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活不受辱,死不累軍!
老奸巨猾!
這個詞就是專門來形容範增這樣的老梟,他的所有算計,都立足於項氏,立足於自身。
從一開始,反秦聯盟都是紀律鬆散,以實力為尊的聯盟,只是以一個大義的名頭,將所有人聚攏在一起。
……
「好!就以亞父所言,大軍退回大營!」項羽高聲下令,做出了決定。
「諾。」
……
駐足山頭,項羽望著近在咫尺的函谷關,目光不由得一厲。
此刻函谷關長城上,旌旗招展,盔明甲亮,軍卒密布,沒有絲毫山窮水盡的樣子。
項羽久攻不下,本來就非常惱火。見函谷關長城上,驟然威風抖擻,彷彿向楚軍挑釁一般。
看到這裡,項羽不由大怒。
……
「少將軍,函谷關不可速取,不可輕舉妄動!」范增仔細觀察了半日,忍不住向項羽勸道。
「哎!」
……
時當黃昏,山谷里一片幽暗一片靜謐。沒有營濤人聲,沒有炊煙瀰漫,沒有戰馬嘶鳴,若非那面獵獵飛舞的大纛旗,任誰也不會想到這道死寂的山谷便是秦軍主力的營地。
昔日的秦軍銳士們或躺在山坡的草地上,或靠在山溪邊的石板上,靜靜的閉著眼睛,誰也不看誰,誰也不說話。
有力氣睜著眼的,也都只看著火紅的雲天痴獃著。王賁率領著將軍校尉們走過一道道山坡,不斷向士卒們抱拳拱手。
士卒們雖然紛紛坐了起來,卻依舊是沒有一個人說話。隨行的中軍司馬也沒有力氣喊話了,只將手中一面「王」字令旗一路揮動,反覆打出全軍向校場聚攏的信號。
所為校場,只是軍營幕府前一塊開闊地。當王賁一行人,回到幕府前,士卒們已經黑壓壓坐滿了校場。
當王賁一行人走上了中央夯土台時,整個校場的士卒們刷的一聲整肅的站了起來。
「兄弟們,坐了!……」看到這一幕,王賁驟然哽咽了。
「通武候,喝幾口水,說話要力氣。」中軍司馬遞過了一個水袋。
「不用!」王賁推開了水袋,拄定了長劍,站了片刻靜了靜心神。
「將士們,父老兄弟們!」王賁迸發出全副心力的聲音飄蕩在蒼茫暮色中:「目下,我軍內無可戰之卒,外無援兵,業已身陷絕境。」
「九原大軍若來救援,則陰山空虛,匈奴大舉南下,整個華夏將陷入劫難!當年,始皇帝滅六國大戰,九原大軍都牢牢釘在陰山,沒有南下。」
「今日,先有王離率軍十萬南下,隨後本將率領十萬大軍南下,已經佔了九原大軍的六成有餘。」
「不能再使九原大軍再度分兵了,秉承始皇帝畢生之志,王賁問心無愧!」
「萬歲——!」睜眼都沒有力氣的將士們,居然全場大吼了一聲。
王賁神色悲苦,望著黑壓壓一片的大軍:「至於咸陽朝廷,不會發兵救援,皇帝陛下就在函谷關。」
「大秦存亡業已繫於一線!這一線,就是九原大軍,就是爾等!唯有如此,大秦帝國才能苟延殘喘!」
「今夜五更,各部推進,退入函谷關!」
……
一時間,整個秦軍大營沒有了聲音,夯土台上,猛然,王賁放聲哭了。
「秦軍逢戰,不許哭號!」
一個傷兵猛然吼了一聲,拄著一支木棍撐著一條腿,黑著臉高聲,道:「老秦將士,誰不是幾代軍旅之後,我族入軍,我是第四代。有啥可怕?有啥可哭?」
「戰士不死,叫誰去死!通武候,儘管領著全活將士退入函谷關,我等傷殘士卒為大軍斷後。」
「對!我等斷後!」
「怕個鳥!死好幾回了!」
「全活兄弟守好函谷關,大秦就靠你們了!」
……
在一片慷慨激昂的叫嚷中,王賁止住了哭聲,站起身來,對著傷殘將士們深深的一躬,林峰羋和與各大千夫長也一齊跟著深深一躬。
此刻,秦軍的山谷營地,沒有任何一次大戰前後的忙碌奮激,連戰馬也沒有一聲嘶鳴,只是靜靜的守候在主人身前,時不時地打一個輕輕的響鼻。
月華清冷,整個山谷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靜謐。只有初冬的風鼓盪著山林原野,帶來森然冰冷。
在這萬籟寂靜的深夜,王賁猛然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抓起天問衝出寢室。
「通武候,才四更多一點,五更天未到!」看到王賁突然出現,中軍司馬驚訝了。
「傳令三軍,立即後撤,全部退入函谷關!」王賁匆匆交代一聲,已經出了幕府,向著傷兵的方向而去。
「林峰,通知傷殘兄弟先行撤退!」生死之戰中,秦軍從來都是先行安置傷殘兄弟,千百年秦風,今日依舊。
無論如何,王賁都不會讓傷殘士卒斷後,要不然,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原諒自己。
……
「通武候,傷殘兄弟不肯撤走,言稱:若是先行撤退,他們悉數自裁!」林峰踉蹌撞來,話音未落已軟到在地了。
王賁渾身猛然一抖,一躍上馬飛向了傷殘大軍駐地。他一直都清楚,在老秦人軍旅世家中的一個久遠習俗。
「活不受辱,死不累軍!」
大秦帝國的功臣大將,從扶蘇,蒙恬,蒙毅三人自殺開始,大多都以各種方式自己結束了自己。
死不累軍,在戰場之上,更是屢見不鮮。秦人聞戰則喜,然而國中傷殘者卻很少見,原因就是死不累軍的久遠習俗。
……
「將士們,本賁立即下令,讓林峰率領一個千人隊,護送爾等離開!」
一個傷兵猛然吼了一聲:「通武候率領大軍退入函谷關,莫要因我等傷殘兄弟分心。我等有我等的出路,不要大軍護送!」
「對!不要護送!」
在一片慷慨激昂的叫嚷中,王賁沉默了。老秦人源自東方流落西方,在漫長的西部草原的生死存亡奮爭中,有著不計其數的難以顧及傷兵的危絕之戰。
於是就有了甘願自殺以全軍的風尚發生了,不是軍法,勝似軍法。這一根植在老秦人秉性的特質,始終無可無不可的延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