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話 雨衣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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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據說戰場原在國中時代的人品卓越,是一個努力不懈、態度非常和藹、對任何人都很溫柔、自然不做作,而且又是田徑社的王牌——是一個相當有朝氣又活潑的學生。
這八成是謠言,但可信度可說是非常高
在她升上高中前,這些特質全都改變了
接著過了兩年
變調的東西,恢複了原狀
但卻不是一切都恢複原狀
如果本人不想恢複的話
“我想不到繼續練田徑的必要性和必然性,而且回去參加既沒意義,也會讓自己增加許多負擔。況且,最重要的是我現在已經三年級了。不過,阿良良木,你怎麽會問我這個?”
“沒什麽,我隻是單純對你之前在練體育的那段時間有興趣而已……你這麽久沒練也會有空窗期,沒必要勉強自己。”
就像我說到貓會想到羽川翼一樣,我問到有關運動的事情時,腦中自然浮現出那位學妹——神原駿河的身影……但,戰場原的反應也太冷淡了
確實,她的思考是很積極向前看
但是——
不回首過往,真的就表示自己積極向前看了嗎?
現在的戰場原,果然……
“不要緊的。我就算不運動,也有自信維持現在的身材。”
“……我不是怕你身材走樣才這麽說的。”
“阿良良木不是被我這個沒和男性交往過、又富有彈性的惹火身材給吸引住的嗎?”
“別說的好像我是看上你的身體才跟你交往的一樣!”
還說什麽惹火身材……
沒其他說法了嗎
“是嗎?你不是看上我的身體啊。”
戰場原裝迷糊地說
“既然這樣,你應該暫時克製得住自己吧。”
原來她是想說這個嗎
如果真是這樣,這話還真是繞了一大圈,相當拐彎抹角。這種說法完全不符合戰場原有話直說的個性。
貞操觀念嗎……
應該不是這麽簡單而已吧
“也對。去吃高級自助餐的時候,明明大家都付一樣的錢,就是會有人想要把那筆”
“錢吃回來、或者是想多吃一點免得吃虧。阿良良木你應該不會是那種小家子氣又厚顏無恥的人吧。”
“…………”
我不知道戰場原這比喻裏頭有什麽含意,但她的意圖很明顯是想要牽製我……
她在人際關係方麵很膽怯
對我倆之間的關係,卻很慎重
既然這樣,我也要盡心盡力和她交往
我還是搞不清楚交往到底是什麽感覺,但我既然和她交往,就要喜歡上她的一切
“……啊,對了。”
此時,我想到一件事。我決定和戰場原說種原駿河的事情。我不是怕她會擔心才至今隻字不提,隻是單純覺得沒必要特別拿出來說,沒必要說出口讓她心煩。但方才八九寺用小學生獨有的猜測,去解釋了神原駿河的行動原理,萬一真有那一絲的可能性,戰場原在身分上(應該也算)是我的女朋友,我要是隱瞞對她似乎不怎麽公平。
這問題剮才就浮現在我的腦中
而且,有些地方也讓我很在意
“我問你喔,戰場原。”
“幹什麽?”
“你知道種原駿河這個人嗎?”
“……………”
她以沉默回應
不,應該說她沒有任何的回答
要說不公平的話,這個問題本身就很不公平吧。因為神原駿河是校內明星,在校內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但最遲下禮拜初,神原駿河在跟蹤我的事實,也會變成傳聞在校內流傳吧。但我不用緊張,反正這傳聞很快就會被當作謠言而告終吧。因此,這個問題自然有其他含意。我刻意不接話,耐著眼前的寂靜之後——
“認識啊。”
戰場原開口說
“神原駿河嗎,好懷念的名字啊。”
“……是嗎?”
她們兩個——果然是舊識
我早就猜到了
所以我說到讀書會時,種原最先聯想到的不是學年第一的羽川,而是戰場原——不光是這樣,我從神原話中的細微之處,也感覺到一些微妙的區別。我完全想不到八九寺說的那種可能性,就是因為神原給我的那種氣氛很明顯。而那種氣氛告訴我,種原的目標不是我,而是我以外的東西。
“所以你才會問我國中的事情嗎?沒錯,那孩子是我國中的學妹。”
“現在也是你學妹吧。因為我們同校。啊,還是說神原以前在國中也是田徑社的?”
“不是,那孩子從國中開始就是籃球社……神原?你叫得還挺親密的嘛。”
戰場原的眼神瞬間變得很險惡。平常她總是不帶情感的眼眸,冷不防凶光四射。她完全不等我開口解釋,右手拿著自動鉛筆,筆尖精準地朝著我的左眼伸了過來。我反射動作頓時想要閃躲,但她右手行動的同時一腳跨過桌子,完全不在乎桌上的筆記會散落一地,用左手抓住我的後腦,封住了我的動作。
自動鉛筆的筆尖——以間不容發的距離停留在我的眼球前,最近距離可能連一張紙的厚度都不到,甚至讓我無法眨眼。這樣看來,戰場原會用左手抱住我的後腦自然有她的顧慮,或許她是不希望我有多餘的動作,免得自己失手傷到我也說不定。
……戰、戰場原黑儀。
你根本一點都沒變,現在隻是沒拿訂書機而已!
“那孩子怎麽了嗎?阿良良木。”
“…………!”
喂喂……!
這家夥的嫉妒心有這麽重嗎……?
這種深情的程度還真扯……況且,剛才我沒有叫得很親密吧。我隻不過是直呼學妹的姓而已吧?隻因為我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認識了其他女性,就要受到這種待遇嗎?假如我真的劈腿的話,戰場原到底會用什麽方法來料理我?
眼前這恐怖的遭遇,反而讓我鬆了口氣。這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在有充分理由可以解釋的情況下,早一步知道戰場原有這樣的一麵……!
“阿良良木,你傷口恢複的速度很快對吧。那我弄瞎一隻眼睛,應該沒關係吧?”
“住手、住手!眼球千萬不要!我沒有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我跟她一點都不親密,我的眼裏隻有戰場原你一個人!”
“是嗎,你這話還真中聽。”
戰場原嗖一聲將自動鉛筆收回,在手中旋轉了兩次後放在矮桌上,接著開始整理散亂的筆記本和教科書。我一臉茫然,壓抑住靜不下來的心髒,凝視著戰場原的一舉一動。
“我可能稍微激動了一些。嚇到你了嗎?阿良良木。”
“……你再過不久一定會變成殺人犯。”
“到時候,我會選擇殺你的。我第一次的對象會選擇你,不會選擇你以外的人。我跟你約好了。”
“你不要把這麽可怕的事情,說的好像很濃情蜜意一樣!我是喜歡你沒錯,但還沒到被你殺死也無所謂的地步!”
“被愛到想殺死自己的人所愛,然後死在他手上。這是最棒的死法不是?”
“我討厭那種扭曲的愛情!”
“是嗎?真可惜。也讓我很遺憾。如果是阿良良木的話,我就算被——”
“被殺死也無所謂嗎?”
“……嗯?啊,對,算是吧。”
“你的回答還真是模棱兩可!”
“呃,那個,被你殺死可能不太好。”
“然後又模棱兩可地拒絕了!”
“有什麽關係,你就認命吧。我殺死你,就代表你在臨終的時候,本小姐會陪在你身邊喔。這不是很羅曼蒂克嗎?”
“不要,就算我會被人殺死,我也絕對不要死在你手上。因為我覺得,不管別人怎麽殺我,都比你親自動手還要來得好。”
“什麽嘛,我討厭那樣。要是阿良良木被我以外的人殺死,我會去殺掉那個犯人。誰管我們剛才的約定怎樣。”
“…………”
這家夥的愛相當地扭曲變形
雖然我可以實際體會到她是真的愛我……
“不管怎樣,你剛才在問神原的事情吧。”
戰場原的態度彷佛在說危險的話題到此為止,用一如往常的步驟,理所當然地將話題拉回原點。
“我們國中的社團雖然不一樣,不過我們一個是田徑社的王牌,一個是籃球社的,所以就算學年不同,我們還是有一定的交集。而且——”
“而且?”
“……事到如今也不用特別說明啦,不過我們除了社團活動外,私底下也有來往,我以前常常照顧那孩子,應該說那孩子硬逼我照顧她……不對,阿良良木。”
戰場原開始試探我
“在這之前你可以先告訴我,為何你會突然提到那孩子的名字嗎?你要是問心無愧,應該會老實告訴我吧?”
“啊、啊啊。”
“當然,就算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你也要據實稟報。”
“………………”
要是隨便隱瞞她或許真的會招致殺身之禍,因此,我將種原駿河從三天前開始就一直跟蹤我的事情,告訴了戰場原。總是踏著「咑、咑、咑、咑、咑、咑!」的愉悅旋律跑到我身旁,找我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然後在我還沒猜出她的來意前就兀自離去的學妹——神原駿河。我還告訴戰場原,她或許別有用意,但我一直猜不透她。
在說明的同時,我想到一些事情
神原肯定是看準戰場原不在的時候,才跑來找我的吧。今天我和八九寺在聊天時,她跑來找我算是個例外,基本上她應該都是趁我落單的時候跑來。也就是說,戰場原至今不知道種原的跟蹤行徑,這點並不是偶然。
還有一點
要說叫得很親密,那戰場原叫得不是更親密嗎?就算神原在國中是自己的學妹,她稱呼神原時是用「那孩子」,沒錯,這樣在語意上實在太過微妙——不,或許這隻是單純的修辭表現罷了。
戰場原的喜怒哀樂不形於色,聲音也同樣不帶任何感情。她不管說什麽,語調幾乎都是四平八穩。她到底是用多強大意誌力在約束自己啊,一想到這點我就毛骨悚然。
可是……「那孩子」嗎?
“是嗎。”
我大致說明完後,戰場原終於點頭說。她依舊一副撲克牌臉,語氣平穩。
“呐,阿良良木。”
“幹嘛?”
“上麵是洪水,下麵是大火災,答案是什——麽?”
“……?”
為何突然問這種腦筋急轉彎
戰場原何時變成這種會玩猜謎的角色?我心覺奇異,但還是作答了。這問題的答案我剛好知道。
“答案是洗澡用的大鍋吧?”
“噗噗——答錯了。答案是……”
戰場原語氣平淡地說
“……神原駿河的家。”
“你想對學校明星的家做什麽事情!”
這真的很可怕!
她兩眼發直,目露凶光了!
“唉呀,先不開玩笑了。”
“你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因為你真的有可能付諸行動。”
“是嗎。不過,既然阿良良木你都這麽說了,那要我把它當作是口頭上的玩笑也行。”
“一般來說都應該這樣吧……”
“神原她啊,比你還要早一年發現了我的秘密。”
她說話的語氣很自然,心情沒有起伏,但語氣中卻帶有若幹的鬱悶
“那是在我剛升上二年級,也就是神原剛進直江津高中的時候。我看學校的地理位置,早就預料到會有認識我的學弟妹進來就讀,也有擬定適當的對策,不過,當時我對神原稍微大意了一點。”
“嗯——”
戰場原黑儀
她所抱持的秘密——
我因為在樓梯間接住失足滑倒的她,才進而知道了那個秘密。真要說的話,那隻是普通的偶然。但反過來也可以說,這個秘密危險到隻要一個小小的偶然,就會輕易地曝光。戰場原剛才自己也說了,我不是第一個發現她秘密的人。這麽一來,神原她……
以她那種個性來看
“那時候她……神原大概有想要幫你吧?”
“是啊,你說得對。但是我拒絕了。”
戰場原泰然自若地說
仿佛那是一句文法正常,又是標準的國文一樣
“我應對她的方式,和之前對付你的手法很像。阿良良木在那之後還是想幫我。而神原在那之後就沒來找過我了。唉呀,這代表我們之間的關係,就那種程度而已。”
“……沒來找過你。”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嗎
戰場原大概拒絕得很徹底吧。正因為神原很了解她的過去,很了解過去在田徑社時代的她。因此戰場原拒絕她的方式,肯定比拒絕我的時候還要來得更狠。若不是這樣,以神原的個性絕對不會乖乖退讓。我知道戰場原的秘密好像是在五月八號,那時候她說現在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除了我以外隻有保健室的春上醫生。
她說現在
簡單來說,神原駿河在過去發現了戰場原的秘密,卻被逼著要忘掉這件事,是個可憐的被害者……不,她應該算是其中一個犧牲者吧。但,種原是否真的能忘掉戰場原的事情呢?
“……你們是朋友吧?”
“那是國中的時候。現在不是了,毫不相幹。”
“可是,你的狀況……已經和一年前不一樣了,應該說你的秘密已經解決了。所以——”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阿良良木。”
戰場原打斷我的話說
“我,沒有打算回到過去。”
“…………”
“這是我選擇的生活方式。”
“是嗎……”
唉呀
既然這是戰場原自己選擇的生活方式,那我也沒必要從旁插嘴——在理論上,我是這麽想的。過去這麽嚴厲地拒絕對方,現在麻煩解決了就想跑去跟人家和好如初——戰場原不是這種自私的人。
“可是……就算我知道了你和神原的關係,還是沒辦法說明她糾纏我的理由啊。”
“那大概是因為,她聽到我們變成情侶的傳聞吧。我們是在兩個禮拜前開始交往,她跟蹤你是從三天前開始,以時間點看起來不是剛剛好嗎?”
“什麽?也就是說,她想知道戰場原黑儀的男朋友是怎麽樣的人……所以才跑來刺探我的嗎?”
“我想八成是吧。我給你添麻煩了,阿良良木。關於這點我沒有辯解的理由。人際關係沒有清算幹淨,是我的責任。”
“清算……”
用這種字還真討厭。
我反而感覺她這樣很淒慘
“沒關係。我會負起責——”
“不用,不用!天曉得你會做出什麽好事來!這種小事情,我自己就可以解決!”
“你不用跟我客氣。太見外了吧。”
“我是怕你讓我見血……”
嗯——
可是,我還是不得其解
“神原在一年前被你狠狠地拒絕了吧?然後,你們在那之後就沒聯絡了吧?那為何事到如今,神原還要在乎你交了男朋友這種小事情呢?”
“在一般的情況下,如果隻是單純因為和自己絕交的學姐交了男朋友,那也就算了,我們的情況不一樣吧?阿良良木。你做到神原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你自己不覺得奇怪。但對神原來說,那卻是她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
她發現戰場原黑儀的秘密……卻被本人拒絕了。而且拒絕的方式十分激烈,毫不客氣。我是戰場原的男朋友,理所當然會知道她的秘密,這點任何人都可以推測到。這麽一來,我知道戰場原的秘密卻還能待在她身邊,肯定讓神原看了覺得奇怪吧。
話雖如此
神原大概沒注意到戰場原的秘密已經解決了。因為假如她推測到這一點,應該會直接和戰場原接觸,而不是來找我吧。
“我自己說可能很奇怪。不過對神原而書,戰場原黑儀是她崇拜的學姐。”
戰場原看著一旁說
“我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才會扮演那樣的角色。那也沒辦法。我想那是沒辦法的事情。所以我拒絕她的時候有特別留意,以免之後留下禍根。不過……對,看來那孩子還忘不了我。”
“……別把人說得像個麻煩一樣。對方也沒有惡意吧。況且被人遺忘這種事情,還挺讓人沮——”
“她是個麻煩。”
戰場原斬釘折鐵地說
語氣毫不猶豫
“這和有沒有惡意沒有關係。”
“沒必要這樣說吧……你是神原以前崇拜的學姐,而且神原現在還會在乎你的事情……要你們和好或許很奇怪,但至少現在還有和好的餘地吧?”
“並沒有。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我們是好朋友也是國中的事情,而且,現在要和好實在奇怪。我哪才有說過吧?我沒有打算回到過去。還是說,阿良良木你希望我事到如今還跑到那孩子麵前,說一聲對不起讓你久等了之類的話嗎?沒有比這還要更蠢的事情了。”
接著,戰場原想讓這段問答就此結束,有如臨時想到什麽一樣,改變了話題。她轉換話題的技巧,始終這麽高超。
“對了、對了,你最近有要去找忍野嗎?”
“找忍野?嗯——也不是沒有啦……”
忍野先不管,我還要去給小忍喂血,所以最近要去那棟廢棄的補習班一趟才行。今天是禮拜五,嗯,明天或後天找個時間……
“是嗎,那麽”
戰場原一聲不響地站起,拿起放在衣櫥上的信封,隨後走了回來,直接把信封推到我麵前。信封上頭印有郵局的標誌。
“這個可以麻煩你拿給忍野嗎?”
“這啥啊……啊,對喔。”
我問話的瞬間,立刻就注意到了
忍野咩咩——
這是要付給那個輕浮的夏威夷衫混蛋的報酬嗎?
要消除戰場原的秘密和她所遭遇的災禍,這是必要的代價。簡單來說就是報酬。
我記得沒錯的話,好像是六千塊
我隨手確認信封內的東西,沒有錯,六十張紅鈔。這些鈔票大概是剛領出來的新鈔,正好六十張,不多不少
“哇……你這麽快就準備好啦,比我想得還快呢。你不是說籌錢可能要一點時間嗎,你該不會跑去打工了吧?”
“是啊。”
戰場原滿不在乎地說
“我幫我爸工作,幫了他一點小忙。應該說是我自己硬要幫他的比較貼切,所以就賺了這筆錢。”
“嗯——”
聽說戰場原的父親是在外資企業工作,唉呀,以選擇來說這比較妥當吧?依戰場原的個性,她大概不適合一般的打工,況且我們學校禁止學生工讀
“我覺得請我爸幫忙有一點犯規,所以原本不想這麽做的,但唯獨錢的事情我想要早一點把它處理好。我是任有債務的家庭中長大的嘛。我手邊還剩下一點零頭,下次我請你在學校食堂吃頓飯吧。我們學校食堂的東西好吃,價錢又很合理,你要點什麽都沒關係。”
“……謝謝。”
可是,地點是學校食堂
時間是平常日的午休
這家夥完全沒打算跟我約會……
“不過既然這樣,你直接去找忍野,當麵交給他不就行了?”
“不要。因為我討厭忍野先生。”
“原來如此……”
對方是你的恩人,不要說得這麽坦白
這不代表戰場原對忍野沒有感謝之意,我想這點就是戰場原心胸寬大的地方
唉呀,我自己也不是非常喜歡忍野啦
“可以的話我希望不要再見到他,我不想再和他那種能夠看透別人的人扯上關係。”
“唉呀,忍野的確和你個性不合。可是這種完全瞧不起他的輕浮態度,和你的個性不合吧。”
我說話的同時,把信封放到我的坐墊旁。接著我拍了拍信封,對戰場原點頭說: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既然這樣我不會再多說什麽了。那我確實收下了。下次我去找忍野的時候,我會負責把錢交給他的。”
“麻煩你了。”
“嗯。”
接著,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個性契合度
處事態度
還有個性
那位學妹神原駿河那種難以形容的新創意角色,在性格上和戰場原似乎完全相反。包含個性契合度、處事態度、個性,以及除此之外的一切——
戰場原在國中時是田徑社的王牌選手。
不僅如此,還是人們崇拜的對象。聚集在她身上的尊敬目光——當然不光種原一個人。因為自己被當成崇拜對象,才扮演那種性格的角色。她當時扮演的角色,大概和她現在毒舌謾罵的性格完全相反吧。
設罵和稱頌
毒舌和褒獎
完全相反
整個顛倒過來
這也就是說—
“那麽,阿良良木。”
戰場原用不帶感情的眼神說。
“我們繼續念書吧。你知道嗎?托馬斯,愛迪生說過一句名言。天才是一分的天定也認為那一分的天分很重要,據說人類和猿猴在基因上的差別,也不過就差那一點而已呢?”
戰場原是兩年,而我是兩個禮拜。
(轉折的是不是太生硬了,其實我感覺放在下一章比較好,不管了,不管了)
羽川是在黃金周的中期
八九寺我不清楚,正確時間不明
這是我們各自接觸到怪異的期間。經曆不尋常體驗的時間。在這段期間和時間中,我們共同體驗了一段非常不普通、絕無可能的恐怖事物。
比方說阿良良木曆
就拿我的狀況來說
我在這二十一世紀的文明社會中,遭逢到古典古老的吸血鬼毒手,說來真讓我可恥到想找個地洞鑽。之後,我被那恐怖到令人血液為之凍結、同時具有傳統和傳說的吸血鬼,吸幹了全身的血液。
吸得一乾二淨,一滴不留。
最後,我變成了吸血鬼。
我畏懼太陽、厭惡十字架、忌諱大蒜、害怕聖水,但相對地我的肉體能力變得比人類還要強上數倍、數十倍、數百倍、數幹倍。而其代價就是我會對人血感到絕對性的饑渴,成為動漫和電影中最活躍的夜行者。不對,電影那種真實係的吸血鬼,根本就是犯規。現在時下的吸血鬼就算白天也能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身上可以穿戴十字架的飾品,能吃水餃暢飲聖水,而唯獨優異的肉體能力沒有打折扣——這才是時下的主流。
即使如此
既然是吸血鬼,就避免不了吸食人血,唯獨這點從古至今不曾改變。
吸血的鬼——吸血鬼
最後,我被一位路過的大叔所救。他不是吸血鬼獵人,也不是天主教的特務部隊,更不是獵殺同族的吸血鬼,隻是一個普通的路人大叔、輕浮的夏威夷衫混蛋。那個人就是忍野咩咩,他解救我脫離了地獄。但我確實經曆了那段生活,這兩個禮拜的事實不會就此消失。
鬼
貓
螃蟹
蝸牛
但是,我和其他三人之間有著決定性的差異,這點千萬不能忘記。特別是戰場原黑儀和阿良良木曆的情況,兩者相差甚遠。
這不是指期間上的長短
而是指失去事物的多寡
她說……不打算回到過去
不談必要性和必然性的問題,她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代表就算她想回去,也無法回到從前的意思呢?
因為戰場原……在那兩年中一直拒絕和他人交際,在班上從不與人接觸,作繭自縛了兩年。現在那兩年過去了,戰場原黑儀依舊沒變。
除了我的事情以外,其他事物一切沒變。
因為阿良良木對戰場原而雷是特別的存在,也是個特例,除此之外戰場原真的毫無變化。
前後沒有絲毫的差異
隻不過沒再去保健室而已
隻不過可以上體育課而已
她總是在教室的一角……靜靜地看書。在教室中,她彷佛想藉由讀書這個行為,在同班同學和她之間,築起一道厚重堅固的牆壁。
她現在隻和我交談
隻和我一起吃午餐
她在同學心目中還是和過去一樣,是一個體弱多病的文靜優等生。同學們隻有稍微感覺到,她的病狀有某種程度的好轉。
班長羽川覺得那已經是天大的變化,由衷地感到喜悅;但我卻沒辦法想得太過樂觀、太過單純。
她不是失去
或許是她自己舍棄的
但從結果來看,這兩者沒有差異
我不想說得自己好像很懂一樣,未來不管我倆用什麽方式交往,我可能都不會知道事實為何;但那些都不是我能從旁插嘴的問題。
我不覺得多嘴和幹涉是正確的
但我心中的想法,還是無法抹滅。
要是戰場原她——
現在,戰場原沒拿訂書機了……如果這是一個進步、一個變化,那再更往前進一步,肯定會更好不是嗎?
不光是我的事情。
對其他事物,要是——
“喂?”
“喂!讓你久等了,我是羽川。”
“…………”
這以電話的應答來說十分正確,但講手機用這個台詞似乎有點奇怪吧?
羽川翼
班長,登峰造極的優等生
仿佛是為了當班長才生下來的女性
被種選上的班長中的班長,這句話一開始隻是我的玩笑話,但我任職副班長和她共事兩個月後,我才知道那形容真是貼切到讓我笑不出來。知識對人類而言應當是最重要的東西,但可能的話,這種事情我還真不想知道。
“怎麽了?阿良良木竟然會打電話給我,真是稀奇呢。”
“也沒什麽事啦,該怎麽說呢,我有點事情想要問你。”
“有事想要問我?沒關係你問吧。啊,你是想問我文化祭的節目嗎?不過.實力測驗結束前,還是別去想文化祭的事情比較好吧。阿良良木你這樣會很辛苦吧?當然,雜務方麵我會全部處理好。還是說你想要變更文化祭的節目?我們是用問卷決定的,要改我想很難喔。啊,難道說出了什麽不得不變更的問題嗎?那樣的話,我們必須盡早處理才行。”
“……拜托讓我答個腔,有個參與感吧。”
她真的是隻顧自己說話的人
除了擇善固執外,她說起話來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要找插話的空隙非常辛苦
晚上八點
我從民倉莊——戰場原的家踏上歸途,離開坐墊牽著腳踏車,走在柏油路上。我不騎車而用牽的,單純隻是因為我想思考一些東西,並不是因為八九寺在我身旁,也不是因為神原又朝我跑來的緣故。
在那之後,我們到晚上八點前一直在念書
晚飯時間,我原本還稍微期待戰場原會為我洗手作羹湯,但那女人完全沒有那樣的打算。最後我耐不住饑餓,婉轉地告訴她我肚子在唱空城計後
“是嗎,那我們今天就到這裏為止吧,我想你應該記得這附近的路燈很少,所以你回去的時候要小心點。Seeyato”
她很爽快地就把我掃地出門了。她父親常工作到三更半夜,因此戰場原黑儀和獨居沒兩樣,所以我想她沒理由不會做料理……
(注:此為英文中常見的俏皮話,Alligator是短吻鱷。這麽說的目的是為了讓句子有押韻音,單字本身的意思並不重要。)
她真的是難易度很高的女主角
唉呀,現在的我在體質上不太容易感到饑餓,剛才說肚子餓其實有一半以上是騙人的
無論如何
雖然我在思考,但我可是連戰場原都放棄要我拿到平均分數的人,對我而言思考不是一個創造性動詞。隻是一種自我滿足。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能以自我滿足畫下句點,有些則否。現在的情況就是屬於後者
所以
我才會右手牽著腳踏車,邊走邊打電話到羽川的手機。時間是晚上八點——我不知道在這時間打電話給關係不是很親密的女生是否恰當,但從羽川的反應來看,似乎還行的話,她應該會清楚地教導我才對。
“那個。可能會稍微占用你一點時間,你時間上沒問題吧?”
“嗯?沒關係啊?我剛才在輕鬆念書。”
“…………”
能幹脆地說出這種話,又不讓人反感,從這點來看她真的是「被神選上的班長中的班長」
輕鬆念書?到底是哪一種念書啊……?
“好,那我盡量長話短說……羽川你和戰場原是同一所國中吧?那所國中好像叫……對了,是公立清風國中吧?”
“嗯,對啊。”
“那你應該認識晚你一屆的學妹神原駿河吧?”
“當然知道啊。應該說,現在有人不認識神原同學嗎?阿良良木你也知道吧?她是籃球社的隊長,校內明星。她先前比賽的時候,我還和朋友去幫她加油過呢。”
“沒有,我不是說現在的事情,我是想問神原在國中時候的事情。”
“嗯嗯?是嗎?為什麽?”
“沒為什麽。”
“嗯……不過她在國中的時候,也和現在差不多。一樣是籃球社的王牌,在場上相當活躍。她好像從二年級下學期,就跟現在一樣開始接任隊長。她怎麽了嗎?”
“不是,那個——”
我說不出口
無法表達
她不會相信吧
偏偏那個明星,好死不死地找上了,對我做了隻能用「跟蹤」兩字來比喻的行為。
就算不是這樣,該怎麽把事情正確地傳達出來也是個問題,既然對方是羽川,稍微透露一點原因也無妨吧。當然該委婉表現的地方還是要委婉一點。
“聽說種原和戰場原在國中的時候是好朋友,這是真的嗎?”
“嗯?我之前應該有說過,我和戰場原同學雖然是同一所國中,但我們之間不是很常接觸吧?戰場原同學是個名人,所以就連不起眼的我也隻是單方麵認識她——”
“我每次聽到你這麽謙虛都會覺得很感動,不過這種一如往常的應對,這次就先擺到一邊吧……”
“聖殿組合。”
“哈?”
“剛才聽你這麽一說我才想到。她們以前被稱為聖殿組合。田徑社的戰場原和籃球社的神原,是聖殿組合。”
“聖殿組合……?這邊的聖殿是什麽意思來著,我以前好像有聽過。可是為什麽要那樣稱呼她們……”
“神原的「baru」和戰場原的「hara」,念起來就變成聖殿「瓦拉哈(Walhalla)」了。而瓦哈拉在北歐神話中式主神奧丁居住的天上宮殿,是戰場上壯烈犧牲成仁的戰士們最後的歸宿,也是戰神的聖地。所以——”
“……啊,是神原的「神」和戰場原的「戰場」嗎?”
“所以是聖殿組合。”
“喔……”
這也未免太過貼切了
不過是個外號,居然有人可以取得這麽貼切……硬要挑剔的話,就是外號聽起來太美,讓聽者隻有感到佩服的份,甚至困擾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不過這是負責吐槽的角色,壞心的見解。
“既然她們被稱為組合,至少她們不會是仇人或是關係險惡吧?戰場原同學到畢業前一直都在參加社團活動,所以和運動社團之間應該有最低限度的交際吧。”
“你真是無所不知呢。”
“我不是無所不知,隻是剛好知道而已。”
一如往常的對話
總而言之……已經查證完了
查證完之後——該怎麽辦?
表麵上該做些什麽?
“我以前好像也問過你同樣的問題,戰場原在國中的時候……感覺和現在完全不一樣對吧?”
“嗯,沒錯。最近戰場原同學似乎變得有點不一樣,可是還是和以前完全不同。”
“是嗎……”
變得有點不一樣
隻有在關於我的事情方麵
所以……和以前不一樣
“她在學弟妹之間也很有人氣吧?”
“是啊。她在男女之間都很受歡迎。也不限於學弟妹吧?還是二年級的時候,學長也很喜歡她,當然在同年級之間風評也很好——”
“也就是不分男女老少……是嗎?”
“隻是學長姐、學弟妹而已,稱不上是老少啦。不過真要說的話,她在學妹之間的人氣最高吧。阿良良木你想問的是這個吧?”
“……你的觀察力這麽好,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不過好到有點過頭了
我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雖然她不是忍野
“不過,以前的她怎麽樣都沒關係,阿良良木喜歡的是現在的戰場原同學對吧?”
“………………”
你的反應和小學五年級生一樣喔
順帶一提,我和戰場原交往的事情沒有特別對誰宣言過,但明眼人一看即可明白。戰場原在班上被定位為溫順的優等生,現在也依舊維持一貫作風,,而我在班長更不可能有宣言的對象,因此沒人會公然地跑來調侃我們,以及大肆宣揚此事,然而這件事情卻在不知不覺間成了眾所皆知的事實,一種默認
傳聞真是恐怖的東西
不過要穿越二、三年級之間的障壁傳到神原的耳朵裏,的確多少需要一點時間……唉呀,戰場原是個名人,神原大概也很掛心她的事情,照這樣看來,種原知道的或許算慢了吧,隔了一個學年果然會需要一些時間
“這算老生常談了,不過你們要維持純潔正常的男女關係喔,阿良良木。千萬別傳出不檢點的風聲喔。戰場原同學看起來很正派,我想你們應該不會有不純的交往吧。”
“咦……正派嗎?”
這麽說來,羽川還不知道戰場原的本性……班上其他同學先不管,沒想到戰場原居然連羽川班長都騙倒了,實在是了不起。對方可是在我們交往前,就預料到我們會交往的厲害人物啊。這是不是代表戰場原隻讓我看到她不為人知的一麵呢……這點我還真是高興不起來。因為這不代表她認為我是特別或特例的存在吧
可是我們交往的現狀,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她都不肯為我洗手作羹湯了,更別提我們會有不純的關係
啊啊!不管她們國中時代的關係如何,神原曾經被戰場原拒絕過,這代表神原已經很清楚知道她的本性。而且神原現在還跑來跟我搭話,這表示她——
“戰場原同學很難對付喔?”
羽川冷不防開口說
聽她這麽一說我才想到,先前羽川也曾對我說過類似的話語。當然,從羽川口中說出來的話,應該不會指戰場原黑儀的攻略難度吧。
“唯獨這件事,我不想說得自己好像很清楚一樣,不過戰場原同學在自己身旁張開了難攻不落的自我領域。”
“………………”
“那東西阿良良木你也有。先不管強弱問題,自我領域本身是一種隱私,任何人都會有,不過戰場原同學和你,卻是更進一步把自己關在蟲繭裏頭。這一類的人很多都對人與人之間的交際感到厭煩。你應該心裏有數吧?”
“你是在說我?還是在說戰場原?”
“你們兩個都是。”
“算有吧。”
確實沒錯
但就算如。
“可是呢,阿良良木。討厭和人交際,並不等於討厭人吧?”
“啥啊。這不是一樣的意思嗎?”
“人世之間,隻因有人誕生,而吵雜不已。”
(注:大田南畝的名言。(1749年~1823年))
羽川用平穩沉靜的聲音說。
“話雖如此,邢人絕非是你……就算阿良良木你不擅長國文,這種程度你應該聽得懂吧?而且,你也懂我想說的意思吧?”
“……我懂了。”
我隻有如此回答的份
雖然她把我當小孩,讓我有點生氣
但是……我除了道謝外,想不到其他的詞匯
“Thankyou。抱歉,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耽誤了你的時間。”
“這一點都不奇怪啊。想了解自己最重要的女朋友,是很普通的事情吧。”
羽川說
她毫不介意就說出那種會讓人害羞的話
真不愧是班長中的班長
“可是我覺得,還是不要太常打聽女朋友過去的事情比較好吧?你要有點分寸,不要因為好玩而隨便亂打聽喔。”
最後羽川貼心地叮嚀我後,接著說了一聲「那拜拜咯」,隨後就沉默不語。
都說再見了為什麽還不掛電話?正當我感到疑惑時,這才想到羽川在春假時教過我的電話禮儀。打電話的時候,要讓打過去的人先掛才是禮貌
她真是有禮貌到可怕的境界……
我心想的同時一邊說“那明天學校見”隨後按下通話結束的按鈕。接著我蓋起手機,放回臀部後方的口袋。
這是為什麽呢?
我過去和戰場原站在同一種立場,有過相同的經驗,多少可以理解為何她會用那種態度和話語拒人於千裏之外;但是,我現在實在很同情神原啊。
我想,如果可以的話
而且可能的話
或許是我雞婆多管閑事,或許會幫倒忙吧。“我會將溫柔視為敵對行為。”戰場原先前曾對我透露過,她那超乎常理的思想哲學。但我現在要做的不能說是一種溫柔吧。
因為這隻是一種權宜上的考慮。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別說化為言語,就連去思考都令我有所顧忌。
但我卻不得不這麽想
我希望戰場原能夠找回自己失去的東西
我希望她能夠拾回自己曾經舍棄掉的東西
因為
這是我絕對做不到的事情——
“這種事情就算和忍野討論也沒用吧……那個爽朗的混蛋,個性上不適合做事後處理,也不是那種會照顧人的家夥吧。不過我也沒資格說別人啦……咦?”
人們常會在毫無前奏的情況下,突然想起自己不慎忘記的重要事物。現在我正是這種情況。我拉開背在肩上的波士頓包拉鏈,檢查裏頭的東西。其實我不用檢查就已經知道結果,但是我就是想掙紮一下。果然,波士頓包內沒有戰場原給我的信封。
那個裝有忍野工作報酬的信封。
“我放在坐墊旁邊忘了拿嗎……啊——該怎麽辦。”
金錢方麵的問題最好趕快處理比較好,但這又不是特別急的事情,明天到學校見麵再跟戰場原拿也行……該怎麽辦?我想應該是不會啦,可是會不會我放在衣服的口袋裏,然後剛才邊走邊和羽川講電話時不小心弄丟了呢。這的確不無可能,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打通電話和戰場原確認一下比較妥當……不。
我剛才是牽著腳踏車走路,應該沒有走多遠。現在騎車回頭的話,馬上就能到民倉莊了吧。既然這樣,現在回去拿才是正確答案。現在時間不早了,最糟的情況下可能會遇到戰場原的父親,但我耳聞戰場原的父親是個大忙人,因此碰麵的機率應該低到可以直接忽視吧。
的確,我打通電話也能解決眼前的問題。不過隻要有機會,我想要多見戰場原一麵。
雖然我不知道如何主動。
但我至少能夠品嚐戀愛的滋味。
“那就走吧。”
我跨上腳踏車坐墊,同時調頭——
在這瞬間,我以為下雨了。
不是因為有雨水滴到我的臉頰,而是因為腳踏車掉頭後,有一個「人物」就像至今一直在尾隨我一樣,冷不防地出現在我麵前。他身上的穿著,讓我有下雨的聯想。
「人物」。
穿著兩截式雨衣
雨帽深戴蓋住頭
腳上穿著黑色長靴,左右手戴著橡膠手套
要是下雨的話,這可說是對應雨天的全套裝備……可是,我伸手到半空中卻感覺不到半滴雨水
頭頂上星空高掛
此處為地方都市的郊外,又是鄉下小鎮——夜空中僅有一片不識趣的雲橫越而過,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請問——”
啊……
我知道……這種場麵我知道……我非常清楚,清楚到刻骨銘心。這場麵在春假時曾經體驗到令我生厭……
我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笑容。我知道笑容和這狀況不大相襯,但我也隻能幹笑。
這麽想或許不合時宜,但我甚至有一種懷念的調和感……我回想起在黃金周和羽川的共同經驗,同時心想著。
要說有什麽問題的話……這個嘛,大概是我現在和春假時不一樣,既非不死之身,更不是吸血鬼。
我在這狀況下理當驚慌失措……單位了看清眼前的「這個」是哪一種「對手」,我必須保持絕對地冷靜。總之在最近這幾個月,我也稍微習慣,有一些經驗了——
對「怪異」。
……如果這怪異和母親節——八九寺的蝸牛一樣,實際上無害的話,那我就不會有危險……但是現在,我的本能卻要我趕快逃離現場。不對,不是我的本能,而是盤據在我體內某處、隻剩殘渣,但確實存在的吸血鬼本能。
我想將腳踏車再次掉頭時——憑借瞬問的判斷,我有如滾落般從腳踏車上跳下。
這個判斷是正確的——然而代價卻是傘水遠失去了自己最珍惜的越野腳踏車。雨衣怪用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朝我跳來,左手拳頭一揮,我急忙閃開驚險躲過後,拳頭打中越野腳踏車的龍頭正中央——越野腳踏車有如被強力龍卷風吞噬的輕盈紙屑般,整台扁掉變形,飛了出去。在它撞上電線杆前,剛才外形還是越野腳踏車的物體,已經失去了原形。
要是我沒躲開——變成那樣的人就是我。
……是嗎?
光是拳頭刮起的風壓,就割碎了我的衣服。
波士頓的背帶也同樣被割斷,咚隆一聲從我的肩上掉落到腳邊。
“……差、差太多了。”
我連苦笑也消失了。
不用直擊,光是被削到而已,這種驚異的感覺……程度雖然不及傳說中的吸血鬼,卻能讓我聯想到她……這怪異伴隨著實際的恐怖。
這和母親節的情況截然不同。
肯定和春假的時候一樣。
現在我失去了腳踏車。
我有可能靠雙腳奔跑,逃離這裏嗎?
從雨衣怪剛才的動作來看……更正,我剛才根本看不見,既然他速度快到我看不見,我自然不可能靠兩條腿逃離此地。
況且,
就算是為了逃走,我也不想背對這個怪異。背對這個雨衣怪或目光離開他,比任何事物都還要恐怖。這是內心深處無法抹滅的恐怖感。
我馬上就收回前言
這種感覺哪能習慣
我甚至不願去回想
雨衣怪轉身麵向我,他雨帽深戴,我無法窺視帽內的表情。不過表情並非重點,他帽內的部分有如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
有如從世界中消失一般
有如從世界中脫落一般
接著,雨衣怪朝我攻了過來
左拳
這速度無法隻靠反射神經來閃躲,不過就跟剛才打壞越野腳踏車時一樣,它的路徑完全是一直線,因此在他做出揮拳的起步動作時,我下定決心做出反應,再次驚險地躲過。避開的左拳有如理所當然般,輕易地貫穿了我身後的水泥牆。這景象就像被彈射器打中一樣
這破壞力有如一種惡劣的玩笑,我感到驚愕的同時,打算利用雨衣怪把手從水泥牆抽出來的延遲時間,重整態勢。簡單來說,他現在就像把手伸入瓶中的猴子,我以為這會讓雨衣怪產生幾秒鍾的空檔,但我的估計實在太天真,完全不管用。水泥牆周圍數公尺,有如攔河壩以一點為中心潰堤般,發出巨大的聲響逐漸崩落
好懷念的光景
根本沒有一絲的延遲時問
雨衣怪扭轉全身,左拳直接朝我打來,這次沒有任何起步動作和預兆,隻是直接從剛才的位置,猛力貫進我的身體。
彈射器
別說是閃躲,我連防禦都來不及
我也摸不清楚身體哪裏被擊中
我的視野瞬間回轉,兩圈、三圈、四圈,劇烈的重力加速度施加在我身體的前後左右,晃動了我的思考回路,我眼中的世界扭曲變形,隨後我的身體朝下,狠摔在柏油路上。
我體驗到全身和柏油路摩擦的滋味
就像被擦碎的蘿卜泥一樣
但是……好痛
會痛,就表示我還活著
我全身疼痛,但最痛的是腹部,剛才被打中的地方似乎是腹筋。我急忙想起身,但我雙腳顫抖,光要翻身仰躺就已經用盡吃奶的力氣
雨衣怪的身影,離我有點遠。感覺很遠。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然而不是,是真的很遠。看來剛才不過這麽一拳,就讓我飛得大老遠。真不愧是彈射器
我的腹部內側——很不舒服
這種感覺的疼痛……我也有印象
不是骨頭在痛
大概有幾處的內髒破裂了
我雖然受了內傷,但經我確認之後,四肢的形狀可說是完好無缺。原來如此,腳踏車和人類在構造上有所差異,就算同樣被打中,身體也不會變得像紙屑那樣嗎……關節好棒,肌肉萬歲
話雖如此……
受到這種衝擊,我一時之間根本動彈不得
而雨衣怪則步步向我靠近。這次我看得很清楚,他的身姿悠然,不疾不徐的速度令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隻要再給我一擊,不行的話再兩、三擊,就會分出勝負,所以他根本沒有著急的必要。
可是……為什麽?
這個像攔路魔一樣的「怪異」……從他打爛腳踏車、破壞水泥牆的那股力量來看,就算他再怎麽人模人樣,也絕對不可能是「人類」,這點一開始就很清楚——但是,這「怪異」為何要襲擊我?
每個怪異都有適當的理由
不會做出莫名其妙的舉動
他們是合理主義者——每個行為都會有理由
這是我從忍野,以及和那位美女吸血鬼打交道時,學到的最大收獲。那麽理所當然,這怪異會攻擊我也一定有理由,但我卻完全想不到!
原因何在
我回想今天經曆過的事物
我回想今天遇見過的人物
八九寺真宵
戰場原黑儀
羽川翼
兩個妹妹、級任老師、五官模糊的同學們,還有——
我不按順序在腦中列舉名字時
最後我想到了神原駿河
“…………!”
這時,雨衣怪改變了方向
將那人形的身體,整個轉身向後
動作結束的瞬間,他開始奔跑——
一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叫人愕然
“誒……誒誒?”
為何這麽突然……?
在支配全身的疼痛,從鈍痛逐漸轉為銳痛之間,我仰望夜空。天空依舊星光明媚。
我在身上各處隱約嗅到了血味,這味道相當不符合現在的光景。
我的口中也有濃厚的血味。
內髒果然受傷了……內髒適當地糾結在一起。但這種程度還死不了……而且也用不著去醫院。雖然我已經非不死之身,但還有某種程度的恢複力。隻要靜養一晚,差不多就能恢複原狀吧。這次九死一生,平安脫險了嗎……
但是……
被擊中之前的記憶,突然毫無理由地在我腦中複蘇。雨衣怪的左拳朝著我飛來——現在我隻仔細回想那個拳頭。他手上的橡膠手套,在手指的銜接處有四個小洞,或許是在打爛腳踏車或貫穿水泥牆時弄破的,那裏就和雨帽中的窟窿一樣,何如脫落消失股,但是——
是某種野獸的——
“阿良良木。”
上方突然傳來呼喚聲
一個冷若冰霜的平淡聲音
仔細一看,有一個人用同樣冷若冰霜、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眸,正在俯視我。是戰場原黑儀。
“……喲!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
相隔不到一個小時的好久不見(官方吐槽最為致命)
“我把你忘記的東西送過來了。”
戰場原說完,把右手上的信封拿到我的眼前。不用拿這麽近我也知道,那是裝有十萬塊的信封,是戰場原要付給忍野的報酬。
“你居然隨便忘記我交給你的東西,真是應該處以極刑呢,阿良良木。”
“嗯……抱歉。”
“你道歉我也不原諒你。所以我才追上來想要好好淩虐你一頓的說,沒想到你居然自己處罰自己了,阿良良木你的忠誠心真叫我欽佩。”
“我沒那種興趣自己處罰自己……”
“你不用隱瞞了。我就看在你那忠誠心的份上,給你減刑一半吧。”
“…………”
減刑還不能獲判無罪嗎?
戰場原法院還真是戒律嚴苛。
“先不開玩笑了。”
戰場原說
“是被車撞到的嗎?那邊有個東西麵目全非,好像是阿良良木你很寶貝的腳踏車。或許應該說它整台插在電線杆上比較貼切。如果不是被車隊撞到,應該不會變成那樣吧。”
“這個嘛……”
“你記得對方的車牌吧。我會替你報仇的。我會先把他的車子整台拆掉,然後痛扁駕駛一頓,直到對方跪下來求我用腳踏車輾死他為止。”
戰場原將如此恐怖的事情,稀鬆平常地掛在嘴邊
看到她一如往常的樣子,我放下了心來。我居然從戰場原的毒舌中得到活著的實感,真讓我覺得既滑稽又有趣……
“……沒有,是我自己一個人摔倒的。我沒注意看前麵……一邊講電話一邊騎腳踏車……結果就撞到電線杆……”
“是喔。既然這樣,對了,那我就去把電線杆打爛吧?”
你那是遷怒
連挾怨報複都談不上
“那樣會給附近的居民添麻煩,所以算了吧——”
“是嗎……不過你連那麽堅固的水泥牆都撞壞了,居然隻受到這點程度的傷,看來阿良良木你的身體很柔軟呢。真叫我佩服。你這柔軟的身體,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的。對了,要幫你……叫救護車嗎?”
“啊……”
戰場原是不是也想多和我見麵,所以才刻意花時間把信封拿過來給我的呢?她原本是打算坐公交車送到我家去的嗎?真是這樣的話,雖然光是這樣的舉動還稱不上是傲嬌,但我還是覺得高興……
而且,多虧她的出現,我得救了
不用想也知道
因為雨衣怪看到戰場原出現,就消失不見了
“我休息一下就好,很快就能動了。”
“是嗎,那我就給躺在地上的阿良良木一個大優惠吧。”
突然——
戰場原跨站在我的頭上。附帶一提,剛才也說過戰場原今天的穿著是一件長裙。修長的美腿沒有穿褲襪。而現在這個情況,從我的角度來看,裙子的長度根本不重要。
“你就沉浸在這幸福的氣氛當中,直到你能動為止吧。”
“…………”
老實說,我已經可以起身了——不過我決定繼續躺著,思考一些東西。雖然我的思考不是創造性的動詞……但我還是——
暫且思考了戰場原的事情
以及明天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