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憶，安瑤之殤
陌瑤剛剛站穩身形，鳳傾瀾就放開了她，丟下一句，“站在這裏別動，我馬上回來！”繼而運起輕功，朝一道黑影逃走的方向追去，隻眨眼的功夫，便不見了蹤影。
“喂，你小心一點兒啊。”
陌瑤心知自己幫不上忙，隻能這樣做無用功地高喊一句，也不知對方聽沒聽見。
直到四周隻剩下蛐蛐的鳴叫，她才將目光收回，微垂眼簾，便看到不遠處斜插在石板縫裏的羽箭。
陌瑤走過去蹲下身子，使勁一提，便將箭拔了起來。
她仔細瞅了一遍，但很遺憾，並沒發現什麽有用的信息。
隻是，書院裏居然會闖進刺客，還專門挑他們下手，是巧合，還是一早就設下的埋伏？
她起身看向不遠處的荷花池，那周圍暫時還沒有什麽異常的動靜。
另一邊，鳳傾瀾一路追蹤那道黑影來到了後山。
若他躲入後山樹林，要找他就更難了。
思及此，鳳傾瀾當即運起內力，淩空一個翻身，便擋在了黑衣人的麵前。
黑衣人險險地後退兩步，裸露在外的眼睛細長而銳利，“殿下的輕功出神入化，奴家佩服！”
聽那怪聲怪氣的語調，分明是個女人。
鳳傾瀾負手而立，冷眼睨著她，“報上名字，本宮可以留你一個全屍！”
“嗬，殿下的口氣真不小，想要我的命，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話音剛落，黑衣人便利落地抽出一條帶著荊棘的鞭子，夾帶著一股勁道，狠狠地朝鳳傾瀾抽去。
仿佛是慢動作，那鞭子在鳳傾瀾的眼底一點一點放大，他腳尖一轉，一個旋身，便側身躲開了鞭子的襲擊。
一擊不中，黑衣人手腕一轉，鞭子便像活了似的，緊追鳳傾瀾不放。
鳳傾瀾這次卻不閃不避，反手便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軟劍正麵迎上鞭子，像一條蛇，緊緊地和鞭子纏繞在了一起。
兩相僵持不下，鳳傾瀾眼底寒光一閃，徑直將內力灌輸在軟劍之上，用力一抖，鞭子便硬生生地脫離了黑衣人的掌控。
鳳傾瀾趁勝追擊，軟劍夾帶著鞭子，使勁一甩，便命中黑衣人的腹部。
“噗！”
黑衣人當場噴出一口血，身形倒飛出去，落地之時，她猛地一掌撐地，單膝跪下，才勉強穩住身形。
鳳傾瀾隨手將鞭子丟在一旁，冰冷的劍鋒直直指向黑衣人，“說，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捂著胸口抬頭看向麵無表情的鳳傾瀾，臉上的黑色麵巾已然掉落，露出一張陌生的女子麵孔。
半晌，她冷冷一笑，“嗬，想知道，就去陰間問閻王爺吧！”
說時遲那時快，幾乎不給鳳傾瀾反應的時間，她抬手一揮衣袖，一團白色的粉末霎時在空中彌漫開來，將鳳傾瀾緊緊包裹其中。
心下一驚，鳳傾瀾一手捂住口鼻，一手使勁揮開眼前的白色粉末，可那些粉末仿佛濃霧一般，反而越聚越多。
“哈哈，沒用的，這是幻境粉，你隻要吸入一點點，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就會化作幻境，讓你墜入其中，不能自拔，直至老死！”
黑衣人念咒一般喃喃地念著，最後哂笑道：“殿下，祝你有個好夢。”
鳳傾瀾聽著，心直直地沉入了穀底。
他很清楚，自己最渴望的是什麽。
果不其然，當他放棄抵抗，或者說，根本無力抵抗的時候，眼前的濃霧散去，漆黑的後山林不見了，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遍地彌漫緋紅的世外桃源。
天空澄澈，藍如水洗，間或漂浮著一兩朵純白綿軟的雲。
耳邊泉水潺潺，水中落英繽紛，綿延的泉水穿過那片十裏桃林，一直流向桃林深處的小池塘。
鳳傾瀾看向桃林的最深處，那裏麵，仿佛有什麽最重要的東西，在吸引他前往。
他不自覺地，一點一點深入那片桃林，穿過之後，眼前豁然開朗。
青山綠水下，一間竹屋掩映其中。
“吱呀！”
竹門被輕輕推開，鳳傾瀾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深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緊盯著那扇竹門，竟不敢再眨眼。
半晌。
一襲輕紗白衣，麵容嬌俏的女子從竹門後款款而來。
她看著屋外的鳳傾瀾，淺淺一笑，嘴角便露出兩個甜美的梨渦，“殿下，你終於來了！”
“瑤、瑤兒……”
鳳傾瀾近乎貪婪地凝視著那張曾夢過無數次的熟悉容顏，喉間一哽，聲音竟有些顫抖。
猶記初見之時，她一雙小手緊緊揪著他的衣擺，苦苦央求他救救她病危的娘親。
他從來都是一個冷心冷情之人，卻莫名被她眼底的執著打動，隻以為萍水相逢，誰知在安王府中，他又一次見到那個一臉倔強的她。
後來，他親眼看到她努力學習醫術，努力醫治那些沒錢看大夫的病人，甚至不顧被傳染的危險，沒日沒夜地守在一個得了天花的孤兒床前，終是換來他的一生平安。
最後，她病倒了。
他問，值得嗎？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說，如果她能早點兒學習醫術，說不定，她娘就不會死了。
那時的他卻自私的想，如果不是她娘親的病危，或許，他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吧。
他從出生開始，便注定隻能活在陰謀之下，宮中的爾虞我詐，兄弟相殘從來就沒停止過。
所以他一直告誡自己，不能有情，不能有愛，否則，這將會是他最大的弱點。
可他還是愛了，不管那人的身份是否隻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他還是義無返顧地愛上了，她曾說過，不管何人阻擾，她都會一輩子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可她食言了，她再也回不來了，就在他失去母後的時候，跟著失去了她。
他獨自一人麵對宮中那些醜陋的嘴臉，隻能讓自己變得更強，讓自己的心更加冷硬，如此，才不會在午夜夢回時，被生生痛醒。
思緒回籠，鳳傾瀾垂眸看著眼前嬌俏的容顏，無力地想，如果這真的隻是他的幻覺，那麽，就讓他繼續下去吧，他……真的累了。
如此想著，他伸手緊緊抱住了身前的人，發誓一般，低聲呢喃，“瑤兒，再也不要離開我，再也不要……”
“殿下，瑤兒答應你，永遠不會離開你。”
“安瑤”靠在他懷裏，雙手環抱住他的腰身，如從前那般，溫順可人。
“鳳傾瀾……”
“鳳傾瀾……”
“鳳傾瀾……”
一道異常熟悉的清亮嗓音突然由遠及近地傳來，一聲接一聲地喚著，最開始聽不分明，直到後來，那聲音像撥開了重重的迷霧，清晰無比地在他耳畔炸響開來。
“喂，鳳傾瀾，你死沒死啊，沒死就起來，別睡了……”
鳳傾瀾猛地睜開眼睛，一把推開了“安瑤”，“不，這不是真的，瑤兒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斷往後退，原本平靜幽深的眸子在這一刻承載了巨大的痛苦和隱忍。
尤其在看到，“安瑤”眼中含淚，期期艾艾地說著，“殿下，你不要瑤兒了麽？”
“我……”
鳳傾瀾一時語塞。
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可他就是做不到斷然退出。
“喂，姓鳳的，你要再不起來，我可把你一人丟在這裏了啊。”
清亮的嗓音再度傳來，伴隨著一聲奸笑，“嘿嘿，我聽說這後山有狼的，你要是不怕被狼分屍，那你就繼續睡吧，哼，我不管你了。”
鳳傾瀾聽出來了，這人分明是陌堯。
他記得，這小子總喜歡在他麵前裝孫子，諂媚的要死。
可每次麵對這樣的他，他的心胸總是無限寬廣，超乎尋常的大度，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隻是，他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他的呢？
就因為那雙和瑤兒像極了的眼神，他居然還荒唐地想過，如果他真的是女子，該有多好。
“鳳！傾！瀾！你要是死了就別給我喘氣，你要還在喘氣就給我現在立刻馬上醒過來，老子背不動你啊靠！”
陌瑤已經開始咬牙切齒了，連帶著粗口也跟著不客氣地爆了出來。
“嗬。”
鳳傾瀾無奈地低笑一聲，再抬眸時，他眼中清明一片，“瑤兒，對不起，你我隻能來世再見了。”
語畢，他閉上眼睛，轉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狂奔而去。
跑著跑著，身體忽然沉沉往下墜，他心下一驚，連忙睜開眼睛，入眼的便是一隻直直揮過來的拳頭。
怔了怔，鳳傾瀾條件反射地往旁邊就地一滾，便險險地躲開了那一拳。
隻是他躲開了，有的人可就不好受了。
“砰！”
“啊，媽呀，好痛！”
陌瑤捂住自己被滿地的石子硌疼的小拳頭，疼得在原地又是跳腳又是打轉。
笑意在眼底閃過，鳳傾瀾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和袖袍，聲音依舊不鹹不淡，“你方才在做什麽？”
“我靠，你醒了不會說一聲啊。”
眼見原本還昏倒在地的某人身姿筆挺地出現在身前，陌瑤當即火了，“虧我還以為你是不是得了什麽內傷，結果倒好，屁的內傷，你合著就是在這兒睡覺呢，我就不應該管你丫的，你就擱這兒躺一輩子吧，哼。”
說罷，她轉身便氣衝衝地揚長而去。
這是她第一次衝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爺發火，不是因為那一拳頭，也不是真的以為他是在睡覺，隻是因為，真的擔心他。
她更害怕是自己醫術不精，沒探出他體內還有很嚴重很嚴重的內傷，所以他才一直昏迷不醒。
現在，他醒了，她反而無所適從了，隻能用逃避來掩飾自己的狼狽。
鳳傾瀾凝眸望著她憤慨離去的背影，深黑的眸子如墨一般，幽靜深邃。
直到那身影再也看不見了，他輕笑一聲，無奈地搖搖頭。
就在他剛抬起腳，也要離開的時候，一道驚慌失措地叫喊，忽然從陌瑤剛剛離開的方向傳來……
“鳳傾瀾，救命！”
眸光一沉，鳳傾瀾箭一般地衝了過去。