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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逼上絕路

  林府的事情反轉這麼快,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最意外的還是定南侯。


  他坐在暖閣內看著一心求自己去幫林家的夫人,聽著底下小廝來回稟的話,眉頭擰起:「你那個慧覺大師當真是如此神?」


  定南侯夫人也越發信這個慧覺,捂著肚子欣慰點點頭:「大師說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劫,只是侯爺,他還說林府那位四小姐,跟妾身肚子里的孩兒相剋,這您可一定要想個法子。」


  定南侯聽著這話,面色有些凝重。


  他何嘗不疼惜這個孩子,尤其最近林威無法生育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不管是真不能生還是假不能生,他這麼多年膝下無子卻是真的,自己如今的情況也跟他差不多,若是夫人肚子里這個孩子生不下來,外面還不知要說些什麼。


  他想了想,站起身來:「你且在府里好生休息,我去一趟林府。」


  侯夫人欣喜,連忙要起身見禮,定南侯卻一手將她虛扶住:「夫人懷有身孕,實在辛苦,便不必操心這些了。府里的大小事務,你也不必操心,下面的人不懂事,當發賣的發賣,可別委屈了自己。」


  侯夫人聽得心頭一熱,受寵若驚的應下了。


  等他一走,才忙讓人去尋慧覺了。


  旁的丫鬟欣喜看著她:「夫人如今可不比提心弔膽了,只要好生把小世子生下來,任憑后宅那些女人們花樣再多,也越不過您去,您瞧侯爺如今多疼惜您。」


  這話說的侯夫人面色暈紅,她垂眸看了看自己尚未顯懷的肚子,想起之前林錦嫿替自己費過的那些心思,只輕聲道:「錦嫿這回也是受了驚嚇,我那兒剛好有一堆太后賞下的寧神香,你使人送去。」


  丫鬟明白侯夫人這是要給林七小姐撐腰呢,連忙應著下去了。


  林府中。


  林麓之面色一直沉著沒說話,想來也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對林威很失望,趙懷琰帶著兩位大人與他一直在書房商議。


  林錦嫿和林錦澄都在書房外等著,臨近傍晚,風愈發大了些,吹動枯枝搖曳,像極了張牙舞爪的野獸。


  「這次的事,多虧了你。」林錦澄看著林錦嫿,眼神有些複雜。


  林錦嫿心裡有些忐忑,難道是他不喜歡自己如今這種不饒人的性子么?

  「大哥……」她有幾分心虛開口,林錦澄卻是抬手揉了揉她的額頭:「以前吃了多少的苦頭,才能有今日這番決斷和毅力,大哥和爹爹都愧對你和娘親。我們征戰在外保家衛國,卻從未發現,自己連最親的人也護不住。」


  他是深深的自責,也有幾分消極。以前為朝廷和百姓出生入死,他從不覺得委屈辛苦,如今發生這樣的事,若不是牽涉到張大人和王大人,皇上怕要真的對他們處置了。功高蓋主,他與父親都只以為皇上胸懷大度不會放在心上,現在看來,怕沒有哪個帝王能忍。


  林錦嫿沒想到他竟是想了這麼多,搖搖頭:「錦嫿不覺得委屈。」


  林錦澄知道她不想讓自己擔心,給了她一個笑臉。


  王汝嫣遠遠看著她們兄妹說完話,才敢走了來,因為走的急,腳下踩著雪一滑,整個人便不受控制的往前撲了去。


  林錦澄條件反射般快速往前,將人接住,不過軟香撲滿懷,極少接觸女人的他竟是如觸電一般,將人放好后趕忙鬆開了。


  王汝嫣因為驚嚇,一張圓臉紅撲撲的,看了看林錦澄高大挺拔的身姿,也不敢看他的臉了,忙垂眸屈膝行了禮:「多謝公子相救。」


  「不必客氣。」林錦澄也是臉上發熱不敢看她。


  林錦嫿看著二人這羞澀的樣子,眉梢微微一挑,上前拉著王汝嫣笑道:「你怎麼跑這麼急。」


  「是方才前頭來人說,定南侯來了,我想著可能是來幫忙的,便想早點兒告訴你。」王汝嫣說到正事,倒是沒了羞澀,只抬眼笑道:「是我魯莽了,娘親老說我想事兒快,動作卻是慢吞吞,只適合待在閨閣做一個乖乖聽話的大小姐。」


  她這話說的有趣,林錦澄唇瓣珉起笑意,不及說話,果真見到定南侯已經來了。


  定南侯手持軍功,又素得皇帝喜歡,為人更是圓滑乖巧,他若是肯幫忙,林家這攤子爛事也能少受些干擾處置好。


  他提步上前見禮,定南侯遠遠瞧見林錦嫿那張出落的越發好看的臉,挑了挑眉沒多說什麼,便跟他一道往書房去了。


  林錦嫿沒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只知道接下來的事不必她操心了,也鬆了口氣。


  看著王汝嫣羞澀的模樣,低聲淺笑:「王小姐覺得兄長如何?」


  「啊?」王汝嫣面色更紅,好似知道她在問什麼一般,羞澀的攥著手裡的帕子。還不等她開口,幾日不見的葉菱卻忽然跑了來,滿面焦急。


  「七小姐,你快回落霞苑看看。」她略有幾分焦急,秀氣的眉頭擰在一起,因為小跑,額頭還沁出了細汗。


  林錦嫿覺得奇怪:「出了什麼事?」


  「是采兒姑娘……之前被拔了指甲,這會兒命在旦夕了。」葉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畢竟下狠手的人是林紫蘇,是她真正的親表妹。


  王汝嫣從未聽過這樣殘忍的事,但王夫人教導出來的,還算鎮定:「七小姐,你快回去看看,我認得城中那位老大夫,這就命人去請。」


  林錦嫿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提起裙邊便快速往落霞苑跑去。


  葉菱落後一步,看了看王汝嫣,一身淺青色長裙,罩著一條素錦斗篷,衣料雖不算極為華貴卻也是上乘,頭上的髮飾極少卻雅緻,面上未施粉黛便白嫩可愛,腰間掛著的那塊翡翠更是價值連城。


  她不好在此時搭話,暗暗記下,便也跟著走了。


  等她走了,王汝嫣身邊的丫鬟茯苓才小聲提醒道:「小姐,奴婢瞧方才那位小姐一直打量您呢,眼神也有些奇怪。」


  王汝嫣倒是沒發現這些,只輕輕點了下她的額頭:「娘親交代過,不要背後議論人是非。你趕緊拿我的牌子去請大夫,不許耽擱了。」


  茯苓見她如此,也不好再說,趕忙去了。


  落霞苑中,白蘭又氣又急又心疼,卻是毫無辦法。


  楊媽媽還算鎮靜些,知道林錦嫿素來疼丫鬟,只攔著那來送人的婆子道:「是誰下的狠手?不僅拔了指甲,還打了這一身的傷?」


  那婆子也知道現在的三房惹不得,忙求饒:「楊媽媽,奴婢也不知道啊,這些都是四小姐吩咐的,您不如去找四小姐?」


  楊媽媽面色一沉,找四小姐,她也不會說的。現在把人送回來,多半還以為自己能得到原諒。


  「你說不說!」楊媽媽一聲呵斥,底下懂事的丫環們立即將人圍住了。


  那婆子嚇得腿一軟,當即便道:「是四小姐手下的茯苓和幾個婆子下的手,指甲是他們活活拔了又浸了鹽水的……」


  「還浸了鹽水?」楊媽媽聽得心裡發顫,十指連心啊,那該有多疼。


  婆子縮著脖子轉頭想偷偷溜走,哪知才轉身,就看到林錦嫿小跑著回來了。


  楊媽媽以為林錦嫿還在前頭處理事兒呢,瞧見跟在她後面的葉菱,眉心擰了擰,忙迎了上去:「小姐。」


  「采兒如何?」林錦嫿剛要往采兒房裡去,就被楊媽媽給攔下了:「小姐,等大夫來看看再說吧,你也乏了,先去屋裡歇歇……」


  林錦嫿見她一心攔著自己,當即寒聲道;「讓開。」


  楊媽媽見狀,不敢再攔,退在了一側。等林錦嫿進去后,才發現方才的婆子要走,只低聲吩咐底下的人:「將她捆起來,再把名叫茯苓的那一群人都給我捆過來。」如今也就三房老爺還有幾分勢,誰敢阻攔。


  下人們連聲去了,楊媽媽聽到房內白蘭抑制不住的哭聲,心裡五味雜陳,倒也覺得跟著這個主子危險是危險了些,起碼比那些不把奴才當人的主子要好。


  白蘭跪坐在床邊,早已哭得沒了力氣,林錦嫿來也啞著嗓子發不出聲音了。


  林錦嫿看著躺在床上的人,血衣黏在身上都沒法脫下來,渾身刺目的傷痕,還有那雙手,指甲處早有被黑血凝成一團,她小小的臉上早已不見了往日的潑辣和活潑,只剩下一片蒼白。


  「小姐,你救救采兒……」


  白蘭啞著嗓子哭求著。


  葉菱站在後頭,聞著滿屋的血腥味已是受不了,看著那床上的人時,更是一陣陣發虛。可看林錦嫿,除了渾身的殺氣便沒有別的了,不過這一次姑姑那廂是靠不住了唯有靠著林錦嫿,興許還有些希望。


  王汝嫣趕來時帶來了大夫,老大夫看到采兒都直搖頭。


  王汝嫣不忍心看,上前拉著林錦嫿:「七小姐,這裡交給大夫吧。」


  林錦嫿深深合上眼睛,道:「王小姐,你先回府吧,這裡的事情,我會好好處置的。」


  王汝嫣知道她怕是要處置那些下人,並不強留:「若是有事,隨時使人尋我。」


  林錦嫿感激的點點頭,待她走了,這才看著侯在門邊的楊媽媽:「那些人可都找到了?」


  「找到了,現在綁在院子里。」楊媽媽恭謹道。


  林錦嫿頷首,再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采兒,直接轉頭出去了。


  院子里的人均是嚇得渾身發抖,奈何被捆住又堵了嘴,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直到林錦嫿過來,才開始不停的磕頭求饒。


  林錦嫿一眼看到躲在最後頭想悄悄溜出去的茯苓,寒聲道:「她如何待采兒的,你們便如何待她。」


  茯苓想起那血淋淋的刑罰,驚恐的要逃,奈何早被楊媽媽的人給攔下了。


  楊媽媽親自上前鬆開那幾個婆子,呵斥道:「七小姐的吩咐你們都聽清楚了嗎?但凡有半分不對,這刑罰便落到你們頭上!」


  那幾個婆子哪裡敢怠慢,趕忙壓著茯苓就開始踢打,把人打得沒力氣反抗后,才猶豫的看著林錦嫿:「七小姐,要在這裡動手嗎?」生生把人指甲拔掉,實在血腥恐怖。


  林錦嫿卻眸子一寒:「四姐姐只怕也很想知道,何不去她的院子。」


  下人們瞧見她這冷漠無情的樣子,只覺得背脊都冒出一股寒來。


  林紫蘇如今正盤算著如何是好,林麓之肯定不會拿她怎麼樣,但林錦嫿不同,她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想通這裡,她看了看床上還昏迷不醒的娘親,心生一計:「來人,立即去告訴三叔,說我要自盡。」


  「可是小姐,三老爺這會兒正忙著……」


  「讓你去你就去,只說我要父債女償,請他饒父親一條命便是。」她最了解林麓之,對待家人及其容忍,若是她這樣一鬧,他必定以為自己有悔過之心而放過自己,到時候林錦嫿就是要動手他也會阻攔三分。


  丫鬟聞言,只得趕忙去了。


  林紫蘇走到外廳,看了看房樑上被割斷了的繩子,找人又繫上去一節,而後才踩著圓凳站了上去,只等林麓之一來,她便掛上去佯裝自盡。


  但沒想到林麓之沒等來,林錦嫿倒是先來了。


  二房的人不敢阻攔,由著她闖進了屋裡。


  林紫蘇本想發怒,奈何看到被打的奄奄一息丟進來的茯苓,眼睛都縮了幾分:「林錦嫿,你想做什麼?這次的事情與我無關,我只是誤信謠言罷了,也沒有置你於死地……」


  林錦嫿見她亂了陣腳,冷冷睨她:「四姐姐慌什麼,我來,是要給你看一場戲。」


  「戲?什麼戲?」林紫蘇不解,剛從圓凳上下來,便聽楊媽媽一聲冷喝;「還愣著做什麼,動手!」


  那些婆子們腿一軟,忙壓著茯苓便開始生生拔她的指甲。


  茯苓的慘叫聲傳遍整個院子,林紫蘇看著那紅色的指甲生生從肉上拔下來,嚇得轉頭就要跑,奈何楊媽媽早先一步讓人將她攔住,逼得她不得不看。


  她啞著嗓子紅著眼睛看著林錦嫿大罵:「林錦嫿,你是魔鬼,你是地獄來的魔鬼!」


  林錦嫿淡淡站著,不為所動,直到茯苓疼的暈死過去,她才讓人停下了手。


  「這群人一起,發賣到最低見的勾欄院去,用不許見天日!」她睨了眼面色發白的林紫蘇,寒聲道。所有人只當她的人好欺負,今日便要讓他們看看清楚,什麼是以牙還牙,百倍償還!

  婆子們一把年紀了,聽到這話,癱在地上就起不了身,林紫蘇身邊的人更是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人很快被拖走,林紫蘇才掙開旁人的手,狠狠瞪著林錦嫿:「你有本事,今日就殺了我,否則總有一日我會要你不得好死!」


  「同樣的話,送還給你。」林錦嫿淡淡睨著她:「你們往後若再敢打我的人主意,我必將你們抽筋剝皮,永世不得超生!」


  膽小的丫鬟嚇得腿一軟就跪了下來,林紫蘇看著面前眼神狠厲的人,哪裡有尋常半分溫和的樣子。


  「我知道,你就是被鬼附身,你就是真正的煞星!林錦嫿,你就是惡鬼!」林紫蘇大喊。


  林錦嫿卻淡淡勾起嘴角,她還真的說對了,若是前世怨念太深,今生她如何得以重生!


  正說著,守在院門口的人急急來報:「小姐,老爺和公子來了。」


  林錦嫿皺眉,冷冷睨著一旁嚇癱了的丫鬟,丫鬟忙一股腦把林紫蘇的計劃說了出來。


  「下賤東西……」林紫蘇還沒罵完,林錦嫿一巴掌便狠狠打在了她臉上:「我警告過你,不許再利用我父兄!」


  「他們知道你的真面目嗎?」林紫蘇忽然想通什麼,扭頭冷笑著看她。


  林錦嫿快步往前,反手又是一個巴掌狠狠抽了下去,看她被打蒙,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以為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帶著偽裝嗎?」她看了看那懸挂的繩子和地上的圓凳,一腳將凳子踢翻:「你若是想死,我會成全你。」說完才一把將人扔開。


  她轉頭看了眼楊媽媽,楊媽媽會意頷首,等房門被林麓之急急踢開時,楊媽媽便忙讓人去請老族長了。


  林麓之一開門看到林錦嫿也在,十分驚訝:「錦嫿,這是……」


  「爹……四姐姐她要活活打死采兒,指甲全拔了,渾身的傷……」林錦嫿微微垂眸,手心攥緊。


  林錦澄看到地上的一灘血跡,驚訝的說不出話,楊媽媽跟著上前道:「采兒姑娘是小姐被官兵帶走那會兒,四小姐親自使人帶走的,現在被抬回了房裡,生死不知。」


  林錦澄聽得心裡發憷,他一個征戰幾十回的人,也從未用過這樣殘忍的法子,林紫蘇一個看起來嬌嬌美美的小姐,居然能下如此狠手。


  林紫蘇暗暗瞪了眼楊媽媽,卻眼睛一紅,一步上前跪下拉著林麓之的衣裳便開始低低哭泣:「三叔,紫蘇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全是下人們私下做的,而且方才那些人已經被錦嫿發賣去勾欄院了。三叔,紫蘇真的不知道啊。」


  林麓之更是驚訝,看著單純的女兒,心裡五味雜陳:「錦嫿,這是……」


  「是奴婢的主意,不關小姐的事。」楊媽媽看了看林錦嫿的臉色,忙上前道。


  林錦澄也乘機道:「爹爹,便是錦嫿如此做了,如何能怨她?我們回府了,尚且還有這等事發生,我們不在時,她是怎麼過這日子的。」他只心疼林錦嫿,便是她下了如此狠手,一定也是被逼的沒有別的法子了,但林紫蘇不同,她自小養尊處優,爹爹更是對二房的人比對自己還好,她卻還能如此忘恩負義如此殘忍。


  林麓之沒有說話,心裡既愧疚,又不忍女兒參與這等黑暗的事情。


  林紫蘇見狀,只凄然道:「罷了,三叔口口聲聲說疼紫蘇,怕也只是假話來哄騙世人的,如今娘親生死不知,爹爹又犯了糊塗,紫蘇便以自己的命來相抵,只請三叔看在這麼多年親人的份上,放過毫不知情的娘親。」說罷,扭頭便朝林麓之身後的柱子狠狠撞去。


  她這話說的至誠至孝,林麓之見她要自盡,手一快,立即就將人攔下來。


  林紫蘇卻是執意尋死,一副泣不成聲的模樣,哀憐無助:「若是爹爹也死了,我與娘親孤兒寡母,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左右錦嫿也容不下我,我死了罷了,三叔你不必攔我。」她淚如雨下,哭得真切一心要往那柱子上撞,聽得林麓之本就動搖不定的心早就軟了。


  「你放心,你爹的事……」


  「爹!」林錦嫿忙要阻止,卻發現他的面色更複雜了。


  他看了眼林錦嫿,才道:「到底是你二叔,小時候他也曾救過我的命。而且這一次沒有鬧出什麼大事,他興許……興許只是一時糊塗……」


  林錦嫿微微皺眉,林紫蘇卻略有幾分得意的看了她一眼,才看著林麓之道:「三叔,錦嫿既然容不下我們,你也不必為難……」


  「這林家,如今我還能做主。」林麓之沉聲道。


  林錦嫿見此,知道娘親素來最愛誇讚的便是父親這份赤誠之心,如今變成真正迂腐至極了!


  她氣得沒法說話,林錦澄也微微擰起了眉頭。


  正好老族長也趕到了,瞧見地上狼狽的林紫蘇,一口唾沫直接啐在了她臉上。


  林紫蘇吧臉都綠了,老族長才尖聲道:「煞星!」


  林紫蘇想發火,但想到方才才偽裝好,只做可憐模樣道:「族長,紫蘇不是……」


  「哼,你是不是我還不知道?你娘呢?」他今日急急趕到府便被大夫人也帶走了,不過倒是拿到了更實在的證據。


  林紫蘇心道不好,忙祈求的去看林麓之:「三叔,娘親身子不好,經不起折騰了,您就放過娘親吧。」


  林麓之眉頭皺起,轉頭看向老族長:「有什麼話,遲些再說吧。來人,把老族長送回去休息。」


  「爹爹何不讓他把話說完?事關林家的聲譽,也關乎四姐姐的名聲,早些有個了斷,京城也少了些風言風語。」林錦嫿直接道,她知道父親想放二房一馬,但她偏偏不讓。


  「錦嫿,不許胡鬧!」林麓之低低呵斥道。


  林錦嫿鼻子一酸,眼裡便生澀的泛出了淚。


  正好趙懷琰送走了張大人和王大人,也親自過來了。


  聽到林麓之這一聲呵斥,心中只微微嘆了口氣,上前對那族長道:「還不照七小姐的吩咐辦?」


  林麓之轉頭看他,拱手道:「王爺,這是下官的家事……」


  「難道林將軍不把本王當一家人?」趙懷琰踱步進來,一身紅色蟒袍,尊貴的叫人不敢直視。


  他淡淡越過林錦嫿,在她身後的凳子坐下,才道:「七小姐,本王在此,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林錦澄嘴角抽了抽,寧王這是要幫錦嫿,情願得罪老丈人?

  林紫蘇見寧王居然會來插手這件事,更加急迫的對林麓之哭著道:「三叔,你不若讓紫蘇隨著娘親一起死了也罷……」


  「想死容易,不要嚇著七小姐。」趙懷琰說完,修長的手指輕輕扣了扣桌面,外頭立即走進來兩個侍衛,拖著她就要走。


  林麓之面色一沉,忙朝趙懷琰拱手:「殿下,這件事實在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趙懷琰的手淡淡一停,那些侍衛也停了手,架著林紫蘇原地待命。


  林錦嫿看著一心只顧著林紫蘇的父親,淡淡垂眸掩住眼裡的酸澀,只對老族長道:「有什麼人證,你直說便是。」


  「是。」老族長見堂堂寧王居然如此護著林錦嫿,哪裡還敢有半分不敬和囂張,忙讓人去把大夫人交給他的姦夫帶了上來。


  「他就是葉氏的姦夫,當年葉氏與他青梅竹馬,嫁給林威后,還一直藕斷絲連,每年都會給他送錢去。」老族長說完,尖瘦的臉上頗有幾分揚眉吐氣的感覺。


  林麓之將下人全部都打發了出去,才沉沉坐在一側,寒聲道:「去請大夫人和大老爺過來。」說罷,又看了看林錦嫿:「這些事你不必再過問,回去歇著,該處理的,為父自會處理。」


  林紫蘇還要說話,林麓之又開了口:「紫蘇今日也乏了,留在房間休息,沒別的事,不必再出來。」他說完,看了看趙懷琰:「王爺,林威之事,與王大人的事不相關,能否交由微臣自己處理?」


  「污衊人通敵賣國不是小事。」趙懷琰道。


  林麓之起身便要跪下,好歹被趙懷琰攔住。


  趙懷琰看了眼固執的林麓之,微微皺眉:「錦嫿和林錦澄也是你親生的,林將軍怎麼偏生厚此薄彼?」


  林麓之一張老臉通紅,卻說不出話。他父親死時,讓他發誓照顧好林家的人,他如今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林錦澄上前一步擋在林麓之跟前行了禮,道:「王爺,此番回去落霞苑的路也遠,不知可否勞您送上一段,這裡的時,微臣會看著的,該罰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趙懷琰並非刻意要為難誰,看著林錦嫿垂頭紅紅的眼,只是心疼。


  「即是家事,本王不會在管,但家事若是管不好,本王便會當國事來管,污衊朝廷功臣,其罪當誅。」說罷,冷冷睨了眼還在外面裝腔作勢的林紫蘇,提步而去。


  林錦嫿也未再多說,提步跟著出去了。


  等她走了,林紫蘇才忙掙開那侍從的手跪到了林麓之跟前:「三叔,你不能聽他們的,父親他畢竟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啊……」


  林麓之想著趙懷琰方才那些話,有些疲憊的坐了下來,看著底下的老族長和姦夫,沉沉嘆了口氣,只讓人將她拖回房間去了。


  出了二房的院子,林錦嫿默默跟在趙懷琰身後往回走,一心只盯著腳下的青石板,未曾察覺周圍到了什麼地方,直到前面的人停下,她才跟著停下。


  「委屈?」趙懷琰看著垂頭喪氣的人,嘴角勾起些許笑意,卻很快消失,他總是不太習慣笑。


  林錦嫿沒說話,委屈嗎?娘親一輩子搭進去了也沒覺得委屈,可那是她的親生父親,她怎麼能不委屈呢?

  「帶你去個地方。」


  不等她說話,趙懷琰的手輕輕攬住她的腰,而後便覺得身子一輕,再看,人已經在房頂上了。


  林錦嫿怔住:「王爺打算帶我去哪兒?」


  趙懷琰沒說話,只攬著她繼續往前而去。


  人在天上,房子在腳下飛快掠過,好似光影一般,一瞬間便消息不見了。


  天慢慢黑下來,林錦嫿只能聽到耳邊呼呼風聲和腳下亮起的萬家燈火,直到終於停下,卻是在城外的河邊。


  晚上不少人在這裡遊船,吟詩作對的才子,撫琴輕笑的佳人,還有撐著小船兜售東西的小販,很是熱鬧。


  趙懷琰帶她上了停在角落一條不起眼的烏篷船,親自撐起船桿,讓船往河中心飄去,直到遠離這處繁雜,才終於與她一起在船頭盤膝坐下。


  「我小時候出宮,母妃便會帶我來此處。」他望著平靜的河面淡淡道。


  林錦嫿看向他,面色清寒,眼底卻是如何也掩飾不住的哀傷。她前世只知道他母妃是早年被皇帝下令處死的茵嬪,卻不知道為何要處死,也不知道為何處死了茵嬪,卻給他封了王,還養在皇后膝下。


  「極少聽人提起茵嬪娘娘。」林錦嫿低低道。


  趙懷琰並不介意:「母妃本就不是他們該提起的,他們終其一生也只該活在愧疚里。」


  他語氣極淡,卻帶著不可掩飾的恨意。


  林錦嫿少見他露出恨意和哀傷的情緒,如今見到,才知他心裡也藏著一個巨大的傷口。


  「王爺……」


  「不過母妃總說,情人皆是幸運之人,最怕無情人,也最可憐無情人。林將軍忠孝,只是這麼多年常駐邊關,處理與情字相關的事,難免遲鈍了些,但看得出來,他並沒有傷害你的意思。」趙懷琰側目看著身邊坐著的人呢,好似比平常更嬌小些,小臉滿是憂傷。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見林錦澄總是如此,如今換我。」


  林錦嫿聞言,嘴角倒是忍不住浮出笑意,哪知他不停手,撓的她的頭髮散落進脖子里,癢得她咯咯笑出聲,船身忽然一晃,她身子一個不穩,便直接朝後倒了去。


  本以為後腦勺少不得要撞出一個包來,卻意外撞到一片柔軟,側目一看,腦袋竟是擱到到了趙懷琰的腹部。


  他斜斜躺在自己身下,愜意的拿手枕著頭看著天上。


  今日的天空不見厚厚的雲層,倒是有一種意外的乾淨舒適。


  林錦嫿本要起身,趙懷琰抬手擱在她身上:「歇會兒。」


  林錦嫿聞到他身上傳來的好聞的香氣,也不再亂動,隨他一道兒躺著了。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總覺得趙懷琰好似點了她的睡穴一般,讓她睡得很沉,早上醒來時,人已經到了自己的被窩裡,外間也傳來了壓低的說話聲。


  「七小姐還沒醒嗎?」葉菱稍稍有些著急。


  楊媽媽將人攔住,淺笑:「小姐昨兒乏了,睡得沉了些。葉小姐有話,遲些再說罷。」


  葉菱又朝屋裡頭看了看,見依舊沒動靜,只能暗暗咬牙,卻將手一疊錦帕遞給了楊媽媽:「這是之前應諾,送給七小姐的,還請楊媽媽代為轉達。今日我便要回葉府去了……希望七小姐不要嫌棄我一個商戶之女綉出來的東西才好。」她柔聲道。


  楊媽媽客氣笑著收下了:「葉小姐放心,七小姐素來恩怨分明。」


  葉菱聞言,笑著點點頭,心裡卻是失望極了。如今姑姑與人私通之罪被定下,得了一紙休書,往後只怕也翻不過身,自己的計劃也泡湯了。


  不行,她不可能一輩子做一個由人罵『賤商』的商人之女!


  她扭頭看了看林錦嫿依舊沒有動靜的房間,想起那日見到的王汝嫣,微微咬牙,提步而去。


  林錦嫿坐起身來,楊媽媽已經掀了帘子進來伺候了。


  「采兒怎麼樣了?」她一邊更衣一邊問道。


  「命保住了,只是身上的疤痕……」楊媽媽沒繼續往下說,那一身醜陋的疤怕是再也去不了了,這對一個還未出個的女子來說,實在太殘忍了些。


  林錦嫿默默坐到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垂眸:「你男人在家裡候著?」


  「在呢,您要見見?」楊媽媽忽然欣喜道,之前只說會把莊子交給他打理,本以為只是隨口一說。


  林錦嫿點點頭:「先叫過來看看。老六可曾有消息傳來?」


  楊媽媽連忙點頭:「昨兒半夜來的消息,說找到您要的人了,伺候在您置辦的小院里,還沒問清楚身份,不過應該也就這一兩日的事。」


  「嗯。」


  「還有昨晚,二夫人……葉氏已經被下了休書,今早送回葉家去了,方才葉小姐還來給您送了帕子。」楊媽媽將葉菱送來的東西給她瞧了瞧。


  林錦嫿淡淡看了一眼,未曾多說:「其他人怎麼處置的?」


  楊媽媽微微咬牙,有些擔憂的看著林錦嫿:「咱們老爺是個心善之人,二老爺昨兒又是懺悔又是認錯的,頭都磕破了……」


  「說結果。」她神色木然。


  「二老爺禁足在家,已經貶為庶民。四小姐同樣禁足。」楊媽媽心裡也跟著暗暗嘆了口氣,二房差點將三房的人害死,卻是只得了這樣的教訓。


  林錦嫿沉沉閉上眼睛,父親既然不忍心,那麼只能她親自來動殺人的刀了。


  她梳洗完,徑直便往林麓之的書房去了,她知道他必然一夜未眠。


  到了地方,果然書房裡還有不及滅掉的燭光。


  林麓之見她來,有幾分緊張,只坐在書桌后和藹問道:「怎麼這麼早過來了,可曾歇好了?」


  「女兒過來,是有一事相求……」


  林麓之以為她是還記掛著二房的事,輕嘆了口氣:「父親也有父親的難處,錦嫿你……」


  「女兒想去外祖家一趟,左右距離京城也不遠,皇上不允許徐家人入京,總允許我去探望。」她垂眸淡淡道。


  林麓之握著書簡的手微微一緊,有些頹然:「我叫錦澄護送你過去。你什麼時候回來?」他有些小心翼翼。他的確不算是個好父親,更不是個好丈夫,如今看著受了委屈的女兒,心裡難受極了,卻不知如何是好。


  林錦嫿何嘗不知道他難受,但父親性子軟,太好被那些虛偽的人利用,等老夫人借著年關的名頭回來,便更加不好對付,所以徐家人要儘早回到京城來才行。


  「年關前會回來。」林錦嫿答了話,見他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心中輕嘆卻是不再多說。


  轉頭尋了林錦澄,隨意收拾了幾件東西,便坐上馬車出門去了。


  不過她的馬車沒有直接出京城,而是轉道往西城而去,老六找到的人,她必須要親自見上一面。


  林惜玉本還想找她,跟她說說年前入宮的宴會,哪知人才到,林錦嫿已經出門了。


  回去跟大夫人一說,大夫人倒是不介意:「這時候,你當然是抓緊機會。到時候你祖母一回來,這家裡的大權又要落到她手裡,林麓之最是聽她的話。」


  林惜玉眼睛一亮,卻又有幾分不樂意:「娘親是讓我去山上伺候祖母?」


  「若是林麓之也聽你祖母的,你祖母讓他把寧王的婚事讓給你,你不想要?」大夫人捂著還沒全好的頭坐在暖榻邊冷冷笑道:「還有你爹的官職說不定也能讓寧王和林麓之想想法子,就算到時候寧王不同意,讓他給你找你一個同樣的皇親貴戚,不也比等你那沒用的爹給你隨便配一個男人的好?」


  「娘說的也是。」林惜玉點點頭,便聽她又道:「而且你大哥至今還在牢里,他林錦澄卻是少年將軍風光無量,憑什麼?」


  林惜玉跟著點點頭:「、我這就收拾收拾上山去。」說罷,高興的出了門便往自己的青蕪院去,走了一半,路過林紫蘇院子里,聽到裡頭打罵丫鬟的聲音,停下腳步睨了眼身邊的丫鬟,心思一動:「咱們去四妹妹院里看看,她這兒凄苦,可別讓她那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兒失了顏色才好!」


  丫鬟看她咬牙切齒,都嚇得一哆嗦,趕忙進去傳話了。


  暗處的人瞥見這一幕,嘴角冷冷揚起,看了看手裡的火摺子,悄悄轉身往院子後面繞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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