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無相庵
看到這樣恐怖的情景,馬賊們也都嚇呆了。
也不知是哪個「嗷」一嗓子,就有兩個馬賊朝著大門跑去。
拔開門插,門卻無論如何都打不開,兩個馬賊崩潰的捶著門大喊:「開門!有鬼啊!」
接著,更是掄起刀劍朝著門上砍去。
這時,無論是我本人,還是意識寄身的周若水,已經完全僵住了。
看著忽然出現的銅柱,我隱隱有種預感,大門一關,誰也別想活著從這裡出去了。
馬賊老大也是個狠角色,驚愕過後,猛一揮手,咬牙道:「怕個鳥,一起上,把這些死禿驢剁成肉醬!」
說完,第一個舉起刀向那些尼姑砍去。
其餘馬賊見狀,也都抱著拚死一搏的心思沖了上去。
刀砍在尼姑們的身上,她們卻並不反抗,更沒有傷人的意思,反倒是雙掌合十,念起了經文。
馬賊們全都紅了眼,也不管惡臭的爛肉腐液漫天飛濺,只是不管不顧的要將尼姑們碎屍萬段。
我被惡臭熏得驚醒過來,看著面前殺伐地獄般的場景,心裡無比的恐慌。
我怎麼就覺得,再這樣下去,倒霉的不光是這幫馬賊,就連我也要遭殃呢?
不經意間,眼角的餘光瞥見不遠處的一幕,我腦大筋猛一蹦。
被砍的像沙琪瑪一樣的栓柱,竟然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連同那個和他一起被從屋裡拖出來的中年尼姑,朝著銅柱的方向走去。
那個尼姑並沒有像其他尼姑一樣七竅流血,身體腐爛,她也被馬賊砍了幾刀,但傷口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了起來。
追砍她的馬賊見原本已經死透的栓柱爬了起來,哪還敢對兩人下刀,竟「嗷」的一嗓子,一翻白眼,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馬賊倒下的前一刻,我看清了他的臉。
我居然感覺像是在哪裡見過他似的。
見栓柱和中年尼姑離銅柱越來越近,我的心也跟著往下越沉越深。
「跟我來!」
一隻手突然拉住『我』的手,低聲說道。
轉眼間,就見拉住『我』的竟是慧清。
她和其他尼姑一樣,也是七孔流血,包括臉在內,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都腐朽成了紫黑色,不斷有黑白相間的腐水從身體里流出來。
感覺被拉著的手一片滑膩,再看她的樣子,我差點沒吐出來。
然而,我意識寄附的周若水似乎已經嚇傻了,不由自主的被她拉著向一旁跑去。
一個馬賊突然從旁邊衝過來,攔住了去路。
他和其餘馬賊一樣,全都殺紅了眼,掄起馬刀就朝慧清頭上砍來。
慧清身子一頓,忽然張開嘴,「啊」的一聲大叫!
她的叫聲無比的刺耳,完全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反倒像是某種巨型野獸狂暴的咆哮。
那馬賊的刀還沒落下來,竟被這叫聲震得七竅流血,僵挺的向後倒去。
慧清叫完這一嗓子,像是耗費了很大力氣,卻仍是拉著『我』沿著走廊往後跑。
沒跑出幾步,又一個馬賊沖了出來,橫刀便掃。
慧清躲閃不及,竟被鋒利的刀尖貼著眼睛橫劃出一道血線。
那馬賊也已經瘋了,反過刀刃就要再砍。
眼看慧清就要被砍中,『我』忽然像是從夢中驚醒似的,腳尖一挑,將剛才那個馬賊掉落的馬刀挑了起來,凌空握住刀柄,先是架住砍向慧清的刀,緊接著反手一刀,竟將那個馬賊活活劈死了。
慧清的眼睛明顯是廢了,強撐著向前跑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來不及了,施主,快趴在地上,捂住雙耳!」
自打砍死那個馬賊后,『我』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變得十分果斷。
聽了慧清的話,立刻撲倒在走廊上,雙手捂住了耳朵。
抬眼看向院里,那些尼姑多數已經被砍的肢體不全,有的甚至被削去腐肉,大半副骨骸都暴露在外邊。
可所有尼姑卻仍保持雙手合十的姿勢,念經聲雖然含糊,速度卻加快了。
馬賊們也不知道是砍殺累了,還是心理崩潰,接連癱倒在了地上。
有幾個甚至躺在地上絕望的嚎哭起來。
讓我感覺極度驚恐的不是那些尼姑怎麼都砍不『死』,而是原本被砍殺的面目全非的栓柱,隨著靠近銅柱,傷口竟已經完全癒合了。
正當我覺得匪夷所思的時候,他的一隻手已經觸碰到了銅柱。
銅柱燒的赤紅,手指一碰,立刻發出「滋滋」的聲音。
「啊……」
栓柱似乎在這一刻恢復了意識,慘叫著想把手縮回去。
可不等他退縮,銅柱內突然躥出一道暗紅色的光焰,像是被火燒紅的鐵鏈般,猛地將他和那個赤身的尼姑捆住,扯向了銅柱!
一男一女被緊緊的捆縛在了銅柱上,同時發出尖嚎……
『我』沒再看下去,不能也不敢再看下去。
因為,那非人的嚎叫聲直刺耳鼓、直懾人心。
雖然『我』緊緊的捂著耳朵,把臉埋在地上,也還是覺得整個身子都被震麻了,腦子也快要炸開了,那完全是一種生不如死的感受。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恍惚的清醒過來。
感覺周圍暗了許多,抬頭看去,才發現原本赤紅如血的銅柱正漸漸黯淡下來。
被火索捆束在上面的一男一女已經不見了,只在銅柱上留下兩個灰白色的人形印記。
仔細看,銅柱上類似的印記竟多的數不清……
馬賊或跪或躺,都和先前的尼姑一樣,七竅流血,沒了聲息。
再看那些尼姑,腐敗的身子竟都變得完好無損,甚至栩栩如生人。
尼姑們三三兩兩走到馬賊身邊,雙掌合十,低聲誦經。
沒多久,馬賊竟都『死而復生』,動作僵硬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木然的朝著大門走去。
大門敞開的那一刻,銅柱徹底失去了火光,接著竟消失了。
下一刻,狂暴的雨水便澆灌了下來。
之前的『阿鼻地獄』,竟似又變回了佛門清修的庵堂。
「跟我來,快跟我來!」
聽到急促的聲音,轉頭就看到一臉焦急的慧清。
她的樣子也恢復了先前將『我』和栓柱接入庵中的樣子,只是一雙眼睛緊閉,顯然是沒有恢復。
經歷過這場如夢似幻的變故,『我』又變得獃滯起來,沒有立刻跟著慧清走。
也正因為這樣,在馬賊走盡,尼姑散去以後,我看到大雨中,一個馬賊的身影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居然是那個目睹栓柱『死而復生』,被嚇暈過去的馬賊。
他竟然因為暈倒,逃過了一劫?
我怎麼就覺得,我像是在哪兒見過這個傢伙呢?
「快跟我來!」慧清猛地拉了『我』一把,「去我先前帶你去的那個房間,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幾乎是在一種半夢半醒的恍惚狀態下來到後邊的那個房間。
進去以後,看著慧清摸索著關門,我心底再次升起了一股寒意。
「施主,你的臉真的好漂亮,能不能……能不能把你這副皮囊給我?」
慧清緩緩回過頭,嘴角慢慢揚起,露出一抹詭譎的笑意。
在林教授和朱飛鵬、林彤夫婦的那場禍事中,一念之差,我躲過了感受被剝皮的噩運。
但就像是應了一句老話:該來的,躲也躲不掉。
慧清一直沒有鬆開拉著我的那隻手,另一隻手緩緩抬起,指甲暴漲,像是小刀般的朝著『我』劃了過來……
「啊……」
我慘叫一聲,猛地挺直了身子,全身的肌肉卻不受控制的抽搐。
「你沒事吧?」一個聲音問道。
我緩了好半天,才僵硬的轉過頭,「是你?」
眼前和我對桌而坐的,居然是一身潔白襯衣長發披散的周若水。
再看四周,才發現我又回到了木樓,回到了二樓的那個包房裡。
「你……」
我又盯著周若水,胸口起伏了好一陣才又緩過來些。
剛想再開口,她竟搶在我之前問道:「你不是活人?」
我眼珠轉了轉,反問:「你是男人還是女人?」
周若水面色一變,臉竟紅了,接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瞪圓眼睛問我:「你怎麼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使勁閉了閉眼,睜開眼緩緩的說:「你被慧清扒了皮,你的皮在一樓慧清的房間里,那麼……你現在是鬼?」
周若水咬了咬嘴唇,點點頭,「是。」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問。
周若水垂下眼帘,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輕聲吐出三個字:「無相庵。」
「無相庵……」我喃喃重複了一遍,「這裡以前真是尼姑庵?」
周若水點了點頭,疑惑的看著我:「你知道這裡以前發生過什麼?知道我是誰?」
我眼神閃動,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的確和他共同經歷了一段讓我終身難忘的經歷,但對於他本人和無相庵的認知卻仍不足十分之一。
周若水嘴唇翕動,像是想說什麼。
可不等他開口,房門猛地被人一腳踹開了。
來人站在門口,指著我大聲道:「果真有生人來此!」
「是你!」
看到這人,我頓時瞪圓了眼睛。
這人居然就是我之前覺得眼熟的那個死裡逃生的馬賊。
只是他如今身穿錦袍,下顎蓄起了山羊鬍,我一時間沒有把這兩人聯想到一起。
「等來了,終於等來了!」
『山羊鬍』似癲狂般的渾身顫抖,「終於等到最後一個陽世生人了……主人……他來了……他來了!」
聽他大喊大叫,我雖然不明白什麼意思,可潛意識告訴我,任憑他繼續的話,我絕沒好果子吃。
心念一動,我猛地站了起來。
哪知道這山羊鬍子雖然興奮,卻油滑的很,一見我起身,立刻轉身往外跑,「主人,你就要圓滿了,我也要……」
我正心驚肉跳的想要追,『山羊鬍』的喊聲卻戛然而止,接著就聽一人低聲喝罵:
「去你大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