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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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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衣青年跌了臉,哪肯罷休,喊道:「這馬是你的嗎,爺看上了,叫它老實跟爺走。」


  「我的馬,不賣,不送。」喬飛繼續吃面。


  「嗨嗨嗨,爺看上的東西,還由得你說不給?小的們,揍他,揍到他老實了!」


  面,繼續吃,撲上來的惡奴滾了一地。


  「好好好大膽子,敢敢敢打爺的人,知知知道爺是誰嗎?反反反天了!」


  喬飛還真好奇了。


  國喪期間,中尉軍巡防更嚴,徐樹林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更是把中尉軍那些老兵油子燒得屁股都要著了,各片各街的痞子全蔫縮窩裡不伸頭了,這貨仗的什麼勢,公然搶奪朝廷命官的馬,看不出他身上穿的官服嗎?喬飛那大腦袋哪裡想到,人家只看到馬的主人在一個破麵攤吃面,根本沒注意他這個人。


  「你是誰啊?」喬飛還真問了出來。


  「爺是楊家的人!」


  滾了一地的惡奴又哭又喊,大王與他家主人是嫡表親,敢欺負他家主人,就是對大王不敬,當大卸大塊。


  喬飛繼續吃面。表親便表親,還嫡,也喊得出口,忽地眼一瞪,咬著筷子。


  楊家,遼州郡的楊家?龍城、雁棲城、鸞城,之外即遼州,遼州與大小胡王的地盤接近,鹽鐵轉運的漕司,分司就在遼州,遼州把著北夏的脈門。北宮詹事府詹事卿董青,是太子新任命的遼州郡守,日前已赴任。楊家,出了一位楊太妃,先王的生母,當今太子的親祖母。


  這個錦衣青年,是楊家的人。


  喬飛繼續吃面。燕家的人都不敢亂來,楊家的人算個球。片刻又咬住筷子,燕家的人已受太子重用,楊家的人這次回龍城,是不是也會得到重用?太子殿下是個念舊的。


  楊家主僕見喬飛埋頭吃面,以為他怕了,呼嗬著上前搶馬,見馬烈,掄鞭子要抽。喬飛的鏈子錘飛了出去,準頭很不錯,只擊飛了鞭子。楊家主僕見不是對手,又見主人格外喜歡那馬,便有小廝撒丫子回家搬救兵。


  喬飛懶得與這紈絝糾纏,用馬鞭點了點錦衣青年,道:「你想要我的馬,讓太子殿下來對我說,太子殿下若是讓我把馬送給你,我當親自送馬上楊家大門。你們走吧。」


  楊家主僕見這在破麵攤吃面的大個子,開口便把太子抬了出來,也是唬一大跳,有眼尖的小廝看到了喬飛的官服,悄悄拉自家主人的衣袖,吶吶說似乎是朝中四品官。


  錦衣青年很生氣,四品官很了不起嗎,爺想要一匹馬,誰敢不給。


  喬飛:「好啊,你去求太子殿下吧,就說,你想要鐵鷹騎喬飛的戰馬,太子殿下說給,喬某自當遵從。」


  錦衣少年突聽鐵鷹騎,嚇一跳,又聽姓喬,抬起了下巴,鐵鷹騎很了不起嗎,喬,那個犯了謀逆大罪被砍了頭的喬老賊,是你什麼人。


  喬飛捏緊了鏈子錘的鏈子,然後拋出了錘。主幹道以青石鋪路,巷子里是夯實的土路,一錘落下,整個錘沒入土路。


  大凡紈絝,吃喝嫖賭無不精通,仗勢欺人更是做到極點,真碰上硬茬,只剩下認慫的份。


  楊家主僕自忖腦袋不夠結實,嘴裡嘟嘟囔囔要去尋太子做主,腳下奔走如風,只怕跑得慢了錘落自己的頭。


  喬飛收錘,向老朱要第三碗面。面還在鍋里煮著,不遠處罵罵咧咧的吵鬧聲一陣高過一陣,看過去是悅和酒樓的門口,酒樓小廝揪著一人暴打,被打的人拚命掙扎推搡,腳步聲后,一隊中尉軍出現,喝止酒樓小廝,酒樓小廝辯解,那乞丐又臟又臭,得罪用膳的貴人,不打不走。中尉軍見酒樓小廝收了手,也不再多話,列好隊接著巡街。


  為首的人看見樹下的馬,微微一愣,笑道:「喬都尉,放著悅和酒樓不進,吃起老朱家的面,你可真敢丟鐵鷹騎的臉。」


  喬飛坐著沒動:「喬某不比徐大人有錢。」


  徐樹林笑道:「喬飛,你這話我聽著,怎麼似在抱怨太子殿下虧待了你?」


  喬飛打掉徐樹林伸過來摸他腦袋的手:「攀太子殿下做什麼,誰不知喬某從軍的時候身無分紋,到現在就攢了幾兩金。徐大人親自巡街,這是要把中尉軍燒成焦炭嗎?」


  徐樹林哈哈笑:「別哭窮了,憑你鐵鷹騎都尉的身份,將來一場仗下來,立馬比我有錢。金子會有的,房子會有的,媳婦會有的。」


  老朱煮好了面,端給喬飛。一雙髒兮兮的手搶在喬飛接碗前,搶走了面碗,又搶過案上的筷子,吸溜吸溜吃了起來,把徐樹林和喬飛瞧呆了,是那個被悅來酒樓小廝暴打的乞丐,倒不是徐喬兩人護不住一碗面,而是吃驚於有人敢搶喬飛的口中食,沒聽清這位大個子是鐵鷹騎的人嗎?

  那乞丐真是又臟又臭,鼻青臉腫瞧不出原來的模樣,埋頭吃面,從徐樹林的角度看,能看見那乞丐眼裡的兩大滴淚,從喬飛的角度看,那乞丐的世界似乎只剩下牛肉麵。


  徐樹林世家子弟,久居高位,難免有輕微潔癖,乞丐身上的臭味熏得他頭暈,帶著中尉軍匆匆離去,臨走以口形說「風緊扯乎」。喬飛也被熏得夠嗆,放下三十枚銅錢便要走。


  「我還餓。」乞丐忽然說,可能是臉上的傷牽動,說話不是很清楚。


  喬飛回過頭看那乞丐,個子很矮,聽聲音歲數還小,一張臉儘管青腫得不成樣子,還是瞧得出極瘦,幾乎皮包骨頭,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賊兮兮地盯著他,似乎在看一隻肥羊。喬飛不悅了。


  「我還餓,你請我吃頓飽飯,好不好?我,已經幾個月沒吃飽了。」小乞丐說。


  喬飛不覺坐了回去,對老朱說:「有餅嗎,包些餅,包些牛肉。」


  老朱打了個包拿過來。


  喬飛:「太久沒吃飽,一下子吃太飽,肚子會受不了的。這些餅和牛肉就給你了,留著慢慢吃。」


  小乞丐:「總會吃完的,又要餓肚子,你知道肚子餓的滋味嗎?」


  喬飛搖頭,他再不受寵,再沒錢,也是喬家的嫡子,沒淪落到吃不飽飯的地步,倒是聽說虎鯊拉著小鯊野外生存訓練時,小鯊們餓得刨老鼠洞,那才餓多久,想到這兒,喬飛再看小乞丐的眼神,帶上幾許憐憫,解下錢袋遞給小乞丐,道:「不到一貫錢,都給你,把自己收拾收拾,養了傷以後找份小工做,行乞伸手向別人要的,總是不好。」


  小乞丐沒接錢袋,委屈地垂著頭:「做過小工的,沒拿到錢,還被賴了偷東西,你是好人,我到你家做小工好不好,我不要錢,有飯吃就行,我什麼都能做!」


  喬飛怔了怔:「我沒家。」


  小乞丐眨了眨眼:「我也沒家。」


  沒家,沒人關心,孤獨的一個人,喬飛心酸了酸,這世上悲慘的人多了,顧不過來的,打呼哨招過馬來,抓了韁繩,回頭道:「自個兒保重吧。」


  小乞丐奔過來,伸雙臂攔住馬頭:「我給你當馬僮好不好,聽剛才的話,你是個當官的,身邊應該跟著人的,我給你當馬僮,不要錢,有飯吃就行。你是好人,行行好吧。」


  喬飛要撓頭了,怎麼有一種被人纏上不放的感覺呢,瞅著小乞丐瘦骨嶙峋,也是,一個孤兒,一巴掌就倒,欺負不了他,也就欺負不了別個了。可他所在的是鐵鷹騎,不可能像別的軍隊一樣,隨便收個親兵打洗臉水,沖他這副天生挨打的小身板,到哪兒當兵都沒人要。


  小乞丐哀求道:「沒人對我好過,就讓我跟著你吧,真的,我什麼都能做,不要錢,有飯吃就行。」


  這貨餓瘋了吧,只求有飯吃,拈巴拈巴四兩肉,還什麼都能做,拎得動他那對銅錘嗎。喬飛又覺好笑,耐心道:「我是軍人,鐵鷹騎軍紀森嚴,我帶著你,你也進不了軍營,我的錢都給你了,真的再幫不了你。」


  「你不想幫罷了,也對,我就是個乞兒,憑什麼要你幫我,是我不要臉了,你給我錢,是你心善,一貫錢呢,我又能護住幾天呢,也許還沒到明早就被搶走了,也許因為這一貫錢,別的乞丐打死我了。」小乞丐說著,把錢袋還給喬飛,抱著那一包餅肉慢慢向前走,那乾瘦的背影,倔強,又可憐。


  喬飛想上馬,身子卻重得邁不開步,他窮,還有肉吃有酒喝,他沒家,還有袍澤有營帳,這個骷髏一般的小乞丐,也許明早就橫屍街頭了。罷罷罷,大不了見著太子,腆臉求情收個親兵,不提出身寒苦的唐越,燕明睿和桑強洗個腳腰都不帶彎的。


  「你叫什麼名字?」喬飛問。


  小乞丐大大一震,回過身來。


  「你叫什麼名字?」喬飛再問。


  「甜頭。」小乞丐含含糊糊吐出兩個字。


  喬飛嗆:「你,叫什麼?」


  「甜頭,給你一點甜頭再給你一記拳頭的甜頭。」


  喬飛噎住了,甜頭,這也算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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