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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坐而論道夜色長

  皓月當空,映的一片清輝白晝;山穀清幽,傳來陣陣曼妙琴曲。


  山亭之中,一男一女,琴聲相合,眼眸顧盼。琴聲之中,絲絲情誼,委婉含蓄。


  二人皆是懂琴之人,弦外之音,明晰在心,無需多言,早已知曉。正是:“


  一片真情賦七弦,嬋娟影裏照嬋娟。


  未知曲外傳芳信,怎道此生在眼前。”


  山下茅庵前的樹林之中,步非雲立於青石之上,眺望山亭,悠悠一歎。


  不多時,葉淩拎著酒壇走來,拋給步非雲道:“有何煩心事,一醉解千愁!”


  步非雲接過酒壇,灌了一口道:“此處小世界隔絕內外,我的傳信靈符無法通達外界,難向家中報平安。”


  葉淩微微點頭,又道:“你姐姐與蔚然……”


  步非雲跳下石頭,擺擺手道:“身在世家,身世由家。我隻怕姐姐陷的越深,日後越苦。”


  葉淩無言。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林中,青陽子等三老與徐弘等正圍坐幾塊青石上,飲酒作樂。


  身側有清溪汩汩,生靈圍繞,別有一番清靜閑適。


  那寒丹叟出言問徐弘道:“今日有儒生在此,老朽倒是想請徐小友指點禮法一二!”


  徐弘自是放浪形骸,出言便道:“先聖有言:‘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焉!’禮之用,和為貴。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則不能不爭。故而製禮以分之。禮,生於天地,類於先祖,治於君師。君子處世,自當克己而複禮,以仁為心,以義化行,是謂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而後方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三老聞其言,撫須而笑。


  寒丹叟出言道:“徐小友所述甚善。然而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為而不爭。天地之行,四時之禦,皆蘊於道中,如我等感天道而生,蒙雨露而立。笑傲春秋,而循自然之理。何用禮法束縛?所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大道長存,自然有序,反求諸人世禮法,豈非舍本而逐末?”


  蒼直公點點頭,又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大道之下,無有分別,何來尊卑親疏?欲仁而仁,過猶不及,豈是中庸?若這天下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一毛,還有何紛亂?”


  徐弘聞言,微微正色,答道:“聖人恒無心,以百姓之心為心。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德善也。人生而非道,豈能視萬物為芻狗?天下芸芸,豈止三老?前輩可隱於山林之間,置身俗塵之外。他人亦可行於人世之中,殃起彌天之禍。避而遠之,可是無不為?以禮教之,豈非無為?天為父,地為母,蒼生為子,能見蒼生者,方可稱聖人!”


  青陽子出言笑道:“‘上善如水,水善,利萬物而有靜。居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矣。居善地,心善淵,予善天,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君子如水,善利而有靜,老夫三人受教了!”


  說話間,步非雲與葉淩前後走來。


  青陽子看向葉淩道:“葉小友一身鋒芒之氣,行的可是劍道?”


  “不錯!”


  青陽子繼續道:“老夫記得,萬年前,也曾有一劍修闖入此地,那時他與老夫談過劍道。隻是葉小友此刻,似乎還未能尋得自己的道。”


  葉淩聞言一愣,心中不可置否。自己從踏入道途,便一直為人左右,雖是鋒芒精進,卻終是空無一物。


  “我的道,是什麽呢?”


  想到此,步非雲遞來酒壇道:“開懷暢飲,便是今時今地的道!”


  葉淩聞言微笑,接過酒壇仰頭豪飲,一時拋卻諸多雜念,落個灑脫快意。


  說話間,叢中笑自酒醉中醒來,哪知聞得酒味,重又搶過酒壇來飲。


  江凡無奈道:“師伯,您不能再喝了,會醉死的!”


  從中笑擺擺手,站起身來,腳步晃蕩,開口吟誦道:“


  虛步踏成八陣圖,手摘星月掛流蘇。


  君來問我何為道,我問君來攜酒無?”


  青陽子三人聞此言,微挑眉尖。隨後青陽子撫須笑道:“值此良宵,本不為論道修辯,理當暢懷逍遙,自在放蕩啊!”


  徐弘聞言,仰望月空,近觀山色,開口道:“天山一色迥無塵!”


  青陽子隨口便接續道:“乘興同觀景物新。”


  蒼直公撫須笑道:“遠去愁勞堪隱逸。近聽潺水論修真。”


  寒丹叟接道:“清風低婉涼亭曲,木影漫裁樹下文。”


  言罷,再無人答言。叢中笑已然醉去,吳情、江凡、白無禦對詩文一竅不通,更是少年心性,早隨那一眾小生靈玩耍嬉戲去了。


  青陽子看向步非雲,步非雲擺擺手道:“我自小不喜讀書,難以接續。”


  青陽子便轉而對葉淩道:“葉小友,情性至此,理該全始全終,可不能留下一首殘詩啊!”


  “晚輩隻好班門弄斧了!”葉淩略一思索,隨即續道:“休問浮生誰解語,我心自有萬篷春。”


  “好個‘我心自有萬篷春’!”徐弘笑道:“當浮一大白!”


  眾人舉酒痛飲,蒼直公笑道:“葉小友之結句頗有一番豪情,老夫頂針字起,再起一句:‘春不興隆夏不篷,超然任爾四時風。’”


  寒丹叟聞言,亦頂針續句道:“風吹落日青簾卷,雨霽庭前水映空。”


  徐弘仰頭灌下一口酒,用衣袖擦了擦嘴,亦頂針續句道:“空笑乾坤朝暮遠,豈知天地有無中。”


  青陽子悠聲一歎,續結句道:“中間多少浮沉客,轉瞬滄桑入夢濃。”


  徐弘站起身來,舉杯對月,豪氣衝天,又吟誦一詞道:“


  誰笑儒冠多誤事,從來錯怨天公。今朝把酒與君同。此生懷壯誌,轉眼萬世功。


  細數過往英豪客,還須我輩相充。西風長嘯藐蒼穹。男兒身處世,談笑自稱雄。”


  聞聽徐弘之詞,步非雲眼前一亮,朗聲笑道:“說得好!‘男兒身處世,談笑自稱雄’!就憑此一句,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二人舉壇對飲,之後相視大笑,少年俠氣,肆意風流!

  聞聽徐弘之言,葉淩不免自思己事,自懷中取出斷為兩段的青岩木劍,以手輕撫,神情動容。


  自他拜入太虛峰後,葉淩第一次下山時便帶著此劍。這以後,幾次遇險之時,皆靠此劍相拚。


  如今劍身已斷,如老友早逝,不甚悲哀。


  步非雲見了,出言道:“我雖非劍修,卻也知曉劍身雖斷,鋒芒未絕。此劍斷在其身,可萬不能斷於你心啊!”


  葉淩點頭笑道:“步兄之言甚是,倒是我差點兒失了劍道本真!”


  說罷,葉淩滿飲一杯,亦是滿懷豪意,隨聲吟誦一首七律:“


  吾劍淩塵忍未休,清風送馬出雲州。


  藏鋒浩蕩懷金鞘,試刃驚濤斬畫舟。


  幸得含霜征百莽,托身薄暮鬥魔丘。


  他年殺氣倚天日,欲醉平生費人頭。”


  步非雲與徐弘大笑道:“如此才是我輩摯友,此生同道!”


  三人舉酒便飲,惺惺相惜。


  青陽子撫須笑道:“三位小友天縱豪情,真是羨煞老夫三人啊!”


  蒼直公與寒丹叟亦是撫須而笑,一片歡愉。


  清虛穀中,一片月色,兩處清明,三分寫意,四時無蹤,五音繚繞,六曲聲聲,七人嘯歌,八風承平,九霄不論,十言不爭,百般羞思,千重風流,萬種豪情:“


  月下深林幽,伴坐碧溪頭。和風遣懷緒,把酒共唱酬。這一邊,琴曲悠悠,拂弦合奏,一片癡心漫凝眸;那一頭,言語聲聲,坐而論道,三教宏典話不休。高山既遇,鸞鳳何求?觥籌交錯,細數風流。彈一首眉間情事麵帶羞,吟一段詩詞古調笑同遊。壺中淨,醉裏歡愉無盡意;律音住,朱顏斜掛小銀鉤。心將憐取身前影,拋卻世間萬種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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