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謀划

  這一覺只睡了兩個時辰便醒了過來,屋裡很安靜,高夫人和黃氏守在火堆旁,其他人都被攆了出去,怕婦人和孩子們在屋子裡吵到他。


  事實已經不容改變,再糾結於這個問題沒有半點用處,李元利現在想的是怎麼適應自已的新身份,把腦海里的記憶再次梳理了一遍,突然發現自已面臨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作為一名畢業於陸軍指揮學院的職業軍人,古今中外的軍事歷史是必修科目,李元利對於明末農民起義以及南明抗清史並不陌生,特別是發生在康熙二年(公元一六六三年)的茅蘆山血戰,就是在李來亨的領導下進行的,這一戰被稱為滿清統一的最後一戰,其慘烈程度可想而知。


  這一次戰鬥大順軍余部三萬多人陣亡,清軍戰死九千多人,李來亨至死不降,在最後關頭全家舉火自盡,落得一個凄慘下場。


  根據李來亨留下的記憶,現在是永曆五年,順治八年,這一年忠貞營北上夔東。順治在位共十八年,然後才是康麻子繼位,到康熙二年李來亨在茅蘆山血戰敗亡還有十二年時間。


  時間還足夠,只要在夔東站住腳,到時不管是再入湖廣或者是東進湖北,只要打下一塊物產豐盈、人口眾多的地方作為根據地,自已就將改變歷史!


  但這有個前提,那就是得先收攏「夔東十三家」為已所用,如果還是象以前那樣各自為政,抗清的難度將會大上許多。


  「夔東十三家」本就是以大順軍余部為主體,他們在作戰時互相支持、配合行動也比較好。只有王光興、賀珍、三譚和搖黃余部打的是地方割據的主意。


  聚集於夔東的各支抗清武裝其實相當強盛,不僅兵馬眾多,而且多數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戰鬥力非常強悍。然而,他們的弱點就是各自為政,沒有形成強有力的領導核心,各部首領互不相下固然是原因之一,永曆小朝廷故意分化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南明朝廷在對大順軍余部將領的封爵上採取一視同仁的態度,封了一大批地位相當的公侯,目的就是讓他們互不統屬,以便於自己節制,這一舉動更加強了他們的分立傾向。


  理清了思路,李元利睜開雙眼,掀開蓋在身上的棉被下了床。或許是在床上躺得久了,他只覺得周身酸軟,腳剛觸地,便打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元利,你醒了!」高夫人和黃氏聽得聲響,連忙走過來扶住他,欣喜地說道。


  「元利,你先躺著,粥在火邊熱著呢,我這就去給你端來,吃完飯就有力氣了!」


  李元利只得在兩人的攙扶下又躺回了床上,看著眼前兩位神色憔悴的婦人,他能感覺到的只有親切,這應該是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還有就是自已對親情的依戀。


  「奶奶,娘,孩兒讓你們擔心了!」這一句話說得真情實意,其中包含了他對兩世長輩親人的愧疚之情。


  「這傻孩子!咱們擔心你不是應當的嗎?你先別說話,等吃了飯養好精神再說!」高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


  黃氏抹了一把淚眼,轉身去拿了一隻小碗到火堆旁的瓦罐里盛熬好的粥。白白的米粥裡面加了切成丁的臘肉,聞起來就讓人饞涎欲滴。


  湖廣一帶早在宋朝時便從越南引進了耐旱、耐澇、早熟並且高產的占城稻,「湖廣熟天下足」這句話早就成了共識。雖然這幾年連年乾旱,但湖廣出產的米穀也還算豐盈,況且江西也有米糧運到湖廣,忠貞營這兩年都在這一帶徵戰,自然不會缺少糧食。


  今年忠貞營決定脫離南明朝廷北上夔東自立,更是收集了不少糧草輜重,短時間內忠貞營將士倒是沒有缺糧之憂。


  李元利自昏迷之後,在床上已經躺了兩天,如今早就餓得發慌,看見黃氏端上來的肉粥,再也顧不得其他,伸手接過便稀里呼嚕地吃起來。


  直到四五碗肉粥下肚,他才意猶未盡地放下了碗,高夫人在一旁笑道:「你兩天水米未進,別貪嘴吃壞了腸胃,等晚些時候再吃就是。」


  「奶奶,我吃飽了!」李元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伸了兩個懶腰,對高夫人和黃氏說道:「我現在又有力氣了!」


  黃氏見兒子有了精神,也眉開眼笑地道:「曉得我兒是條好漢!」


  李元利這次不用人攙扶,自已翻身就下了床,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黃氏連忙從棉被上面拿了一件棉袍給他穿上,身上雖然暖和,但手腳臉仍然冰涼。


  這棉袍可不象現在的棉衣裡面填充的是棉絮,而是天然蠶絲絮,又輕又保暖,一般人家根本不可能有這東西,這還是去年在湖南攻破豪強的莊子時所得。


  「走,去烤火!這鬼天氣,冷得不象樣。」高夫人率先往火堆旁走去。


  李元利心裡卻在想事情,要想把夔東十三家整合起來,就必須得到老奶奶的支持,無論如何,大順軍余部現在都仍然稱呼她為「太后」,這也是在承認及肯定她的地位,如果能夠得到她的支持,事情就會好辦得多。


  但高夫人歷來就是溫順軟弱的性子,換句話說就是根本沒有什麼雄心壯志,自先皇帝遇難后,她就沒有想過要把這些將領拉到一起來,各部之間現在都是互不統屬,各立各的旗,只是還保持聯繫而已。


  要想說服她,還得從先帝爺這邊著手!高夫人雖然軟弱,對先帝爺也是百依百順,從來沒有做過違拗他的事情。


  三人來到火堆旁,李元利往上面加了幾根柴禾,這才對高夫人道:「奶奶,那天我從馬背上摔下山溝,身上並沒有受什麼傷,卻仍然昏迷了兩日,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


  「老神仙說過了,說你這是心神受創,只需將養一段時日就行。」高夫人不是很在意這事,只要時日隔得久了,什麼悲傷痛苦都能忘記。自已不也是這樣生生熬過來的?


  「我看見了先帝爺!」李元利語不驚人死不休。


  高夫人「呼」一下站起身來,指著李元利顫抖著問道:「你……你說什麼?先帝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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