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縱橫捭闔的牧羊後生
范增目光如炬，彷彿一下子看透了楚懷王熊心：「楚懷王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對當時已經形成的六國復國，各國王政復興的天下政局之肯定和確認。」
「並通過扶持和肯定六國的王政復興，杜絕各種實力人物擅自稱王的野心。」
「另一方面，對於天下群雄並起的狀態，最有野心與實力者，非少將軍與劉季莫屬。」
「懷王之約用秦國的王位虛位以待，作了正面而富有誘惑的引導。不分貴賤，不論國別，首先攻入關中滅亡秦國者為秦王。」
聽到范增循序漸進的引導，項羽自然不是傻子。他清楚楚懷王熊心從來不信任他，更想除掉項氏一族在楚國的勢力。
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項羽心下大怒，恨不得率領精銳鐵騎，縱橫千里之外劍指楚懷王熊心。
問一問，項氏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他。讓他一介羊倌成為天下之王，如此恩德不思回報，卻欲除項！
……
一想到這些，項羽怒而拍案：「熊心此人，端不為人子。若非我項氏，他還是一介牧羊童。」
對於項羽的怒氣沖沖，范增搖搖頭，一言不發。他清楚與其說是項氏擁立了楚懷王，倒不如說是時代選擇了熊心。
就算是沒有項梁，也會有下一個張梁，呂梁來推熊心上位。
關東六國復辟，反抗大秦帝國。需要一個站在道德制高點的旗號，一個能夠引起天下庶民同仇敵愾的旗幟。
而楚懷王熊心就是！
楚懷王之死，楚南公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箴言，而且熊心只是一介牧羊小童，沒有強大勢力。
如此種種，簡直就是楚懷王的最佳人選。只是當初擁立楚懷王者，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楚懷王熊心，堪稱這個亂世的一個彗星般的人物。
熊心從牧羊後生不意跨入王座，原本在復辟諸王中最沒有根基，是真正的一個空負楚懷王名義的虛位之王。
然而，這個年輕人卻以他獨特的見識和固執的秉性，在項梁戰死之後的短暫弱勢平衡下，敢於主事。
敢於拍案決斷，敢於提出所有復辟者不曾洞察的義政滅秦的主張。且對於楚國的山頭人物有獨特而清楚的判斷。
凡此種種作為，竟使一介羊倌的熊心，能夠在各種紛亂勢力的糾葛中，成為真正被各方認可的盟主。
以至於連劉季這樣的野心家也不得不甘心蟄伏，連項羽這樣的霸道者，也一時不敢公然反目。
如此種種，不得不說是一個亂世奇迹！
從那個時候開始，范增就清楚這個天下，能夠與項羽為敵者，當世不僅無賴劉季一人，還有這個誰也沒有在意，卻異軍突起的楚懷王。
再到後來，秦二世斬殺趙高，逆天崛起。范增心裡清楚，當世與項羽為敵者，必這三人也。
心中怒氣方歇，項羽叩著長案：「亞父，您繼續——！」
范增見項羽這麼快便收斂了心中情緒，心下欣慰，連忙補充，道：「懷王從來不信任少將軍，於是他拒絕了少將軍入關攻秦的請求。」
「其本意是出於主動的防範，事先斷絕少將軍成功稱王的可能性。懷王讓劉季入關攻秦，便是有意讓劉季崛起，以抗衡少將軍。」
「只是劉季一介無賴，心志堅定，非常人能夠掌控。懷王雖然驚才艷艷，恐怕也是徒做嫁衣！」
「隨後少將軍殺卿子冠軍宋義，掌控楚軍主力。懷王被迫承認既定事實，認命少將軍為上將軍，是出於無可奈何。」
「其後少將軍許諾章邯雍王，其實質就是對抗懷王之約，此際少將軍擁兵六十萬，雄於天下，懷王只能沉默。」
「綜上種種，懷王與少將軍不能並立，更有深仇大恨。畢竟斷人財路，阻人前途，猶如殺人父母，不死不休。」
「如今有秦二世逆天而起，懷王之約受到少將軍與胡亥的衝擊，懷王之約也算是完成了。」
說到這裡，范增深深的看了一眼項羽，沉吟了片刻：「對於少將軍來說，承認懷王之約，就是承認七國復國，王政復興的既有天下秩序。」
「在這個天下秩序下，楚王熊心，趙王趙歇，齊王田市，魏王魏豹，韓王韓成，燕王韓廣，再加上秦二世胡亥，幾乎將天下權益收攬乾淨！」
「如果順從這個秩序，少將軍與各國將領都將回到各自王廷之下去做將軍，討封求賞，等同於任人宰割！」
……
「這是根本不可能容忍的事情！」
……
項羽終於不耐了，黑著臉拍案而起。他清楚的知道，如今的自己，功高不僅震主，早已震動天下。
挾如此無賞之功，舉世已經沒有封賞之主了。至於懷王，從來就不信任自己，他也從來沒有將懷王放在眼裡，彼此互相警惕戒備。
心中念頭閃爍，項羽猛然盯著范增，道：「亞父心中若有謀划，還請教羽兒！」
項羽清楚，范增多謀。一路上，若非范增出謀劃策，他也不可能如此順利的快速崛起。
對於這個一心為楚，一心為項氏的老人，項羽心懷感激。
……
老范增微微冷笑，斷然，道：「廢棄懷王之約，否認既定的天下秩序。如今秦二世的密書上說的清楚，關東之地由少將軍分封。」
「少將軍命運當由自己主宰，老夫以為當按照論功行賞的原則，重新宰割天下，以少將軍為主，建立新的天下秩序！」
聽到這裡，項羽沉默了。亞父范增的這一番話，已經不是第一次說起。
這一刻，他才深深的感受到了震撼，這便是謀國之士的驚天能力。早在秦使前來，范增就有此意。
那個時候項羽雖覺得熱血沸騰，卻也沒有下定決心分封諸將為王。因為他清楚，這樣做意味著什麼。
自始至終，項羽心頭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推翻暴秦，割地為王。
他沒有想過其他人，他想要的只是項氏一族為王，是他自己為王罷了。
……
「亞父，關於分封諸將一事，就由亞父統籌鋪排，不到最後一步，萬不得泄露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