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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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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雪腳下滑了滑,扶車廂穩住身子,低聲回:「李世昌看起來生龍活虎的,易先生可確定?」


  易青面有得色:「十之八.九。」


  穆雪:「如當年扁鵲見蔡桓公?」


  易青正色道:「不敢比神醫。」


  穆雪笑,上車后,便見夏侯雲愁眉苦臉地看著自己,不覺失笑:「殿下,你這樣子,有損你的俊顏。」


  夏侯雲打個大大哈欠:「再俊的顏,你也瞧不見。」


  「閑得你。」穆雪道,「李世昌親自帶金甲衛來接管博士署,可見寰王聽進了冷總管的稟報,想必中尉軍也已經出動,龍城應該可以平穩度過這次危機。」


  夏侯雲沒精打采:「可惜抓不到幕後人,一天抓不到,龍城一天不得真正安穩。」


  穆雪:「那麼多活口送到廷尉署,總能問出點東西來,鳥在天上飛,總要落到枝頭,魚在水裡游,難免浮到水面,幕後人行動越多,露的痕迹就越多。」


  夏侯云:「寰王召我連夜進宮,絲毫不體恤我昨夜遇襲,唉。」


  穆雪呆了呆,瞅著夏侯云:「殿下,你這樣子,我會以為你在撒,嗯,嬌。」


  夏侯雲眨眨眼睛:「你欺負我的,你看,昨天,白天害我摔跟頭,晚上害我睡不好。」


  害不害的,怎麼聽怎麼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呢?穆雪頭痛地看著裝腔作勢的夏侯雲。


  夏侯雲滿臉傷心欲絕外加恨鐵不成鋼:「今天,你打架打得歡,要不是那個青衣女子,我這會兒就是一具屍體了!你還一點過意不去都沒有!我說,你一個丫頭片子。動不動齜牙咧嘴,拳腳相加,好看嗎?」


  穆雪似笑非笑:「你敢你說不認識她?人家為你兩次出手了哦。」暗暗磨牙,好看不好看的,誰請你看了!知恩不報,再多的聖賢書也改不了一肚子不知好歹的狼心狗肺!

  夏侯雲揉揉鼻子,也似笑不笑:「至少說。我不認識會使鞭子的她。你想想。這次的刺客,是誰的人?士子鬧榜,場面混亂。亂中出亂,如果我真死了,那些鬧榜的士子,一口大黑鍋。想不背都不成。」


  穆雪涼涼道:「沒想到龍城的水,深得不見底。你這個太子。真悲哀,處處有人慾置你於死地。」


  「庸人才不遭人嫉恨。」夏侯雲哼哼道,「阿雪,這麼晚了進宮。寰王能有什麼事?」


  穆雪:「你不知道?」


  夏侯云:「不知道。」


  「這麼笨,拿什麼來拯救你的腦子,」穆雪抬手支著下巴。四十五度看天,「聽說。狗很聰明,要不,燉狗腦給你補補?」


  夏侯雲很認真:「你是說,狗比我聰明,我不如狗,狗都不如?」


  穆雪也很認真地想了想:「我說過這話嗎?我確信自己的表達沒有錯誤,一定是你理解錯誤,果然很笨。」


  夏侯雲瞪著穆雪,泄了氣,用手一戳穆雪的額頭:「你就欺負我吧。」


  穆雪一本正經:「我欺負你?殿下,話不可以亂說的。桑老廷尉說,亂說話是要拔舌的。」


  夏侯雲仰天長嘆:「不但凶拳惡腳,還伶牙俐齒,我這日子怎麼過!」


  穆雪涼涼道:「搭襠合作期可以提前結束的。」


  「千萬別!」夏侯雲大驚,「拳腳是兇惡了一些,但動作看起來賞心悅目,牙齒是伶俐了一些,但聲音聽起來琳琅如玉,本宮樂在其中。」


  「無——」賴字啐到舌尖,吞回喉嚨,變成含糊不清的「外面腳步密集,想是中尉軍正在巡防」。穆雪耳根微熱,有一種不太陌生的氣息在他和她之間流動,不覺悚然一驚,屏氣正色,道:「你一會兒見寰王,說正事。」


  夏侯雲懶洋洋道:「聽著呢。」


  穆雪:「士子鬧榜,不明身份的武士混在士子中間煽風點火,其真實目的並不明朗,是拖宋家垮塌,或是有州城初步謀求行政獨立,還是架火把鬧榜變成民變獲取利益,也許兼而有之,也許僅限於落榜士子的不甘心,在廷尉署的審訊結果出來前,不宜下任何結論。」


  夏侯云:「寰王連夜召我進宮,能有什麼事,不外乎是眼前的困境,御榜重議不重議,博士署營私查不查,怎麼查。解決妥當,那是寰王聖明,解決不妥,我就是抵擋朝野攻訐的盾牌。你放心,我什麼話都不說。我身子已廢,壽元將盡,誰來逼我,誰就是鐵石心腸。」


  穆雪:「你明明潔身自好,卻被人稱作花蝴蝶,明明仁善忍耐,卻被看成性子綿軟,你的名聲並不好。榜上榜下的士子都得了你的允諾,你若甩手,將在士林失盡人心。所以,至少關於御榜重議,你得說話。」


  夏侯云:「這個話不好說。現在大家都認定有營私舞弊的惡行,不修議等同默認買榜的行為合法,默認便是贊同,以後的御榜將更難公正。修議,卻會掉進落榜士子鬧榜的泥潭,往後放榜,落榜士子再聚集鬧榜,又該如何處置。」


  穆雪眉頭緊鎖:「的確是個死扣。」


  夏侯云:「今天能夠迅速壓下士子們的囂張氣勢,很重要的一點,你一番詭詞把落榜士子的代表人物陳鉅,駁得啞口無言。想那陳鉅,按你的說法,便是個有才無德的。也不知博士署哪位官員火眼金睛,將他給踢了。」


  穆雪:「陳鉅能得到鶴鳴山官衙的薦折,可見他的孝感天地在當地得到一致認可。我只是覺得天賜黃金玄之又玄,朱門燈紅酒綠,蓬戶饑寒交迫,有人不傷螻蟻,有人殺戮無數,神仙忙著與天同壽,妖魔忙著修成正果,鬼魂忙著勾.搭判官投個好胎,天上地下哪個有閑時,來管凡塵俗世的人多事多。他們都來伸手,要人君做什麼。」


  夏侯雲嗤地笑了:「詭辯。長安宮可快到了,怎麼辦?」


  穆雪想了想:「任免官員,一般以德才為據。我父親曾說,德才兼備是上品,重用,有德無才是次品,選用,有才無德是危險品,慎用,無德無才是廢品,不用。」


  夏侯雲無力撫額:「別說空話,這德才豈是一天能相看的。」


  穆雪沉思,道:「一個人的德,一天內看不清,你可以估且相信薦折上的贊語,而一個人有才無才,試一試便知。我記得大秦統一之前,關東齊國有個稷下學宮,興盛時期,彙集天下賢士有千人多,學子要想聞達於眾,就與其他學子辯,舌戰群生。」


  夏侯雲嘴角牽牽:「碰到韓非那樣口吃的,與人辯卻是辯不過。」


  穆雪:「說不出來,可以寫出來吧,口吃的韓非寫出驚世之作《韓非子》,誰能說他無才?」


  夏侯雲揉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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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室殿內外燈火通明。


  四十五歲的寰王,身形瘦而挺,一張臉孔有稜有角,下頜方方的,鬍子不長,但很濃,很黑,眉毛也是濃而黑的,一對眼睛深邃而朦朧。當年的北夏第一少,而今有如一杯又醇又烈的陳年酒。


  從古至今,酒的力量都很神奇,讓人喜歡,讓人著迷。歲月如刀,卻令寰王這杯酒更加醇烈、令人沉醉欲罷不能。二十多年來,多少美貌女子醉死在這杯酒里,九死而不悔。


  坐在輪椅上的夏侯雲,彷彿沒看見跪了滿殿的官吏,徑直向寰王行過禮,語聲淡淡:「大王召兒臣夤夜進宮,不知有何吩咐?」


  寰王目光炯炯,盯著夏侯云:「那些士子,都散了?」


  「基本上。」


  寰王:「士子鬧榜,你怎麼看?」


  「桑老廷尉捉了幾個人,相信他會給大王一個答覆。」


  寰王:「滿意的答覆?」


  「不一定。」


  寰王:「有刺客藉機刺殺你,怎麼回事?」


  「不清楚。」


  寰王:「你這麼招恨,讓人非殺了你不可?」


  「也許吧。」


  寰王目光更深:「你保證上榜的士子,無罪不會革除功名,你保證給落榜的士子複審的機會,寡人便問你,如何保證。」


  夏侯雲笑道:「大王說笑了。兒臣以驅散鬧榜士子為目的,所用手段,當然由朝中的重臣彌補,宋丞相足智多謀,詭——人中俊傑,自然能替大王分憂,兒臣已是殘廢之軀,不敢妄議朝政。」


  宋丞相忍不住咳了兩聲,這是妥妥的只管挖坑不管埋?


  年近六十的宋丞相,個子不高,身軀微僂,穿一件光閃閃的朱紅廣袖官袍,漆紗籠冠下一張寬胖松馳的臉,花白的鬍鬚稀疏不齊,有遲暮之年、龍鍾之態,卻仍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威勢和尊嚴,令人凜然。


  寰王:「在其位,謀其政,你一日是太子,一日當議朝政。」


  夏侯雲微微撇嘴:「有宋丞相臨危不懼,大義滅親,大王何必為難兒臣。」


  寰王:「那好吧,寡人這就傳旨,有不服御榜的,到北宮尋太子理論便可。」


  「兒臣已遞了奏摺,去煙霞山莊休養。」


  寰王:「煙霞山莊遇襲,死傷慘重,還是北宮安全。」


  「有錦燕衛、左驍衛守護,煙霞山莊很安全。」


  寰王:「寡人收回兩衛。」


  「君無戲言!」


  寰王:「此一時,彼一時。」


  「別!」夏侯雲放淡聲音道,「兒臣有個想法,可行不可行,還得大王定奪。」


  「說!」


  ——————————。(未完待續)R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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