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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南疆烽火_一百七十六、為了不忘卻的記念

  一百七十六、為了不忘卻的記念


  吳江龍挨個檢查倒地的越軍,一個活的都沒有。吳江龍這個氣啊!對著李小飛吼叫,“我叫你留個活的,你聽什麽了你!”


  李小飛吞吐著說,“我也不想開槍,可他拚命朝我來,我不打他,他就打我。”


  “你小子,還挺怕死。”吳江龍憤憤說,“那是他被你打的站不住了,能不向前撲嘛!”


  “黑咕隆冬的,誰知道他是死是活。”李小飛還不服氣。


  “行了,行了,你沒傷著就行。下次給我多長個眼睛,看明白了再開槍。”


  這次潛伏雖然成功,但仍然沒有抓到活的俘虜,與潛伏的深層目的還有些出入。盡管如此,七連還是打了個大勝仗。戰報一報上去,上級立即回電,給吳江龍、李小飛和黃震三人每人一個三等功。


  李森不甘心。三個戰士消滅了五個敵人。仗雖然不大,但結果很重要,最起碼給對麵敵人以沉重打擊,總算能讓他們多消停幾天。這個戰果已經不錯了,怎麽才給個三等功。李森有些不甘心,打電話詢問史柱國。


  史柱國在電話裏對李森一頓批評,“我們守邊不是為爭什麽功來的,上級給什麽咱就要什麽。你是連長,也要爭功,下麵戰士該怎麽想。”


  李森不服氣,“營長,這個功不是給我的,是給我連戰士的。換成我,我連嘉獎都不要。可是,我們的戰士很苦啊!守了三天三夜才換來這個勝利。他們吃了那麽多苦,遇到那麽多危險,總的也給個說法,讓我們七連長長士氣啊!”


  “不錯了。”史柱國在電話裏說,“咱們這條邊境線,守邊部隊很多。如果有了勝利都要個一等功,二等功的話,那這個功還值錢嘛!”史柱國換了口氣,嚴肅地說,“你給我聽好了,立多大功不代表榮譽大小。你是連長,以後少在這方麵跟我婆婆媽媽的,有事讓佟誌遠找指導員。”說完史柱國把電話放了。


  李森苦笑了一下,“嗨,也對。為這點事咱爭什麽呢!犧牲的那些戰友,他們能爭啥!”這樣一想,李森釋然了。隨後走向門口,朝外喊,“通信員。”


  通信員咚咚跑進來,問,“連長,啥事?”


  “去,把吳江龍叫來。”李森說。


  這時,佟誌遠從外邊進來對李森說,“連長,有好事。”


  “啥好事?”


  “慰問團要來咱們連。”


  “哪的慰問團?”


  “軍組織的。”


  “沒勁,沒勁,都是些個大男兵沒看頭。”李森一擺手說。


  “聽說,小女兵不少。都是從各單位抽調的。”佟誌遠笑嘻嘻地問,“怎麽樣?”


  李森朝佟誌遠瞪著眼睛,看著佟誌遠說,“小女兵來不來,跟我有啥關係,什麽怎麽樣!”


  “哎,你這個光棍漢也該考慮一下個人問題了。”佟誌遠說。


  “哼!你連個假都不給我休,我去哪考慮?”李森從牆上取下手槍。


  “嗨,嗨,說話可要講良心啊!”佟誌遠追著李森說,“是你不回,還是我不讓你回,咱一定要講清楚。”


  李森回過頭來,哈哈一笑,“得,是我不願回行了吧!是我不願找媳婦,滿意了嘛!”


  “去,”佟誌遠說,“又來了。你這個人啊!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為你的事,我少操心了嘛!”


  “對,對,沒少操心,可是我到現在還是孤寡老人啊!”李森說著就準備向外走。


  “報告。”吳江龍站到了門外。


  李森回過身對佟誌遠說,“我和吳江龍去轉一下。”說完帶著吳江龍走了。


  上午的陽光出現了少有的明媚,夏風和煦,樹姿妖嬈,一掃整日陰沉的麵孔。


  李森帶著吳江龍走出七連營地,沿著一條小路一直向前走。走了很長一段路,李森也沒向吳江龍說自己要去幹什麽。吳江龍幾次張口想問,大腦又思索了一下,終於沒敢冒失,還是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心裏想,“問什麽問,連長還能領你去壞道嘛!”


  兩個人下了小路,朝一片小山坡走去。


  山坡上堆著很多類似於土堆的墳包,每個墳包前麵都插著一塊木板,上邊寫著死者的名字。


  一路上李森也不說話,隻顧自己在墳包前後穿行。吳江龍似乎想看看這些木板上的名字都有誰。但李森的速度很快,慢了就會被丟下,所以他隻是匆匆掃了幾眼,許多名字他不認識,但猜測到,裏邊埋著的肯定是軍人。


  李森把吳江龍帶到一個墳頭前停住,摘下軍帽,默默地行著注目禮。


  吳江龍來到近前,仔細向木板上看了一眼。


  木板上的字體已經被雨水衝涮殆盡,但依襲還能分便出字體。隻見上邊寫著部隊番號和死者的名字。


  吳江龍順著筆劃又看了一遍,有些詫異了,“劉嶽?不對啊,劉嶽不是還活著嗎!”帶著疑問轉過頭去詢問李森,“連長,這是哪個劉嶽!”


  “咱連的。”李森肯定地說。


  “他不是還活著嘛?”


  李森抬手一指說,“這一片,都是咱連的弟兄。劉嶽在你住院那幾天,不行了。最後也被埋在這。”


  “這麽長時間了,怎麽沒人說起過。”吳江龍有些不滿。


  “怪不得誰,自衛反擊戰死那麽多人,上下都忙得不得了。我們一直在打仗,也沒參與過這些事,都是軍裏統一處理的。”李森痛苦地說,“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在靠近邊境還有這麽個地方。”


  吳江龍回轉身望著若大一片墳地,試探著問,“連長,這些都是咱們團的?”


  “差不多吧!”李森說,“那年,他們在越南犧牲被運回後,大部分都沒運往內地,就地埋在這裏了。”


  吳江龍用眼瞄了一遍,不用細數,估測著,這些墳頭在一二百個以上。脫口罵道,“狗日的,讓咱犧牲了這麽多人。有機會,還要好好教訓龜兒子。”


  罵完,吳江龍又想起了什麽,對李森說,“連長,你來時也不提前說一聲,我怎麽也得給劉嶽帶點東西。”


  “不急,不急”我今天主要是確定一下位置,改天把咱連全都帶過來,給犧牲的弟兄們整整墳。”


  李森說到整理墳頭,吳江龍才仔細打量劉嶽的墳包。


  看樣子,這裏的墳好久沒人打理了,墳上墳下遍及蒿草。有幾處已經被雨水衝刷出了條條溝痕,一指寬的空隙裸露出了裏邊的陰沉。


  吳江龍有些心酸,一句話不說地蹲到劉嶽墳前開始拔草。心裏默禱著,“這些人都是打過仗的英雄,都是為國家做過貢獻的人。戰爭勝利了,他們卻被人忘掉了。劉嶽,你不要怪我,要是我知道你在這,早來看你了。”


  李森看著吳江龍,猜測出此時的他心裏非常難受,於是也蹲下身來,與吳江龍一齊拔草,問,“劉嶽跟你是老鄉?”


  “嗯”吳江龍沒能把整句話說出口,頓了頓說,“上次我爸還來信問過劉嶽。我說劉嶽在養傷,好了就回去。沒成想,他卻在這。”


  “吳江龍,你用不著太悲傷,”李森打斷吳江龍說,“你我都很幸運,算是越南的子彈沒長眼睛。不然的話,你我也會跟他們一樣睡在這。”


  “劉嶽那會要是不衝過去,興許也死不了。”吳江龍回憶著那場戰鬥說。


  “那也不對。”李森反駁說,“沒有劉嶽的獻身,炸掉敵人那挺機槍,也許現在咱們排還不隻劉嶽躺在這,說不定還會有更多人,也可能這裏麵就有你和我。”


  吳江龍不說話,默默地聽著。


  李森繼續說,“戰爭雖然殘酷,但也有它自身的規律。它從不講人道,也不會心軟。勇者勝的道理你應該懂。所以,不死人,還叫什麽戰爭。”


  吳江龍一邊聽著李森說話,一邊猜測李森把自己帶到這的用意。等李森說完,吳江龍問,“連長,今天咱們來這,光是為這個嗎?”


  李森楞住了,他沒有明白吳江龍的‘這個’是指什麽,眼珠一動不動地瞅著吳江龍,思索了一下說,“你的‘這個’是什麽意思?”


  “受教育啊!”吳江龍說。


  “噢”李森明白了,他看出吳江龍是覺得自己在跟他講大道理。於是苦笑了一下說,“是有這個意思。不過不是給你聽的。我是準備給文工團講的。”李森抬起眼,望著遠處,深有感處地說,“咱們活著的人還有人慰問,那麽犧牲了的這些戰士誰來慰藉呢!”


  “我。”


  “你會什麽?你會唱歌還是跳舞?”李森瞅著吳江龍問。


  “這些我不會。可我會整理內務。我要把這整的幹幹淨,讓他們有樹,有花,像個有人記念的墓地。我還要帶著我們班,每個星期都來打掃,跟他們聊聊天,讓他們不會感到寂寞,不會認為我們把他們忘了。”


  李森一拍吳江龍肩膀,“好小子,這正是我帶你來這的目的。不僅如此,我還想讓文工團來這唱首歌。唱首八十年代的歌。雖然他們犧牲了,但是有我們在。我要讓活著的人,永遠記住他們,別的人管不了,最起碼,七連的弟兄必須記住他們。”


  李森和吳江龍空著兩手,在清理著一個個墳頭,直到天黑才返回七連。


  李森一進連部,佟誌遠衝著他就發火了,“你去哪了,怎麽連個話都沒留。我從上午找你到現在。還以為你去查哨了。問了所有哨卡,他們說都沒見。一個連長,擅自脫離崗位,成什麽樣子。”


  “哎、哎,我說指導員,先把火停住好不好,我跟你商量點事。”李森笑嗬嗬地說。


  “什麽事,說吧!”佟誌遠餘怒未消。


  “你不是問我去哪了嘛!我告訴你。”李森漸漸嚴肅起來,“我去咱連的墓地了。”


  “墓地,什麽墓地?”佟誌遠驚異地問。


  “就是我們連七九自衛反擊戰犧牲的那些弟兄。”李森說。


  “怎麽,他們在這?”佟誌遠驚異地看著李森。


  “對,就在附近。”


  佟誌遠有些不解,思索著說,“反擊戰時,犧牲人員的屍體都運回國內了,這個事我知道,但沒聽說過,還有埋在邊境的。”


  “這點沒有疑問,”李森肯定地說,“開始別人告訴我,我也不信。後來我去看過。今天又帶吳江龍去看過,沒錯,上邊寫著我排戰士的名字。”


  “這麽長時間了,怎麽沒人說起呢!”佟誌遠仍然有些疑問。


  “算了,自己的弟兄,咱也不指望別人。”李森說,“要是太遠,我們夠不到,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既然在眼前,就不能冷落了他們。”


  “你的意思是?”佟誌遠問。


  “我是這麽想的啊!”李森邊解腰帶,邊摘下手槍套說,“文工團不是要來嘛!咱們總的給他們找個唱歌跳舞的地吧!”


  “是啊!”


  “我看那個地就行。”


  “你說哪,墓地?”佟誌遠吃驚地問。


  “沒錯,就是墓地。”李森坐到了床上,掏出一隻煙點著。然後把煙盒扔給佟誌遠。


  “我說老李,你腦瓜子沒發燒吧!”佟誌遠懷疑李森感情用事,“文工團是來慰問的,不是來搞悼念活動的。你這麽安排,他們是不會同意的。再者說,無論他們怎麽唱,死了的人也聽不到。”佟誌遠把最後一句話拉的很長。


  “哎,哎,我說指導員,”李森擺出一付架勢,“我也沒說,咱讓文工團給死人唱歌。我是說把場地選在那。那裏寬敞,有山有水,還有好看的月亮。這樣的地上哪找去。”說著,李森向窗外一指,“在看看這,村子這麽窄,不是牛糞,就是羊糞。人家文工團來了,怎麽施展的開。”


  佟誌遠一聽,李森說的也不無道理。村子是很窄,而且離邊境很近。如果把場地再向內地挪一挪也說的過去。但是,李森這家夥絕沒這好心眼,肯定還是另有企圖。


  “得了,你說了半天,不就是想把場地放在墓地嘛!”佟誌遠猶豫著說,“其實,我也不是不同意,隻是怕咱們這樣做,人家文工團有意見,接受不了。”


  “不會,不會,咱們不說,他們怎麽知道,就是知道了,又能怎麽樣,都是自己弟兄。”李森從床上跳下來,“慰問活著的英雄,也不能忘掉死去的戰友。別忘了,如果沒有他們,我們這些人,還不知能不能活到現在!”


  “行了,行了,”佟誌遠阻止住李森,“你說的是那個意思,但聽著不順耳。這個事我來安排吧!”


  三天之後,吳江龍帶著人把整個墓地打掃的幹幹淨淨,每個墳頭都擺放上了一個花環。在墓地前的一塊最為寬敞的地段,還搭起了一個半米高的台子。


  一切準備就緒後,吳江龍與收拾這裏的戰士們一齊向墓地鞠躬。


  “劉嶽,215團犧牲的戰友們。明天文工團就要來了,我要請他們為你們唱最好聽的歌。”喊到這,吳江龍換了個腔調,“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把自己收拾利索點,別再邋邋遢遢的。都幹淨點,別給咱們軍人丟份。”


  吳江龍還沒說完,不知從何處起了一陣風,刮的樹哨嘩嘩作響,草叢也開始來回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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