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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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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扔杯子的兩個人,從艙內打到艙外,從樓船頂打到船甲板,拳來腳往,呼呼生風。


  船艙內,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雙方都漾著有禮有節的笑意。


  「寡君說,一城之所需?」西戎太子問。


  「寡人心思不大,一城……一年之所需。」夏侯雲微微眯眼,將原議的「一冬」說成了「一年」。


  西戎太子以指叩案面,笑道:「自然是一年之所需,寡君若說只要一冬之所需,可就瞧不起本宮了。」


  北夏一方齊齊噎了噎,相視無語。


  溫夜玉以手中筆敲西戎太子的手背:「煌煌西戎,誰敢對太子殿下不敬呢。」


  夏侯雲唇角微翹:「一城一年之所需,太子殿下該以哪座城為基準?」


  「自然是以涼州為準。」西戎太子大笑,「你們的龍城,騎上快馬,追上十年,也不及涼州之一二。」


  北夏一方變了臉。


  夏侯雲揉揉鼻子,手指從鼻下一掠而過,道:「運送物資的車馬……」既然這位太子拔根汗毛比別人腰粗,那他的汗毛可就不拔白不拔了。


  「自然是……」西戎太子咽下了衝上咽喉的話,笑道,「自然是你我賭一局來定。」


  夏侯雲的雙眼眯成了新月狀。


  去年,北夏西戎盟約,初秋,他以質子的身份來到涼州,住進質子府。


  質子府里另住來自西域的幾位質子,敦煌城主的次子住質子府的東院,與西戎太子,當時的西戎四王子,時有來往。


  質子的地位都是尷尬的,在本國不受待見,在外國也不得尊重。幾位質子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之態,放浪形骸,呼盧喝雉,招妓狂歡,循規蹈矩又不會喝酒的夏侯雲,便成了他們眼裡的另類,想方設法要捉弄他。


  終於,在看到溫晚玉與夏侯雲見面后,質子們群起將夏侯雲堵住。溫晚玉,西戎嫡長公主,貌美又貴重,追慕她的少年郎數不勝數,憑什麼一個質子入了她的眼,大家都是質子,憑什麼窮破的北夏質子佔了先。年輕氣盛的夏侯雲第一次與人賭博,輸了,被灌酒,被扒衣服,若不是溫晚玉去而復返,西戎四王子就該扒夏侯雲的中衣了。夏侯雲則因酒瘮發作,七天沒能出門,被質子們大笑玩不起。


  西戎太子緊緊瞅著夏侯雲,眼裡儘是揶揄的笑,便見夏侯雲掌心一松,滾出三粒骰子來,竟沒看出那骰子從何而來,每粒骰子六點奪人雙眼的鮮紅,十八點!西戎太子的笑僵在臉上,又見夏侯雲攏了三粒骰子再一擲,看過去骰子疊成一柱,一點!西戎太子笑不出來了。


  夏侯雲容色沉靜,語速平緩:「我岳母曾經遍賭咸陽城,為我岳父籌得三百萬金的軍費。」只是那三百萬金的軍費,全都砸向了古山戰場上的北夏人,這感覺實在不大好。頓了頓,夏侯雲道,「我妻子也曾憑手中的骰子,為我贏了龍城最大的賭館充作軍費。」


  西戎太子眨眨眼,笑道:「據本宮所知,寡君成親多次,還都許以妻位,這一聲岳母叫得人心裡發燙,且不知是寡君哪位妻子的母親?竟然能在咸陽城賭走三百萬金!」


  夏侯雲淡淡道:「太子殿下略略打聽便知。這賭,還是不賭的好。」


  西戎太子擺擺手:「真沒意思,不賭便不賭,想來你們北夏也挪不出以萬計的車馬。」


  溫夜玉笑靨如花:「四哥又算錯了,當以十萬計。」


  西戎太子怔了怔:「自然是分批押送,萬計還可以吧?」


  夏侯云:「太子殿下想求得美人青睞,要花好月圓,寡人只盼黎庶度過災年,三月為期,完成這筆以寶易貨之約,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西戎太子看向溫夜玉。


  溫夜玉轉轉眸子,笑道:「現在可是冬季,大雪封路,做什麼都很難,看在晚玉姐姐的情份上,寡君可得免了我們補充那累死的馭馬。」


  夏侯雲恍了恍,溫晚玉的音容笑貌從記憶深處浮起,他從驚馬下救了她,她以她年輕美好的生命,為他盜天馬,為他叩城門,換了他從涼州全身而退,那個雷雨的夜,她含笑揮刀,死在他懷裡,對他,她一無所求,甚至在最後一刻對他說,過好以後的每一天,忘了她。他卻知道,再也忘不了,辜負了深情,恩情銘記於心。


  「便依公主殿下。」夏侯雲道。


  合約的細則留給了雙方的典客議定,西戎太子喜飲西域葡萄酒,惡北夏酒烈,攜溫夜玉往弱水西岸的銅縣而去。


  喬飛嘆了口氣:「還以為要一番舌劍唇槍的,沒想到是這個樣子。」


  唐越狹長的雙眼閃過亮光,悠然道:「聽說咸陽宮的至寶有二,和氏璧與隨侯珠,和氏璧雕琢成南秦國璽,隨侯珠徑盈寸,純白而夜光,宛若明月。大王的那顆珠子,側而視之色碧,正而視之色白,猶如一輪小小圓月,可不比隨侯珠遜。想那和氏璧,昔年的秦國曾以五城向趙國相許,五城,五座城池的土地、財富、人馬,可以想嗎?大王只向西戎要了一城一年之財貨,算起來西戎太子佔大便宜了,再不爽快應允,這顆寶珠就會成為別的王子向敦煌城主求親的大聘。娶到敦煌城主的女兒,再爭涼州太子之位,未必不成的。西戎的王子們,哪個不會算帳呢。」


  喬飛摸腦袋:「這麼稀罕,為什麼不多要一些東西,多多益善的。」


  唐越跳起來拍喬飛的大腦袋:「珠子再好,也是死物,能換到吃穿緩解災情,才是大王的當急,虧不虧的得從不同的角度看。你沒聽大王說,要在三月之內完成這筆買賣嗎,那樣一顆珠子,瞧在了眾多人的眼裡,就是個惹禍的東西,誰知道將珠子送去敦煌的人會是哪一個,太子若保不住珠子,和我們簽訂的合約就不如一塊破抹布,對我們來說,儘快拿到想要的東西便好。」


  白初瞅了瞅唐越,垂頭離船上岸。對虎鯊來說,少主被丘家人所害,便與丘家不死不休了,因此,白次返回三清山丘家私兵大營繼續潛伏,他隨夏侯雲往龍城,到鳳凰谷與穆英會合,集訓黑鷹。


  白初想得很簡單,身邊卻多了個人,面對笑吟吟的苗藿,白初只覺得頭疼。他避之不及,再不肯為她吹一曲哨,在眾人打趣的目光注視下,白初抱頭而逃。苗藿不緊不慢,頗有貓戲老鼠的悠閑。


  紫薔和綠薔見面后,細細地對綠薔說,虎鯊受傷不輕,但都逃過了大地動,只有黃薔罹難,和煉器的礦工一道,被埋在流沙下的坍塌礦洞里。綠薔沒再瘋喊,靜默不說一句話。


  白初紫薔算是明白了,綠薔為魔鬼谷的傷亡自責,在她看來,她師從咸陽宮太史令,而大地動這樣的天災,星象應有變化,她竟沒能參透,沒能防患未然,眼睜睜望著近千生命被大地動吞噬,一時氣迷心竅,失了清明。紫薔時時講起四朵薔薇花跟隨白夫人的往事,且笑且流淚,綠薔慢慢有了表情的變化。


  留下燕明睿和桑強率領六百扮成金甲衛的鐵鷹騎,接洽第一批物資,不想物資落在丘家手裡用來對抗龍城,君臣決定歸程路線避開雁棲城,走鶴鳴山。


  鶴鳴山,北夏境內重要的山地之一,東西橫向約七百公里,北坡多針葉林,南坡多草原牧場。夏季時候,鮮花撒滿無邊的芳草,遠望碧草掀起千重浪,近看繁花如星點綴斑駁繽紛,馳目騁懷,心曠神怡。發源於北坡的鶴江,江面寬闊,水勢浩大,穿越莽莽森林綿綿草原,洶湧翻滾,與錦江匯合一處,咆哮奔騰注入北海。


  此時已是十一月隆冬,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雄偉綿延的鶴鳴山,閃著冰光的鶴江,在風雪中顯得寂寥而深遠。


  夏侯雲帶著他的兩百戰士,頂風冒雪快速行進。惡劣的天氣使將士們苦不堪言,也使他們安然避開蘇家遊動斥候的暗中查探,況且鐵鷹騎的唐越喬飛兩大都尉,還有他們敬之如神的雲王,始終和他們在一起,一樣地翻山越嶺,一樣地摔跌滾爬,年輕的將士們不由得熱血沸騰,豪氣勃發,一個個咬緊牙關繞過了蘇家的一道道關卡,與前來接應的於耀會合,在黑鷹的帶路下,借著風雪的掩護,神不知鬼不覺靠近了蘇家大營。


  今夜,半彎上弦月斜在天際,雪野上泛著凄清的星光,四野寧靜。風雪后的黑夜漫長而寒冷,人們都躲在燃著炭火的帳篷里,喝完了酒,吃完了肉,與心上人相擁而眠。


  厚厚的積雪掩蓋了馬蹄的嘚嘚聲,夏侯雲與於耀相視,他們已站在蘇伯顏紅頂大帳的外面。唐越一揮手,士兵們刀出鞘,箭上弦,呈雁翎散開圍住了這座靠山壁而建的紅頂大帳。


  眾將士跳下戰馬,按刀邁上長而闊的青條石平台。紅頂大帳里突然燃起通明的燈火。


  夏侯雲心中一凜,不敢遲疑,挑開帳簾沖了進去,唐越喬飛於耀等人隨後跟進。


  紅頂大帳里幃幔低垂,蘇伯顏釋釋然站在長案的那一側,臉上是個詭譎莫測的笑容:「雲王深夜造訪,不知是從天而降,還是鑽地而出呢,蘇某是不是該行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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