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小鋪茶沸煮殘生
太嶽城風聲鶴唳,但城外的小鎮亦如往昔般平靜,街道上人來人往,商鋪裏買賣依舊,似乎超然塵外。隻有偶爾得幾個閑人湊在一起,聊聊道聽途說的國家大事,卻總也說不真切,臆造更多。
大街上,葉淩背著木劍走在路邊,路過了當初那瘋醫的醫館。這房子如今已經空置許久,房簷遍布著灰網,有些荒涼,在這來往絡繹的大街上顯得格格不入。
再往前走,便是九朝茶鋪,茶香氣飄慢了半條街,隻是真到此喝茶的人並不多,主要因為價格貴,尋常人負擔不起。
葉淩邁步進了茶鋪,眼見得那屋子裏坐著幾個青年人:一寶相莊嚴的和尚,乃六道佛堂的念心;在他對麵坐著兩個書生,葉淩並不認識。另一張桌子上,坐著一搖著扇子的公子,是玉軒宮少主段涵章,旁邊的青年,是朗麒然。守著門口,一股寒氣逼人,卻是那通天劍門洛寒江。
另有幾個修士葉淩並不認得,但能感覺到他們修為精深,不可小覷。
那洛寒江見了葉淩,目光泛起精芒,周身自有一股劍意升騰,言道:“你的進境很快,現在可以與我一戰!”
葉淩微微一笑,道:“我現在並無戰意,隻是想來喝一杯茶。”
洛寒江見葉淩如此,便收了氣勢,他想要的是酣暢淋漓的對決,而非簡單的勝敗。
那朗麒然一拍桌子,看向葉淩目光不善:“原來你還活著,那個徐弘哪兒去了,莫不是龜縮在逸仙書院不敢出來了吧?”
此言一出,旁邊一儒生言道:“朗麒然,你若再出言不遜,我必先問過你的手段!”
循聲望去,朗麒然竟住了口,似乎有些忌憚這儒生。一旁段涵章起身笑著道:“我師兄與徐弘有過節,不過是私人恩怨罷了,道友勿怪!”
儒生不答,轉而衝葉淩拱手道:“在下駱聞舟,乃逸仙書院弟子,早聽徐弘師弟說起過葉道友,今日得見,便是緣分。”
葉淩聞言還了一禮,問道:“徐弘可還好?”
駱聞舟笑道:“徐師弟總是那般不羈,從聖靈教被聞先生帶回去以後,陸師叔便給徐師弟關了禁閉,罰他抄書寫經,不能出院門半步。”
葉淩一笑,隻要徐弘沒事就好了。
朗麒然見葉淩無視自己,大為不滿,便要動手對付葉淩:“我看你是活膩了!”
正這時候,人草木端著茶盤走了出來,隨手將一個雕琢精製的紫玉茶壺放到了桌子上。
朗麒然與段涵章見了這紫玉壺,神色微微變化。朗麒然趕忙坐下,一言不發再不敢挑釁。
人草木不看眾人,隻是衝葉淩道:“你可是好久不曾光顧我這茶鋪了,難不成有了更好的茶喝?”
葉淩搖了搖頭,道:“有些事耽擱,因此少有拜會。”
人草木將別人的茶送上,葉淩笑問道:“長公主,近日不曾來?”
人草木想起那日百裏皓月言說自己要出趟門,不來茶鋪,如今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不曾來。”
葉淩聞言點點頭,看來他聽到的傳言是真的,百裏澍澤與百裏皓月已經被囚禁起來,不許他們散布消息。
駱聞舟招呼葉淩坐下,攀談了幾句後問道:“我聽聞葉兄曾經在大乾朝廷任職,不知可曾見過百裏龍騰,他是否有壽元將盡之態?”
此言一出,滿屋子修士盡都有意無意的漸漸安靜,手裏的茶杯也緩緩放下,似乎都在等著葉淩的回答。
葉淩聞聽此言,有些奇怪,他雖見過百裏龍騰幾次,但不敢確定那是否是他的真身。他在典籍中見過,天象境以上的修士大能可以修煉出身外化身為自己做事,魚目混珠,常人難以分辨。
隻是壽元將盡一說,葉淩倒是搖了搖頭,道:“我是曾見過百裏龍騰,隻是你所謂的壽元將盡,我卻並未看出。”
聽了葉淩的回答,駱聞舟點了點頭,周圍那些修士也盡都聽在耳中,心裏有了計較。
葉淩接過人草木遞過來的茶,仰頭灌下,也不管滋味,扭頭便走。他隻感覺情況不對,這些多大勢力的年輕才俊聚集在此,定是有所企圖。他勢單力孤,又有朗麒然與段涵章這兩個曾經有過節的人在,情勢對她不利。
“現在不光是大乾朝廷自己的爭鬥,連這些仙道宗門也要攪和進來,這太嶽城恐怕要出大事。”心中如此想,葉淩趕忙往學堂趕,他要盡早帶著吳情離開。
葉淩離去,茶館裏泛起一陣笑聲,那段涵章搖頭輕笑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儒釋道三家,各道魁首宗門,多少能人異士,自詡聰慧之人,到頭來被一個百裏龍騰玩弄於股掌之間,真乃我輩修士之所共恥!”
此言一出,人皆默然,唯有念心和尚高念一句佛號:“阿彌陀佛,所謂亡羊補牢,猶未為晚。還望各位施主盡快通知宗門前輩,做好萬全之策!”
言罷,念心和尚付了茶錢,起身離去。
有了他帶頭,其它人也紛紛離開,整個茶鋪,隻剩下洛寒江一人。
人草木收拾著桌子,問洛寒江:“人都走了,你為何還在?”
洛寒江看著人草木,目光中自有一股劍意迸發而出:“我聽說過你,你很強,可否與我一戰?”
不過洛寒江的劍意剛發出來,就被一股力量碾碎。令他微微詫異,隨即戰意更濃。
哪知人草木聽了他的話,搖了搖頭,道:“我隻是個賣茶的,再不問道途之事,你找錯人了。”
洛寒江卻站起身,盯著人草木:“我能感覺到,你的心還沒有丟失,你依然可以一戰!”
人草木聞言,無奈的再次搖搖頭,道:“我正把心煮進這一杯杯香茶當中,既然你說我的心還在,就說明我的茶,還欠缺火候。”
“你的茶,確實還欠火候!”
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一個身形悄無聲息的現在洛寒江身側,是個全身裹滿黑袍之人。
洛寒江心中一驚,他竟然絲毫沒有感覺到這個人的氣息。
黑袍人轉頭對洛寒江道:“我們還有些事情要說,能不能請你先出去?”
洛寒江已經知道以他現在的修為,還難與這二人一戰,便道:“待我有了足夠的力量,會再來尋你,到時你不可再推脫!”言罷,閃身離開。
人草木收拾著桌子上的茶杯,黑袍人道:“少主有命,所有太嶽城的冥府中人,皆要聽從號令!”
“我已經不是冥府中人了,用不著奉命!”
“你的退出並沒有得到府主的同意,”黑袍人怪笑道:“你可知道私自退出會有什麽下場?”
話音未落,人草木突然周身氣勢一凜,抹布還沒有落在桌上之前,他的兩根手指已經掐住了黑袍人的喉嚨,語氣冰冷到極點:“下場?下場就是你現在立刻死在我的麵前!”
黑袍人被人草木製住,竟半點也動彈不得,趕緊道:“我隻是奉少主之命前來,你若是殺我,自然也逃不過冥府無止境的追殺!”
“回去告訴你們少主,我已經不是冥府中人,他若是執意來找我的麻煩,我也不介意與他為敵!”
人草木一把放開黑袍人,那黑袍人急忙身形消失,桃之夭夭。
黑袍人走後,那後廚中傳來一陣笑聲,咧著嘴,露出一口黃牙的何足道走出來,對人草木道:“看來那冷冰冰的小子說的不錯,你的一顆殺心仍在,這茶還沒煮到火候。”
人草木漸漸平息身上的殺氣,重又回到一副尋常夥計的樣子,出言道:“大隱隱於市,可今日這市,未免也太鬧騰了些。”
何足道言道:“這鬧市便如這清茶,雖然能鬧得茶麵掀起層層波紋,可這下頭永遠都是靜的。”
“事到如今,你還在這裏說風涼話,”人草木擦著桌子,道:“各大宗門知道百裏龍騰的企圖,豈不是要把這太嶽城給平了?”
“我又能做什麽呢?”何足道坐下道:“不過是旁觀罷了。既然百裏龍騰敢與這天下為敵,他必定要承擔這個後果。倒是你,難道就不管那丫頭了嗎?”
人草木聞言,默然片刻,言道:“我隻是個普通賣茶人,他是一朝的長公主,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何足道搖了搖頭,道:“你的茶,果然還欠著火候,欠著大火候!”
人草木聞言一愣,良久不語……
…………
太嶽城欽天監的樓頂,一身白衣的老國師宋景合周身散著淡淡光暈,頭頂懸著一根黑漆漆的玉筆。周圍無數八卦陣紋,星鬥天象,逐次閃爍,天機混淆,令人眼花繚亂。
在旁邊,宋明抱著一個比他還要大的龜甲,腳下生出一塊八卦陣盤。他站在陣盤中央,不斷推算,卻隻見那八門之位混亂不堪,竟是周轉不停。
宋明滿頭大汗,嘴角有一絲血跡緩緩流淌,眼看著就要陷入奇門之中,出不來。
正這時候,身背後一人按住宋明肩膀,一個比他陣盤更大的八卦奇門籠罩住,將宋明從混亂中給拉了出來。
宋明回頭一看,隻見這人一襲白衣,留著淺淺的胡須,是個算命先生的打扮,正是那雲遊四方,幫助過葉淩的未可知。
未可知對宋明道:“你爺爺難道沒有告訴你,不要去推演?”
宋明點了點頭,道:“爺爺告誡過,是我沒有忍住。”
未可知笑了笑,道:“你爺爺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可千萬不能出事,我看你還是先離開欽天監為好。”
宋明點了點頭,問道:“你是什麽人,莫非也是我天機一脈嗎?”
“我可是你爺爺的老相識了,不用擔心,去吧!”
“是。”宋明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但還是多看了爺爺幾眼後,便下樓離開了。
送走了宋明,未可知突然自手中祭出一個黑漆漆的銅爐,飛到宋景合的頭頂,接著身邊衍化出的天象也更為壯大。
宋景合一驚,猛然間睜開眼,道:“怎麽是你?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