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夢囈，喚鳳傾瀾
看到鳳傾瀾，眾人皆是一愣，接著全都圍攏過來。
“好小子，你可算出現了。”
夜白第一個衝過來，一掌就要拍上他的肩膀，卻被他微微一側身，便躲開了。
夜白一怔，隨即注意到趴在他背上昏迷不醒的陌瑤，頓時瞪大了眼，“小陌陌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聞言，跟在他身後的陌以宸連忙將目光投向鳳傾瀾的後背，隻一眼，臉色陡然一沉，“怎麽回事兒？”
“回去再說。”
鳳傾瀾搖搖頭，背著陌瑤，轉身朝書院的方向走去。
陌以宸拽緊拳頭，強壓下心頭濃得快要溢出嗓子眼的擔憂和疑問，正要跟上去，餘光一閃間，卻瞥見不遠處還站著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他腳跟一轉，便走到那人跟前，蹙眉問道：“沛凝，你怎麽在這裏？”
他分明記得，學監當時召集人手去後山尋人時，隻叫了一些熟悉後山地形的打雜工和書院裏的授課先生，並沒有驚擾到學生那裏，更別提是住在西院的女學生。
“我晚上睡不著，圍著書院逛了一圈，到了你們居住的院落外時發現裏麵很是喧鬧，我猜想可能出了什麽事兒，便也跟了過來，隻是那時你們都匆匆忙忙地後山趕，所以沒有注意到我。”
沛凝平靜地解釋著，眼睛始終回視著陌以宸略帶探究的眸子，神情微動間，看不出半點兒異樣。
“是麽？”
陌以宸淡淡地應了一聲，收回的視線，轉而若有所思地掃向了跟在眾人身側返回書院的赫連玄澈。
沛凝淺淺一笑，道：“陌大哥，天快亮了，我們先回書院吧。”
說罷，她垂眸從他身側走過，眼看就要離開。
“我想，我們應該找個地方好好的談一談。”
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陌以宸用僅容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對她耳語。
沛凝腳步一頓，似乎並不覺意外，隻勾唇笑道：“不管陌大哥想和沛凝談什麽，沛凝定當奉陪，隻是沛凝覺得，以陌大哥平日裏對陌瑤的關心，想必現在更擔心的應該是她的傷勢，不如，我們改日再談？”
她說話的語氣意外誠懇，仿佛是真心為陌以宸著想。
可明明隻是簡單的“關心”二字，陌以宸卻隻覺得由她嘴裏吐出來，怎麽聽都有些怪異，那語氣裏像是潛藏了一絲曖昧和戲謔，讓他小心遮掩多年的秘密就這麽赤條條地暴露在外。
但他更在意的卻是另一句話，“瑤兒受傷了？”
問題脫口而出，連他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然有些顫抖。
他甚至想，會昏迷過去，難道那傷很嚴重……
像是猜到了他的所思所想，隻聽沛凝歎了口氣，道：“是啊，傷得還不輕。”
她語氣略顯無奈，說完便不再理會他，重新邁起腳步，徑直跟上了大部隊。
對於陌瑤的傷勢，她多少也有些擔心，不論如何，陌瑤始終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妹妹，即使這麽些年，她從未真心待過她。
……
陌瑤一直昏睡著，還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可這夢反反複複，全然沒有一個定性，她有時仿佛置身於一場大火之中，體內的熱量炙烤著她，反正隨時都會融化。
有時她又像漂浮在大海之上，身體虛浮的使不上半分力氣，渾渾噩噩。
她正被這種難受的感覺逼得快要發瘋時，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溫柔嗓音，在低聲輕喚著她的名字。
“瑤兒……瑤兒……”
一聲又一聲，似染著無限的繾綣和依戀。
她本以為是陌以宸，在書院裏，也隻有他才會這樣叫她。
可這聲音聽著又不太像，但又確確實實是熟悉的。
額頭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刺痛，連帶著整個背部都撕扯一般的疼起來。
她倒吸一口涼氣，雙手使勁按著太陽穴，奔跑在一條四處荒蕪，萬物枯萎，全然沒有一點兒生機的石板小路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跑，隻是心裏忽然有股強烈的預感，隻要一直像這樣跑下去，她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瑤兒……瑤兒……”
那溫柔的嗓音還在輕聲呼喚，仿佛就在前方指引著她。
終於，她麵前出現了一間小小的院落，與安王府裏那間蕭條的院落如出一轍。
“瑤兒……瑤兒……”
這回她聽得仔細，這聲音便是從這院落的門內傳出來的。
她心頭一喜，雙手抵在門上重重一推。
“吱呀！”
陳舊的木門被緩緩推開，一道頎長的身影，在她期待的目光裏，一點一點地映入眼簾。
絳紫的長袍領口袖口皆繡有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紫羅蘭色的祥雲寬邊錦帶，烏黑的頭發束起來戴著頂嵌玉小銀冠，銀冠上的白玉晶瑩潤澤，更加襯托出他的頭發黑亮順滑，如同綢緞。
那深黑眸子裏鐫刻著的雋永溫柔，讓陌瑤感覺無比陌生，可那張精致妖冶的容顏，卻分明是屬於她朝夕相對，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的那個人。
“傾瀾，等我很久了麽？”
她正不知該如何應對，便聽一道清脆的女聲就在耳邊響起，不僅將她嚇一跳，還讓她瞬間反應過來，這竟是從她嘴裏發出的聲音。
沒等她弄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兒，身體已經完全不受自己控製地朝鳳傾瀾走去，邊走邊笑道：“我剛給城西的張大媽看完病，沒想到你就來了。”
她雖然不受自己控製的這麽說著，可不知為什麽，她心裏卻十分清楚，她剛剛根本不是去給那什麽張大媽看病，而是被人叫去廚房幫人洗衣服。
鳳傾瀾迎上來，自然而然地攬過她的腰身，一手執袖，輕柔地幫她擦拭著額頭上的細汗。
“累麽？”
他有些心疼地問。
陌瑤感覺自己全身心都放鬆下來，偎依在他寬闊的懷裏，可這分明不是她的本意。
正糾結著，她又感覺自己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累。”
鳳傾瀾擁著她，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語氣格外認真，“瑤兒，下月初五便是你及笄的日子，到那一天，我便接你入宮，你可願意？”
“嗯，都聽你的。”
陌瑤聽得出來，從她嘴裏發出的聲音，跟抹了蜜一樣的甜。
這一刹那，她仿佛明白了什麽，卻又好像不太明白。
她明白自己可能占用了安瑤的身子，夢到了她和鳳傾瀾從前發生過的種種。
可她不明白，為什麽她會夢到關於安瑤的事情？
還有鳳傾瀾眼底快要溢出水來的柔情，是她從未見過的，仿佛他這一生的溫柔，都全部傾注在了一個名喚“安瑤”的女子身上。
不得不承認，她有些羨慕，但這種羨慕在她看來，卻是來的有些莫名其妙。
畫麵陡然一轉，傾盆大雨從九天之上直瀉而下，打在人身上錐刺一般的疼。
陌瑤還未弄清楚怎麽回事兒，便見一道紫色的身影如行屍走肉一般緩步走在滂沱大雨中。
他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淋得濕透，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兒表情，那樣子頗有些狼狽，可渲染出的悲傷卻格外濃烈，讓她遠遠地看著，便忍不住心酸地想要落淚。
明明還隔著重重雨簾，明明整個世界就隻剩雨水拍打地麵的聲音，可她卻清晰地聽見，他嘴裏一遍又一遍地低喚著，“瑤兒……瑤兒……”
那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絕望，仿佛下一刻世界就會隨之坍塌。
陌瑤再也忍不住，眼淚順著麵頰，奪眶而出。
……
“傾瀾……鳳傾瀾……”
剛剛感染過一場風寒的陌瑤背朝上地趴在床上，腦袋昏昏沉沉，嘴裏無知無覺地呢喃囈語，瞬間驚醒了守在床邊的人。
陌以宸俯身摸了摸她的額頭，見燒已經退了，一直提著的一顆心這才緩緩落地。
“傾瀾……”
這次離得近，陌瑤的夢囈頓時被陌以宸聽個清楚。
身形陡然一震，他垂眸凝視著依然陷入昏睡中的陌瑤，悲傷、憤怒……種種複雜的情緒在他眼中交織閃過，他猛地拽緊了拳頭，半晌，終是緩緩鬆開，轉而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瑤兒……”
夜色沉寂，他一聲輕喚，帶著無限的壓抑和渴望。
陌瑤真正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陽光斜斜地灑進房間，將不大的房間照得一片亮堂，連空氣裏細小的灰塵都能瞧見。
陌瑤轉了轉眼珠，半晌沒認出這是哪裏，隻能肯定，她現在並不在淩央書院。
因是趴在床上，視線多少會受到一些阻礙，她便想起身看看，誰知剛抬起一個頭，就牽扯到背上的傷口，撕扯一般，疼得她忍不住抽吸口氣。
昏迷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一想到一向愛惜小命的自己居然會大無畏地跑去替鳳傾瀾擋那麽一下，她隻覺得當時的自己肯定沒吃藥。
“吱呀！”
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陌瑤循聲望去，正見幻香端著一個木盤，木盤上還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
“幻……香？”
陌瑤驚訝地瞪大了眼，剛喊了聲名字，嗓子就幹啞的厲害，顯然嚴重缺水。
“小少爺，你醒了？”
幻香滿臉欣喜，快步走到桌邊將木盤放下，而後倒了杯水小跑到她床頭，蹲下身子，將水杯湊到她唇邊，“小少爺，先喝點兒水吧。”
陌瑤正口渴，忙含住杯沿，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清涼的水仆一滑進喉嚨，她頓時感覺那種幹啞的感覺在慢慢減淡。
一杯水很快下肚，幻香將空杯子拿在手裏，不慌著離開，而是眼巴巴地瞅著她，“小少爺感覺怎麽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陌瑤正想說手麻了，便感覺門口的光線，忽然被人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