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努力加餐飯
? ?這是什麽意思???皇帝聖人看看相爺又看看自家兒子,盯住了夜清寒?。
“回聖人,在外邦,女子上戰場會惑亂軍心,導致出師不利,譬如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故事?。”
“那也未必,?”?皇帝知道三皇子耳根子軟,八成是聽多了皇子妃讚女先生,明知道舉薦的有點不合適,還是忍不住要替兒子找找借口,?“?事在人為,何況杏之先生的才能有目共睹。皇兒也是想替朕分憂為百姓解愁,順便給先生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花木蘭替父從軍,亦並無不妥,又何必拘泥於是男是女,?”?聖人說著說著又瞪了幾個親家一眼,轉頭看相爺,?“?無恙以為如何???”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宰相難得如此坦率,?“?大昭的男子並沒有死絕,隻要無恙活著一天,絕不讓女人上戰場。若要勸降,本相自問不輸給夫人?!?”
“既然如此,便先禮後兵,由相爺去勸降?。”?皇帝聖人連忙分派任務,再不敢提讓人家媳婦跟著去的事兒。白無恙的意思很明白,是爺們就不要躲在女人的裙子後麵。再說下去,連他這個皇帝都有不是男人的嫌疑?。
白無恙回到府內,吩咐舍利,?“?去請夫人?。”
“不用請了?。”?女先生的一條腿堪堪跨過門檻?。
小廝久經錘煉,眼力價越發長進,看見夫人進房連忙退出,關起房門?。
白無恙伸手將麵紗摘下來撂在一旁,歪進軟榻,意態慵懶,?“?我們談談?。”
“也好,?”?女先生不是矯情的人,尋了把椅子坐下,望著白無恙,?“?相爺娶我,為了輸贏二字???”
“被你發現了???”白無恙入鬢的長眉一挑,眼波斜飛,?“?說了半天的話,渴了?。”
杏之起身,倒茶,遞過去,?“?相爺何時動身???”
“三日後?。”妖孽相爺終於?垂下睫毛,慢慢吹著浮在水麵的茶葉,眼神卻落在腰間的荷包上,怎麽想個理由把朱砂佛陀送出去呢??
杏之張了張嘴,眉眼間略為猶豫,還是決定說下去,?“?我與相爺的因果,必要有一方認輸,方能結束。大昭奉行一夫一妻,不可和離,卻可續弦,隻要一方亡故或不在紅塵之中,便可?。”
“娘子是希望為夫死在戰場回不來???”白無恙抬起雪白的麵孔,眸色幽深,嘴唇血紅,哐啷一聲丟下茶碗?。
“既然不相惜,何必長相思???既然不相愛,何必長相守???杏之願意效仿老聖人,遁入空門,遠離紅塵,成全相爺。相爺盡可以金戈鐵馬,輕鬆上陣,凱旋之日,便是重選嬌妻美眷之時?。”
白無恙怒極反笑,巾幗不讓須眉,寧肯出家也不願跟他在一起??“?遠離紅塵,還是紅塵之人。娘子這是要認輸???”
“何必為了區區輸贏二字強行綁在一起???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好一個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娘子的胸襟果然非常人所及,至親骨肉皆能拋躲?。”?怪不得人人都說她性子冷脾氣倔,果然是沒有什麽可以羈絆,可歎我竟自不量力?……?相爺的麵孔,平靜得沒有一絲表情,隻是那雙跳著小簇火焰的眸子,有如深淵?。
區區三天,如白駒過隙,轉瞬而逝。聖人親自踐行,相爺與清寒拜別,走出皇城,才發現大路兩側密密麻麻,擠滿了帝都的老百姓?。
萬餘兵士氣勢昂揚,腰杆拔得筆直,新盔新甲雪亮的兵器,迎著風幾杆大旗呼啦啦飄揚。為首的明黃色大旗,一麵繡著龍紋,一麵繡著“大昭?”?;帥字棋緊隨其後,玄色虎紋圖騰格外莊嚴,另一麵上書瀟灑的“白”字?;?“葉”字將旗,震動著火焰般豔麗的滾邊獵獵作響,如同在風中燃燒?。
“夜小將出身外邦,隻怕是借來的貓兒不捉老鼠?。”
“咱大昭誰都沒有打過仗,也不曉得行不行???”
“不是說已經操練了很久???這麽多人,剿滅幾個土匪還不是跟碾死螞蟻一樣???”
各種疑慮竊竊私語,生生分離的愁緒,驀然被一道雄厚的鼓聲碾碎,咚,咚咚?……?越來越密集的鼓點時驟時緩,如鐵栗敲金、兵戈震動,席卷著磅礴的氣勢,鋪天蓋地而來?。
人群盡處,纖細的身影如素色閃電,奮力敲擊著巨鼓?。
“修德書院的女先生???”
“沒錯,白相爺是她夫婿,怎麽可能不來送行???”
“看她身子瘦弱,竟然氣力非凡?……”
震耳欲聾的鼓聲,幾乎傾盡了杏之所有力量,調動起百姓全部的熱情。汗水匯成溪流,打濕了鬢邊的碎發。不盈一握的腰肢在半空翻躍、疾轉,與鼓聲融為一體,驟然停歇?!
自古出征,士氣為先,杏之堅定的聲音一字一頓,如鋼釘入木,傳向隊伍,?“?揚我國威,掃平流寇?!?”
“揚我國威,掃平流寇?!?”帝都百姓異口同聲,大喊的句子直上雲霄,經久不歇,?“?揚我國威,掃平流寇?!?揚我國威,掃平流寇?……”
相爺走上戰車,並未有絲毫停頓,反是夜清寒勒住賽雪,遙遙對著那纖瘦的身影抱拳,抿抿薄唇,輕叱一聲,調轉馬頭,?“?開拔?!?”
長蛇般的隊伍有條不紊,向著城外移動,女子揮動的絹帕,父母潸然的熱淚,帝都百姓殷殷的期盼。一並帶去吧,我的同胞,期待你們凱旋,早日歸來?……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女先生冷靜的眉眼,恍惚間如染了秋霜,分外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