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暗潮洶湧
眾人七嘴八舌正說得起勁,忽聽得下人來報:「姑爺,大少爺與羅千總來找您。」
陳恭尹楞了一下,隨即便站起身來作羅圈揖道:「諸位請稍待,我去去就來。」
這下人口中所說的大少爺,乃是他的夫人湛艮的族兄湛鳳光,與陳恭尹交情匪淺,這些年陳恭尹不在新塘之時,妻小多托他照管,因此對這位族兄也頗為感激。
湛鳳光自小聰明好學,在學堂讀書時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但恰逢明末清初亂世,東虜入寇廣東,他便沒有去考取功名,而是潛居村野,拒絕仕清。
東虜平、靖二藩攻佔廣州后,治理地方的人才奇缺,民心不穩,於是幕僚們便建議尚可喜下達嚴令,讀書人必須參加科考,優者出仕為官。
湛鳳光的父親湛廣德見此情形,便對他說道:「你未受過明朝俸祿,就算仕清也不能稱為失節。」於是命他專心讀書準備科考。
陳恭尹與東虜有殺父滅家之仇,一心只想著抗清,而湛鳳光迫於父命閉門讀書準備參加清廷科考,二人之間走動自然是稀疏了許多,陳恭尹這次回來組織鄉民起事,也沒有打算拉他參與。
急匆匆來到正廳,陳恭尹略帶歉意地道:「用喈兄,俗事纏身,讓你久等了。」
轉頭又拱手向旁邊那身著青衣的年輕人道:「羅千總,稀客!陳某怠慢了!」
「見過陳公子!」羅千總拱手還禮。
「長石你也是見過的,都是自家兄弟,那麼客套做什麼?」湛鳳光卻擺手道。
這個羅千總名叫羅巧,乃是湛鳳光的妻弟,湛家在增城是世家大族,羅家也差不了多少,要不然也成不了親家。
兩家都是家大業大,增城離廣州又近,為求自保,羅家便將自幼喜歡舞槍弄棒的羅巧推了出來,花銀子在綠營里給他謀了份外委千總的差事,以圖官面上有個人照應。
這外委千總與千總又有所不同,從名稱上就能聽得出來,這是「額外委任」的,雖然職位上和千總沒有差別,但薪俸比千總低了很多,也沒有什麼實權,手下只管了百多號人,算是新塘額外的「地方防備力量」,因此也沒有被抽調到廣州去守城。
羅巧當了這外委千總,也沒有作威作福欺壓鄉鄰,陳恭尹前兩年被清廷通緝躲藏在坭紫,還多虧得他通風報信才沒被清軍捉拿了去。
陳恭尹命人重新換了熱茶,然後才對湛鳳光道:「用喈兄,七叔讓你用心讀書準備科考,怎的還有時間四處閑逛?」
「元孝,你就不要笑話我了!我本就無意仕清,只是父命不能違,況且多讀書也沒有壞處,我早有定計,就算考取了也不會去做官的。」
「有這想法最好!不過……虜廷的科考你怕是想考也考不成!韃子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了!」
「元孝,其實我今日正是為此事而來!前些時日聽艮妹子說你和翁山去了長沙,現在又回來招兵買馬,想必是和大興軍已經有了聯繫……」
陳恭尹急忙問道:「哪有什麼招兵買馬?這事已經弄得人盡皆知了?」
雖然大興軍已經離得不遠,但增城畢竟還在清廷統治之下,要是清軍找上門來,那可就禍事不小!
「雖不說人盡皆知,但這些天你府上的人進進出出,瞞不了有心人,不過你放心,他們自顧不暇,沒空來找你麻煩……元孝,我且問你,在大興軍那邊,你說話有沒有點分量?能不能同漢王說上話?」
「這個……話肯定能說上,不過漢王殿下可不是別人能左右得了的!」陳恭尹已經隱隱猜到了他們今日到此的用意,但他也不會先將事情挑明。
「能說上話就好,元孝,我有事想拜託你。」湛鳳光看上去輕鬆了不少,「長石,你將事情詳細給元孝說說吧。」
「是,姊夫!」羅巧應了一聲,又對陳恭尹拱了拱手,「不瞞陳公子,小弟這是求救來了。」
「長石這話從何說起?」陳恭尹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情,他沒有推託之意,畢竟以前羅巧也幫了他不少。
「大興軍的告示寫得明明白白,只要不是作惡多端、橫行鄉里,在大軍沒有來到之前棄暗投明者,就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有功,還可以論功行賞,難道你不知道?」
羅巧苦著臉道:「我當然知道,可大興軍於中秋之日破了清遠,城內清兵被屠戮一空,聽說還不讓人投降……我怕大興軍不會放過我啊!」
當初大興軍的布告讓軍情司人員發得到處都是,羅巧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內容,只是當時他認為還離得遠,而且大興軍也不一定能夠克複廣東,所以就不怎麼在意。
可現在不同了,危險已經實實在在地逼近眼前,按大興軍布告上的說法,他這個千總可是要被株連全家!
逃跑也不是辦法,一家老小那麼多人,能跑到哪兒去?況且就算人跑了,家中產業可帶不走。
陳恭尹一聽卻滿是驚喜,「這麼快!清遠已經破了?」
「已經破了三日!大興軍現在全都到了廣州,漢王也到了,廣州附近到處都是告示,聽說只半日就破了清遠,大興軍僅傷亡數百人!」
「好!好!好!這下輪到廣州的尚耿二賊了!」陳恭尹鼓掌大笑。
「陳公子,小弟的事情要如何辦才好?」羅巧一臉焦急地問道。
「用喈兄、長石,不瞞二位,我這次就是同大興軍一起從長沙來的,漢王殿下令我先行一步召集舟船人手,以防韃子從江上逃脫,長石若是能參與到此事中來,便足以將功補過,我擔保你無事!」
羅巧連忙站起來施禮道謝,湛鳳光也拱手道:「多謝元孝援手!」
過了一會,羅巧卻又道:「說到韃子逃跑,我倒想起一件事來。前幾日我去縣衙辦事,正好碰到一隊親兵護送著十幾頂轎子進了縣衙,衙役說是何靈的親戚,但我看那排場應當不是,說不定就是從廣州逃出來的韃子家眷!」
他投靠清軍本就不是心甘情願,而是族裡公推出來的,因此一口一個「韃子」說得毫不尷尬,也沒想想他自己在別人眼中也是「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