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似水流年
臨近深淵,有巨石成崖,巨石之下就是深淵。
巨石寬有四五裏,長卻超過數萬裏,隨傷心穀、灘塗,一起被傷心淚壓沉。
或許是因為處在邊緣,竟然不被腐蝕,成為天然堤壩,阻擋了灘塗泥漿漫延。
曆百萬年,巨石之上塵土堆積,長出雜草,有些灌木,也能生長,深淵之顛,灘塗之側,因此有萬裏綠色長廊。
眼看快要到達綠色長廊,三人一貓突然發現,前方有兩隻成年鷹蟒,正在一塊巨石之上,拚死纏鬥。
這塊巨石,又比之前看到的那些巨石不同,更高更寬更大,通體散發誘人光澤,也更通透更瑩潤。
看樣子,鷹蟒都知這塊玉石不凡,在爭奪巨石的所有權。
一鷹一蟒,已經打出心火,不死不休,發現了三人一貓到來,仍不退不避。
大家瞧得仔細,這兩隻鷹蟒,比尋常的鷹蟒大不少。
灘鷹上下翻飛,伺機而動,左突右襲,啄撕泥蟒。
泥蟒凝神戒備,時有泥漿,如珠疾射,襲擊灘鷹。
鷹蟒相搏,都有忌憚。
蟒懼鷹高,嘴尖爪利,俯衝成勢,擊擊致命。
鷹懼戾氣,泥漿裹挾,渲染鷹身,腐蝕羽翼。
人來不退,幾人興起,也不走了,停步駐足,一旁觀看。
不久就有發現,這兩隻鷹蟒通靈,死生之間,既在拚狠,也在拚智。
灘鷹高空俯衝,每擊必狠,卻也每擊必留餘力,泥蟒還擊,立即全身而退。
泥蟒盤身巨石,昂首挺立,護住要害,極力周旋,非得機會,不吐泥漿。
看起來灘鷹忌憚泥漿,甚至不敢記泥漿沾身,但卻偷襲不斷,似乎就是想耗盡泥蟒口中泥漿。
泥蟒卻不上當,似乎也知道成敗與否,全在口中泥漿,非性命難保,非一擊致命,它就不噴吐。
兩下相爭,一時難見高低,如此糾纏了近半個時辰。
這時,隻見灘鷹終於覓得機會,一個俯衝,突破成功,爪裂蟒皮,嘴啄蟒腦。
成功偷襲之後,灘鷹立即騰飛,就要逃離。
誰知那泥蟒置傷勢不顧,強忍劇痛,就在它飛起之時,一口泥漿極速噴射。
這一次噴射速度,比以往不知快了多少倍,灘鷹竟然未得逃脫,一口泥漿全在腹部。
泥漿古怪,甩落不掉,不久既腐蝕灘鷹腹羽,留下創口,不能愈合,血流不止。
灘鷹見血,似乎惱怒,抖然間瘋狂無比。
竟然再不顧傷勢,也不避了泥漿噴射,複俯衝直下,抓扣蟒頭,振翅而起。
或許灘鷹知道,泥漿沾身,無法甩掉,最終將被腐蝕而死,已抱了同歸於盡死誌。
泥蟒又一口泥漿噴出,竟夾帶鮮血,再中灘鷹腹部。
灘鷹吃痛高飛數丈,邊飛邊啄,蟒頭已爆。
泥蟒將死,極速之間,又有數口泥漿噴出,使出最後氣力,倒卷蟒尾,將灘鷹死死纏住。
泥漿塗身,暗藏戾氣,漸成腐蝕,最後成傷,蟒身纏繞,負重難起,羽翼難展。
灘鷹兀自掙紮一番,力盡墜地,帶著泥蟒,直落巨石,迸出兩團血霧,奄奄一息,撲騰幾下、懦動幾下,再無動靜。
死生拚鬥,三人都有見聞,也有經曆,見怪不怪,倒是玉貓感歎良久,連呼“何必,何必。”。
四爪撲騰,跟上三人腳步,一起近前察看。
近得前來,瞧得仔細,蟒頭破裂,鷹血流盡,一命嗚呼。
數日不知肉味,剛才看著還見血腥,現在看到卻是美味在前,三人互視一眼,已是心知肚明。
古風提起灘鷹,玉郎扛起泥蟒。
玉貓看出端倪,“快快住手,你們待要怎樣,難道要暴殄天珍不成,劌子手,沒人性。”喋喋不休。
三人知它心性,無事找事,又要舍我其誰,假裝正經,扮演高大。
貪圖口腹之欲,沒興趣理會,玉娘空手,抓起玉貓,玉貓溫存複得,心滿意足,閉目享受,不再言詞激烈。
三人直奔綠色長廊。
提起修為,眼見即到,這點路程,片刻既達。
到達綠色長廊,經驗豐富,找來幹柴,生起烈火,褪去羽毛,剝掉蟒皮,切成數十段,一一架起。
幾刻時間,外焦內嫩,已經烤熟,香氣撲鼻。
玉貓口中慈悲,動作最快,抓起一塊,哈哧哈哧,邊吹邊啃,滿嘴流油。
古風巴掌揮出,照頭一下,“你人性哪去了,你高貴哪去了。”
玉貓吃痛,跳到一邊,嘟嘟囔囔,含糊不清,手不離肉,口中不停。
修煉之人,食量也大,鷹蟒奇物,味不同常,越吃越有味,越吃越舒坦,沒了衿持,不顧禮數,各自爭搶。
玉朗年長,搶中有讓,玉貓勢弱,爭搶不過。
最後的鷹頭,被玉娘拿去,最後的蟒頭,被古風搶得。
鷹頭蟒腦的腦髓,又更鮮嫩,酸爽細滑,入口即化。
兩人吸吮之下,意猶未盡,敲開腦骨,尋找舔食。
敲著敲著,玉娘突然發現,灘鷹頭骨中出現一顆白色珠子,尾指大小,堅硬圓滑。
古風那邊,泥蟒頭骨中也敲出一黑色珠子,同樣尾指大小,同樣堅硬圓滑。
玉娘見古風也有發現,端詳片刻,問道,“古風,這是何物?”
這時的古風如被雷擊,似自言自語,又似回答玉娘,“黑白忘情珠,這怎麽可能?”
玉娘接口,“你不是說,傳聞灘鷹食‘流年’成白色忘情珠,泥蟒食‘似水’成黑色忘情珠。”
“這灘鷹泥蟒,雖然不同一般,但靈智未開,頂多十幾年壽命,不可能見得到‘似水’與‘流年’吧?即見不到,又怎能吃到?”
古風也覺得不合情理,回答不出,“也許不是,但除此之外,未曾聽說灘鷹泥蟒腦中結珠。”
玉郎道,“我看不是,興許這兩隻鷹蟒另有奇遇。”
玉貓大言不慚,“你們懂什麽,這鷹蟒奇異,靈智未開,先成靈丹,這是靈丹的雛形。”
靈丹妙藥,可生死肌肉白骨,可助修為提升。
玉貓一路聽來,對靈丹已有初步認知,才如此猜測,神情略帶求索,想得吞食,以助修為。
三人卻深知靈丹來曆,嗤之以鼻,求索未成。
靈丹為靈智開啟之後才形成,原色灰暗,沒有實體,尤如一團光暈。
黑白二珠為實體,盡管圓滑瑩潤,卻不可能是靈丹。
假如是靈丹,已成實質,鷹蟒起碼五煉,事實上,從二者實力判斷,還沒有開啟靈智。
再者靈丹實質化之後,有如膠狀,也不可如此堅硬,所以肯定不是靈丹。
何況靈丹還能附技自爆,自爆時能夠將隱技附於其上,威力是本體正常能力的三至五倍,技能也強化三至五倍。
如果是鷹蟒靈丹,拚命之下,早已自爆,哪還能存。
古風仔細再看,不得頭緒,難於判斷,兩顆珠子卻流光異彩,似有光芒在表麵流動,白的眩目,黑的深沉。
“既不知真假,也難斷用途,暫時收起,以後再說。”
直接交給玉娘,說道,“玉娘,我看色彩豔麗,大小合適,以後做成耳墜,肯定好看。”
玉娘得古風另類關心,不覺千嬌百媚,看向古風,溫柔接過,小心收藏。
古風不加防範,竟然著道,眼中倩影如花,看得發癡,直到玉娘嗤笑,玉郎輕咳,玉貓抓臉,才發現失態,忙放手遞過。
進入盛夏,已見炎熱,三人已換輕衫薄縷,壯碩身形更顯,窈窕身材更現,月色當空,說不出的清朗。
古風玉娘裝模作樣幾回,待玉郎玉貓安靜,偷身而起,繼續故事。
鷹蟒相爭,早偷窺得那巨石寬大,不是為他們準備的還能是為誰準備的。
或許鷹蟒爭鬥血腥刺激,或許野味在腹勾起發作,此次故事比以往更加劇烈,更加綿長。
不知不覺,淩晨一時已過,四野寂靜,有難盛之液,順巨石滲入灘塗,沒入泥漿。
具體時分不曉,巨石之下,突然泥漿翻湧,突兀而出,毫無征兆。
泥漿吞沒砂石,向石麵漫來,粘稠似膠,含抱巨石,攀附而上,快至石麵,才停滯不前。
泥漿成浪,湧向巨石,層層遞進,似在朝聖。
陰陽之液流下,更加燥動,迎合拍擊,似在舔噬,沒有聲音,卻見歡愉。
泥漿翻滾,無聲無息,也未生凶險,不被二人察覺,依然忘我如故。
泥漿朝聖,千古奇遇,此時,隻見一段水流憑空出現。
比起泥漿,更加死灰蒼白,水流之上,有一團暮色,如同迷霧,同樣灰白,了無生氣。
水流無浪,偏有浪花之聲,耳中不聞,卻在心頭響起。
二人修為在身,雖聽有聲在心頭響起,卻沒有感知危險,依然不停,隻是循聲望去。
這一看,才發現,原來巨石四周已是泥漿一片。
剛看到那段水流,未有動作,已被震驚。
傳說不傳,常理不常,天下奇景,常人難見其一,卻被兩人連番遇見。
“古風,你看,‘似水流年’!”玉娘驚呼,曾經認知,徹底擊碎,既有常理,徹底顛覆。
那一段憑空出現的流水,正是“似水”,那一團死灰色迷霧,正是“流年”,“似水”不祥,“流年”不利。
古風三觀盡毀,“落花流水”“似水流年”,見一大凶,見二大難,難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心頭不覺有寒意升起。
沒容古風多想,立刻就被水聲吸引,再無暇他顧,玉娘驚呼之後,也再無言語。
因為水聲之中,有黑夜暗泣、母罵父責、長輩喝斥、娣哭姝啼、兄怪弟疑、惡意中傷、肆意抵毀,聽到的全是傷心事。
迷霧之中,有黯然淚下、孤獨無助、氣弱運衰、修為盡失、命懸一線、身死道消、兄離弟散、父傷母憂、家破人亡,看到的全是不如意。
二個看得神情黯淡,心意消沉,不能自拔。
玉娘抽泣哽咽,稀哩嘩啦,古風勉強支撐,無語無淚,淚在心頭流,哭在心頭響。
一刻時間,不長不短,水流之中,迷霧之內,各飄出點星光,微弱近滅,毫不起眼,難於覺察。
或許這星光本就奇異,或許二人沉迷傷感,心神不顧,都不曾發現。
兩點星光,似有指引,一個靠近古風,一個靠近玉娘,轉瞬即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