頭,跟著她往外而去。
等人一走,林錦嫿即刻去了前院找到了將將祭拜完回府的林麓之和徐泊山。
「父親……」她將昨日鄭如意一心求嫁之事又複述了一遍,才道:「女兒覺得這件事,還是早些解決才好。」
「可是現在天色已晚……」
「而且上次鄭將軍還說十分想念您,卻不好來見,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兒,您若是再不去,只怕要叫鄭江軍以為您看不起他了。」林錦嫿知道林麓之重情義,尤其對鄭萊,更是一心提拔,直到上次鄭萊將林錦澄騙去被敵軍捉拿住,關係才算疏遠了些,但她知道,他心裡一定還顧及著幾十年的兄弟情義。
聞言,林麓之的面色果真是變了幾番。
徐泊山則只是微微皺眉看了看林錦嫿。
林錦嫿知道舅舅心裡清楚,但今日若是不去,便是失去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舅舅也一道過去吧,也好好見見鄭小姐,把話都說清楚,也省的哥哥被人背後指指點點。」林錦嫿只笑道。
徐泊山看著她如此堅持,知道其中必定有原因,想了想,還是跟著點了點頭。
林麓之見狀,也嘆了口氣:「那好,我們收拾一下……」
「事不宜遲,不必收拾了。」林錦嫿立即讓人備好馬車,便跟他們二人一道快速往鄭府而去,鄭如意若是真的不在,那她這一輩子都別妄圖再打林錦澄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