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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鴻門宴

  吉祥候袁杏之回到王府的時候已經是日影西斜。皇城的老百姓太熱情,尤其是姑娘,拉著她問長問短,身子一個勁兒地往上靠。女侯爺雖急著進宮複命,也不好太過嚴厲地嗬斥,當然了,自己夫君在朝堂上說的話,被美化加工之後傳進了耳朵裏,頗有點“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意思。


  皇帝聖人笑眯眯的,明顯是別有深意,女侯爺性子沉穩,倒也端得住,搞得皇帝也不好意思跟自己的“兒媳婦”打趣,聽完匯報問了幾句又囑咐了一番也就罷了。


  杏之回到王府,將馬韁繩丟給饅頭,沒有立刻回自己的院子,先去白老太太的居處請安。王府頗大,幾進幾出,原本是該坐車去的,女侯爺卻偏偏想靜靜。


  想什麽呢?饅頭瞅了一眼女主子,老老實實地拉著大黑馬去馬廄。


  三棱石子被鑲嵌在路上,碼得非常密實,既不硌腳又防滑,女侯爺的馬靴踩在上麵,幾乎沒有什麽聲音。成親一年多了,雖然聚少離多,卻鮮有時間考慮自己的事情。真正在一起不過是幾個月前,本為夫妻,做什麽都是順理成章,隻不過相公對自己,難道真的歡喜?

  女侯爺從小便被稱做醜女,自信心隻表現在其他方麵,對於男女之情,當真是有些沒底氣。


  白無恙在榻上歪了很久,腰也酸了,肚子也咕咕叫了,造型也僵硬了,本想起來活動活動手腳卻發現根本動不了。


  “舍利,舍利?”文慶王爺直著脖子,臉也轉不過去,頗為尷尬,“快來幫爺揉揉。”


  小廝果然守在外麵,聽見呼喚連忙走近,一板一眼的替他揉肩膀。


  “你說,爺總是穿素色的衣服,會不會讓人看多了膩歪?”


  肩上的揉捏停頓了片刻,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多半是覺得沒什麽不好,繼續揉捏。


  “娘子怎麽還不回來?你快給爺揉好了,出去打聽打聽。”


  小廝又停了一下,加大了力氣給他揉脖子。


  “哎呦,”這手勁也太大了,白無恙轉過脖子,有些惱怒,“爺的皮都快被你給、給,娘子?”


  後麵哪裏是舍利?小廝看見夫人回來早就不知道躲哪兒去了。袁杏之的嘴角含笑,眉梢眼底平添了一段從來沒有的風情,看得白無恙默默吞了口口水。


  “幾時回來的?”文慶王爺扭扭脖子,感覺舒服多了。


  女侯爺放下手走向外麵,邊走邊回答,“方才,先去拜見了婆婆。”


  白無恙連忙起身跟上去,想到方才的糗樣被媳婦看到,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巴巴地跟在後麵卻找不到一句話來說。


  杏之倒了杯茶,啜了一口忽然想起相公,挑了挑眉毛問道,“喝麽?”


  白無恙連忙點頭,接過媳婦手裏的茶杯咕嘟咕嘟灌下去,正在回味間,忽然發現媳婦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古怪,再瞅瞅手裏的杯子,瞬間醒悟,麵頰騰一下紅了。


  “相公是從何時起,願意迎娶杏之的?”女侯爺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文慶王爺麵色潮紅,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媳婦麵前,坐下來定了定神。三歲進學,七八歲上便得了功名,原以為自己卓爾不群,卻發現自己的命原是以旁人的命換來。還記得大福寺中,一位挽著兩個抓髻,清瘦粉白的小女孩,用冷靜倨傲的目光望著自己,義正言辭地說了一番道理。或許是認可對方,或許是心有不甘,他離開大福寺,蓄了發進了朝堂,成為大昭最年輕的宰相。


  恍惚數年,並沒有多少時間想起那個女孩,直到袁老爹在皇榜前哭訴被他撞見。原以為同名同姓,卻發現本是一人,想要幫幫她,卻被金殿上那個冷靜驕傲的背影吸引。與大昭其他女子都不一樣的她,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莫名其妙派了人守在她身邊,直到夜清寒出現,令他憤怒,令他急於要得到她。


  “也許是很早以前,”白無恙像是在回答杏之,也像是回答自己,“就像非魚與丹鳳,各自特別,都有毒性,卻是絕佳的搭配。”


  “各自特別,均有毒性?”女侯爺的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果真是絕佳搭配,除非彼此,再無良伴。


  小廝舍利忽然在外麵喊了一聲,“王爺,夫人,老夫人叫人來問,今日可否陪她一起用膳?有含翠特意去清香樓要的新菜品——”


  “丹鳳非魚?”兩人幾乎和舍利同時叫出菜肴的名字,相視一笑,五指交握,同時起身,同時邁步,果然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除非彼此,再無良伴。


  白老太太那邊卻是別有用心。


  接風洗塵宴?不對。闔家團圓宴?也不對。白老太太目光灼灼,打的主意格外彪悍。作為皇帝幹兒子的媽,一品誥命夫人,她的手段,絕不止佛堂那麽一點點大的地方可以磨滅。兒子媳婦兒,今天老身便要你們好看。


  “王爺王妃來了。”含翠的聲音像是在給白老夫人打暗號,緊接著門簾挑起,文慶王爺與吉祥候的身影出現,十指交扣,麵含淺笑。


  好樣兒的,到老身麵前還這麽黏糊,私下裏豈不如膠似漆?

  老太太的眉頭也不蹙了,眼神也不抑鬱了,收起別有用心的表情,換成滿臉慈愛,一手拉著兒子一手拉著杏之往飯桌跟前走,邊走邊學其他老人家那樣絮叨,“飯菜都熱了幾回了,隻等杏之回來才叫你們,一起吃個團圓飯,這一年多,老身可真是擔驚受怕……”


  白無恙默默瞧了媳婦兒一眼,老娘又要玩什麽花樣?自己這狗脾氣,就是被她陰一陣陽一陣、風一撥雨一撥給練出來的,媳婦兒可別吃了她的暗虧。


  袁杏之心裏也想,婆婆又在玩花樣了,當初給她敬茶冷著一張臉,接都不接,看到自己跪著也不理睬,說去睡覺就去睡覺,一點麵子都不給。後來呢,卻表現得慈祥和藹,沒事就跟自己講經論道,搞得跟忘年交似的。


  白老太太拉著兒子兒媳婦到了桌前,小兩口正要一起坐在下首,卻被老太太給揪住了,“你們兩個,就坐我旁邊,心裏踏實。”


  白無恙有些明白了,從剛才進門分開他和媳婦拉著的手,到現在讓他和媳婦各坐一邊,看起來誰都舍不得,手心手背都是肉,其實是不想他和媳婦兒好啊?我說阿娘,平時也沒見您怎麽稀罕兒子,這會子倒吃幹醋,有意思麽?

  杏之抬眸看了相公一眼,由著老太太拉自己坐在身邊,默默旁觀她怎麽玩,大不了自己陪著。


  白無恙不言不語地坐在另一邊,閉緊嘴巴。


  一品誥命夫人威嚴又慈愛地笑了兩聲,“嗬、嗬,好,真好,含翠啊,布菜。”


  這笑聲夠瘮人的,白無恙早已經聽慣,隻瞧著媳婦。袁杏之不動聲色,表情平靜,既然婆婆下令可以吃了,含翠也把鮮嫩的魚肉剃了刺放進碟子,自然是要吃的,這可是相公發現的美食,想到那句絕佳搭配,心裏由不得蕩漾,麵頰也有些紅了。


  白老太太突然冷哼一聲,這就是喜怒無常的表現,老娘又犯病了,白無恙無奈又哀怨地望著白家老太太,為等媳婦兒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這是要餓死誰啊?

  袁杏之鎮定地等著老太太發飆,長者沒有動筷子,她也不可能動筷子,禮數還是知道的。


  白老太太瞅了瞅兒子和媳婦,表情很滿意,“快吃吧吃吧,聽說這丹鳳非魚還是恙兒發現的,格外鮮美,趕緊的,趁熱。”老太太先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裏,完全忘了自己吃齋念佛不殺生純吃素。


  白無恙沒有動,雖然餓得倆眼發昏,在不知道老娘的用意之前最好以靜製動。


  袁杏之淡定地將一筷子魚放進了嘴裏,細細品味。文慶王爺見媳婦吃了才把魚放進嘴裏咀嚼,非魚肉質細膩,完全沒有普通魚類的片狀感覺,本身的腥氣被丹鳳草的苦澀衝淡,反而有了一種甘甜與清香——白老太太忽然將筷子拍到了桌子上。


  早有防備的兩夫妻看向老太太,不驚不慌。


  倒是蠻有默契的,白老太太在心裏暗讚了一聲,眉梢眼底帶了幾分欣慰,語氣也緩和了,“老身忘了,這非魚,老身是吃不得的。”


  “阿娘為何如此說?”白無恙明知老娘是給自己下套,又不得不把梯子遞過去,看她接下來怎麽演。


  白老太太哈哈哈笑了一會兒,頗為懊惱地加了一句,“老身吃素,佛祖麵前豈能作假?你們成親也有一年多了,怎麽兒媳婦的肚子遲遲不見動靜?也罷,老身已經犯戒,少不得再添一樣,你倆今晚就在這裏,把該辦的事情辦一辦,含翠!關門!”


  換個地方換種情調,說不定可以抱孫子,老太太一把年紀了動作倒快,嗖得一下出了門,拿了把大鎖套在門上,哢嚓一聲鎖住了,“不到天亮不許出來!老身要去清理腸胃,含翠,把這合歡香在門口點了,用扇子扇進去。”


  有酒有菜有合歡香,不見得你們不著了老身的道兒,賊老太太嗬嗬兩聲,裝出老態龍鍾的模樣,拄著鐵拐杖慢吞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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