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山中老人
秦法:刻於太廟,懸於國門。
這便是秦孝公的高明之處,樹立秦法於無上。甚至於凌駕於國君之上,成為大秦帝國朝廷運轉的準則。
唯有如此,商君法才能成為大秦立國根本,也是大秦的基本國策:堅守法治,代有明君。
「哎!」
胡亥默然沉思良久,慷慨長嘆:「商君的預言,卻是應驗在了朕的身上。國有昏聵之君,朝有絕世奸臣。」
寢室之中,胡亥眉頭緊皺。他從來就不認為統一天下,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商滅夏,兩代之功。周滅商,歷時三代百年之久。
如今天下紛亂,大秦積弱,想要強盛非十數年不可,若兵出函谷關爭雄天下,直至吞併天下各國統一於秦,則需要堅持不懈了。
結束了朝議,整個秦國朝野瀰漫著一股興奮,文武百官雖是白髮、後生,但他們激情澎湃,咸陽城頗有一絲欣欣向榮。
……
「陛下,廷尉張蒼求見!」韓談的身影出現,聲音中有一絲疲憊。
胡亥沉吟了片刻:「韓談,讓廷尉前去書房,朕這就過去。」
「是。」
今時不同往日,昨日他拜張蒼為廷尉,絕不能再在寢室相見,君臣有別,這是一道永遠不可逾越的紅線。
胡亥不想,也不打算改變。皇帝權威,是他立足大秦帝國的根基,絕不容許有任何的動搖。
……
「臣拜見陛下!」
面對張蒼的行禮,胡亥坦然接受,這是君臣禮節不可廢棄。見到張蒼長長一躬,胡亥笑,道。
「免禮,平身,廷尉今日只做朕的座上賓,不必執臣民之禮。廷尉不必拘泥,坐!」
張蒼坦然笑,道:「臣,恭敬不如從命。」一拱手朝前舉步,在胡亥對面的坐塌上,從容坐下。
這一幕,看的韓談與兩廂內侍衛士目瞪口呆。胡亥眼底掠過一抹精光,轉頭對韓談吩咐:「關閉宮門,不許任何人進入書房。」
「是!」
……
書房中,幾盞風燈還在搖曳,由於是白天的緣故,它們的作用並不大。在正中碳火燒的正旺,站在書房中讓人有一絲暖意。
竹簡書架倚牆環立,書架前的劍架上一口銅銹斑駁的青銅古劍,在燈光下,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中央一張長長的書几上堆著小山高的求見,胡亥與張蒼分別坐在兩面。
胡亥深深的看了一眼張蒼:「廷尉既斷大秦危局,當為朕指路。」
張蒼注視著壁上的那幅《大秦帝國山川圖》,也是一聲嘆息。沉吟了良久,方才朝著胡亥,道。
「陛下,大秦之勢危如累卵。臣以為當先行罷兵,與項羽,劉季議和。與此同時,大雪連降,雪情嚴重,應立即派遣地方官員救民。」
……
大雪紛飛,在帷幕遮掩的幽暗書房裡,胡亥與張蒼不知疲倦的談論,不知幾多時光。
「廷尉,朕以你為使者,立即前往函谷關,與項羽會晤,只要保住函谷關以西,大秦故土,條件都可以答應。」
「是。」
點頭稱是,張蒼站起身肅然一躬,轉身離開了咸陽宮。
大秦帝國君臣組合第一擊,就這樣在二世四年一月打出。
……
南山的山腰小道上,一個青衣少年匆匆不停地趕路。大雪紛飛,高聳的青山就在眼前,少年一股作氣,想要趕到南山再歇乏。
誰知由於大雪天氣,走了整整一天,才到南山腳下。這裡空曠寂涼,舉目不見人煙。少年更是走的渾身酸痛,舉步維艱了。
大雪紛飛,腳板連痛帶凍,早已經失去了知覺。少年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咬著牙硬撐。
好不容易走近了南山腹地主峰,遙遙南望,彷彿大山層疊連綿,彷彿一根根支撐藍天的巨柱。
山道上人煙稀少,少年不敢耽擱,用短劍砍下一根樹枝削成木仗,繼續上路。
他心裡清楚,大雪紛飛。若是在天黑之前趕回小山村,恐怕將會凍餓而死,成為這場雪災下的一具屍體。
「終於到了!」
此刻已經是日頭西斜,少年終於趕到了小山村。望著山下河谷,樹林里冒出縷縷炊煙,隱隱可聞的雞鳴狗吠之聲,心下大喜。
少年心下激動,顧不得再看,拄著木棍下山而來,向著熟悉的路徑而去,尋找心中的那道身影。
「爺爺,我回來了!」少年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平平淡淡,簡簡單單的一座石屋中去。
「外面冷,陌兒快進來!」鬚髮灰白的老人抬頭,看著少年的模樣,歷經滄桑的眼中閃過一抹心疼。
「是。」
……
待到少年換了一身衣服,走出來。老人將長案上的大碗遞過去:「喝一碗熱米酒,暖暖身子。」
「咕咚,咕咚……」
少年接過,幾口飲下。用袖口抹了抹嘴,道:「爺爺,函谷關大戰有結果了,陛下回到了咸陽。」
……
聽到自己孫兒的敘述,老人眸子明滅不定。難道是他真的看走眼了,大秦帝國真有死灰復燃之勢!
老人抬頭望著殿外夜空,只見屋外昏沉晦暗,天地一片蒼茫。他不自禁的舒了一口氣,想到了十年的一幕。
那時候,始皇帝嬴政,兼并六國,稱始皇,功蓋天下。正是意氣風發之際,卻吐露了心底的憂慮。
……
「春秋五霸,戰國七雄,古來多少豪傑,為了那天下至尊之位,前赴後繼。可是最後又有誰能夠成功?沒有一個人!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
當時始皇帝低著頭,看著他,如此詢問。他心中雖有想法,卻木然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始皇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是因為,那天下的至尊之位,只有一張!而想要它的人,又何止千人百人。」
「一人得之,其餘豪傑必定群起而攻之。霸者必衰,齊桓晉文,莫不如此。我大秦,固然能夠鯨吞六國,一統天下。」
「可是六國數百年之底蘊,何其深厚?大爭之世,天下之豪傑又豈甘屈於人下。這天下至尊之位,何其難坐?一步一驚,朕莫不如履薄冰!」
……
那怕是此刻憶起,老人依舊忘不了始皇帝臉上的觸目驚心,那是對大秦帝國未來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