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戰場原黑儀
戰場原黑儀,在班上被定位成一名體弱多病的女孩子——理所當然地不用去參加體育課,就連晨會之類全校集合的時間,也以貧血為由,獨自一人待在陰涼處休息。雖然我和戰場原從一年級、二年級,到今年升上三年級,連續三年的高中生涯都同班,但我卻從沒見過那家夥朝氣蓬勃的樣子。她是保健室的常客,經常以去專屬的醫院看診為理由遲到或者早退,亦或者慣性缺席。她該不會是住在醫院裏麵吧?同學們甚至會如此開玩笑地竊竊私語著。
然而她雖然體弱多病,卻沒有一絲弱不禁風的印象。而是給人一種線條纖細,柔弱到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折斷般,感覺十分虛無縹緲。或許正因如此,某一部分男生私底下會戲稱她為深閨裏的千金小姐。而我也認為,那些形容確實相當符合戰場原散發的氣質。
戰場原總是坐在教室一角,獨自一人默默地看著書。有時候是看似艱澀的硬皮精裝本,有時則是封麵設計看起來會讓人智商下降的漫畫書,她似乎是個閱讀範圍相當廣泛的雜食派。也許隻要是文字什麽都好,又或許其中有著某種明確的標準。
她的頭腦似乎相當聰明,在全年級名列前茅。
每次考試後張貼在布告欄的排名表上,最前麵的十個人當中,肯定會出現戰場原黑儀的名字。而且是全科優秀,無懈可擊。這跟除了數學以外都滿江紅的我相比實在是天壤之別,我倆的腦袋構造想必完全不同吧。
她似乎沒有朋友。
連一個,也沒有。
就連戰場原跟別人交談的畫麵,我也從來沒見過——用更敏銳的觀察來看,無論何時總是在看書的她,也許是藉由看書的行為,在自己周圍築起一道牆,暗示別人不要找她說話也不一定。正因如此,盡管我和戰場原同窗兩年多,但我從來沒和她說過半句話,這點我可以斷言。說到戰場原的聲音,她在課堂上被老師點到時,總是千篇一律用嬌弱的聲音回答「不知道」。對我而言,這句話已經和她的聲音畫上了等號(不論問題的難易,她一律隻會回答「不知道」)。在學校這種不可思議的奇妙空間裏,沒朋友的人彼此之間,通常會形成一種屬於同類的交流方式或是小團體(事實上,去年為止我就是其中一份子)。但戰場原在那規則中似乎也是例外。當然,這並不表示她受到排擠欺壓。不管是從深層意義或淺層意義來看,就我的觀察,戰場原一概沒有受到迫害或被疏離。因為無論何時,她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坐在教室一角,安靜地看書。在自己周圍築起一道牆。
理所當然地坐在那裏。
仿佛自己不在這裏是很正常一樣。
不過,話雖如此,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若以高中生活三年來計算,一學年假設有兩百人,從一到三年級,包含學長姐、學弟妹和同學在內,再加上老師,自己總共會和大約一千人共享一個生活空間。但這些人當中,對自己而言具特殊意義的人究竟有多少呢?一但去思索,想必不管是誰都會得到非常絕望的答案。
即使有著連續同班三年的奇妙緣分,卻沒講過半句話,我絲毫不覺得惋惜。日後回想起來,也隻會認為這種事情也沒什麽大不了。等一年後高中畢業了,到時我會變成怎樣雖然不得而知,不過那時候我根本不會再想起戰場原的容貌——也想不起來了吧。
這樣就好。戰場原想必也會覺得,這樣就好。不止戰場原,全校每一個人,想必都會覺得這樣就好。對於這種事情,會感到鬱悶陰沉本來就是錯誤的。
我始終這麽認為。
然而——
就在某一天。
正確來說,是五月八號的事情。這天,我升上三年級,對我而言有如地獄般的春假鬧劇,同時也是有如噩夢般的黃金周假期(注:日本的黃金周,約在四月底五月初的時候。)剛結束的時候。
按照慣例眼看就要遲到,我快步跑上校舍的階梯,來到轉角平台的時候,一個女孩從天而降。
那個女孩,正是戰場原黑儀。
正確來說,她並非從天而降,隻不過是在樓梯上踩空了,往後倒了下來而已——盡管我應該有能力避開,但我還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將戰場原的身體給接住了。
這個判斷應該比閃開還要正確吧。
不,或許我錯了。
因為——
戰場原在千鈞一發之際被我接住的身體,非常地輕盈,輕盈得沒道理。輕盈到不可思議、令人毛骨悚然,讓人完全笑不出來。
彷佛她不存在似地。
沒錯。
戰場原她,幾乎沒有可稱之為體重的東西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