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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曾經住了那麽久的宿舍,今晚第一次有了一種陌生的味道。張建樹坐在那把唯一的硬木凳上,納悶的四處打量——沒有什麽變化,還是那麽狹小和淩亂。那張空床,他盯著看了一下,不太吉利,有時間要把它弄出去。自己這個狀況,很可能要長期的在這裏住下去。那些藏在心底的模糊的理想,是永遠也不會實現了。估計以後,自己也會像那些病友一樣,孤單的走上漫長痛苦的治療之路。這樣的話——他想起了妻子,也許早點放手會更好。隻是孩子不好辦!哎,先得過且過吧!他想了一會,拿起手機——還是給她打個招呼吧!


  這次聊天隻持續了五分鍾。張建樹簡要地講了自己的病情,避重就輕的說問題不大。妻子勉強的笑了笑,說那我就放心了!然後,鏡頭就轉到孩子身上。小孩在做作業,對張建樹溫情的問候,隻勉強的叫了聲“爸爸”。很顯然,他在嚴厲的母親麵前,不敢釋放天性。張建樹還想說幾句,妻子就以不打擾孩子做作業為由,結束了視頻。


  剩下的時間,一個人呆在寢室裏,也不知幹什麽好?他覺得比在醫院裏還要難過。宿舍外,那些嘈雜的聲音,本是習以為常的,如今卻是如此的刺耳。好在,老樊和老吳來坐了一會,閑聊了一些廠裏的事。他們走後,張建樹就坐到床上去,為了身體,他告訴自己什麽都不要去想,努力保持平靜。他連手機也不玩了,拿起桌子上的書看起來——這是一個催眠的好方法。


  第二天,張建樹必須去上班。相對於一個多月前,車間裏的一切看上去都沒多大變化,隻是以前的兩個學徒走了。李飛達滿臉堆笑的把胳膊搭在張建樹的肩膀上,說——回來就好啊!然後指著跟在旁邊的一個方臉的矮胖子,說:讓瀟灑哥給你打個下手,有什麽事你都讓他做。


  瀟灑哥是車間裏一個雜工,有三十多歲了,還是單身。所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平時花天酒地的過日子,自由自在,沒人比的了他,故得了“瀟灑哥”的外號。他是李飛達的親信,雖然能力一般,但經常請老李吃吃喝喝,很對他的胃口,所以他的工資也不算低。正常來講,人長的是稍矬了點,要好好的攢點錢,愛慕虛榮的女人不有的是,可他偏不!說他不喜歡女人吧!他還隔三差五的去洗腳桑拿;說他喜歡女人吧!對身邊的女孩子卻不聞不問。張建樹跟他不是一路人,認識但不熟悉。


  於是,對他點點頭,又對李飛達說:“這個沒問題。但我這個樣子,醫生建議我調離原崗位,這個車間,我是不能再待了。”


  “哦,這個樣子啊!“李飛達笑容消失了,沉吟了會,接著說,“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那你寫個申請,我交上去研究一下。你先去工作。”他拍了拍張建樹的肩,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皮笑肉不笑的說,“那你可要好好的教一下瀟灑哥呀!讓他盡快學會。”


  張建樹嘴上答應著,帶著兩個口罩的麵孔卻繃得緊緊的。他把瀟灑哥帶到工作台,給他講了些基本的操作,讓他先練習一下,就到各個機台上去轉轉,和同事們打打招呼。


  一圈下來,他明顯的感受到了自己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大多數人都對他保持了一種客氣卻冷淡的態度,把他看成了另類,甚至背地裏竊竊私語,仿佛他身上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特別是那些很熟的人,處得像朋友似的,卻又沒去醫院裏探望過,見了麵目光就有些躲躲閃閃,氣氛有些凝滯。張建樹倒是不計較,可他們躲避的神情,卻讓他有點寒心。


  “哎!”他歎息著對老樊說,“車間裏的人好像有點疏遠我,這一個多月到底發生了什麽?好像我會傳染一樣。”


  “普通人都是膽小怕事的——”老樊安慰道,“你忠厚誠實,以禮待人並不一定會有什麽回報。對你沒有用的人,你不要理,也不要在意。”


  “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張建樹頹喪的說,“我要申請調崗了,花了那麽多時間和精力積累的技術和經驗,以後也用不上了。”

  “身體是最重要的。”隨後老樊又壓低聲音說,“李飛達居心叵測,讓你教瀟灑哥,你可要留個心眼……”


  “這我知道。”張建樹冷哼一聲,“他以為我這一套技術是那麽好學的,沒有三,四年的時間,那是搞不順的。”


  不一會,張建樹就到辦公室寫申請了。好久沒上班,對那些氣味更敏感了。他一刻也不想待了。部門文員小美張大眼睛看著他,問他得了什麽病,車間是不是真的有毒。聽了張建樹的解釋,她也嚷嚷道,那我也不要在這裏做了,我還沒有結婚呢!


  這一瞬間,張建樹又想起了女孩子,她也沒結婚,不知她未來的路要怎麽走?可惜,自己什麽也幫不了她。


  申請交上去後,首先來找張建樹的是一個生產經理(不是光頭狼,公司有兩名生產經理,分管不同部門)。他也是在大陸長大,後來移民到香港的。年紀估計快六十歲了,人比較的幹瘦,頭頂上的毛謝的屈指可數,但周圍還很多且長,雖然有些花白。本著地方支援中央的原則——他把邊上的頭發都往上攏,似乎還上了發膠,看上去很精神。在這一行做了很久了,尊敬他的人就叫他黃師傅(他姓黃)。黃師傅在作部門主管的時候,和張建樹打過幾次交道,對他的印象不錯。升了經理後,他暗暗地和光頭狼明爭暗鬥,想獲得更大的權利,那麽拉攏人才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在公司成立新部門事,就是他想要張建樹過去,不過被李飛達阻止了。但張建樹對他就有些好感,以為他又來幫自己,便對他很恭謹。


  他笑眯眯的對張建樹說:阿樹啊,聽達哥說你想調崗,剛好我管的部門缺一個質檢員,你過來幫幫我。


  張建樹一聽這些話,心裏冷笑起來——我一名組長,你叫我去當一個普通質檢,怎麽想的。本來,他給李飛達說過,想調到自己目前工作的前一個工序去,那樣,自己還可以遙控現在的工作,這對大家都好。不知為什麽完全不是那麽回事。難道他沒說?


  “黃師傅,”張建樹用誠懇的口氣說,“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換崗嗎?因為我現在是疑似苯中毒,身體狀態很差。車間裏那麽差的環境,質檢還要上夜班,你覺得我受得了嗎?你看還有沒有別的崗位。”


  “哦,這樣啊!”他臉上的笑容收起來了,“那就沒辦法了。再說吧!”他合上了攤開的文件夾。之後,再沒什麽領導找過張建樹。


  這一天過的漫長而煩躁。晚上,他沒有去加班,也沒和李飛達說一聲。飯後不久。他拿了一個籃球在球場上打了起來。公司的那些領導從旁邊走過,但都裝出沒看見的樣子。一種怨恨的情緒在心裏慢慢滋長。他暗暗地決定,如果明天還沒有說法,那後天直接去找人事經理胡興旺。還不行,再去找總監……一步步的找上去,看能不能解決。自己有醫生的建議,有《職業病防治法》的依據,調崗的要求是完全合理的。


  一味的等待是不行的。李飛達這種人是完全靠不住的。果然,李飛達沒幫上半點忙。在車間裏,他就避免和張建樹照麵;從旁邊走過,也是一副急匆匆的樣子,連頭也不抬。張建樹戴著好幾個口罩,默默地發呆,什麽事也不做,他也假裝沒看到,隻是偷偷叫瀟灑哥多問,多學。


  第三天的早上,剛上了十分鍾的班。張建樹就向寫字樓走去。推開玻璃門,是一間長方形的大辦公室,裏麵隔成了很多小格子,有不少人在電腦前坐著。對麵是幾個房間,公司高層的辦公室就在這裏。公司的權力結構從門牌上就能看出來:董事長也就是老板,不過年齡有七八十歲了,權利已交給自己的兒子,不管事了。董事總經理是老板的大兒子,其實是真正的老板,一年來不了幾趟,很少見到人。副總經理是老板的親戚,都叫他張生,已經五十多歲了,但很有分度,穿衣打扮很時髦,一句話喜歡裝嫩。每天十點多來,下午三點多就走了。公司的日常事務他都不過問,隻有重要的事才要他批示,他是最高管理者。他的下麵就是幾個經理,經理下麵是各部門主管。

  張建樹毫不猶豫地進了經理室。胡興旺正縮在寬大的黑色的大班椅上低頭摳指甲,正享受著早上無所事事的時光。張建樹的一聲“胡經理”,冷不丁的嚇了他一跳。他直起腰,把雙手放在暗紅色的桌子上,漫不經心的問他有什麽事?


  “我的調崗申請你看了嗎?”張建樹壓住聲音,輕輕的問。


  “調崗申請?”他含糊的說,往桌麵上左右看看了,沒找到,便又抬起頭,很果斷的說,“看了。”


  “那你們怎麽安排的?”張建樹接著問。


  “黃師傅不是給你安排了嗎?你又不去。”胡興旺提高了音量,他不耐煩了。


  “不是我不去,是那個地方不適合我嗎!”張建樹的聲音也跟了上來。


  “哪個地方適合你啊?”胡興旺嘲諷地叫道,“我這個地方你要不要來啊!”


  “哇!你這是什麽意思?”張建樹的臉沉了下來,怒火讓口氣變得嚴厲,“我的要求都是有理有據的,沒有一點過分。你能解決就解決,不能的話,我去找張生。”


  胡興旺聽張建樹這麽一說,馬上軟了下來,裝出和氣的樣子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公司現在人多,不好安排——那麽,你想去做什麽呢?


  “隻要沒有化學品,環境好一點,幹什麽都可以啊?”


  “哦!我想一想。”胡興旺往後一靠,眼睛看著天花板,做出認真思索的樣子。額頭上皺紋堆了起來。


  “不行的話,讓我做保安啦!”張建樹看他那副德行,給他提醒。


  “不行啦!”他搖搖頭,“做保安要保安證,你又沒有?”


  “那讓我去掃地、種花算了。”張建樹沒好氣的說。他知道公司這是有意為難自己。他早有心裏準備。


  “種花掃地環境不錯。可以修身養性。”他連連的點頭,並且又坐直了身體,抬眼掃視了一下辦公室,似乎在尋找讚同的目光。


  “那就……這麽定了!”他試探著說。


  “可以。沒問題!”張建樹冷漠而不耐煩的回答。


  “去做跟單啦!”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突然響起,光頭狼頭也沒抬,仿佛是在自言自語的嘀咕,“種花,還掃地……浪費……”


  胡興旺思忖了一下,生產經理的意見他不得不考慮了。


  “那麽,你是想去跟單呢?還是想去種花?”他慢慢地問道。


  “隨你們便,幹什麽都無所謂?”張建樹毫無表情的說。


  “那我們商量下,你先下去吧!”胡興旺抓住桌上的鼠標,使勁的滑動了一下。


  下午,調崗通知書就到了車間辦公室,李飛達看了一眼就丟到桌子上。文員小美拿起來看一遍,就給張建樹送了過來。這張通知書是調張建樹到寫字樓做跟單,上麵有胡興旺和光頭狼的簽名。


  張建樹和瀟灑哥做了工作上的交接,又跟李飛達打了招呼。李飛達保持著他那慣常的假笑,拍著他的肩說:你是難得的人才啊!以後有啥問題,還是要請你來幫幫我啊!……”


  “沒問題,隻要我力所能及……”張建樹笑著說,同時厭惡的想——你個騙子,隻會欺負老實人。


  每天上班的人流進入工廠的大門後,就會分作兩路。穿工衣的一線工人從側邊一群一群的向車間走去,有的衣服又髒又皺,但目光坦然,毫不在意;穿便裝的寫字樓職員徑直走入辦公樓那富麗堂皇的大廳,神態既謹慎又高傲,打扮的也相對光鮮(尤其是那些女人),碰到人會道一聲早。雖然工資不一定有車間的技工高,但心裏卻隱隱有一種腦力勞動者的優越感。


  張建樹跟著別人,腳踩著大理石的台階,慢條斯理的一步一步往上走,感覺到拘謹、別扭。當他來到部門主管麵前時,還沒開口,主管已經笑吟吟的站起來了。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穿著花裙子,臉很白。人家叫她花姐。張建樹記得以前在工作中和她也有過交際,不過那時她還是跟單員,對生產一線的東西一點不懂,沒想到這幾年升職的這樣快。

  “上來啦!”花姐親切的說,“阿樹,是不是?我們打過交道,做事很認真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們的實力又增強了!”


  張建樹恭恭敬敬的和她交談,接受她的好奇和關心。不得不把自己的老底交代給她。接著,他被領到最前排的一個格子間裏。這個位置是昨天收拾好的,有一張灰白色的桌子,一把黑色的小班椅以及一台電腦、一部電話,加上一些辦公用品。


  張建樹小心的坐下後,花姐就對坐在後麵的一個胖子說:“阿勇,你帶著阿樹,他以後就幫你了。”


  這個叫阿勇的連忙應著,起身來到張建樹的旁邊。他是一個和善、幽默、膽小的人。年紀比張建樹小,但麵孔黝黑,看上去比較老成。他低聲的問張建樹會不會電腦、英文、懂不懂收發郵件之類的知識。張建樹照實回答了。


  “你先熟悉熟悉情況……”他最後說,“這對你來說都不是什麽問題。有什麽不明白的盡管問。”


  張建樹不管是坐在那裏,還是走動一下,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會不經意看他幾眼。這些人多少也聽到些風聲,對車間裏調上來一個組長級別的人,懷著某種複雜的情緒,好像一個野蠻人闖進了文明城市。沒有什麽人主動和他說話,也沒什麽事要做。張建樹翻來覆去的看了一天崗位責任,工作流程之類的文件。快要下班時,他看到劉彩雲腰挺的直直的從邊上走過,和坐在最後麵的花姐嘀咕了一陣。劉彩雲高傲的身影一消失,花姐就過來說:阿樹啊,人事部的說你身體不好,以後每天都不要加班了。


  加班——對一些人來說是負擔;但對拿加班費的上班族來說,是增加收入的源泉,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福利。很多工廠都是計時工資,底薪都定的很低。加班費往往占每月總收入的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如果沒有班加的話,很多人都會因收入太少,而選擇跳槽,除非你是包薪。所以,工人經常為了加班時間和工廠鬧矛盾——不是因加的太多,而是加的太少。


  因此聽到花姐的話,張建樹的火騰地就上來了。但他什麽也沒說,隻淡淡打量了一下花姐,輕鬆的說——可以啊!無所謂啦!張建樹知道,在這間事上抗議是沒有用的,找不到有力的反駁依據。很多病友都遇到這種情況,即使投訴到勞動局也無濟於事,他打著為你著想的幌子坑你,讓你有苦難言。張建樹唯一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會成為他婚姻徹底破產的導火索。


  由於張建樹本身有很好的基礎,很快就掌握了跟單相關技能;慢慢的也了解了周圍的人。這個辦公大廳集中了很多生產輔助部門。跟單隻有十幾個人,占了其中四行格子間,每行有四個位置,坐在最後的不是主管就是組長,資曆越淺的人坐的越靠前。這個發現,讓張建樹有些好笑。等級無處不在。人事部給他廠牌上寫的是助理跟單,也就是打下手的。張建樹目前的資曆和學徒差不了多少。但他的底薪卻沒有變。這讓有些人產生了妒忌。雖然這些老職員都知道他是因病才調上來的,但也暗暗的給他臉色看。隻有剛來不久的兩個學徒不知底細,把他引為同類,不論是去茶水間打水,還是到下麵車間裏查貨,都悄悄地叫上他。這兩個學徒一個是女孩子,大專剛畢業,個不高,又瘦,性格十分活潑,叫小文;另一個是個黑大個,都叫他肥波,打過很久的工,話多而油滑。這樣,張建樹在上班的時候,總算沒那麽孤單了。


  沒幾天,阿勇看他能獨立工作了,樂得把手上的活分一部分給他做,自己好有時間躲起來打遊戲。寫字樓上的工作比起車間來說,那真是輕鬆多了。往往一天的活,半天都能做完,但很多人依然裝出很匆忙的樣子,特別是有領導經過的時候,打電話的聲音都提高了八度。張建樹對這種裝模作樣感到好笑,不能理解這其中的奧妙。他除了本職的工作外,有時還要幫李飛達解決車間裏的一些故障——瀟灑哥還沒摸出門道。

  因為沒班加,張建樹把業餘的時間都用在了徒步上。隻有這項運動簡單又實在。不需要用具,也不需要夥伴。在夕陽的餘光中出門,在燈火初上的薄暮裏歸來,幾乎成了他的標誌。廠裏的很多人都對他投來詫異的目光,但他渾然不覺。他有時也想想家人,想孩子,可又無話可說;有時也想一下住院時的病友,不知他們出院沒有,可又不想主動去問。他擔心最多的還是自己的病,不知道會怎麽樣?不管表麵看上去是多麽平靜,時常的走神還是暴露了他心底的憂慮。


  轉眼到了簽工資單的日子,張建樹發現住院時的工資是按底薪發放的,比平時少了一大截。他氣衝衝的到人事部去質詢。劉彩雲掃他一眼,冷冷的說:這是公司的決定。你有什麽依據要求廠裏給你發平均工資?你現在的結果都沒出來,不一定跟公司有關係的。公司給你發底薪,給你調崗已經是很人性了。


  “什麽人性?”張建樹大聲說道,“怎麽不說我給公司做了多少貢獻?沒有我,車間裏那套係統玩的轉嗎?我為公司提高了多少生產效率,都裝作不知道。這些都過去了。我也不想說了。即使我的診斷結果沒下來,但我至少是疑似職業病,我住院時的工資你就得發平均工資給我。”


  “這個不是你說了算的。”劉彩雲鄙夷的說,“公司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怎麽可能給你發平均工資呢?”


  “你這是什麽態度?”張建樹火氣越來越大,“我這是正當要求,你如果做不了主,我去找胡經理。你沒必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和你又沒個人恩怨。”說著,不等劉彩雲開口,就轉身走了。辦公室裏的其他職員都驚異的睜大眼睛,看著他的背影。


  胡興旺這次變得非常狡猾。他一看到張建樹的臉色,就指著一張凳子,笑著說:“坐,坐。有什麽話好好說!”


  張建樹並沒坐下,站著理直氣壯的問,公司為什麽隻給他發底薪?

  “這個嗎?公司也有自己的難處……”他裝出溫和而誠懇的樣子,“並不是在乎這一兩千塊錢。這麽大的公司,每一次決定都要講規則,有依據。你這個情況,公司都綜合考慮了,給你發底薪是合理的。你如果不服的話,可以到勞動局去谘詢,甚至可以去仲裁,我們公司是正規公司,絕對的遵紀守法。”


  張建樹知道沒什麽好說的了,他們已經準備好了。


  “你要這樣說,我隻有去勞動局了。但是,我告訴你——“張建樹加重了語氣,”我不是膽小怕事的人,也不是沒讀過三天書就跑出來打工的放牛娃,沒那麽好糊弄的。”


  他撇了一眼胡興旺漸漸變色的臉和其他經理慢慢抬起的頭,昂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這時瀟灑哥穿著髒兮兮的工衣,神情拘謹的站在那兒等他。不用問,又有問題搞不定了。果然,瀟灑哥彎腰小聲的請他下去走一趟。。


  張建樹餘怒未消,他坐在位置上沉默了一會,雙手抱在胸前,悵然說道:瀟灑哥,我的事你都知道了,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幫你?我的收入本來就很低,可能還沒你高,可廠裏還這樣對我——既不讓我加班,也不給我平均工資,就是想把我逼走。你說,我為什麽還要去給它解決問題?我已經不在你那個崗位了,所以以後要叫我處理故障,你叫李飛達直接給公司打報告——這一次,我給你個麵子。走吧!”


  他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悲憤的力量。好多人都豎起耳朵,伸出頭偷偷的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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